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權書周熾沒準備,自然沒帶在身上,沒辦法立刻拿出來,雖說要給莫天悚股權書,說完後也隻有看著莫天悚而已:“雅芝,你也一直都想和三爺合作,是不是?”

莫天悚淡淡道:“三多堂是尉幫主祖上的基業,我怎麽好意思要?股權書還是周香主自己收著吧!”

周熾忙給尉雅芝使個眼色。其實尉雅芝比周熾心水清多了,但她好容易將地契重新裝在自己的腰包中,立刻又拿出去真不太甘心,多少有些猶豫,遲疑道:“天悚,我老早就說合作的。我們也是自己人。地契你看?”

莫天悚道:“地契我真沒打算自己要,尉幫主自己留著吧!我自己的產業都多得顧不過來,合作什麽的我看就算了吧!”又端起杯子喝茶,輕聲道,“蒙頂山產茶,甘lou、黃芽、石花、雷鳴、霧鍾、雀舌、白豪、鳥嘴、龍團、鳳餅,各有各的好。在下最喜歡的始終是黃芽。原本以為最好喝的也是黃芽,結果有一次喝了一杯正貢‘仙茶’,才知道我不過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可惜‘仙茶’隻有皇上才有,惦記也喝不著啊!唉,能有一杯黃芽喝,也該知足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喝啊,你們怎麽不喝?”

尉雅芝咬咬嘴唇,還是將地契全部都拿出來,快步走過去遞給莫天悚。莫天悚裝模作樣推辭不要,周熾也過去去勸說。雙方拉拉扯扯半天,莫天悚終究還是沒要地契,但總算是答應接受三多堂的五成股份。周熾鬆一口氣,尉雅芝則是完全沒想到還能拿回地契,心裏真是很感激。

重新落座以後,莫天悚道:“既然我也算是三多堂的股東,那三多堂的事情我就要多一句嘴了。周香主揚州的事情多,我在各地的事情也不少,肯定是沒精力具體管理三多堂。二位看讓尉成平來做總掌櫃的行不行?二掌櫃的暫時就由周卜田擔任。他已經在三多堂住過一段時間,和尉成平也比較熟悉,必能彼此配合。你們要是同意,就叫尉成平來成都,我和他說說今後三多堂的發展。”尉成平是尉雅芝的侄子,尉威的長子,周熾不在的時候,多數事情就是讓他處理的。為人和他爹不同,比較持重,就是太年輕,壓不住陣腳,也沒經驗。

周熾始終想安cha幾個揚州的人去富榮,但因尉雅芝強烈反對沒能實現,隻有大力扶持尉成平,可幾個月過去,尉成平並無作為。聽見莫天悚的提議,暗忖尉成平不堪大用,莫天悚這是打算讓他做傀儡,掌控三多堂,沉吟著沒出聲。隻想回去以後和尉雅芝再好好談一談,看能否派兩個得力的人去富榮。

周卜田踏實而忠厚。尉雅芝對他還是比較放心的,聽後是大喜若狂:“若三爺肯指導成平做生意,我們尉家就真的有救了!”

周熾一聽就知道自己沒戲唱,很是奇怪尉雅芝那麽防備他,卻為何不防備莫天悚?莫天悚豈能真心栽培尉成平?當然,目前的情況下,他不能反對。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送走周熾和尉雅芝,莫天悚亢奮的情緒低落下去,當初文玉卿讓狄鳳飛跟著他到處走,不就是指望他能教狄鳳飛做生意嗎?

莫桃和尹光道回來的時候,跪在靈堂前的牛五斤臉都憋紅了,汗珠子小河一樣流淌,口水鼻涕流了一灘,隻可惜穴道上的鋼針還沒取下來,他掙紮不動,嘴裏塞有麻核,連叫都叫不出來,隻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響。旁邊不少人都流lou出不忍之色,可誰也不敢吭聲。牛五斤一看見莫桃和尹光道進來,目光中就流lou出哀求,嗚嗚地叫著。

尹光道大是心疼,顧不得那許多,急忙過去拔下鋼針,取出麻核。淩辰在旁邊看著,也不阻止。牛五斤獲得自由就軟癱在地上,雙手在身上到處抓撓,怒吼道:“淩辰,你幹脆一刀殺了我!”

