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車到山前必有路

公儀音素來是說到做到的性子。

追秦默這事如此,學醫之事亦如此。

學醫術一事,在同秦默講之前,她就已經想了好一陣子了。而徽娘之事讓她愈發下定了決心,行走在外,光靠寧斐的保護是不夠的,定要學幾分伴身的技能才行。

所以,自從那日從薛府回來,她便成了太醫署和禦藥房的常客。

安帝本就允了她自由出入宮城的權利,再加上她得寵帝姬的身份擺在這裏,出入太醫署和禦藥房當然是暢通無阻,無人敢質疑。

而太醫署的太醫們和禦藥房抓藥的內侍們,這幾天全在公儀音麵前混了個臉熟。

太醫署的太醫們要負責宮裏宮外所有主子們的身體狀況,稍微有個頭疼腦熱就要親自出診,平日裏自然也是忙得夠嗆。

公儀音雖然有特權,卻也不想他們為難。再者,說是學醫,她其實更想學的是藥理,因而找了本前代偉大的藥學家李振所撰的《本草綱目》細細研讀起來,遇上不懂的,再去太醫署裏找太醫問個究竟。

日子這麽充實地過了幾天。

這日,公儀音剛從禦藥房拿了些藥材回來,在院中仔細研究。她一手拿著《本草綱目》的書卷,一手拿著禦藥房的藥材細細比對著,時不時放在鼻端輕嗅兩下,目光端凝和沉穩。

夏日漸漸過去,空氣中也有了幾絲秋高氣爽的氣息。微風輕輕拂過公儀音輕攏於腦後的青絲,一縷秀發在她鬢邊微漾,和暖陽光下有種令人驚心的美。

阿靈站在一旁癡癡看著公儀音,不由看呆了去。

公儀音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累了。放下手中書卷和藥材,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轉身間正好瞧見阿靈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她,不由失笑。

“阿靈,你看什麽這麽入神?”公儀音笑問。

阿靈這才回了神,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道,“婢子覺得,殿下這些天似乎又變美了些。”

“是麽?”公儀音莞爾一笑,伸手撫了撫自己光滑的麵頰。

這幾日學了幾分藥理知識,便活學活用,在泡澡時加了幾位美白養顏的藥材,偶爾也會讓廚娘按照自己的吩咐做幾道藥膳來,莫非這短短幾天便有了成效?

一想到這個可能,公儀音幹勁愈發足了。

又看了一會《本草綱目》,方才吩咐阿靈將石幾上的藥材和書卷拿回房去,自己則信步走到淩霄花架下的秋千上坐了下來。

此時正值淩霄花花期,綠葉滿架,花枝伸展,一簇簇亮橘色喇叭狀的花朵綴於枝頭,迎風飄舞。

公儀音在秋千上微微蕩著,透過滿架淩霄花的縫隙看向天空,密密匝匝見隻看到一星半點碧藍的天空。

蕩了一會,阿素從房中走了出來,看見公儀音在淩霄花架下,走過來笑道,“殿下,可要婢子幫您推這秋千?”

此時公儀音的目光卻正落在院中,那太白山石砌成的假山下一汪碧色清泉中,幾尾紅色的遊魚正擺尾遊得歡快。

公儀音唇角含了一抹笑意,眼中興致勃勃看向阿素道,“阿素,去取些魚食過來。”

阿素應一聲退下,很快,手中拿了一小碟魚食過來。

公儀音走到清泉旁,看著清澈如許的泉水和歡快遊曳的魚兒,愈發來了幾絲興致,想著反正是在自己院中,掀起裙角蹲了下來,目光灼亮地看著魚兒四下遊動。

她伸出手放入清涼的水中,水中遊魚先似被嚇了一跳,四下逃竄開來,然而見等了一會也沒動靜,又擺著尾遊了過來,在公儀音手指四周打著圈圈。

公儀音玩心大起,動了動手指,蕩起一圈圈的波紋。好不容易鎮定下的魚兒又是一驚,慌慌張張又遊開了去。

“殿下,魚兒都被您嚇跑了。”阿素在一旁輕笑出聲。

公儀音亦是笑意瑩然,伸手從阿素手中的素瓷碟中取過一些魚食投入清泉之中。魚兒在假山底下鑽來鑽去,很快被魚食吸引,紛紛圍攏了過來,擺尾搶食一派歡快。

公儀音又投喂了幾次,這才心滿意足地拍拍手站起身。

阿素遞上帕子給公儀音擦了擦手,問道,“殿下接下來想做什麽?”

公儀音眯了眼看向碧藍的天空,心中微微歎氣,怎的幾天過去了,秦默那兒也沒動靜?

