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大婚之前

王夫人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向公儀音,言語間一抹似有若無的譏諷之意,“阿默還真是緊張殿下。”

公儀音微微笑,並不接話,隻低了頭,狀似羞澀的模樣。

王夫人淡然收回目光,眸光一閃,抬頭沉聲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女婢應一聲是,很快,秦默從門外挑簾而入,依舊是風儀出眾的模樣,大袖翩翩,神情淡然。他進門的瞬間,仿佛有大片大片潔白的花朵在眼前綻放,帶著空靈而舒雅之美,看在王夫人眼中,卻又是一刺。

他進了房間,目光首先落在了公儀音身上,見她無恙,方才淡然轉了目光看向王夫人,“母親。”聲音淡的不起一絲波瀾。

王夫人盯了他幾眼,唇角是似有若無的譏誚笑意,語聲微冷,“怎麽?才剛同殿下說幾句話,你便急急趕來,是怕我會對殿下不利麽?”

“兒子不敢。”秦默微微躬身,禮數挑不出任何錯處,可語氣中卻並無半分惶恐和不安。

王夫人被他無所謂的態度弄得頗有些惱火,隻是礙於公儀音在此,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睨一眼秦默,微有不耐,“行了,我同殿下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既心急,便帶她走罷。”

“多謝母親,那兒子便先告辭了。”秦默依舊是彬彬有禮的態度,抬眼時目光瞟向公儀音示意一眼。

公儀音會意,跟著起身朝王夫人行禮告辭。

兩人走出房間,一陣寒風襲來。剛走幾步,分明聽到房內傳來清脆的瓷器碎裂聲,清晰地傳入兩人的耳中,毫無顧忌,反複特意讓兩人聽到一半。

公儀音和秦默對視一眼,都勾了勾唇,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好笑的神情。

看來……他們似乎把王夫人惹火了呢……

走出王夫人的院子,公儀音側頭看著秦默笑了笑,清泠開口道,“怎麽?秦氏宗主那裏……擺平了?”雖然王夫人一再強調秦氏宗主對秦默很生氣,但她越是強調,就越顯出其心虛。因而公儀音能肯定,秦氏宗主對秦默的態度,應該不如之前那般強硬了。

果然,聽到公儀音的問話,秦默點點頭看向她,唇角噙著一星半點的笑意,“我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嗎?”他的周身籠罩著清冷而飄然的風姿,襯得其愈發似偷閑下凡的謫仙一般,讓人不能輕易直視。

阿靈和阿素在後頭遠遠跟著,周圍沒有其他仆從女婢,白茫茫的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

公儀音睨他一眼,哭笑不得,“阿默,你最近是愈發大言不慚了。”

秦默輕笑,笑聲間透露出一股子愉悅,“難道不是麽?”

“你說是便是吧。”瞧著秦默如今在自己麵前愈加小孩子氣,公儀音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得好。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日我在賞梅宴上還瞧著秦氏宗主氣得很呢,怎麽會這麽快就平息憤怒了?”她盯著秦默看了一會,狐疑道,“阿默,你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又許給他什麽條件了吧?”

秦默笑得愈發瑩然起來,伸手拂掉她鬢邊將落未落的雪花,“阿音,我豈是那吃虧之人?”

說完這話,他抬頭看一眼出現在不遠處的清竹園,“進去說吧。”

公儀音並不喜秦府之人,所以來清竹園的次數屈指可數。她抬眼打量幾眼麵前白牆灰基的院落,牆頭露出的竹枝上有白雪皚皚。推門而入,迎麵一帶翠嶂,從鏤空中望去,隨處可見依舊綠意森然的竹和雪白瑩瑩的雪,鮮明的對比,愈發顯得院中清氣森然。

秦默徑直請了公儀音入房內。

兩人相對而坐,一杯熱茶下肚,才覺身上漸漸回暖。

秦默放下手中青釉茶盞,抬目看向公儀音,“秦家如今,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般風光了。除了外部的壓力,就連秦家內部,內訌的跡象也漸漸開始露出苗頭。”

“大房三房趁機作亂了?”

