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賀嶼安走後, 薑笙便再難睡著了,見今日天色不錯, 早早的便起了, 穿了件素色長裙靠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覺得日子如此也甚是安穩。

鼻息間忽的傳來一陣陣苦澀藥味,她一抬頭,目光便撞上了玉歲手中的瓷碗。

“姑娘, 喝藥了。”

薑笙凝眉, 頗為嫌棄, 連日的苦藥讓她舌尖都是苦的, 這幾日梳洗, 連身子都是骨子淡淡苦味。

她接過藥問道:“這藥還要喝幾日?”

玉歲搖頭:“這個奴婢就不大知曉了,但老府醫都住進薑府了,估摸著這藥一時半會還斷不了, 姑娘忍忍吧,這次的鞭傷顯傷到底子, 這藥是一日都斷不得的。”

薑笙皺著眉頭將藥灌下,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接過玉歲的帕子擦了擦嘴道:“住在薑府?”

玉歲手捧著果脯遞上:“世子的吩咐, 讓他盡心照料您的身子,才讓他搬進府的。”

“可祖母不是正病著嗎?就這麽將國公府府醫接接進薑府, 叫旁人知道怕是要落人話柄......”老夫人帶她雖刻薄的很, 但到底是年歲大的老人了,即便在糊塗,還能同她計較不成?既搬出來了, 日後少見便是了, 明麵上也算翻得過去, 但將治病的醫士都接進府裏,就實在不像話了。

說著便起身,趿鞋下地:“走,去尋他,他在哪?”

玉歲忙伸手扶住她,又拿了件大氅將她蓋住引路道:“在離小廚房最近的屋子住,方便他煎藥。”

主仆兩人行至小屋,還未走進,果聞到淡淡苦香,薑笙敲了敲門,老府醫此刻估摸正忙著,隻聽屋子裏喊道:“直接進來。”

玉歲推開了門,便見老府醫陷在煙霧繚繞之中,手上拿著蒲扇,仔細的溫著手中的藥壺,老府醫頭都沒抬,以為是前來取藥的小廝,看了眼火候道:“今日來早了,好要在等上半刻才成,對了,我再叮囑一遍,你盯著薑大人服用,這苦的很,莫讓她用旁的東西解苦,以防壞了藥性。”

"陽叔,你說這藥是要給誰的?"薑笙手扶著在門框處,眼眸一錯不錯的看著老府醫手中的藥。

突然這麽一聲,老府醫手中的藥險些脫了手,身型滯了滯,反應轉過身來將藥壺藏在了身後,隻是這樣實在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連玉歲都瞧出來他的心虛。

“夫人,您怎來了,我這屋子裏煙霧繚繞嗆人的很,您又見不得風,快些回屋去。”老府醫幹巴巴的岔開話題。

薑笙卻未理他,一步步向前問他:“這藥到底是給誰的?”

老府醫抿著唇一副死也不肯答的樣子,薑笙又看向一旁他的小徒弟,皺了皺眉頭道:“阿明,你來說!”

小徒弟看了眼自家師父,見他搖了搖頭便有些為難,但見薑笙的神色又有些害怕,他還是頭一回見少夫人如此疾言厲色,抿了抿唇咬牙道:“是給府上的薑幟薑大人的。”

“怎麽回事?說清楚!”

老府醫不禁想起賀嶼安的交代,眼眸一轉囫圇道:“薑大人身子不大好,世子叫老朽給他好好調理調理,無甚大礙的,少夫人放心!”怕她不信頓了頓又道:“上回薑大人暈厥那事,少夫人可還記得?”

薑笙眸光在老府醫麵上審視片刻才道:“記得。”

“您記得就好,薑大人近些年在外,估摸著吃了不少苦,有些虧空,容易體虛暈厥,實不相瞞,前幾日還暈了一回,老朽才被世子喚來的。”

一說起暈厥,薑笙麵上一緊忙問道:“可有大礙?”

