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笙掀開車簾, 探出頭問道:“怎麽回事?”

府中小廝忙道:“大爺醒了!姑娘快回屋去瞧瞧!”

“當真?”薑笙欣喜問道。

那小廝麵上亦是欣喜道:“是,方才府醫去瞧過了, 說是既能醒便是熬過來了。小的本是要去國公府尋您的, 恰巧寧剛好回來了。”

賀嶼安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聞聲慢慢的從薑笙的肩上抬起頭來,眸子一抬問她:“如此,可能放心了?”

放心?沒瞧見人前她可放心不下, 薑笙掀起裙擺便要下馬車, 哪成想方才一動不動腳早已麻了, 這麽一晃險些掉下馬車, 賀嶼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皺著眉頭輕嗬了一聲:“慢些!”

薑笙一心記掛著薑城南,聞聲隻是敷衍的點了點頭,便下了馬車, 直到走出十幾步才後之後覺人沒跟著一塊下來。

薑笙頓下腳步回身看他。

還成,還記著有他這麽個人, 賀嶼安輕歎了一口氣道:“有些公務在身,今夜便不陪你了。”

薑笙抬頭看了眼天色,此刻天已近要黑透了, 呶了呶唇問道:“何時歸?”

賀嶼安眉眼帶笑道:“許是要一兩日的功夫,我讓武陌陪在你身邊, 這兩日留在薑府哪也別去。”

“可國公府那邊?”老夫人的身子如此, 摸不準就是這幾日的事了,若真是出了事,她哪能不去。

賀嶼安麵上皆是認真道:“國公府那邊有人守著, 你隻需護好你自己。”

薑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而後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見他應下, 賀嶼安才算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身側的武陌吩咐道:“武陌,寸步不離護好她。”

“是,屬下明白,世子放心。”

賀嶼安這才看向薑笙道:“去吧。”

“成,你先走,我見你走了便回府。”薑笙站在門庭處,門口的燈籠照的她眉目柔和溫潤,方才還在車上鬧別扭的小夫妻,此刻再不見一絲罅隙。

賀嶼安看了她一眼,才放下車簾,馬車慢慢使離薑府。

直到馬車駛離視線,薑笙才轉身回府,她抬腳進了府宅,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麽,腳步微頓:“盛家姑娘呢?”

那小廝忙道:“還在屋子裏守著呢,對了,方才盛家公子也來了一趟。”

“盛闕公子也來了?”

小廝想起方才屋子裏的幾聲不大不小的爭吵聲,不禁自覺有些尷尬,點了點頭道:“是,不過已經走了。”

“又走了?他來見兄長的?”薑笙問道。

小廝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隻這麽兩下,薑笙便了然他的意思,便沒再多問,抬步直奔主屋。

此刻主屋燈火通明,薑笙剛靠近,便聽屋子裏薑城南淡然又疏離的聲音:“盛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天色又不早了,請回吧。”

“我受了薑笙的囑托,她人還未回,我不能回去。”盛枝又頓了頓道:“你覺得如何了?傷口可還很疼?要不要我替你喊府醫來?”

薑城南憋了許久才聲音聲音道:“不必。”

話音落下,便是長久的靜默,薑笙看著明窗上倒映的影子,心裏頭有種說不出複雜,怕驚著兩人,她輕咳了兩聲。

而後才不慌不忙的進了屋,一進門便瞧見坐在離薑城南不遠的盛枝。

“老夫人怎麽樣?”盛枝見著她便問了一句。

薑笙搖了搖頭道:“不大好。”

盛枝對這位老夫人的做派是很有感觸的,聞聲有些惋惜的點了點頭又安慰了一兩句,而後很是識趣道:“你既回來,我便算交差了。”

薑笙點了點頭,很是真誠謝道:“多虧了你,過幾日我必好生謝你。”

盛枝聞聲也不推拒,嬌俏道:“那好,你可別忘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說罷看了不看薑城南轉身便要走,兩人之間似縈繞著些瞧不清的尷尬,天色已黑透了,想起賀嶼安的叮囑,她一個人回去薑笙亦有些放心不下,正要著人來喊人,可又不知喚誰,正局促間,床榻上的薑城南發了話,咳了一聲朝外喊了一句:“德成。”

話音一落,院落裏不知從哪處竄出來一人,直到此刻,薑笙才發現這院子裏竟一直有人把手著。

“護送盛姑娘回去。”薑城南靠在床榻上吩咐道。

盛枝頭都未回拒絕道:“不勞薑公子費心了,盛枝帶了些家丁。”

薑城南未語,未在繼續勸她,隻是看向薑笙,這麽一來,薑笙落了兩難,輕聲歎了口氣勸道:“天色太黑,還是讓護衛送你回去,不然我放心不下。”