淩辰笑嘻嘻道:“殺人可是要償命的,我怎麽敢?我們三爺好心請你吃芋兒,你好像還不滿意?”

莫桃皺眉,走過去翻開牛五斤的衣領一看,裏麵塞滿一種豁嘴芋兒的毛。尋常芋兒毛粘在人身上已經很癢,粘上這種豁嘴芋的毛更是又癢又疼還火辣辣的燒。換從前莫桃還不認識,但在九龍鎮挖幾年地以後就充分認識了豁嘴芋的厲害。扭頭不悅地叫道:“淩辰,你先帶牛掌櫃去洗澡換衣服,我去找天悚!”

淩辰攤開手,很無辜地道:“三爺開始就準備好衣服讓牛掌櫃洗澡,是牛掌櫃自己就是不肯的!現在我可沒衣服再給他。”

尹光道疑惑地朝牛五斤看去。牛五斤再也忍耐不住,很沒出息地大哭:“他們讓我在外麵的池塘裏洗澡才肯讓我換衣服!”

淩辰大笑:“不在外麵的池塘裏,你還想在哪裏?難道讓幾個美貌的丫鬟伺候你洗澡?你又不是黃花大姑娘,拖光了給人看看有什麽關係?”

尹光道大怒,沉聲問:“三爺人呢?鬥雞可以開始了吧?”

淩辰將臉色一沉,冷冰冰道:“你以為三爺像你一樣,成天遊手好閑沒正經事情做,到處惹是生非?三爺忙一上午,倦了,好容易才能休息一會兒。你著什麽急?等三爺睡醒以後,鬥雞立刻開始!”

莫桃怒極,轉身出去找莫天悚。尹光道也想跟過去,牛五斤哀求道:“師傅,救救我!”尹光道急忙去扶牛五斤,又發現牛五斤根本站不起來,愕然,伸手在他的腳上一摸。牛五斤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他的十個腳趾真讓淩辰給剁了!尹光道又氣又心疼,彎腰將牛五斤抱起來想出去。

淩辰這下有動作了,過來攔住他道:“牛五斤陰謀奪人地產,一會兒差大哥就要來帶人,你把他帶走了,我如何向布政使大人交代?”

尹光道一愣,氣道:“你們也別欺人太甚!”

淩辰存心就是想讓大廳裏所有人都聽見,非常大聲地道:“就欺人太甚你能如何?了不起就是你回青城山再叫一些牛鼻子下來,大家打一場!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三爺打的仗還少了?何曾敗過!早上三爺好心好意勸你,你偏偏不聽,非要過來自取滅亡,那可誰也救不得你!撇開這些私人恩怨不說,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要是搶別人的地產這樣的事情也不管,豈不是要天下大亂?誰高興都可以去搶劫?如此的強盜行徑道長也要維護,難不成道長也是強盜?”

此事畢竟牛五斤也不算完全占理,尹光道竟然無法反駁,滯一滯才道:“好,貧道現在先不和你說,等鬥完雞再說!”實在不願意和牛五斤一起被當眾展覽,放下牛五斤,很是灰溜溜地走了,莫桃叫他也沒理會。

牛五斤完全絕望,早知道當初在富榮賭輸就把地契給春雷了。悔之晚矣!

莫天悚白天從來不睡覺,莫桃離開大廳就直接找去書房。莫天悚果然在裏麵,正專心致誌地看春雷和周卜田收集到的三多堂材料。想起莫天悚自從複出就再沒休息過一天,莫桃心裏一軟,不忍再責備什麽,過去輕輕抽出莫天悚手裏的文書,輕聲道:“天悚,鳳飛的事情我也很傷心,但這和牛五斤沒關係。你把他送給官府處理我沒意見,但你別折磨他。我們不可能一直瞞著阿媽。反正喬大錦和牛五斤都抓起來了,明天我和你一起起靈回巴相如何?”