“無事的,少夫人放心就是了,有老朽在,定能給薑大人調理好,還他龍虎精壯之軀。”

見薑笙信了,老府醫才鬆了口氣,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的細汗,老腰更加佝僂。

薑笙並未再多問一句,又問了兩句,才腳步緩緩的走出了屋子,老府醫見人走遠了,朝著小徒弟的腦袋回手就是一巴掌,邊嗬斥邊罵,也不知薑笙到底信不信,但他總歸是盡力了。

出了院子,薑笙看了眼院子對著一旁的玉歲道:“你兄長的院子裏問問,他近日可受了些什麽傷?事無巨細都要來報。”

玉歲擔憂的看了眼薑笙,點頭應是。

“你在這處守著,若是有人倒藥渣出來,記著收著。”薑笙咬了咬唇吩咐。

玉歲扶著她回身看了一眼,也沒問為甚道:“姑娘放心。玉歲會小心行事,必不叫先生發現的。”

薑笙心事重重的回了屋,並非她胡思亂想懷疑過甚,自五年前老府醫便時常在她身邊醫治,老府醫的性子,薑笙還是知曉些的,鮮少見過他如此費力解釋的,且如此詳細,很難讓她不懷疑,再者對於薑城南,薑笙不得不謹慎,兄長的性子,薑笙最清楚不過了,是隱忍過甚的性子,從來都是悶頭吃苦的,她隱約能察覺到,他如今一切都是在籌謀著些什麽,置於為何籌謀,薑笙心下有猜測,卻又不能確定,她眸子微微顫動,隻希望那藥當真隻是補身的。

東宮

許永承麵色陰沉的看向賀嶼安,眯了眯眸子道:“三郎,你今日朝堂上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賀嶼安站在他下首,身型挺拔,不卑不亢。

他抬頭看向許永承挑眉問道:“殿下,三郎在朝堂上說的話再清楚不過了,事情既已鬧大,為證清白,便不可能囫圇掀過,我自是相信殿下清白,殿下既沒做過,便不怕查。”他勾了勾唇嘴角帶著幾分諷刺之意:“殿下是在怕什麽?”

許永承捏著手中的扳指神色沉沉道:“三郎,你近來是不是放肆的很。”

“殿下嚴重了,聖上既讓我輔佐儲君,三郎自是要盡職盡責,何家的事,清者自清,您也無需緊張,眼下儲君威望與聲譽是重中之重。”

許永承叫他氣得輕嗤一聲:“如此說,孤倒是要謝謝你考慮周全了?”

“是三郎分內職責,殿下不必言謝,您放心,三郎必協助大理寺徹查清楚,還以殿下清白。”

“啪”的一聲,許永承麵上那副謙和麵具終是再帶不住了,當初瞞著這些事隻是因著賀秋濃,畢竟他們是兄妹,有些事,賀嶼安知曉了,賀秋濃多半也會知道,他才在賀嶼安麵前多有收斂,可如今賀秋濃已嫁人,也不是能顧得上她的時候了,何溫姝還活著已算是他失策了,他再擔不得再一次的失策,是故何溫姝的事再輕視不得。

“莫在孤跟前揣著明白裝糊塗,孤不怕告訴你,人是孤囚的,也是孤虐打的。”他索性撕下了那層遮羞布,神色極為陰沉。

他頓了頓又道:“父皇既讓你輔佐孤,你便好生輔佐,這事你是怎麽燒起火來的,你便想折怎麽給孤撲滅了,若是壓不住火勢,燒到了孤,便莫怪孤心狠。”他勾了勾薄唇道:“你可再不似之前那般沒有軟肋。”

賀嶼安神色一凝,太子話裏的威脅他自是聽得明明白白,他抿了抿唇忽問道:“聖上可知曉?”

太子聞聲嗤笑了一聲,眼裏是可笑之意:“你不是瞧見了父皇叫走了大理寺卿,你覺得這事他是知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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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色不錯,薑笙身子又大好,幾個小姑娘便相約遊湖,湖畔上流水潺潺,小舟微微,顯得格外的幽靜,景雖不錯,但人卻都各懷心事,心神不寧的很。

盛枝頻頻抬頭看向坐在窗子邊上的薑笙,思索半晌才道:“薑笙,有一事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薑笙的思緒被打斷,聞聲有些懵,忙回過神來看她;“什麽?”

盛枝見她沒聽見又重複道:“有件事,我思索良久,一直想問問你的意思,不知你怎樣想。”

薑笙從未見她如此,一時間有些愣住,看了眼賀秋濃,見她嘴角銜著抹偷笑,有些不明所以問道:“什麽事?你說來聽聽。”

盛枝張了張嘴,幾回想說話,竟又將話咽了回去,幾次三番,頗為猶豫,一旁的賀秋濃哪裏經得住如此墨跡,上前按住了她的手道:“她瞧上你哥哥了,想聽聽你的想法,若是你不願意,她許是要傷心的,你若是願意,那也想讓你撮合撮合。”

“阿濃你莫要胡說,這事不是能胡亂言語的。小心壞了枝枝的聲譽。”薑笙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笑罵了一聲,才轉頭看向盛枝。

但見她一雙眸子透粉,小臉更是似四月桃花一般,叫薑笙心下一驚,下意識帕子捂嘴驚訝道:“竟是真的嗎?”

