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道:“在爹的眼睛裏,或者說在佛的眼睛裏,所有的生靈都是平等的。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因果循環。爹沒有理由去幫助中乙。”

蕊須夫人討好地笑一笑:“你說得真好。你爹和左頓都是真正的修佛者,擁有一顆慈悲的心!”

莫天悚終於回頭,撥開莫桃的手,用力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緩緩問:“從前水青鳳尾是不是不可能贏三玄島?”

蕊須夫人猶豫片刻,苦笑道:“老實說,自從我離開三玄島來到巴相的那一天起,看見的就是中乙大展神威,打得水青鳳尾落花流水。我也很驚奇中乙竟然隻能和曹橫戰成平手,覺得是沛清讓曹橫改變的,而這種改變來自《天書》。我有理由相信,你爹破解了《天書》,並且改進天一功。”

莫天悚哈哈大笑:“原來你們全部都是看著我去送死而不管!”

蕊須夫人不悅地道:“天悚,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罪到別人身上!我當初阻止你,你能聽嗎?翩然費了那麽大的力氣阻止你,結果如何?我知道你一定會想辦法擺拖誇父,剛知道你已回中原,就急急忙忙給你送去二十四顆冷香丸;怕影響你和你朋友的關係,沒來幹涉過你的任何事情,自問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莫天悚冷哼道:“既然你已經不管任何事情,此刻跑出來做什麽?”

蕊須夫人甚怒,臉色一沉也想發火。

莫桃急忙岔回去問:“夫人,倭寇的情況你是不是很清楚?淩辰他們有沒有危險?”

蕊須夫人恨莫天悚一眼,才緩緩道:“他們的確是非常危險。下砂島上是有一些野菜野果可以吃,可下砂島僅僅是一個不大的小島,可以吃的東西幾乎都被他們吃完了,因此成花很著急想奪船,很多次派人下海企圖奪船,已經損失大約一千人。淩辰腿上中一箭,傷得不輕。他們又沒有藥,你們要是不救他們,恐怕支持不了幾天。今夜下雨,天黑漆漆的,成花大概覺得土井龜次郎發現不了他們,又企圖奪船。但我看他們成功不了!”

莫桃詫異地問:“夫人是說他們在餓肚子?這怎麽可能?大海裏有的是可以吃的魚類,他們為何不捕魚來吃?”

蕊須夫人歎息道:“一來是他們沒有船,海邊又有倭寇看著,隻能在河裏打撈一些小魚小蝦;二來有卡馬魯丁的降頭術,島上的不少魚蝦和野獸都變成有毒的。成花開始不知道海裏的魚蝦野獸不可以吃,等很多士兵中毒後才知道不妙。狼兵從三千人銳減至不到兩千人,不少人都是死於中毒。成花的軍師任鵬胤也是中毒死的,不然有任鵬胤給成花出主意,狼兵還不至於如此狼狽。”

莫天悚心裏發緊,顧不得再生氣,被蕊須夫人的話所吸引,聽得很專注。

蕊須夫人笑一笑道:“天悚,你若是真的想救淩辰,日後絕對不可以再在海州府使用鵠嘯金輪。這種功夫太搶眼了,很容易引起顧毗鵲的注意。若他真cha手去幫助土井龜次郎的話,事情會變得很複雜。”

莫天悚不相信地問:“東星島距離三玄島如此之近,羅天又一直企圖通過抗倭來奪回三玄島,你們真和倭寇一點關係也沒有?”

