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璨璨的陽光灑在地上猶如金子一般,馬車緩緩奔馳在煙火氣兒的街道上, 須臾間, 停在了賀府新宅門廳。

“世子,到了。”武陌聲音忽的響起。

馬車內的賀嶼安神色微怔,從久思才緩緩回神,車簾都未掀開。

“回國公府。”

武陌點頭應是, 又駕馬前行。

賀嶼安剛下馬車, 還未進府,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三弟。”

“二哥。”賀嶼安轉身看他, 眸光帶了幾分前所未有的探究之色。

-你這好二哥, 有未卜先知之能,四五個月前,便已預測我是狀元了, 不僅如此,一甲三位, 他都斷言無誤。

耳畔不禁想起薑城南的話,眼神帶著幾分異樣,可對麵的賀昱卻未瞧出來, 此刻他麵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之色,抿唇道:“阿笙怎麽樣了。”

大理寺今日斷案, 他叫事絆住, 青書通知他時,天色都漸暗了,知曉後便著急忙慌的趕回來, 本想著停在賀府新宅的, 可遠遠的見賀嶼安車馬朝著國公府去, 才讓青書疾馳追上。

賀嶼安道:“吃了祖母一鞭子。”

賀昱心驚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的身子怎麽受得住一鞭子,眸光一沉問道:“那她怎麽樣了。”

說著掀起衣袍就要往宅子裏去:“她在灝郎閣?我去瞧瞧她。”

他的緊張太過明顯,賀嶼安哪裏能瞧不出來,卻未露分毫不悅,隻抬眸道:“她不在府上,被她兄長接走了。”

兄長?她哪來的兄長?

賀昱沒反應過來,看了眼青書,青書也搖了搖頭,自打薑笙出了事,他便守在了大理寺門前等著匯報消息,就這麽一時半刻的功夫,怎就冒出個兄長出來了?

“二哥不知也正常,新科狀元薑幟,是薑笙的兄長。”他淡淡解釋道。

而後也不再看他,撩起衣袍往裏頭邊走邊道:“祖母暈過去了,二哥還是先去瞧瞧吧。”

賀昱看著賀嶼安的背影,此刻腦海中卻猶如翻過驚濤駭浪一般,寬袖下的手顫抖的厲害,薑幟竟是薑笙的兄長,他竟是薑笙的兄長!

她的兄長該早死了,死在山匪手上,怎還活著,怎麽會還活著。

偏偏那人還是薑幟,今歲的新科狀元,往後翻雲覆雨的權臣,他費心拉攏的薑幟,卻是薑笙的兄長......

他目光忽的又看向賀嶼安身影消失的地方。

他忽的胸腔中冉起深沉悔意,他雖對薑笙嫁給了賀嶼安一事有些心有不快,可從未如此抱憾後悔過,此時此刻,他止不住的設想,若他娶了薑笙,那麽此刻折磨他的那些欲望與不甘是不是都會消失幹淨。

他幾乎要咬碎了牙根道:“查!都給我查清楚了!”

青書見他如此歇斯底裏,心下一驚,忙應了聲是。

賀嶼安未去後院,直奔大房,還未走進,便瞧見院子裏的婢子小廝忙碌的身影,他皺了皺眉頭腳步未頓。

李嬤嬤遠遠的就瞧見了他,忙迎了上去:“世子,你可算來了。國公爺在屋子裏呢”

賀嶼安“嗯”了一聲,抬腳進了屋,長公主站立著,看著婢子們收拾,國公爺則端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大好看。

兩人之間似縈繞著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國公爺見著賀嶼安來,擱下了手中杯子道:“你來了正好,好好勸勸你母親。我去瞧瞧你祖母。”

說著便要起身離去。

賀嶼安卻未應,看向長公主問道:“母親是回公主府還是?”

國公爺腳步一頓,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賀嶼安,他這是勸和還是勸分?