她後知後覺想起殿試前,她拿著那一疊花名冊的場景,她要是沒記錯,但是兄長的名字便在裏頭。

賀秋濃都助她到這個地步,盛枝若是再不說話,實在顯得窩囊了,她眨了眨眼睛鼓足勇氣點頭道:“是真的,我對他一見傾心,不.....不知道你怎麽想?”

這回輪到薑笙愣住了,咽了咽口水,她怎麽想?她自是從未想過,這突如其來的讓她想?她哪裏知道怎麽辦。

她這麽一愣,讓盛枝的心咯噔了好幾下,更是忐忑的很,看了眼賀秋濃才小心詢問:“你不願意嗎?你不喜歡我嗎?”

這話一出,叫薑笙回過神來,見她似小鹿一般忐忑的可憐模樣,不禁莞爾一笑安撫道:“我自是喜歡你的,我願不願意也不要緊,這個還要看我兄長。”

賀秋濃撐著下巴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是這麽個道理。對了,你兄長可有什麽婚約?”

這話算是問道了盛枝的心坎上了,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個,若才子已配佳人,那她那一汪春心,便是錯付了。

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盯著薑笙瞧,不放過她麵上一絲細微的表情。

“沒有,父母親並未替他定過什麽婚約。”薑笙很肯定答道。

盛枝捏著帕子的手募的便鬆了,沒有便成,沒有便好。

賀秋濃點了點頭道:“那便成了,你既也不反對,那不若撮合撮合?盛家一門清正,她父兄又在朝為官可多有助益,也算是一門不錯的親事。”她頓了頓又道:“除卻她母親有些......嗯......難相處外,再沒什麽可挑揀壞處了。”

兩個小姐妹都眼巴巴的望著她,薑笙也不好提卻,想起兄長與盛枝,私心裏也覺得兩人是頗為般配的,若是以往,她定是想也不想的便撮合的,可現如今不同了,兄長身上背負的東西過於沉重了,難保以後不會生出什麽個事情來。

她抿了抿唇道:“好,我去問問兄長的意思。”

盛枝見她應下了,悄摸的鬆了口氣,眼裏頭似被繁星沾染,亮的璀璨奪目。

說來也巧,在門庭處恰遇見歸來的薑城南,她剛掀開車簾,便見薑城南已走到了馬車旁,伸手邊扶她邊道:“身子還未痊愈,出去亂跑甚?”

這話雖是訓斥,薑笙卻心裏頭一暖,不落痕跡的打量了薑城南一眼,見他不像受傷的樣子,心多少落下了點,扶著他的手便下了馬車:“今日天好,便出去走走,總窩在屋子裏也不大好。”

薑城南並未再說什麽,隻是脫了大氅又給她披蓋了一層,而後便背手超前走了。

沒了大氅,顯得他身型格外清落,消瘦,這天還隻穿著長衫,實在單薄了些。

薑笙小跑著趕上他,薑城南皺了皺眉頭,腳步微微放慢。

“想問什麽?”薑城南語氣溫和忽然問道。

薑笙被問的一怔,本想好的開頭被他這麽一問反倒不知如何問了,咬了咬唇問道:“兄長這些年來身側可有侍奉貼心的人?”

薑城安頓下腳步,眉宇輕輕皺起,唇角幾不可微的下壓:“好端端的怎忽然問起這個?”

薑笙見他不像生氣的樣子,幹巴巴道:“也不是突然,就是,就是,你年歲不小了,想著也當成家了。”

成家?薑城南胸腔中忽冉起一絲悲憫,寬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眼下我無甚心思操持此事。”

薑笙很是理解的點了點頭:“兄長說的是,隻是眼下我覺得有一姑娘不錯,就是那日的盛姑娘,兄長可要見見?”

“你安排吧。我還有事,先回屋了。”說完這話,薑城南便抬步離去了,薑笙見他應了,便在未察覺到此刻薑城南離時的落荒而逃。

薑笙剛進屋,便見玉歲麵色慌張的小跑著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而後從懷裏捧出一團黑黢黢的東西來,聞著味道,應當是她尋來的藥渣。

“查出來了?這藥是何療效?”

作者有話說:

來了,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