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暗忖何亦男還真有點討厭!少沾惹為妙!聞琴音而知雅意,失笑道:“惦記我的寶貝是不是?貓兒眼,去我房間裏把裝肉芫的錦盒拿來。”

貓兒眼答應一聲,風風火火跑出去。

林冰雁忙道:“不用都拿來,有一錢做引子足以。”然後又討好地說,“肉芫解毒補氣,既可解柴胡動鬱火之弊,又可補胃氣。杭大人真有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小氣。等杭大人肝氣得疏,讓苗苗以成之丹調理,半個月肯定痊愈。杭大人的病京城很多人都知道,這次一定可以重新打響成之丹的招牌。”

莫天悚啞然失笑:“肉芫原本就是你找著的,不用客氣。我不知道你上次都給了我。不如幹脆你分一半去自己帶著,日後用起來方便。”

林冰雁點頭笑道:“其實我是很想自己留一點的。可你不知道南無有多忠心,又有多吝嗇。他一聽我說肉芫是補氣的東西,就想到給你用。看隻有那麽一點點,還擔心不夠,我告訴他你不是氣虛,不須要肉芫,他也不聽。派人馬不停蹄地給你送去。結果如何?你還是沒用一點點。不過也多虧南無小氣,不然尼沙罕阿喀說不定就耽誤了。可見老天爺總是幫好人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南無也是多疑且聰明的人,他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多年以前,就因為梅翩然留給他“以心換心”四個字,他才開始嚐試改變,從他開始和南無做朋友,接收暗礁創建泰峰開始,一直堅持以誠待人,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片刻後,貓兒眼拿來錦盒,莫天悚果然切下一半肉芫分給林冰雁。擔心林冰雁又去做爛好人,囑咐她不可隨便讓人知道。萬一人人都來要,真不夠分的!

林冰雁得著好藥,胡亂答應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和貓兒眼一起匆匆又去了範府。

莫天悚稍微猶豫,起身來到前麵的西跨院。曹橫顯然已充分認識到目前的局勢,乖乖地聽話搬家。隻有袁叔永和元亨在院子裏忙碌,曹橫和孟道元、梅翩然都不在。元亨就像沒看見莫天悚一樣,自顧自地忙碌。袁叔永比他好一點,遞給莫天悚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兩個地址。曹橫和元亨一起住在東郊的胡高莊。孟道元和梅翩然加上袁叔永住在城裏的安定胡同。竟然真的分開了。

今後將隻有元亨陪著住曹橫一起。從種種跡象看來,元亨和曹橫並非一條心。等待曹橫的不知道是什麽。可不知為何,莫天悚心裏居然一點也不暢快。站在亂七八糟的院子裏呆了好一陣子,又把袁叔永和元亨都叫過來,遲疑道:“以後每個月我還是會拿銀子給龍王。西跨院從前的下人你們也一起帶走吧。”

元亨眼睛看著一邊,理都沒理莫天悚。袁叔永躬身道:“小公子的奶媽已經跟去安定胡同。師傅的幾個長隨也先去胡高莊。至於這裏的其他雜役,原本都是尊夫人的人,每月的月例也是尊夫人發的,師傅和師姐的意思都是不帶了。還有,字畫擺設我們一件也沒拿走,衣服被褥什麽的三爺要不要派人檢查一下?”

莫天悚急忙搖頭道:“不用了。這裏的東西是龍王的,你們都拿走吧!表哥的毒還沒清,翩然又受傷了,多帶幾個人過去使喚吧!”

袁叔永微微一笑,輕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三爺,空了的時候記得來安定胡同幫姐夫開方子!”

莫天悚竟然有些狼狽,岔開道:“我去屋子裏看看。”說完才察覺這句話拙劣之極,人都走了,空屋子有什麽好看的?瞥見袁叔永好笑的表情,莫天悚有氣,幾步跨進房間裏。一幅條幅醒目地掛在牆上:“臥薪十年磨一劍,暗夜難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縱恩仇,舞盡滄桑夢也殘!”居然是莫天悚自己在琲瓃小築寫的字。以前幾次來都沒看見,多半是才掛起來的。莫天悚在字下麵佇立良久才離開。

