第225章 添妝(二更)

秦默進了房間,拍去身上的清寒之氣,抬眸看向公儀音道,“阿音,你叫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公儀音微微一怔,剛要開口發問,忽然想了起來,麵露激動之色,“你查到皇後身邊是否有萼族之人了?”

秦默點點頭,長長吐了口氣,額上沁出點點汗珠,似乎趕路趕得很急。

公儀音忙隨手拿起幾上的茶盞斟了杯茶遞給了他。

秦默伸手接過,一口氣喝完,運氣調整了自己的氣息,這才看向公儀音看了口,“是,皇後身邊,的確有萼族之人。”

“是誰?”公儀音雙手一緊,一眨不眨地盯著秦默。

“流珠。”

“流珠?”公儀音雪眸一狹,眼底透出一抹震驚之色。

“你對流珠可熟?”秦默拉著她在窗邊軟榻旁坐下,輕聲問道,眸底亦有一絲水色波動。

公儀音睜大眼睛,愕然地望著秦默,搖搖頭道,“不熟,隻知道她是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宮婢,跟在皇後身邊應該已有很多年了。”

“是很久了。”秦默接過話頭,專注地望著她,橘色的燈光照在他瑩白如玉的麵頰之上,有一種空無的虛幻感。

公儀音一時有些走神。

聽得秦默輕緩的聲音繼續在她耳邊響起,“流珠在皇後入宮之前,就已經在她身旁服侍了。我的人查到,當年她似乎是在路上被皇後救下的。”

難怪流珠對皇後如此忠心耿耿,原來竟還有這樣的過往。

隻是……

公儀音嘲諷地勾了勾唇,皇後那樣的女人,居然也會大發善心就下路邊不知來曆的女子?還是說……她曾經也純善過,隻是複雜而黑暗的後宮將她的心染成了黑色,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心中揣度片刻,很快又回了神。

皇後曾經如何,現在如何,都不是她要考慮的事。

她收回思緒看向秦默,“阿默,你確定流珠便是萼族人?”

秦默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因為我讓我在宮中的暗線試探過了,流珠的胳膊上,遇熱會顯出紫萼花的圖樣。”

公儀音呼吸一滯。

紫萼花。

這麽說,流珠當真是萼族之人了!那麽母妃當年……也是死在她的毒藥之下?

她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種難以抑製的憤怒,燈光倒映在她明亮的雙眸中,搖曳出晃晃重影。她雙拳握得更緊了,心跳得飛快,仿佛下一秒就會要跳出來。而全身的溫度,灼熱得發燙。

感到公儀音的異樣,秦默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成拳的小手。

秦默的手帶了些淡淡的涼意,一如窗外冰冷的天氣,卻讓公儀音熾熱的身子漸漸冷卻下來,隻是心裏的那種憤怒感還在,叫囂著想要破繭而出。

“阿音,你先冷靜一下。”秦默涼淡開了口,似一道清泉湧入公儀音腦中,方才心中的怒火也似被這道清泉漸漸澆熄。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躁動,抬目看向秦默扯出一抹淺笑。

“不管當年顧貴嬪所中之毒是否是流珠提供,她都不過是一顆棋子。”秦默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淡淡安人心的力量。

公儀音雙手一鬆,長長吐盡心中濁氣。

是啊,流珠是該死,但更該死,是她身後之人!

“阿音,我今日前來是為了提醒你,大婚那日一定要提防皇後和流珠。雖然她們不一定有這麽大的膽子在婚禮上對你下手,但還是得打起萬分警惕。”

“我明白。”公儀音重重點頭,看向秦默的眸光中流露出一抹謝意。她看著秦默額上的汗珠,從袖中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

秦默大晚上不辭辛勞過來,就是為了提醒自己流珠之事,這份情意,讓公儀音原本冰涼的心漸漸暖和了過來。

擦完汗,公儀音剛待收手,秦默卻攥住了她的手腕,淡淡的涼意在指尖流淌。

公儀音抬頭看著他輕笑一聲,“怎麽了?”

秦默將公儀音的手放在手中摩挲著,十指相扣,動作帶了幾分纏綿,“阿音,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公儀音凝視著他的麵容,抽出手覆住他的手背,認真道,“我會的,一定會的。”

秦默緊繃的神情這才放鬆了些許。

他的眸光落在榻上大紅的嫁衣之上,喉頭一動,露出一抹淡笑,“很美。”

公儀音正發怔中,突然聽到秦默說這兩個字,一時沒反應過來。知道眸光順著秦默的目光落在嫁衣之上,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他在說什麽。

臉不由自主紅了紅。

秦默轉回目光看向她,看著她流光溢彩的麵龐,熠熠生輝的星眸,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歡愉之色。他翻轉了手掌,再一次將公儀音的手緊緊攥在手心之中。

“阿音,終於可以娶到你了。”他長長歎一口氣,語聲沙啞中帶著淡淡的磁性,聽得公儀音的心跳莫名一滯。

明亮的燈光在周圍靜靜流淌,四周萬籟俱寂,隻有窗外風拂過樹枝發出的沙沙之音。

一時間,隻能聽到兩人血脈和心跳的跳動,互相交融,急促卻莫名和諧。

靜默片刻,公儀音開了口,“阿默,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秦默定定看了她一眼,“好。”

剛待起身,公儀音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沒問,忙攥住他的衣袖,“阿默,王韻一案……?當真是皇後下的毒手麽?”