蕊須夫人搖頭道:“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在鬧倭寇以前,稍微大一點,可以耕種的海島上都有人居住。海州府附近就隻有東星島條件比較好,能耕種不說,魚群也很多,又沒有人。土井龜次郎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東星島作為他們的落腳點。說起來,這也是三玄極真天咎由自取。他們總是把三玄島弄得很神秘,不喜歡島外的人去三玄島,所以從前隻要有人去附近的東星島,他們就跑上去裝神弄鬼將其嚇唬走。東星島才會變成一個荒島。土井龜次郎不怕鬼怪,無涯子嚇唬不走他,最近這些年三玄島又發生很多事情,無涯子也沒精力去管土井龜次郎。現在東星島已經修建起很多房屋,像一個堡壘。若我是你們,絕對不硬性攻打東星島,而是想辦法在外麵消滅土井龜次郎。”

莫天悚站起來,輕聲道:“夫人來找我們,真的沒有其他事情嗎?既然淩辰很危險,我和桃子必須去下砂島看看他。若夫人沒有其他事情,我們想離開了!”

蕊須夫人苦澀地笑一笑:“天悚,你不再當我是你的老祖母了,對不對?我過來的確隻是想提醒你,絕對不可以在海州府附近的海域內使用鵠嘯金輪這種功夫。我不想給顧毗鵲任何離開三玄島的借口。我想你們也不願意他離開三玄島。讓我送你們去下砂島吧!”

莫天悚稍微猶豫,將手遞給蕊須夫人,低頭道:“老祖母,若我真的不當你是自己人,就不會如此痛苦和氣憤了。”

蕊須夫人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點頭道:“我明白。也很感激你始終沒答應去給無涯子和中乙幫忙。我剛才有些話可能說得有點重,你別往心裏去。日後我還是會盡力約束不讓三玄島上任何一個妖精隨便離開,也不會隨便來幹涉你的任何事情。”另外一隻手拉住莫桃,帶著他們又飛起來。

片刻後,三人降落在下砂島一個無人的空地上。蕊須夫人鬆手放開莫桃和莫天悚,指著前麵的樹林道:“成花和淩辰就在那片林子裏。天悚,回去的時候讓桃子帶你。”

莫天悚點點頭,拉著莫桃一起朝前走去。

莫桃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蕊須夫人還站著沒離開,緩緩問:“夫人,你是不是可以保證三玄島的任何人都不離開三玄島?”

蕊須夫人正色道:“我不能保證,那樣等於是拘禁了,但我盡力保證他們即便是離開,也僅僅隻是出來看看風景,不會隨便傷害任何人。桃子,你也不能要求阿曼永遠也不離開聽命穀,對不對?”

莫桃笑一笑:“我懂了!夫人,我也向你保證,日後絕對不會幫助三玄極真天。保重!”

轉身剛要離開,蕊須夫人又叫道:“等等!”快走幾步,拿出一個大葫蘆遞給莫桃,“這是按照冷香丸的方子配的傷藥。隻可惜丹果真的很珍貴,所以我沒找著,效果比不得冷香丸。不過對淩辰應該還是很有幫助,傷再重也可以多拖幾天,等離開下砂島就可以好好治療了。這種藥還可以解毒,隻要將一顆藥粒化在一盆水裏,喝上一小口就可以解除降頭術的毒素。成花在捕魚打獵後給獵物喂一點水後就可以食用。還有,小妖和阿榮都在土井龜次郎手裏。你們要小心一些!”

莫桃接過葫蘆,感覺沉甸甸的,知道裏麵有很多藥,急忙道謝:“謝謝夫人!雨下得還很大,夫人請回去吧!”

蕊須夫人點頭道:“我這就走。下雨對你們很有利,卡馬魯丁和土井龜次郎應該都沒察覺你們來了。你們也動作快一點,盡量趕在雨停以前離開。”倏地就消失在雨幕中。

莫桃搖搖頭,追上已經走出去很遠的莫天悚,把大葫蘆遞給他:“夫人給留你的,應該是治內傷的好藥。”

莫天悚打開大葫蘆一看,裏麵的藥丸僅僅米粒大小,可能有上千顆,心裏極是承情,感慨萬千地問:“你是不是真的決定不幫助三玄極真天了?”