秦默輕輕搖頭,“不光是大房三房,秦家是大家,除了祖父這一支,便是在天水郡的幾支旁係也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會不會以你娶我為由頭反對秦氏宗主?”公儀音有些擔憂。

“他們想反對的理由很多,不差這一條。”秦默輕笑,臉上是一派從容淡然之神色。“祖父比我們更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相反,現在不管是大房還是三房,還是我們二房,除了我,沒人有這個能力繼承下一任宗主之位,尤其在這個多事之秋。”

這麽說,為了大局著想,秦氏宗主想保下秦默了?

“祖父和我認真談過了,我要娶你,可以,婚後我住去帝姬府,可以。但一旦他將宗主之位傳給我,我就必須搬回秦府來。”秦默凝視著公儀音。

“你答應了嗎?”公儀音看著他,心中有幾許震撼。沒想到秦府後繼無人已到了這種地步?竟讓秦氏宗主不惜妥協這麽多也要留下秦默。

不過,換個角度想,她亦能理解秦氏宗主的考量。如果秦默與秦氏在這個時候決裂,就相當於把秦默推到了皇族一邊,同時,也將整個秦氏放在了皇族的對立麵上。秦家已經失去了一個秦肅,到時,這幾人若聯手對付秦氏,後果堪憂。也難怪秦氏宗主就算再生氣,也不敢同秦默撕破臉皮。

“我說,我要問你的意見。”秦默輕笑。

“誒?”公儀音一怔,“可是……這是秦家的私事……”

“你也可以想成是我的私事。而我的私事,難道不就是你的事麽?阿音?”他眉眼含著淺淡的笑意,聲音中帶著讓人安定的魔力。

“當然可以。”公儀音毫不遲疑。

哪怕秦默願意,她也不想他為了自己走到一個眾叛親離的地步。既然事情有了兩全的解決辦法,又何樂而不為呢?

秦默看著她,“無憂,你當真願意住到秦府來?”

公儀音一笑,“先不說秦氏宗主要多久才會把宗主之位傳給你。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已是宗主,我在秦家還有什麽好怕的?”

靜默一刻,秦默也展顏笑了。

“好。”他沉沉道。

“那麽……”兩人相視一笑,秦默接著開口,“阿音,你不在府裏乖乖等著做新嫁娘,怎麽迫不及待地跑來見我了?”他看著公儀音,用玩笑的口吻道。

公儀音睨他一眼,眼中情緒如雲卷雲舒,幽幽深瞳中帶著黑而深不見底的情緒,“阿默,我去過顧家了。”

秦默一頷首,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我懷疑……母妃當年,被人下了毒。”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了出來。神情中帶了幾分壓抑,然而那清麗的容顏下依舊是颯然而堅毅的內裏。

秦默眉眼跳了跳,認真地凝視著公儀音,“你確定?”

公儀音有些挫敗地搖搖頭,“我不確定,所以……我想叫你幫忙查一查。我懷疑皇後身邊,有萼族之人。”她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懷疑的,所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與了秦默聽。

秦默的神色一點一點沉了下來,幽深的眼眸中有翻湧的微妙情緒。素來淡雅平和的容顏似乎在刹那間撕開了一條裂縫,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

公儀音的心止不住沉了沉。

“我會立即叫人著手去查。但是阿音,你必須現在叫你的人收手。”他定定地看著公儀音,嘴角依舊牽著一抹柔和的笑意,然而那眼底的深色卻讓公儀音神情一凜。

她極少見到秦默如此肅然凜冽的時候,至少,不是對她。

“為何?”公儀音不解出聲。

“我想……你或許已接觸到一些真相了。為了你的安全,我會從這裏接手。”

“可是……”公儀音急急出聲想辯駁。

“阿音,沒有可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夥人的能耐和野心。若你的猜測是真,當年,他們敢下毒謀害你母妃,今日,他們就必然不會對你客氣。阿音,我不能冒這個險。”秦默臉上的笑意斂去,看著公儀音的眸光隻剩滿滿的擔憂和堅持。

觸及到秦默幽深如雲翳的眸光,公儀音原本還想爭取一番的心思忽然就淡了。

她不能再因自己的一時任性而拖秦默的後退。

從今以後,他們是一體了。

交給秦默,對他們兩人都好。

這麽一想,便也釋然。點點頭道,“好。但是阿默,你要答應我,你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好嗎?”