回到後院的時候,酉時都已經過了,倪可還沒回來,莫天悚不免擔心。炎風過來告訴他,穀正中在書房。莫天悚隻好趕去書房給穀正中布置任務。穀正中剛走,田慧和何戌同又一起回來。莫天悚隻得又耽擱一會兒,才匆匆又回到瓊華摟。一眼看見倪可已經回來,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過去套問情況。

倪可卻很警覺,反問道莫天悚如何知道她去神樂觀的。莫天悚心裏有鬼,支吾過去,也不敢再多打聽,就隻是覺得倪可似乎有心事,於是隨口說些閑話逗倪可開心。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懷裏,喃喃道:“表哥,隻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你不用太顧忌我。”聰明絕頂的莫天悚更是莫名其妙卻又不敢問。

莫天悚總覺得倪可有古怪,而他下定決心盡量不讓皇上知道他cha手海邊倭寇,因此救項重要假手範書培,著實擔心得很,第二天一早就偷偷跑去神樂觀。可是玉姑居然也支支吾吾的,僅僅是讓莫天悚放心,倪可找他和項重、範書培、罄竹都沒有一點關係。莫天悚還是問不出所以然來,滿腹疑慮地回去了。

剛到家倪可又來看他,輕聲問:“表哥,你剛才是不是去的神樂觀?”

莫天悚笑道:“你的消息怎麽如此靈通?是不是在監視我?”

倪可搖頭:“你怎麽這樣問?我監視你做什麽?你隻有去神樂觀才不帶八風一起。玉姑和你說什麽沒有?表哥,隻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你真不用太顧忌我。皇上那裏我會幫你去說的。”

莫天悚還更是稀裏糊塗的不大弄得清楚倪可的意思,急道:“萬歲爺那裏你可千萬別去說什麽,我好容易才讓他把氣消下去。你幫我多勸勸霜飛就行。空的時候打扮漂亮一點,穿著月華錦去串串門子,就是幫我大忙了!”

莫霜飛像母親一樣嫻靜優雅,可就是非常不滿意莫天悚,始終也沒能接受他,稱呼他不過一個“喂”字。莫天悚又遇見對手了!

莫天悚是真的不願意再和曹橫、中乙等人有任何瓜葛,沒去看過曹橫一眼,但他始終放不下梅翩然,兩天後去給孟道元複診開方子。到安定胡同後非常失望,梅翩然居然不在,隻有袁叔永陪著孟道元在,可惜他還不好開口問,勉強和孟道元說著閑話。

孟道元心灰意冷,說他要回聽命穀去。

莫天悚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短路,居然告訴孟道元他的毒還遠遠沒有清,要回去也得在明年春天。離開安定胡同就後悔,可惜他的藥鋪開得雖多,就是沒有後悔藥賣。

此後莫天悚又去了幾次安定胡同,都沒見著梅翩然。孟道元的毒其實早清了,他隻是給孟道元開一些吃了沒壞處的補藥。

孟道元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莫天悚的話,不再提回去的話。突然間變得刻苦起來,日夜苦練天一功,遇見不懂的地方就問莫天悚。莫天悚破解《天書》,又聽莫桃說過很多,自己雖然沒練過,指點孟道元倒是綽綽有餘。

孟道元堅決不要莫天悚的銀子,為解決生計問題,開了一家小酒館,取名柳岸殘月。雇請廚子燒菜,從關曉冰那裏批酒回來賣。遇見經營上的問題,他也去請教莫天悚。

原來吃飯的客人,夥計問喝酒不喝酒。莫天悚教孟道元一招,讓夥計問客人喝一碗酒還是兩碗酒。原來隻有四成多客人要喝酒,夥計改變問話以後,喝酒的客人增加到七成。孟道元很奇怪,請教其中的道理。

莫天悚道:“不管做什麽,要想成功就得揣摩人心。夥計那樣問,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替客人選擇好要喝酒,不少人也就順嘴回答喝一碗,生意自然就好。”

孟道元聽完後沉默良久,惆悵地緩緩道:“我娘輸得一點也不冤枉!翩然忘不掉你也不怪翩然!”