莫桃淡淡道:“我和你一樣不願意自相殘殺!其實他們在島外也過得很不錯,何必一定要回去?而且聽夫人話裏的意思,若三玄極真天一定要回去的話,她將無法再約束顧毗鵲。我更不願意又必須要殺得血流成河!”

莫天悚輕聲歎息道:“隻怕此事由不得你我做主!唉,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砂島最寬的地方有六十多裏,窄的地方也有三十多裏,要想把整個島都逛一遍還是得花不少時間。蕊須夫人降落的地方距離狼兵很近,可狼兵在樹林的最深處。莫天悚和莫桃又不知道具體方位,走了大約兩刻鍾才找到在外圍戒備的幾個哨兵。哨兵卻沒發現他們,被兩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嚇壞了。其中一個拿出一隻小哨子就想吹,莫天悚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我是莫天悚,你應該聽說過吧!帶我去見成花將軍和淩辰。別驚動外麵的倭寇!”

那哨兵還是很懷疑,幸好另外的一名哨兵認出莫桃,忙道:“的確是二爺和三爺。你在外麵看著,我帶他們去找成將軍。”一個人急忙飛奔回去報信,那個認得莫桃的哨兵則領著莫天悚和莫桃在後麵走。但莫天悚和莫桃都很著急,腳下走得極快。

當初成花為使用淡水方便,也為不讓倭寇上岸後能隨便來攻擊他們,特意選擇在樹林深處的小河邊紮營。但他們本來是乘船出海的,沒準備帳篷一類的東西,即便是準備了,所有輜重也都在船上,落進倭寇手裏了,因此河邊除有幾間利用樹枝臨時搭建的窩棚以外,大部分人隻能在外麵淋雨。

成花聽報後從一間窩棚裏鑽出來,已經能看見莫天悚和莫桃在哨兵的帶領下朝她走過來,把外麵所有的士兵都驚動了,眾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成花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忘乎所以地飛奔過來,叫道:“天悚,真的是你來了!你怎麽上島的?”看架勢她很想來一個縱體入懷。

莫天悚急忙後退一步:“將軍,我們進去再細說。”

成花才反應過來她差點失態,忙整理一下濕透的盔甲,左右看看道:“你們來得太及時了!過來看看淩辰吧!他情況不太好。”領著莫天悚和莫桃走進她剛才出來的那個窩棚裏。

外麵下大雨,窩棚裏就下小雨。淩辰躺在地上,全身同樣都濕透了。看見莫天悚他也是難以置信道:“真的是你們來了!我還以為是哨兵胡說呢!”急忙想爬起來行禮,被莫天悚一把摁住:“別動,讓我看看你的傷!”

淩辰依然大大咧咧地道:“沒關係!從前在孤雲莊,誰一年當中不得流上幾次血!”

莫天悚覺得手上很燙,知道淩辰是在發熱,擔心得很,皺眉道:“你逞什麽英雄?躺下!”淩辰隻好躺下。他的傷在大腿上,實際並不嚴重,可是沒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已經拖得很嚴重,傷口化膿潰爛,居然沒上什麽藥物。

成花苦笑道:“我們所有的傷藥都留在船上。這些天唯一的治療就隻能是用海水洗傷口。”

莫桃來之前就預料到打仗肯定得有傷員,帶著不少傷藥在身上,忙拿出來給淩辰敷在傷口上,手上包紮,心裏擔心得很,低聲道:“天悚,你可得快想辦法。從前大哥就是中了倭寇的箭……”覺得這話實在是不祥,便把後半截咽回去。

莫天悚打開葫蘆,倒出一顆藥給淩辰吃下去,起身打量一下窩棚內的環境,除淩辰以外,這裏還躺著三個重傷員,也是成花手下比較重要的將領。人人都是濕淋淋的。顯然,這樣的環境非常不利於養傷。莫天悚給他們也檢查一下,發現人人都很嚴重。忙把葫蘆裏的藥也給他們一人吃一顆。他的身上也永遠帶著傷藥,一邊上藥包紮,一邊皺眉問:“你們還有多少傷員?”