“還沒找到實證。但王家人終究按捺不住,已經開始動手了。”

公儀音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心中一驚,“他們在宮中安插了眼線?”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有些愚蠢。現在哪家士族沒在宮裏有幾個得用之人的?王家自然也不例外。

她自嘲地笑笑,沒有再出聲。

秦默俯身,在她額上親親印下一吻,眉眼溫和,“放心吧,事情終究會水落石出的。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待嫁,然後開開心心嫁給我。”

公儀音眉眼一抹羞澀,嬌羞點了點頭,終究是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我走了。”秦默再看她一眼,從窗戶一躍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儀音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感到身上陣陣涼意襲來,這才關了窗戶,脫衣入睡。

又在忐忑中過了兩日,終於到了三月十八,大婚這一日。

因為婚後要入住帝姬府,所以公儀音會從宮中出嫁,前一日便宿在了重華殿中。

昨夜公儀音睡得並不安慰,在榻上翻來覆去,腦中無數個紛雜的念頭閃過,讓她久久不能平靜。直到天亮時,才淺淺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頭隱隱傳來人聲。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卻又似被窗外的天光刺痛了眼眸,伸手遮住雙眼,呆呆在**躺了半晌,直到門外的吵鬧之聲越來越大,這才不得不起身坐了起來。

與此同時,阿素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殿下,您醒了嗎?”

公儀音含糊應一聲,裹著被褥在榻上滾了一滾,這才睡眼惺忪地又坐了起來,看著外麵道,“你們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進來的除了阿靈和阿素,青瓔和青珞也進來幫忙了。

今日大婚,各種事情馬虎不得。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阿靈臉上笑意盈盈,看著公儀音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快要笑出一朵花來了。

公儀音衣袖掩麵打了個嗬欠,雖然腦中無比清明,但眼睛就是睜不開。她迷了眼眸看一眼阿靈,“怎麽高興成這樣?

阿靈“嘻嘻”一笑,“殿下馬上要成婚了,婢子自然高興了。”說著,走上前伺候公儀音下了床。

“殿下,沐浴用水已經用好了,您先沐浴吧?”阿素在一旁道。

“嗯。”公儀音點頭應了,起身走到窗前。

阿素便朝青瓔吩咐了一句,很快有宮婢抬著浴桶轉入側殿。

公儀音在窗前站了片刻,伸手將窗戶推開一條縫,有清晨的新鮮空氣中縫隙中流入,公儀音深吸幾口氣,這才覺得睡意逐漸退去。

說來也奇怪,明明前幾日還忐忑不已,可真正到了成婚這一日,公儀音卻覺得心情莫名定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她嫁得是秦默吧。

因為是秦默,所以她對以後未知的歲月不再感到無措。

也隻有秦默,能給她這種安心無比的感覺。

“殿下,今日天晴了呢?”阿靈走上來,看著窗外的天色語帶喜色。

今年的天氣比往常來得要寒冷,雖已入三月,可冬日的嚴寒卻依舊殘留著,前段時間天氣也不大好,成天灰蒙蒙的,還讓公儀音擔心了一陣。

好在這幾日天氣漸漸轉晴,今日更是有了大晴天的跡象,這讓公儀音的心情愈發喜悅起來。

“殿下,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沐浴了。”青瓔從側殿走過來,恭謹道。

“好,走吧。”

沐浴完畢,公儀音穿上裏衣走了出來,坐在梳妝小幾前由宮中年長的宮婢替她梳頭。

一頭青絲傾瀉而下,落在素白的裏衣之上,黑得分明,宮婢手中執著牛角梳,一邊替公儀音梳著頭,一邊笑著說些吉利話。

公儀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鏡中眉角眼梢全是幸福之色的自己,心中無比的安然。

梳妝過後,又有宮婢一擁而上,絞麵的絞麵,上妝的上妝,耳朵裏卻是笑聲恭賀聲,公儀音知道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步驟,隻得任由她們折騰去。

好不容易梳妝完畢,公儀音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竟也有些驚豔得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容貌甚美,因此仗著這樣得天獨厚的容顏,平日裏並不喜過多打扮,經常是素麵朝天的模樣。因此,她平日裏也美,但更多的是清水出芙蓉的清麗。而今日盛妝過後的她,多了幾絲魅惑和豔麗,明豔得讓人無法逼視。

“殿下真是貌美啊!”饒是在後宮中見慣了美貌嬪妃的宮婢,這會也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公儀音淺淺一笑,看向阿素,“什麽時辰了?”