莫天悚抬頭看莫桃一眼,揉著太陽穴苦澀地道:“你不明白,阿媽是把鳳飛交到我手上的。當年大哥就是因為我才遇害的,鳳飛又這樣……剛來成都的時候,鳳飛一點也不喜歡方熙屏,若非我硬要鳳飛和方熙屏做朋友,怎麽會這樣?不把害死鳳飛的人都殺光,我哪有臉回巴相?雖然說人死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但我也不能讓鳳飛在路上太寒磣不是?怎麽也得等戶部的執照下來才能回去。對阿媽好歹是個安慰,也算是我的一個交代。”

莫桃皺眉道:“天悚,你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大哥和鳳飛怎麽能怪你呢!”

莫天悚伸手又拿過文書翻開,歎息道:“桃子,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一點才能看完。看完後還得想個對策讓三多堂盡快發展起來,否則不能周熾和尉雅芝從心裏服氣,日後又是禍端。”

莫桃又搶下文書,關切地道:“這事也不急在一時,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莫天悚剛要回答,門口傳來敲門聲,丫鬟小聲通報道:“三爺,尉幫主求見。”莫天悚大聲吩咐:“讓她到這裏來。”然後又去看莫桃。

莫桃輕聲歎息:“別太累著!”起身走出去。看見尉雅芝在抱著一大堆賬簿,在丫鬟的帶領下來書房,不由得又輕聲歎息一下。

尉雅芝進門的時候莫天悚已經把桌子上的文書都收起來放好,起身迎接,笑著道:“怎麽就你一個人,周香主呢?”尉雅芝笑著道:“我讓他去富榮帶成平過來。”將所有的賬簿都放在書桌上,又將從前那股權書遞給莫天悚,拍拍手道,“哇,真沉!天悚,這是我去牛五斤家裏拿來的。牛五斤最近被春雷逼得緊,也是不放心,重要的東西都隨身帶著。三多堂所有重要的賬目全在這裏了!”直接就想坐在莫天悚的大腿上。

莫天悚推開她,從旁邊拖來一張椅子,輕聲道:“你別有誤會,鳳飛屍骨未寒,我沒心情。”

尉雅芝遲疑道:“你這樣在乎你大哥的孩子?”

莫天悚點頭:“就像你在乎你大哥的孩子一樣。你不會是認定我不願意日後鳳飛繼承家產,先把他除掉吧!”

尉雅芝回去聽過周熾的分析,也很懷疑莫天悚,咬著嘴唇不出聲,過片刻點頭道:“你從西域回來以後,我一直很注意收集你的情況。玉卿老夫人從前非常寶貝鳳飛少爺,卻肯讓鳳飛拜淩辰做師傅,跟著你東跑西顛,意思很明白。正好荷lou又給你添了一個兒子……天悚,你回雲南恐怕得挨罵呢!”

莫天悚幽幽長歎,苦笑道:“因此我不把鳳飛的仇報了不敢回去。春雷不把淩辰叫去富榮,鳳飛不會遇害。我保證日後把我會的東西都教給尉成平。雅芝,今天你和我說什麽都可以,就是別替牛五斤求情。他死定了!再說,這也是為你好。你覺得成平日後能駕馭牛五斤嗎?周香主不就一直在扶持成平嗎?”

尉雅芝又咬著嘴唇沉默片刻,豁出去地道:“會不會有一天,你讓……”

莫天悚不等她說完就搖頭道:“你放心,絕對沒有那樣一天!你不是在引狼入室!”惆悵地笑一笑,“鳳飛的事情把你嚇壞了?除翩然以外,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知道嗎,我喜歡你直接來問我,不喜歡你私下猜疑我。這說明你是真當我是自己人。”

尉雅芝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我太多心了吧!鳳飛大少爺和方公子一起被劫,又是在成都這樣一個地方,說出去真沒人相信呢!喬大錦活膩味了嗎,怎麽會去幹這樣一件自取滅亡的蠢事?”

