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要躲避馮興淳的搜捕,沒有地址留下。莫天悚隻好在醒目的地方畫上暗礁的暗記來聯絡她。可惜沒等來小妖,隻等來一個阿春的村姑。

阿春是莫離的朋友,聽說莫離出事,主動尋找小妖,找了很久,才在幾天前聯絡上小妖。小妖非常著急,和阿春的朋友,一個叫阿榮的小夥子一起出海去了。氣得莫天悚跌足,怒道:“小妖也實在太沉不住氣了!她一個姑娘加一個漁夫,能成什麽事?”

莫桃擔憂地道:“現在怎麽辦?海州府一個我們自己人也沒有了!”

阿春忙道:“我不是你們的自己人?你們要打聽什麽消息,問我就是了!海州府的很多大官兒我都認識。”

莫天悚仔細打量阿春,才發覺她膚色白皙,不象是需要經常下海勞作的一般村姑,舉止又有些輕佻,遲疑道:“你怎麽會認識海州府的大官兒?”

阿春惱道:“認識就認識,你問那麽多幹什麽?要不是看在莫離的麵子上,誰耐煩來找你們?”

脾氣還不小!莫天悚莞爾,朝莫桃看一眼,見莫桃很是迷惑,顯然並不認識阿春,他也不敢輕易相信阿春,沉吟道:“若姑娘真認識海州府的大官兒,別的我們也不需要,能不能安排我們見莫離或者秦浩一麵。”

阿春大大咧咧地道:“這個容易。昨天我才見過莫離,你們的記號還是莫離告訴我的。她說你們大概就這兩天能到,果然你們就到了!等著我!”剛要走,又回頭問,“我安排好以後,到什麽地方去找你們?”

莫天悚淡淡道:“不用姑娘來找我們,你安排好了,我們自然會來找姑娘!”

阿春困惑地打量莫天悚和莫桃一眼,嘟囔道:“還真他媽的夠神氣!”一搖一擺地走了。

等她一走遠,莫桃道:“天悚,我從來沒見過她,也沒聽莫離提起過她,你相信她嗎?我們沒有兵丁是不可能救成花的,要不我們分開行動,你去跟蹤阿春,我去浙江讓羅天發兵。”

莫天悚搖頭道:“成花被困是件大事,馮興淳即便是誣指秦浩和莫離通敵,做樣子也會把此事揍報朝廷,請求救援,羅天此刻肯定也已經知道了!不用你去也會發兵。不過廣東的事情該廣東海道管,羅天可沒資格管。哈哈,這回說不定能看好戲!看阿春的樣子,有九成可能是一個暗娼。莫離肯定不會告訴你知道,可能還囑咐過阿春要莊重一點。不過我倒是覺得阿春說不定真是莫離的朋友。你去跟蹤她,小心一點!我去看看卡馬魯丁。”

莫桃也知道羅天沒資格發兵廣東,但他們和廣東海道沒交情,看見莫天悚的樣子就是氣,詫異地問:“你去看卡馬魯丁?”

莫天悚點頭道:“莫離是卡馬魯丁的財神爺!莫離和秦浩一起出事,卡馬魯丁怎麽也會打聽打聽。我去問問他,說不定有點收獲。”

兩人分頭行事,莫天悚直奔汛龔村。誰知道到了卡馬魯丁的小屋一看,這裏居然早就人去屋空,布滿灰塵。

莫天悚皺眉,掉頭就朝海州府走。

莫桃這邊順利得很,阿春雖然回頭看了好幾次,可哪裏能發現莫桃?莫離和秦浩是分開關著的,阿春也真的經常來看莫離,找到女監的牢頭,塞給她幾錠銀子,說要帶兩個人來看莫離,牢頭略微猶豫就同意了。

阿春嘀咕:“早知道這樣容易,剛才就帶他們一起來了,這要到哪裏去找人?”剛嘀咕完,莫桃就走過來,嚇阿春一大跳。他們稍微等了一陣子,莫天悚也找到他們。三人一起朝女監走。

牢頭漠然打量莫桃和莫天悚一眼,偏偏頭。

阿春喜道:“跟我來!”