成花低頭歎息道:“輕傷的不算,光重傷的就有三百多人,不趕快治療的話……唉,可惜我們上島的時候,軍醫也沒跟上來!”

莫桃幫淩辰處理完傷口,又過來給莫天悚幫忙。淩辰又掙紮著坐起來,焦急地道:“三爺,你快幫我們想想辦法吧,弟兄們熬不下去了!”

莫天悚沉聲道:“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把所有的人都帶出下砂島!”他非常信任蕊須夫人的醫術,處理完傷口後,把葫蘆連同他們身上所有的傷藥都遞給成花,解釋一番後道,“傷藥我們沒帶多少來,可能不夠,隻能先給傷重的人用。葫蘆裏的藥很有效,所有的傷員一人一顆。但你要保證留下足夠解毒的藥出來。安排好了就趕快回來,我們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做法。”

成花此刻已經不象當初在海州府的時候傲氣,接過葫蘆和傷藥,聲音中忽然帶上哭音:“真難為你想得如此周到,還帶著藥。早知道我當時就聽淩辰的勸,見好就收,不追出海了!”

莫天悚忙安慰她道:“不是你們追出海,我們如何能將土井龜次郎吸引到下砂島來?快出去安排。順便告訴大家,項將軍已經帶著援兵抵達海州府,海州府守備馮興淳也獲罪被拿下,此刻海州府水師是秦浩將軍指揮。我們已經準備好船隻,就隻等聯絡上你們,一起內外夾擊,殲滅土井龜次郎!”

成花一下子就興奮起來:“真的嗎?”

莫桃笑著道:“自然是真的!我和天悚已經到海州府好幾天了,若不是把外麵的事情安排妥當,也不敢來這裏見你們!”

窩棚裏的其他幾個人也興奮起來,隻有淩辰覺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驚奇,揚眉道:“我看見三爺就知道三爺一定有辦法。哼,這下該那個該死的土井龜次郎吃不了兜著走了!”

成花將傷藥送出去回到窩棚裏時,莫天悚已經聽淩辰等人大略講完狼兵的兵力情況。除去傷病,能作戰的狼兵隻剩下一千多人。然而狼兵都裝備有霹靂銃,在樹林裏挖了很多陷阱,他固然奪不到船,可倭寇幾次上岸,同樣是損失慘重。最近十多天,倭寇已經沒有再隨便上岸了,看樣子是打算拖跨狼兵。島上的鳥獸魚蝦都有毒,能吃的東西確實不多了!

莫天悚越聽越氣:“樊浪硯這不是趕盡殺絕嗎,還說要談判?”等成花坐下以後,壓低聲音告訴他們後一步的作戰計劃。此刻的成花已經看不出一點驕傲的跡象,絕處逢生,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

離開下砂島已經快天亮了,下一夜的雨也漸漸小了。莫桃帶著莫天悚剛回到海州府海域,就看見海裏停著一艘小舢板。莫天悚甚惱,沉聲道:“桃子,去那條船上,看看是什麽人不顧禁令,還敢私自出海。”

莫桃點頭,一起降落在船上,劃船的卻是莫離。莫天悚詫異地問:“樊浪硯這麽快就已經給你回音了?你是去接他的?”

莫離搖頭道:“屬下是來接二爺和三爺的。這樣別人都以為你們是乘船去的下砂島。”

莫桃失笑道:“劃舢板有如此迅速嗎?”不過他雖然沒有刻意隱瞞,卻也的確是很不喜歡有人知道議論,心裏還是很感激的,接過船槳劃起來,一邊劃一邊朝莫天悚看。心想莫天悚的確是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能讓他的手下誓死效忠,而不像他自己,很多時候都隻能讓跟著他的人感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