莫天悚苦笑,拉起尉雅芝的手輕聲道:“還是擔心是不是?那我再和你說得明白一點,你即便是留下牛五斤,也不可能擋得住我,還隻會讓他給尉成平添亂。我這樣做也是為三多堂下一步的發展。攘外必先安內。現在的泰峰太龐大,尋常人沒可能駕馭得了。我無意一定要我自己的兒子來繼承這一切,隻想在下一代中選擇一個最傑出的人出來,否則文家必會敗落。可能你覺得我是在唱高調,但請想想,當初秦始皇一統華夏,是何等不可一世,結果二世而亡;其後的漢、唐也是何等興盛,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就算是把天下都留給我兒子,他沒本事也守不住,反之,即便是我什麽都沒留給他,他有本事也可以自己掙來!這就像你,不管自己多麽傑出,也無法讓你大哥真正立起來。一個人的路是要kao自己來走的!你啊,別忘記現在已經是周家人了!”

尉雅芝失笑,放心很多,忽然又很好奇地問:“你和你的屬下說話總是說得這樣直白這樣透徹嗎?怪不得殺人不眨眼的十八魅影在你麵前簡直就是十八小貓!”

莫天悚長長呼出一口氣,夢囈般柔聲道:“是翩然教我要以心換心。雅芝,你不是我的屬下,我也用不著騙你什麽。十八魅影我也不是能完全指揮得動,至少目前追日還對我很有意見,黑雨燕甚至不肯來見我一麵。”

尉雅芝愕然看著莫天悚,輕聲道:“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看來你還真是傷心了。我不該懷疑你!天悚,你知不知道,你傷心的樣子比你嬉皮笑臉的時候更有感染力!你是不是很想黑雨燕來見你,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其實黑雨燕就在成都。她是聽我說起鳳飛大少爺的事情,特意來成都吊唁的。不過她好像不敢見你。”

莫天悚驚奇地道:“黑雨燕在成都?我怎麽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尉雅芝道:“她也是十八魅影之一,對暗礁的手法太熟悉了。何況成都的暗礁大部分是新人,她存心隱藏,暗礁怎麽可能發現?不過我覺得她來吊唁的目的並不單純,恐怕也是想問問匯泰的事情,所以才心虛不敢見你。若你想見她,我這就去找她過來。”

莫天悚想了想:“你現在就帶我一起去好不好?你別笑話我,不知道黑雨燕在成都還無所謂,知道她在成都我還真的有點急。對了,覃玉菡還不知道你那一百萬兩是幫我借的吧!”

尉雅芝低頭道:“你囑咐過我不能說,他當然不知道。可我看黑雨燕還是有點驚慌,不然不會來成都。說實話,若我是黑雨燕,我也得慌。隻要看看成都繭子這漂亮一戰,誰都能知道擋在你前麵的人是什麽下場。應接不暇一波接一波的攻勢,別說是傻蛋喬大錦,就換一個比他厲害十倍的人也不可能贏你。”

莫天悚不禁又很苦澀,他就是沒預料到喬大錦居然笨得要去綁票,這場繭子大戰其實是兩敗俱傷,幽幽道:“你還有什麽事情不妨也直說,不用拍馬屁!說完我們也好早點走。”

尉雅芝憂鬱地苦笑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不是拍馬屁。春繭你運去杭州可說是得天時之利;夏繭僵蠶之勝可就全是博學之功!天悚,你著急去找黑雨燕,是不是想借助繁忙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你是不是恨透牛五斤?可是牛五斤真的幫我很多……”

莫天悚皺眉道:“別說了!牛五斤我殺定了!既是殺給全四川的人看,也是殺給方其昌看!你知不知道,剛剛我才得到消息,早上桃子離開以後,方其昌連自己兒子的仇都不報,就給喬大錦判了一個斬首。秋天剛過,得等到明年秋天才可能執行。說不定這其中就有什麽波折。其餘人等也不過就是監禁流放。方其昌這是做給我看的!喬大錦這一大幫人一個不能留下!”

尉雅芝急忙搖頭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你能不能給他一個痛快!”

莫天悚道:“這還差不多。那我先去和尹光道鬥雞,鬥完我們一起去找黑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