自從梅翩然搬家,莫天悚還沒看見過她,又因為倪可最近總提玉姑,莫天悚怕倪可察覺不高興,連打聽梅翩然的消息都不太敢,聽孟道元這樣說很尷尬,越發不敢打聽梅翩然的消息,去安定胡同的次數也少很多。

好在除這幾件私事以外,京城裏的其他事情都非常順利。

莫天悚獻計讓張惜霎去匯泰貸款,是因為他先就和皇上商量好,這次的軍餉由泰峰來做。羅天還債的那一百萬兩銀子僅僅在皇宮裏轉一圈,便又回到莫天悚的手裏。當然,已經變成兵部的軍費了。匯泰其時正銀根吃緊,緊張得很,可莫天悚說,既然泰峰和匯泰聯合互兌,這筆款子從賬戶上劃過來即可。匯泰十分感激,將從前提防莫天悚的心淡下去不少。就連皇上知道了,也說莫天悚大度。

皇上對這筆銀子早做好安排,撥給曆瑾四十萬,夏錦韶四十萬,還有二十萬卻是給義盛豐的。

穀正中早早地把朝廷付賬的消息通給義盛豐的債主。看過賬簿的莫天悚知道這二十萬是遠遠不夠義盛豐付賬的。有穀正中在旁邊打氣,收不夠銀子的原料商不可能再給義盛豐提供原料。然皇上已經給了義盛豐銀子,義盛豐還沒有貨給龍趵,罪過可就大了。沒收抄家都是輕的。這二十萬兩銀子乃是催命的。張惜霎不借銀子過不了眼前這一關。羅天的府邸小得很,值不了幾個錢,張惜霎隻好用義盛豐做抵押,去找匯泰貸款。

匯泰若不借銀子給張惜霎就得看著義盛豐死,範書培首先就不會答應。前段時間匯泰銀子吃緊,京城所有能斥借的錢莊都斥借過,目前隻剩下找泰峰斥借一條路可以走。加上覃玉菡在揚州向北冥又借過兩筆款子,莫天悚如願以償地成為匯泰最大的債主,完成他撒網的工作,一旦時機成熟就可以收網,捕獲匯泰這條大魚,順便還可接收義盛豐。

範書培事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匯泰一說,莫天悚就痛快地給了匯泰七十萬,義盛豐的工人終於又忙碌起來。除莫天悚自己捐獻的一百萬兩以外,皇上還授意兵部再找莫天悚斥借一百萬,勉強將軍費開支暫時應付過去。

莫天悚撥款非常痛快,好像有很多銀子堆在庫房裏用不出去一樣。單論財力之雄,怕是沒人能和泰峰比。皇上如此寵信莫天悚,扳倒他暫時不可能,那就隻有修好一途。範書培想了又想,終於還是聽從“罄竹”的建議,將自己的三十萬兩積蓄存入泰峰錢莊。

朝廷中像範書培這樣想的人很多,何況其他人又與莫天悚沒仇,匯泰原本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錢莊,卻也鬧饑荒,人們對其他錢莊也不放心起來,隻有泰峰,連朝廷都向他們借款,最是保險,於是取出來銀子不少都轉存到泰峰。

泰峰在短短的時間裏吸納大量現銀,正好給皇上做軍費。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由軍士押運去薊州,所有人都認為泰峰實力雄厚。其實莫天悚此刻還遠遠沒有那麽多銀子,若是沒人存款,他就要漏出馬腳,因此莫天悚上次才會又著急又冒險地去鼓動範書培把銀子存進泰峰。

莫天悚在薊州沒有分號,所以薊州的軍費是現銀押送過去的。但閩浙隻是做的匯兌,銀子從蘇州押運即可。有尉雅芝幫忙從匯泰貸的那一百萬兩做底,這筆銀子也難不住莫天悚。至於斥借給匯泰的那七十萬兩,僅僅是給的銀票。生意人不可能帶著沉重的銀子到處跑,由於穀正中事先做工作,匯泰大部分債主也很信任泰峰,收到銀票就心滿意足,沒來兌換成銀子。莫天悚貸款出去卻不必拿銀子出去,還白白得到一大筆手續費。

何戌同佩服得五體投地。莫天悚基本上沒花自己一兩銀子,整個京城的棋也全部都活了,更開了朝廷軍費匯兌的先河。在正常情況下,朝廷的銀子都是現銀押送,絕對不會由私人錢莊做匯兌。匯泰說是做了朝廷的漕銀匯兌,其實做的僅僅是漕幫的匯兌,隻因漕糧有很大一部分是漕幫在運送,才有此特例。莫天悚做的卻是朝廷最重要的軍費匯兌,與匯泰不可同日而語,也為他日後涉足戶部稅銀匯兌奠定良好的基礎。羅天留下一百萬兩銀子,不知道料到這種結果沒有?