莫天悚微微皺眉,若真很容易見到莫離,開始阿春就該很有把握地直接帶他們過來,她要先來布置,自然是覺得有障礙的緣故,此刻牢頭至少該說一些別耽擱太久一類的話。忙給莫桃遞個眼色,暗自提高了警惕。

阿春看來倒是真的來過,領著莫天悚一直朝裏麵走,到一個小房間前,又給守門的禁子塞了一錠銀子。禁子痛快地打開門,看也沒朝莫天悚和莫桃看一眼,守備很鬆懈的樣子。莫天悚卻越發緊張起來,又給莫桃遞一個眼色。莫桃點點頭,和莫天悚左右分開走在阿春的兩邊,隱成挾持之勢。

阿春還是一點也沒察覺的樣子,快步走進小房間。裏麵又是一道鐵門,門口又有兩個看守。阿春又遞上一錠銀子。看守同樣是沒看莫天悚和莫桃一眼,就將門打開。阿春正要進去,莫桃皺眉問:“還有幾道門?”阿春苦笑道:“莫離是重犯,關在地牢裏,還有一道門!”

莫天悚一眼瞥見禁子聽見阿春這樣說居然很緊張,幾乎可以肯定地牢裏有問題,運出“井中視星”朝裏麵探查,竟然沒看見莫離,隻看見卡馬魯丁和另外幾個人守在下麵的牢房中,知道是個陷阱,忙拉莫桃一把,笑著道:“阿春姐姐,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一點事情,暫時不想去看莫離了。我們先出去!”

阿春一愣,嚷道:“我好容易才帶你們進來的!”

莫天悚莞爾道:“姐姐不是很容易見到莫離嗎?下次再帶我們來就是了!”

禁子急道:“誰說的,她是來過很多次,但總共就隻進去過一次而已!兩位這次不進去,下次來可沒這樣好的機會了!”

阿春就像做賊被當麵捉住,一下子變得訕訕的,恨恨地瞪禁子一眼。

他們說話的時間,莫桃也豎起耳朵,運出“聽聲辨位”仔細聆聽,立起大拇指,伸出食指,曲起中指、無名指和小指,比劃出一個“八”字,伸手掌用力做一個砍削的動作。莫天悚微微搖頭,低聲道:“先出去再說。”莫桃點點頭,朝外走去。

禁子急忙大聲道:“你們真不進去了?上麵交代過,莫離是重犯,下次來我們真不敢隨便放你們進去!”

阿春也有些著急,拉莫天悚一把,低聲道:“這裏真的很難進!”

莫天悚莞爾,淡淡道:“姐姐不用擔心,我想進的地方,還沒有進不去的!”伸手摟住阿春的腰肢,一起朝外走。阿春一點抗拒也沒有,隻是沒明白他們怎麽又不去看莫離了,回頭看了好幾次。

須臾,他們來到外麵的大門處,鐵門又已經被鎖上。莫天悚放開阿春,已經能肯定她絕對不是良家婦女。牢頭看見他們如此快就出來,顯然非常意外,傻傻的不知道該不該開門。

阿春早嚷起來:“開門,快開門!我們又不是犯人,怎麽把我們也鎖在裏麵了?”莫桃也有些不耐煩,莫天悚拉住他,輕輕搖頭。

這兩人是當今兩大絕世高手,在千軍萬馬之中也是來去自如,不管埋伏的是誰,見他們走了,也知道他們已經察覺,哪裏還敢動手?

牢頭等好長一陣時間也沒點動靜,終於還是拿出一大串鑰匙,將鐵門打開。

莫天悚燦爛地笑一笑:“告訴卡馬魯丁,我會再來找他的!”

阿春奇怪地問:“誰是卡馬魯丁?”

牢頭的臉色早就變了,賠笑道:“三爺說笑了,小的不認識什麽卡馬魯丁。”

莫天悚笑道:“是嗎,那你又知道我就是三爺?”

剛才阿春並沒有介紹莫天悚和莫桃的名字,牢頭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莫桃冷哼一聲,帶頭走出去。

莫天悚則笑眯眯道:“你不認識卡馬魯丁也沒關係,我又沒叫你認識他,隻不過是叫你傳話而已。”

阿春喃喃道:“不認識怎麽傳話?”莫天悚大笑,也走出去。阿春急忙跟出來。

來到大街上,月亮已經升起來。阿春道:“兩位爺今晚有沒有地方去?要不要去寒舍住?”