見公儀音應下來,秦默這才勾出一抹清淺的笑意,“當然,就算為了你,我也不會出任何事的。”窗外反射進來的微弱雪光中,秦默雪白的衣衫曳地,臉上的神情,亦是窗外清冷的冰雪。

他沉沉轉了目光看向窗外,眸中浮起一抹不可揣度的神色。

經過鴻臚寺測算,公儀音和秦默的婚期終於定了下來。

三月十八,春暖花開,宜嫁娶。

因是帝姬招駙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等五禮並未大辦,饒是如此,秦默的大手筆仍舊讓整個建鄴城的人們看呆了。納征那一日,一抬抬聘禮如流水一般從秦府源源不斷送往帝姬府。整個街道上都隻見絡繹不絕的秦府仆從。

一百二十抬,足足送了一上午,讓所有人都開了眼界。

一時間,重華帝姬和秦九郎即將大婚的消息迅速占領了街頭巷尾,成為人們口中經久不息的談資。其熱度之甚,甚至超過了前段時間王氏嫡女在宮中暴斃一事。

如此盛大的場麵,老百姓看的是熱鬧,有些人,卻不高興了。

譬如王家。

原本那一抬抬聘禮本該進入的是王家的。可是一夕之間,秦王兩家婚約解除,王韻暴斃宮中,如今,凶手尚未抓到,他們卻要眼睜睜看著本該成為王家女婿的秦默娶重華帝姬,這讓他們如何甘心?!

“父親。”王氏宗主的書房裏有隱隱綽綽的人影閃動,開口的是王覽。

“父親,我們當真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什麽也不做麽?”王覽語帶憤然,雙手攥成拳頭狀。

“木已成舟,你待如何?”王氏宗主轉過身看著王覽,目色沉沉,眉眼間亦有戾氣。

王覽啞了口,眼中的陰翳卻越來越重,“父親,阿韻死得不明不白,延尉寺那裏卻沒有任何進展。現在,秦默又要娶重華帝姬了!父親,你不覺得這一切太過巧合了嗎?”

王氏宗主眸色一冷,緊緊盯著王覽,“你什麽意思?!”

“父親,嫁入秦家的本該是阿韻,現在卻換成了重華帝姬……”他眼露深濃疑色,“父親,這一切,由不得我不多想!”

王氏宗主眼眸一眯,“你是說……阿韻是……”

“不可能!”王氏宗主話未完,便被一聲急切的語聲打斷。是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王泓。他雙目通紅,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王氏宗主和王覽,再度重複了一遍,“不可能!”

“你如何能肯定?!”王覽不悅地眯了眯眼,淩厲的目光在王泓麵上遊移,似乎想找出幾分蛛絲馬跡出來。

“我……”王泓被王覽盯得起了幾分心虛,垂下頭避開王覽的目光。

王氏宗主眉頭一皺,犀利的目光也跟著在王泓麵上定了定,忽而沉沉開口,“阿泓,你與重華帝姬……?”

王泓正在心虛,忽然聽到王氏宗主這個問題,愕然抬眼,眸色帶了幾分閃躲,“怎……怎麽了?”

王氏宗主原本還有些存疑,見到王泓這樣的神情,頓時就確定下來。他咬緊牙關,盯著王泓,一字一頓道,“阿泓,什麽時候的事?”

“祖……祖父……”王泓仍心存僥幸。

原本有些疑惑的王覽卻驀地反應過來,一把揪住王泓的衣襟,“阿泓?!你居然喜歡上了重華帝姬?”

“我……”王泓想否認,隻是衣襟處被王覽揪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夠了!”王氏宗主突然大喝一聲。

王覽手一鬆,王泓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泓腦中一片混亂,見王氏宗主和王覽麵露陰翳看著自己,再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說道,“我……我的確喜歡重華帝姬……那日賞梅宴上好不容易見到帝姬,所以……所以一直在暗中看著她。她……她是不可能害阿韻的……”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是王覽出手打了他。

王泓捂住麵頰,不可思議地看著王覽,卻見他又氣又惱道,“你……你居然……你妹妹剛剛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另娶他人,這個時候你不看著些她,竟然還……竟然還……”

“父親……”王泓“噗通”一聲跪倒在王覽麵前,聲淚俱下,“父親,父親我錯了……隻是,重華帝姬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你……”見王泓這個關頭了還在幫著公儀音說話,王覽氣不打一處來,手一揚,一個巴掌又要扇下去。卻被斜刺裏伸出的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握住了手腕。