見已近晌午,想了想吩咐道,“先傳膳吧。”

用過午膳,公儀音來了些困意,和衣在窗旁的軟榻下躺了下來。清風穿窗而過,溫溫柔柔拂過公儀音的麵頰,寧靜和舒適,公儀音很快進入了淺眠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到阿素在叫她。

“殿下……殿下……”

恍惚間,她睜開了眼,果然看到阿素的麵容出現在眼前。

“怎麽了?”她揉了揉眼坐了起來。

“殿下,秦九郎派人來找您了。”阿素道。

公儀音眼眸一亮,腦中登時恢複了清明,“來人現在何處?”

“在前院處候著。”

公儀音一聽,本想起身過去,隻是身上實在是乏力得很,又剛起尚未梳洗,想了想道,“帶他過來吧。”

阿素應一聲退下,一麵叫了阿靈進來服侍公儀音梳洗。

等到公儀音梳洗得差不多了時候,阿素也帶了來人過來了,在門外道,“殿下,人已帶到。”

“進來吧。”公儀音挑簾到了外間,便看到莫子笙在阿素的帶領下走了近來,不由一奇,“子笙,是你?”

莫子笙衝她抱拳行禮道,“莫子笙見過殿下。”

“你們九郎叫你過來找我,有什麽事麽?”公儀音走到他麵前問道。

莫子笙笑了笑道,“關於薛公的案子,九郎查到了一些線索,不知殿下可否有空過延尉寺一敘?”

“真的?”公儀音眼神亮了亮,麵露喜色道,“方才我還在想為何九郎那邊遲遲沒有動靜。”她看了看身上的女子常服,本想換成男裝,隻是心中雀躍,想著要見到秦默便一刻也等不了了。想了想也懶得換衣衫了,看一眼莫子笙率先朝外走去,“走吧,別讓九郎等久了。”走到一半,突然折返身子看向莫子笙,歉意道,“子笙,麻煩你在這等我片刻。”說著,急急匆匆進了裏間。很快,又走了出來,眉眼間一抹亮色灼人。

“走吧。”她這才定下心來。又看向阿靈和阿素,“你們就待在府裏吧,我去去就回。”

阿靈和阿素應了,送公儀音一道出了府,目送著她上了延尉寺來接的馬車,方才轉身進了府裏。

延尉寺來的車攆直接由莫子笙馭車,公儀音在車內坐了一會,眼眸轉了轉,朝向車外開口道,“子笙,你們九郎這幾日在忙什麽?”

莫子笙笑了笑,“殿下這幾日在忙著查薛公遇害的案子。不過……”他頓了頓,眼中一抹流光閃過,“九郎這幾日經常提起殿下。”

公儀音偷笑兩聲,清了清嗓子道,“他提起我做什麽?”

莫子笙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說是從前殿下在延尉寺的時候幫了不少忙,可惜現在您不能以行走身份繼續待在延尉寺了。”他一本正經地說完,目視前方,仿佛煞有介事的模樣。

隻是心中竊笑,以九郎的性子,就算再思念殿下也不會掛在嘴上讓他們聽到的,不過,既然殿下問起,他替九郎把心裏話說出來,也不算說謊吧。

聽了莫子笙這話,公儀音微微有些羞赧,垂首靜默片刻,心裏卻有些許猶疑,以秦默那清冷淡漠的性子,當真會將想她的話掛在嘴邊嗎?

疑惑間,牛車已駛到了延尉寺門口。

莫子笙將車停住,恭謹立在一側替公儀音挑起車簾。公儀音下了車,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門口守衛的衙役雖不大認識公儀音,但秦默身邊的莫子笙還是認識的,行了個禮便放他們進去了。

莫子笙帶著公儀音輕車熟路行到聽鬆軒,在院門處定住,朝公儀音行了一禮道,“殿下請進去吧,屬下就帶您到這裏了。”

公儀音眼眸眨了眨。

屬下?莫子笙是秦默的屬下,以往見到他,都自稱在下的,今日怎麽突然自稱起屬下來了?

不過,疑惑歸疑惑,心中還是泛起一絲甜滋滋的滋味,朝莫子笙笑笑,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秦默正坐在不遠處鬆林間敞亮的小軒裏自斟自飲,月白色的素袍在陽光下泛著晶鑽般的光芒,神情清冷雅致,似高山上千年不化的霜雪。

公儀音翹了翹唇,歡快地走了上去。

聽到腳步聲,秦默抬眼看向他,淺笑流光,“阿音,你來了。”說罷,伸出指節分明的手指指了指對麵的席位道,“坐。”

公儀音整了整衣衫,依言在他麵前坐下。

秦默靜靜打量了她幾眼,唇邊一抹淺淺笑意,“阿音,這幾日可好?”