林冰雁治好杭誠的病以後帶著格茸一家離開了。不過貓兒眼沒走,在藥鋪裏坐堂診病,泰峰藥鋪依然是名聲大噪,銷售看好。

月華錦和落花流水錦的美麗是不需要用語言去形容的。幾個月以前莫天悚就讓田慧帶不少給倪可。倪可善良而大方,當時就送不少進宮。這次莫天悚進京除送進宮裏不少外,還到處送人,以至於穿蜀錦成為京城王公貴族的一種時尚,價值倍增。盡管沒有月華錦和落花流水錦,但還是人人認為泰峰綢緞莊的蜀錦是最好的蜀錦,生意好得不得了,幾乎賣斷貨。隔不了幾天就要從成都往京城運一批,帶動整個蜀錦業空前繁榮。

成都蜀錦業欣喜雀躍,一致認定喬大錦和莫天悚簡直沒法比。春雷趁熱打鐵,逐步將從前泰峰在四川的各種生意都恢複起來,泰峰商號又是各處都有了。

田慧看見這種勢頭眉開眼笑,直可惜月華錦和落花流水錦工藝複雜,紡織費工,不然賺得更多。莫天悚卻道,就是少才顯得珍貴,若到處都是就不值錢了。

至此,莫天悚在全國大的格局已經基本形成,但發展得太猛,還存在很多弊病。他開始放慢腳步,不再另開新鋪,一家一家考核掌櫃的能力。每日都忙得很。但他還是沒有忘記項重。又去範書培那裏吹了幾次風。

九月、十月是倭寇活動猖獗的時間。廣東連續大捷,倭寇再不去廣東,福建、浙江壓力倍增,南京也受到威脅。夏錦韶和羅天還是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幾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互相指責上了,抗倭卻沒有成績。戰報雪片一樣飛進京城,皇上大發雷霆,勒令範書培盡快解決問題。

羅天首先意識到如此下去不行,但他還是不想放棄抗倭機會回京,寫信回來請範書培出麵調停。自從羅天去閩浙,範書培就在想辦法調停他和夏錦韶的關係。夏錦韶不想放兵權他很理解,他所不理解的是羅天在其他事情上多顯得謙讓,何以去閩浙後就不再謙讓?焦頭爛額下終於下決心,奏本請求啟用項重。

皇上拿著折子卻是氣得要命。項重是莫天悚的朋友,他絕對不想用。廣東形勢一片大好,閩浙卻如此糟糕,皇上還沒有撤換夏錦韶,有很大成分是在和莫天悚暗中較勁。莫天悚的發展態勢太猛了,猛得皇上回味過來後心裏就不大舒服。當然這不是說皇上就不再寵信莫天悚,而是好友之間的競爭,他不願意被莫天悚比下去。倭寇隻有由夏錦韶或者羅天來解決,他才比莫天悚更高明。

這種微妙的心理隻有莫天悚猜出一點點。他停止開新的分號這也是很大一個原因。他的信同樣是雪片一樣飛去廣東,囑咐了又囑咐莫桃不可暴lou。慶幸開始就想到這一點,保薦項重的人是範書培,皇上還想不到他頭上來。可依然不敢再去範書培耳朵邊吹風,也不敢去動義盛豐,還花力氣尋找其他可以出馬抗倭的人。

隻可惜朝廷武將的世襲製度讓朝中帶兵的人大部分都像夏錦韶,會做官可不會打仗,找來找去也找不出合適的人。莫天悚也是沒轍,以至於有一日突發奇想,不知道把沙鴻翊弄回來皇上會不會滿意?這念頭一冒出來莫天悚自己就好笑,有沙鴻翊還不如去打穆津劍的主意呢!穆津劍年紀是大了一點,打仗應該不輸給沙鴻翊。可惜穆津劍老了以後就隻想明哲保身,皇上問他幾次,他都不肯去閩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