是王氏宗主出了手。

“都給我住手!”王氏宗主怒喝一聲,卻一時氣急攻心,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王覽忙伸手去攙扶他,走到軟榻旁坐了下來。

“起來!”王氏宗主喘了幾口粗氣,瞪著王泓道。

王泓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低垂著頭滿目愧疚地站了起來。

王氏宗主看向王覽,“阿韻之死,應該同重華帝姬沒有關係。若是秦默不願意調查,那麽……我們自己來查!你吩咐下去,讓宮裏的暗線全數出動,一定要找到殺害阿韻的凶手!”

“是!”王覽應一聲,看一眼一旁的王泓,很快轉回目光,大步踏出了房間。

王氏宗主也看一眼王泓,“阿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如今已到了我輩存亡的生死關頭,阿泓,你可不要讓祖父失望。”

“是,孫兒明白。”王泓呐呐應了,也垂首退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宮裏亦不太平。

秋水宮。

“母後,她憑什麽?!”說話的是一臉猙獰之色的公儀楚。

“阿楚,你冷靜些。”上首的皇後麵色沉沉,一臉無奈。

“冷靜點?母後,你叫我如何冷靜?!明明我才是長姊,為何她卻在我前麵成婚?父皇此舉是置我於何地?!”

“阿楚……”皇後看著歇斯底裏的公儀楚,滿眼心疼。

“母後,為何父皇如此不待見我?為何……?”公儀楚撲到皇後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皇後輕輕拍著公儀楚的後背,柔聲寬慰道,“阿楚,你別傷心,你放心好了,母後一定會給你最好的!”

“沒用了……”公儀楚語聲哽咽,眼中蓄滿淚珠,手緊緊揪著皇後的衣襟。“最好的已經是她的了,是她的了……”

皇後微微一驚,語氣中帶了幾分急色,“阿楚,你莫不是……莫不是也喜歡秦默?”

公儀楚抽泣的聲音一頓,抬起淚眼婆娑的雙眸看向皇後,“我……我不知道……可是秦九郎他如此俊美,如此風儀出眾,為什麽……為什麽他偏偏要求娶公儀音!”

聽到公儀楚這般回答,皇後微微鬆了口氣。

還好,公儀楚對秦默,隻是得不到而產生的一種癡念罷了,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情字有多傷人,不光傷自己,也傷被人。所以,她不想公儀楚重蹈自己的覆轍。

皇後潔白如玉的手緩緩拂過公儀楚頰邊的碎發,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她沉沉的目光定在公儀楚光潔的麵上,似呢喃自語又似出聲寬慰,“阿楚,你放心,公儀音現在有的,母後定會給你一一討回來!一定!”

拱手候立在一旁的流珠恰好抬眼,見到皇後眼中那一抹自眸底裂開的陰鷙之色,忍不住心底一顫。

夜已深,重華帝姬府中依舊一片燈火通明。

後日便是婚期了,原本還鎮定自若的公儀音到了這幾日才真正有了緊張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看著平鋪在榻上的大紅嫁衣。

嫁衣似火,微微灼傷了公儀音的眼。對襟修著一對鴛鴦圖案,交頸嬉戲,栩栩如生。曳地的裙擺處繡著大朵並蒂蓮花,又用金銀雙線細細滾了邊,愈發顯得精致華美。

她起身走到床榻旁,伸手摸了摸,觸感滑膩,輕薄舒適。

正在發愣之際,窗外卻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公儀音神色一凜,雙目迥然地盯著窗口處,一邊移到長幾旁拿起一旁未點燃的燭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手邊的情況。

這時,窗戶被輕叩了三下,緊接著,秦默壓低了的聲音傳了進來,“阿音,是我。”

公儀音舒口氣,放下燭台走到窗旁,打開窗戶將秦默放了進來。

“阿默,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公儀音看著氣息微有不穩的秦默,一臉詫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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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非常抱歉,本來是要下午碼二更的,但家裏突然出了點事,到淩晨才到家,所以沒能更新二更,讓姑娘們白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是在評論區置頂了評論的,但似乎好多姑娘都沒看到,抱歉!

現在先發一更,四點半左右一定會發二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