公儀音本想點頭,忽而玩心一起,雙手托腮,明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麵前的秦默,一臉幽怨的神情,搖搖頭道,“不好。”

秦默眉一挑,凝視著她是笑非笑道,“為何?”

公儀音眨了眨長長的睫羽,緊緊凝視著秦默的麵容,卻不說話。

秦默輕笑,嘴角的弧度愈發大了些,“莫不是對我思念成疾,導致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眼中中的柔光似一汪深深的湖水,直讓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公儀音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眼波籠霧,桃腮芷紅的模樣,秦默眼底的神色幽深了幾分,本想直接說正事的心思又沉了下去,微眯了眼眸朝公儀音招招手道,“過來坐我身邊。”

公儀音“嘻嘻”一笑,腳下卻不動,隻道,“阿默,這是在延尉寺,你收斂著些。”感受到秦默身上的氣息沉了沉,公儀音忙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來遞給秦默。

“這是什麽?”秦默看一眼麵前精美的錦盒,眼波微閃,“這是什麽?”

公儀音又將錦盒朝秦默推了推,“你心心念念的發簪呀。”

秦默輕笑一聲,伸手拿起錦盒打開一看,目色微亮,將裏麵那支翡翠竹節碧玉簪拿出,拿在手中細細把玩著。

他的手指瑩白如玉,在碧綠竹節簪微光的映襯下愈發顯出羊脂玉一般的潔白滑膩。

他唇角微勾,看向公儀音道,“不如阿音替我簪上?”

公儀音嗔他一眼,眼波盈盈一轉,無奈起身走到他身後,接過他手中的簪子,將頭上的小玉冠摘下來,用手指輕輕梳了梳,靈巧地將竹節簪換了上去。束好發之後,又仔細端詳了片刻,這才心滿意足地抿了抿唇道,“好了!”

說罷,就想退回坐席上去,不想手腕卻被一隻手抓住,不由腳步一頓,回身詫異看去,“怎麽了阿默?已經替你束好了。”

秦默拉著她道,“就坐我身側便是。”

見他這副黏人的模樣,公儀音不由失笑,抿了抿唇在他身側坐下,將小玉冠遞到他麵前,笑道,“阿默,你近來怎麽越發粘人了?”

秦默手指在幾上輕叩,一本正經道,“阿音魅力太大,我怕被人拐跑了,得看緊些。”

“貧嘴。”公儀音嗔他一眼,正色道,“對了,薛公的案子……”

說到正事,秦默也收了臉上的玩鬧之色,沉吟片刻道,“我讓人去暗中調查華韶班中各人的情況,發現一些可疑的地方。”

“什麽情況?”

“華韶班之前是在揚州一帶活動,三個月前才來了建鄴,班中之人多為無父無母的孤兒,被韋立群收到華韶班中教授一些唱戲的技巧以糊口。因其排練的戲曲帶著揚州那邊的風情,建鄴百姓和達官貴人頗覺新鮮,因而最近在城中開始漸漸火了起來。”

公儀音沉吟片刻,看向秦默不解道,“這麽看來,也並無不妥之處?”

“我讓人查了班中所有人的底細,發現有一個人的來曆有些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公儀音側了頭好奇問道。

“我的人隻能查到他進入華韶班之後的情況,在這之前,此人就像一張白紙,什麽消息也打探不到。”

“什麽?”公儀音吃了一驚。秦默所掌握的情報暗探勢力,從他遍布全城的商業據點和暗衛分布來看就可見一斑,在這樣龐大的情報網下,居然還有人的信息查不到?

這隻能說明,此人背後一定有值得深究的東西,否則不會如此大費周章隱瞞自己的過去。

“這人……是什麽人?”

“隻是班裏一個普通的雜役,數月前華韶班在進京的路上遇到的。韋立群見他孤身一人心生憐憫,就收到了班中給了他一個安身立命之處,平日裏做一些整理道具打打下手等雜事。”秦默語聲緩緩,不緊不慢地將查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那……我們是不是去會會這個神秘人?”公儀音眸光微動,提議道。

“好。正要等你來一同過去。”

說著,秦默起身站起,又將公儀音也給輕輕拉了起來。

兩人整整衣衫,一同出了延尉寺,坐上車攆朝薛府駛去。

“薛公的屍體現在放在哪裏?”公儀音同秦默一道坐在車上,聽著耳邊車軲轆的轉動聲,沉吟片刻出聲問道。

“暫時放在義莊冰凍著,雖然知道薛公是死於噬心散之毒,但羅老頭那邊還未找出具體毒是怎麽攝入薛公體內的,這幾日正在仔細檢查。”秦默回道。

公儀音微微一驚。

羅叔的驗屍能力在整個建鄴都是數一數二的,連他都查驗不出中毒方式,那這凶手下毒的手段究竟有多高明?