李嬤嬤看了眼國公爺才道:“公主府還在打掃,雖常年有人管著,隻是到底太長了無人去住,還需得再修繕修繕。”

長公主問道:“那隨意挑個莊子,再不成,便回宮裏去。”

“母親不若先去我新宅暫住,置於和離書還需得聖上點頭才成,李嬤嬤將東西先搬回公主府。”隻言片語便將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長公主還未答是否,國公爺卻是眼睛一瞪,他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兒子是來勸分的。

“你添什麽亂!不勸勸你母親便罷了,怎還火上澆油。和離一事,我不同意。”賀呈怒叱道。

長公主抿了抿唇,未在看他一眼,儼然已經不願在與他說話了,隻是朝著李嬤嬤點了點頭道:“依三郎的安排辦。我先去他府上住,還能照應照應阿笙。”

李嬤嬤有些為難,卻是點了點頭。

賀嶼安上前一步護住了長公主,看向國公爺道:“母親好不容易想通了,父親你該鬆口氣才對,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賀呈叫他懟的說不出話來,麵色難堪至極:“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而後又看向長公主道:“和離我不同意,當初是你非要嫁我的,如今說和離就和離了?你當我是甚?”

長公主抬眸看向賀呈,眼神清冷道:“你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和離,也罷了,你既覺得我對不住,那便是我對不住你,隻是無論你同不同意,都是必然要和離的,於我很簡單,不過是求一道聖旨罷了。”

說罷也不待賀呈反應,甩袖便離去,隻留下他們父子兩人。

賀嶼安看向賀呈,眼神有些複雜,他這父親是在是遲鈍了些,深吸了口氣道:“我早與你說過,母親的性子,慣來說一不二,但凡她想沒有不成的。”

國公爺有些頹唐的又坐在了下來,喃喃道:“怎麽這樣,為何非要這樣。”

賀嶼安斂下眼皮:“本也不至於鬧得如此難堪,母親本是留著情分的,叫賀家仍承著皇家姻親的關係,隻是今日祖母實在是過分了。”

今日的事,賀呈也有耳聞,初聞時也有些不可置信,隻是事情確實是如此發生了,他這才回神聲音裏帶著些疲憊問道:“薑笙怎麽樣了。”

賀嶼安想起薑笙那血淋淋的後背,怒火便止不住,神色募自一冷嗤笑道:“若非去的早,便叫祖母打死了。”

好好的一個家,竟在眨眼間便散了,賀呈回神時已經無力回天,募自蒼老的許多:“那能怎麽辦,到底是血脈至親,她是我母親,你的祖母,她如此,我能怎麽辦。”

“那父親便端著,捧著,慣著,跟祖母一起過吧。母親與我們便不陪著了。”他勾出唇道。

說罷便起身,隻留下賀呈一人。

賀呈神色有些迷惘,屋子裏的奴婢們來來往往的忙著,他卻似毫無察覺,猶如傀儡,隻呆呆的看著漸漸空**的屋子,這屋子裏的一草一木都是長公主打點的,他從未察覺過,直到連明窗下的蘭花都被搬離時,他才頓悟,環顧四周,除卻案牘上擺的淩亂的書冊,其餘的地方皆空**一片了。

隻這一刻他才驚覺,這屋子裏處處都是長公主的身影,他是不想和離的,不知是因為習慣了,隻是,現在是不是真的遲了?

“國公爺,老夫人醒了正找您呢。”門外忽想起陳媽的聲音。

賀呈的思緒被打斷,聞聲皺眉眼眸裏一閃而過的是疲憊,未言一句便起身了。

新科狀元的妹妹竟是寧國公府的少夫人,近來幾日,這消息幾乎傳遍了堯京的大街小巷,不僅僅是街市之間,不少世家聞聲也不禁咋舌稱奇,更令人稱奇的便是薑家的門風,一般人家,幾輩子都未必能出一位狀元,可薑家,竟出了兩位,有此可見,薑家文采家風顯厚,是有曲文星眷顧的,是故這些日子,有不少人登門要沾沾喜氣,薑府門庭外,拜訪門客絡繹不絕,熱鬧的很。

薑笙的身份因著薑城南的關係,自貴重不少,之前低看她的貴女,初聞時皆擰著絹帕暗自惱怒。

有人惱恨,自也有欣喜不已的,與薑笙交好的賀秋濃與盛枝便是。

賀秋濃小心翼翼的喂著薑笙喝著湯藥,見她臉色蒼白的很,不免有些心疼:“祖母真能怎樣心狠,這是要謀害性命!”

盛枝扒在明窗前,順手拿起顆葡萄塞進嘴裏:“你祖母狠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阿笙,你便真在這住下不回去了?賀嶼安怎麽肯的?”

薑笙還有些高熱,人還有些不大清醒,聞聲隻勾了勾唇道:“近些日子府上不大安生,我住在這兒也能安靜些,他肯的。”

這話一出,兩個小姐妹臉上神色皆是一變,盛枝看了眼賀秋濃,小心翼翼問道:“長公主真的要......”