莫天悚搖頭道:“我們有地方去,不用麻煩姐姐。順便問一句,姐姐是不是真的隻進牢裏去見過莫離一麵?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小妖是不是真的和阿榮出海去了?阿榮究竟是姐姐的什麽人?”

阿春尷尬地低頭道:“我知道莫離出事就真的很想幫幫她,剛開始的確是進去過一次。是莫離囑咐我去找小妖。你們的記號也是莫離告訴我的。阿榮是我的長隨,一直跟著我的。三爺放心,他絕對不會出賣我!小妖非要出海,我想攔來著,可是她的脾氣好大,我根本攔不住!”

莫天悚又問:“那你見過秦浩沒有?”

阿春冷哼道:“他看不起人,老娘為何要去見他?”

莫天悚笑著淡淡道:“姐姐回去以後,盡量多待在家裏別出門。”招呼莫桃一聲,翻身上馬,朝城門馳去。

城門又是關著的。翻城牆的話,馬就沒辦法帶出去了。莫天悚朝莫桃偏偏頭:“上次在京城,你麵子夠大,一報名號人家就開門了,再去試試?”

莫桃沒好氣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一起衝過去,他們敢不開!”不等他們衝過去,城門守衛已經看見他們,走過來詢問。聽見莫桃的名頭並沒有立刻開門,但依然一下子就變得客氣了,點頭哈腰地道:“原來是二爺和三爺。守備大人猜到二爺要來海州府,特意吩咐過,看見二爺就請二爺去守備府作客。”

莫天悚笑著問:“你們守備大人沒說也請我去作客?”

守衛遲疑道:“守備大人沒提三爺,可能沒想道三爺也會來海州府。大人若是知道,一定也非常歡迎三爺。”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開門!本爵爺沒空去見馮興淳一個小小的守備。爵爺出城是想去找廣東的都指揮使司海道嚴大人。還不趕快打開城門!”

廣東也和其他省份一樣設有執掌一省軍事的都指揮使司,但這裏又有倭寇問題,所以還設立了防海備倭的海道,都由一個姓嚴的官員擔任,是馮興淳的頂頭上司。幾個守衛互相看一看,再嘀咕一陣子,一麵派人去稟報馮興淳,一麵還是把城門打開了。

莫天悚和莫桃離開海州府,一路上都很注意,沒人跟蹤。莫天悚道:“可能馮興淳沒想到我會和你一起來,不敢隨便來惹我們兄弟。跑了好幾天的路,好累啊,找個地方睡覺去!”隨便找一間客棧投宿。在城裏他們不是找不著地方投宿,不過知道卡馬魯丁和馮興淳勾結在一起,總歸得防備著,不如外麵住著省心。

這幾天路上趕得實在是太辛苦,第二天莫天悚難得沒起來練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來。莫桃著急得很,用力拍打房門,叫道:“喂,再不起床,太陽曬屁股了!”

莫天悚這才懶洋洋地爬起來,打著哈欠道:“催什麽催?叫小二幫我弄一盆熱水來洗臉!”

莫桃失笑:“嘿,當我是你的傭人啊!自己去找小二!”推門進去。坐下來問,“馮興淳和卡馬魯丁勾結,就算是上頭有命令給他,他也隻會繼續拖延,不可能發兵去救援,你倒是想個辦法出來啊!下一步我們怎麽走?”

莫天悚淡淡道:“很簡單,下麵我們分頭行事。我再回海州府去,把情況摸摸清楚,想辦法見見莫離或者秦浩。你朝浙江走,去迎迎項重,帶他來海州府。”

莫桃摸不著頭腦地問:“迎項重?”

莫天悚點頭道:“浙江、福建已經不是愚蠢的範書培做主,根據羅天的一貫行為,僅僅是出於收買人心做麵子,他也會救援成花。既然要救,就不如賣個人情給你,自然是派項重來了!不過項重帶的全部都是步兵,動作慢得很,也不可能出海去下砂島,不知道羅天究竟是何居心!”

莫桃皺眉道:“你別總把羅天想得那樣壞!說不定項重就是走水路過來的!”