薑笙既這麽說,盛枝也不好拒絕,抿了抿唇算是同意了,而後抬腳便離去了,德成見狀忙跟了上去。

待人一走,薑笙剛回頭,便瞧見床榻上的薑城南竟掀起軟被要起身,隻動彈了一下,估摸著已牽扯到傷處,眉宇疼痛的皺了一下。

“你做什麽!”薑笙臉色一白,忙上前去扶他。

薑城南抿著唇,長籲了一口氣才算是緩過勁來,捂著傷處囫圇道:“有些公務未完,事急,耽誤不得。”

性命都快不保了,竟還想著公務,薑笙強忍著怒意,麵色一沉看向薑城南道:“兄長,是太子吧。”

薑城南的僵持的身型幾不可微一顫,眼眸裏劃過幾分慌亂,隻刹那間便恍若無事的垂下眼眸,燭火的陰影照印在他麵無血色的臉上:“胡言亂語什麽?什麽事又與太子有關,不過是處理些尋常的公務罷了。”

還是與小時候一樣,每每心虛時總不敢瞧她,薑笙心驀然一墜,即便早有猜測,可真相當真如此,她又有些接不住了,她眸光篤定道:“父親的事,與太子有關是不是?”

薑城南麵色更沉了,拳頭緊握,抬頭看向薑笙:“幼幼,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薑笙嘴角掀起一抹苦笑,薑城南的反應無疑便是將真相坦露到她麵前,她知道,她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兄長,方才那人,是二皇子身側服侍的隨從吧。”若不是瞧見那人,薑笙倒不會這麽篤定,有些事好似薄霧一般縈繞其中,自己有置身之內,瞧不清也瞧不透,可有時薄霧散去也不過是一刹那的事情,所有的渾濁不清的脈絡皆呈現在眼前,不過須臾便能拚湊出答案來。

薑城南眉宇幾不可微一擰,不禁閃過一絲懊惱,受了回傷,竟腦子都不大清醒了,大意至此,他已極警惕自己身側的人,唯恐薑笙認出他身側的人是二皇子身側的,沒想到一時情急,喊出了德成,竟還是叫她了出來。

“幼幼,有些事你無需知曉,你隻要知道,隻要有兄長在,你便再無旁人可欺辱,任誰都不成。”

薑笙聞聲隻是默然坐到榻上,衝著薑城南莞爾一笑道:“兄長,你可知道幼幼本早該死了。”

她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薑城南有些不解的看向她,這是在怨懟他這些年未及時找回她?

“說來兄長未必信。”她長吸了一口氣,眉宇處有抹驅散不開的青霧,淡淡的:“幼幼早死過一回了,這一世是撿來的便宜,上一世你還未認下我時,我便死在了周家。”

屋子裏靜謐一片,除卻燭火炸燭的聲響,隻有兩人的呼吸聲,薑笙見薑城南一臉複雜的看向自己,又淡淡一笑自顧自道:“上一世什麽苦什麽累都受過,死的時候身上連一塊好肉都沒有,與現在相比,實在是慘上好多。”

她募的又看向薑城南,目光堅定又確信道:“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什麽事都經過,起初在周家,無論是經著什麽事都能撐下去,可後來還是沒撐的住。”

薑城南此刻心中猶如掀驚濤駭浪,驚駭的他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許久才幹澀又喑啞的問答:“為什麽最後沒撐下去?”

沒撐到我找到你?

這句話薑城南啞在嗓子裏,卻怎麽也問不出口。

薑笙垂下頭,想起前世即便到此刻她依舊沒能沉靜下來,她聲音啞澀道:“玉歲死了。”她聲音裏帶著顫,冷靜了下才又道:“她雖是個丫鬟,但與我相攜多年,不離不棄,在我看來便是姐姐,有她在,我便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念頭,即便受了再多的委屈,還有人陪著我一同擔著,那時想的最遠的事便是帶著她一塊兒回錦州。”

薑城南在一旁看著她深陷痛苦回憶之中,想撫慰她卻又無話可說,隻餘淡淡的無力。

“可她死了,拋下我死了,幼幼又隻一個人了。”她頓了頓才又道:“兄長,一個人時的冷與絕望,幼幼在清楚不過了,即便到現在,我仍舊不敢想當初一人在周家的情形,我當初是毫無辦法,可你不是,你不是隻一人,薑家也不是隻有你,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兩個人比一個人擔著好。”

薑城南對薑笙是有愧疚的,此刻愧疚更是要將他淹沒了,他幾乎要將所有脫口而出了,忽的思緒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眸子微微閃動,忽然問道:“幼幼,你知道了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盡量明早前,臨近尾聲,我真的每寫一個字,都是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