“辰時剛過。長帝姬和皇後該來了。”阿素壓低了聲音道。

公儀音沒有母妃,皇後和長帝姬身為她的女性長輩,自是要為她來添妝的。

雖然,她並不情願,而皇後和長帝姬,也不見得會有多高興,但明麵上該有的禮數,必須要有。這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麵。

聽到阿素的話,公儀音臉上的笑容淡了淡,端坐在幾前,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似一把小刷子,眼底是清澈而明亮的色澤,仿佛心無芥蒂的模樣。

果然,門外很快傳來又一陣熙攘之聲。

公儀音抬頭朝門口望去。

長帝姬和皇後的身影竟然一起出現在了門口。兩人今日都穿得頗為明豔,一著橙色,一著緋色。似兩朵開得正豔的花朵在門口綻放,然而,再美的花,也比不過公儀音那淡淡的一抬眸。

長帝姬和皇後看著公儀音一雙明眸朝這邊輕輕一瞥,精致明豔的五官,清亮而美得驚人的眼眸,朝她們淡淡淺笑間,露出頰邊若隱若現的梨渦。而那豔紅的唇,微微勾起,帶著攝人心魄的豔麗。

翩若驚鴻影。

兩人的瞳孔同時猛地一縮,眼底閃過各異的複雜情緒。

長帝姬是嫉恨。

而皇後,眼底的幽深很好地掩蓋了她本來的情緒。

兩人垂眸,很快調整好眼底一瞬間劃過的驚豔和旁的神情,再抬眸時已是淺笑宴宴儀態端方。

“皇姑母,皇後。”公儀音起身,朝兩人行了禮。

長帝姬堆起一抹微笑,伸手扶起公儀音,聲音中似帶了幾絲喜悅,“快起來快起來,讓皇姑母好好看看。”

公儀音狀似嬌羞地抬了頭,眼底一抹流光。

“重華這容貌,可當真是天上有地下無啊,真是便宜秦九郎了。”長帝姬拉著公儀音瑩白的手腕,盯著公儀音一臉笑眯眯的模樣,仿佛是個再慈祥不過的長輩。

可眼底的那抹冰涼和厭惡,卻沒有逃過公儀音的眼睛。

她心底冷笑一聲,麵上卻愈發小女兒狀來,“皇姑母就別打趣重華了。”

長帝姬開懷笑了兩聲,朝身後跟著的雪綰看了一眼。雪綰會意,自袖中掏出一個雕工精致裝飾華麗的紫檀木盒子來。

長帝姬接過,遞給公儀音道,“打開看看。”

公儀音麵露雀躍之色,依言將盒子打開。

盒子裏是一支白玉流蘇嵌寶銜絲簪,簪身由上好的白玉打造而成,散發出通透的光澤,沒有一絲瑕疵。簪頭嵌著一顆鬥大的明珠,色澤瑩潤,一看便知絕非凡品。流蘇則是用同色的銀線製成,光芒閃閃。既造型別致又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不落豔俗之色,配上公儀音清麗而絕美的容顏正正好。

長帝姬將簪子取出,伸手替公儀音插上,端詳片刻滿意地點點頭,“我果然沒看錯,這支白玉流蘇簪啊,就得配你才好看。你靜和表姊求了我好幾次我都沒給她,給她就是暴殄天物咯。”長帝姬笑著打趣。

公儀音抿唇一笑,眸中似落滿熠熠星子,“多謝皇姑母。”

長帝姬已然添妝完畢,自然就輪到皇後了。

皇後同公儀音的關係本就寡淡,是以也不如長帝姬表現得那般熱絡,但該做的場麵功夫還要有的。見長帝姬退至一旁,也看向身後跟著的流珠。

見到流珠,公儀音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眉眼間閃過一絲急不可察的戾氣。

不過,她很快平靜下來,再抬眼,依舊是那抹淺淺而動人的笑意。

流珠同樣掏出一個造型華美的錦盒來。

皇後卻並未接來,隻示意流珠打開來。

公儀音眉頭一緊,目光一閃間盒中的東西已出現在眼前。

是一隻鏤空雕蓮紋琉璃鳳血玉鐲。

鳳血玉是血玉的一種,因玉中紅絲肖似張翅高飛的鳳羽而得名,原料已屬十分罕見。而這隻鐲子中,又挖出鏤空的蓮花紋,然後用清透的琉璃填滿,卻未損一絲玉質。技藝之高超,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這鐲子一出,方才長帝姬那支同樣價值不菲的白玉流蘇嵌寶銜絲簪刹那間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公儀音盯著那血紅的玉鐲,那樣如血的顏色,讓她的眸中有一瞬間的情緒翻湧。

她心中閃過一絲不解。

皇後與她從來不對盤,給她添妝亦不過是走走過場,為何出手便是這麽大的手筆?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麽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