莫天悚冷哼道:“打賭,項重絕對是從陸路過來的!要船嘛,海州府多的是,找馮興淳協調去!羅天的一貫伎倆,不管骨子裏怎麽冒壞水,表麵上永遠是冠冕堂皇!”

莫桃覺得很難過,可不想和莫天悚打賭。他著急得很,匆忙包了一點幹糧就想上路。

莫天悚在任何時候都不願意虧待自己的腸胃,一把拉住莫桃:“項重率領的是步兵走不快,你去早了也沒用!”盡管鄉野小店沒好吃的,他還是吩咐小二來兩碗滋潤的皮蛋瘦肉粥,吃完才放莫桃離開。把鞍轡寄放在客棧中,又去羅裏羅嗦囑咐挾翼一定要自己照顧自己,才戴一頂當地人喜歡戴的鬥笠,換上一身當地人穿的衣服,不緊不慢地慢慢朝海州府溜達。

莫桃一路上又是快馬加鞭地趕路。在距離海州府兩百裏的賀山遇見項重,帶的果然是步兵。成花去廣東後不久,羅天就來到浙江,接到秦皓的報警,他並沒有給項重下達救援命令,僅僅是把這消息告訴項重。項重一直記得當日是莫天悚幫他拖籍的,當時就提出發兵救援,然而羅天卻說他沒權力調兵去廣東,但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因此項重知道自己帶領的全是步兵,沒有舟楫,無法渡海,也隻得先出法,來海州府再想辦法。不過項重臨走的時候,羅天囑咐說倭寇熟悉路戰不熟悉海戰,若無法調動海州府水師舟楫,可將倭寇引到陸地上消滅他們。

倭寇雖然是海盜,然的確是路戰比海戰還打得好,可莫桃心裏依然非常不是滋味。和項重匯合在一起朝海州府趕。路上問起福建和浙江的情況。項重歎道:“範書培根本就不會打仗,羅天把他參下去沒壞處。”

莫桃很不相信地問:“那你們怎麽會取得五江涇的大捷?”

項重苦笑:“要不是五江涇的大捷,我還沒這樣討厭範書培。你知道那次是怎麽回事嗎?範書培也和夏錦韶一樣畏懼倭寇,一貫不敢和倭寇的大部隊接觸。當時接到的警報是隻有六七百人的倭寇侵犯嘉興,他才派成將軍的狼兵去嘉興。幸好張水生偷偷來見我,告訴我來的不是小股倭寇,而是整整四千人的大部隊。我立刻去找範書培。他一聽就怕了,直說狼兵打仗勇猛,不用增援也可吃下倭寇,其實是怕我去了又搭進去。幸好我從前在浙江還有些威望,假傳號令,帶人去增援,才把倭寇堵截在五江涇。回來後我怕範書培麵子上過不去,和成將軍商議,統一說此次勝利是範書培指揮的,把所有的功勞都讓給他。誰知道他還不滿足,居然想將我調去廣東。我對廣東一點也不熟悉,據理力爭,他才改調成將軍去廣東。”

莫桃默然無語。一支軍隊要想取得勝利,服從命令是首要條件。項重忠心耿直,然脾氣硬,從前在勳陽就曾經口頭答應,可就是不聽朝廷的遷徙令。這次他抗倭雖然取得大捷,可他私自調兵,又不服調配,實乃大罪。範書培居然忍氣吞聲,隻是將他和成花拆散完事,離開閩浙的確是好事。不知道羅天來浙江,能有什麽新舉措來規範軍紀,不然即便是僥幸勝個一仗兩仗,徹底清除倭患還是很困難。

項重還沒覺得,又道:“對了,二爺知不知道,沙鴻翊跟著羅天一起過來的。羅天自己住在浙江杭州,令沙鴻翊住漳州,封的是參將。顯然是想讓沙鴻翊看著海道陳淶!”

莫桃皺眉道:“羅天把沙鴻翊帶過來了?”

項重點頭道:“羅天過來,總得帶兩個自己人。他是文官,一般的武將怎會聽他的?沙鴻翊在京城一直碰壁,很感激他的保薦。要不,羅天怎麽會如此著急想把我弄去廣東呢!”

莫桃忍不住深深歎息,來一個是這樣,來兩個也是這樣,這樣下去,倭寇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清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