一想到這,公儀音好不容易晴朗的心情又變得烏雲籠罩起來,秀眉緊蹙,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別擔心。”秦默見她沉下去的麵色,出聲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先會會這個神秘人再說。”

行了一段時間,薛府到了。

兩人一起下了車,門口守衛的衙役見是秦默,忙上前行禮。秦默點點頭吩咐道,“去將韋班主和常夫人請到大廳去。”

“是。”衙役應聲退下。

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公儀音不由有些唏噓,驀地生出一絲物是人非的感慨來。

剛行到大廳,門口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公儀音轉身一瞧,原來是薛靜儀攙扶著常楹過來了。兩人都是一襲素衣,身姿清減了不少。許是因為要見客,常夫人略略施了粉黛,但仍遮不住麵上的憔悴之色。

兩人走到秦默和公儀音麵前行了個禮,語聲中帶了些嘶啞。

常夫人微紅了眼眶,抬頭看向秦默,眼中焦灼之意濃濃,“秦寺卿,不知我殺害我夫郎的凶手,可有線索了?”說著說著,聲音似有些哽咽。

秦默點點頭,“夫人節哀順變,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發現的一些線索而來。夫人請放心,延尉寺一定會還薛公一個公道的。夫人身子虛弱,不如先落座吧。”

常夫人點點頭,在薛靜儀的攙扶下走到一旁的席位坐了下來。

公儀音擔憂的目光落在她倆身上,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恰好此時,薛靜儀扶著常夫人落座,目光不經意間抬頭看來,正好與公儀音擔憂的眼神撞上。

看到公儀音眼中的憂色,薛靜儀蒼白地扯出一抹笑意,示意她不用擔心。

公儀音這才稍稍放了心,同秦默一道,立在廳中靜靜等著韋立群的到來。

沒等多久,韋立群步履匆匆在衙役的帶領下到了前廳,麵上一派惶恐焦急之色,衝著秦默行禮道,“小民見過寺卿。”

秦默微微頷首,“韋班主不用多禮。”

韋立群訕訕一笑,看著秦默斟酌著開口試探道,“不知寺卿此時喚小民前來,可是薛公遇害一案有進展了?”薛公案一日不破,他們就要作為嫌犯呆在薛府,班中那麽多人都等著吃飯,這幾日卻半點進項也無。如今又沒了生意,班中之人愈發人心惶惶起來。韋立群這幾日忙著安撫眾人的情緒,忙得是焦頭爛額,終於等到秦默過來,自然懷了無限的希望。

“想向韋班主打聽個人。”秦默淡淡道。

“寺卿盡管問。”

“貴班中可有喬毅這個人?”

韋立群一愣,狐疑地點頭道,“有。莫非喬毅……有什麽不妥?”

“他什麽來曆?”秦默麵上神情依舊清冷無波,眸中神情並無半分波動,倒讓韋立群愈發惴惴起來,當下也不敢隱瞞,忙不迭道。

“喬毅是我帶著韶華班在來建鄴的路上遇上的,當時他倒在路邊奄奄一息,似乎餓了很久的模樣。小民不忍心,給他喂了些東西,他便醒了過來。小民見他孤身一人又無處可去,看上去還算老實,便將在留在了班中做些雜役的活。怎麽,難道……薛公之死同他有關?”韋立群小心翼翼問道。

秦默抿唇沉吟一瞬,又問,“那你可知他從前的身世?”

韋立群搖搖頭,回憶道,“他剛進班裏的時候,小民曾經問過,他說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孤身一人了無牽掛。小民怕勾起他的傷心往事,又見他做事勤快,便沒有再多問。”

“去把這個喬毅叫來。”秦默冷冷道。

“是,小民這就去。”韋立群連聲應了,急匆匆退了下去。秦默眼風一掃,示意門外的衙役跟上。

------題外話------

嚶嚶嚶,最近夭夭忙,姑娘們好像也很忙的樣子,都不冒泡了,哭泣(T_T)

第二卷的卷名,妹紙們都沒有從字麵意思上去想喲,這個案子,第一個死的是輕絮,真正的凶手是廖清風,我的章節名裏,其實就隱射了輕絮是因廖清風而死的意思。23333,姑娘們腦洞都很大,不過沒有想到這一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