賀秋濃比之賀嶼安要遲鈍許多,即便知道父母之間感情一般,也未想到竟會走到這一步,初聞時她也找長公主鬧過,隻是後來李嬤嬤與她說了些貼心話,她才明白過來,原來父親一貫都很冷遇母親,再加上這回外祖母這麽一鬧,也難怪會如此了。

賀秋濃嗤了一聲:“鬧吧,鬧吧,這回可算是如她老人家的意了。”

盛枝聞聲有些唏噓道:“臨到老,爭了一輩子的東西卻被她自己鬧散了,哎......”

薑笙麵上笑意漸漸淡去,無意識的摩挲著手腕上的黃瑙手串,盛枝見氣氛過於嚴肅,抿了抿唇有意岔開話題道:“你這串子好看的很,誰送的?”

薑笙這才回神,抬了抬手道:“我兄長送的。”

一說起這個兄長,兩個小姑娘都來了興致,盛枝尤為明顯,擱下手中的葡萄湊近薑笙道:“對了,你那兄長如何?”

如何?薑笙被她問的一愣,這話她要如何答,她勾唇含糊道:“等以後有機會你們見見便清楚了。”

隻是沒想到,這機會來的這樣的快,兩個小姑娘在薑笙這處賴到了日落黃昏,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這院子不大,倒是怪雅致的。”盛枝四處環顧了一眼,兩人走上了院子裏唯一算得上有些景致的木質小橋上。

賀秋濃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是不錯,也算五髒俱全吧。”

盛枝見她這樣,忽的就來了揶揄的興致,戳了戳她的胸膛:“又是為著陸然?”

一說起陸然,賀秋濃的臉驀然就是一垮,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蛋驀然粉若海棠。

盛枝聞聲納罕道:“我見他待你很好啊,還有什麽好愁的?”

賀去濃聞聲嘴一撅,就是太好了,才愁呀,這家夥近來實在得寸進尺,總時不時的站她便宜,簡直就是浪**子,今晨起更過分,她暈乎乎起來,便覺得胸前有些異樣,低頭看去,原是那人得手伸進了兜兜裏,正,正......

簡直就是放浪形骸!每回訓他,偏他又扮作委屈可憐的樣子,說什麽既成立夫妻,他行禮又有她,實在是情難自禁.....

可這些話她又不能跟盛枝說,隻白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麽!”

俗話說的話,背地裏不能說人,盛枝眸光一閃,忽瞧見前頭回廊下出現幾人,她一眼就瞧見了走在最前頭的陸然。

碰了碰賀秋濃道:“欸?那是不是你家那位?”

賀秋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恰與陸然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陸然一瞧見他,嘴角便掀起笑來,眸光的亮了許多,抬步便朝著她走來,眼裏頭似隻有她。

“怎還未回府?”他輕聲問道。

賀秋濃衝著她撅了撅嘴,而後對著他們身後的人躬了躬身,喊了句:“三哥哥。”

賀嶼安聞聲隻嗯了一句。

她在人群中瞧見一陌生人,生的很是好看,隻是眉心處有一道疤,她立時便反映過來,這該是薑笙的兄長吧。

她習慣性的轉身正要與盛枝說,卻見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紅,低頭瞧著腳尖。

怎麽了這是?

今日盛闕也在,見賀秋濃如此乖巧的喊賀嶼安,攀比心募的便出來了,偏偏盛枝卻低著頭不喊他,他耐不住脾氣上前一步抬手便敲她的腦袋,擺起兄長的譜來:“沒瞧見我?”

盛枝輕呼了一聲,捂著頭,麵色有些窘迫的發紅,眼神閃爍的看向他身後,隻一眼又收了回來,咬了咬唇道:“看見了。”

“嗯?”

盛枝有些不情願的喊了句“大哥哥。”

“嗯,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免得母親擔心。”

盛枝抿唇應了聲“好。”

“這位是薑笙的兄長,薑幟。”陸然見氣氛有些尷尬,小姑娘被盛闕這廝為難的神色難堪,岔開了話題。

薑幟被點了名,自也知道陸然的意思,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介紹道:“薑笙平日裏多受兩位照拂,薑幟謝過兩位姑娘。”

作者有話說:

來了,修養中,明天再多更些

我離榜單任務還有一萬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