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戌同拿出一百萬兩銀票放在桌子上:“我剛到,張宇沐就把銀票給我,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是匯泰的。我怕有詐,特意去匯泰查驗過。匯泰說,羅天兩年前就把這筆銀子準備好了。好在張宇沐離開我還是立刻去找了張惜霎。三爺,沒耽誤你的事吧?”

莫天悚拿著銀票反複地看,總不能相信,皺眉問:“羅天的銀子如此緊張,怎麽可能放著一百萬兩睡大覺而不用?你真去匯泰查驗過了?這些紙片不是假的?”

何戌同搖頭道:“匯泰證實是他們開出去的銀票。真是兩年前就存上了。這兩年,利息羅天是取出來用了的,但本金一直沒動過。兩年前羅天曾經找師傅說要還錢。說不定這就是當初那筆款子,羅天一直給師傅留著的。匯泰說,我們若要兌換的話,最好先通知他們一聲,他們好準備銀子。”

莫天悚悻悻地將銀票摔在桌子上,怒道:“媽的,羅天還真是怎麽找也找不出毛病!可他有銀子還居然還讓範書培去萬歲爺那裏告我的狀,也真他媽的是個大混蛋!他銀子放錢莊都有利息,怎麽我們的銀子白給他用那麽些年,就沒有一點利息?還讓萬歲幫忙訛去我十萬兩!”

何戌同不敢苟同,可也不敢反對,低頭不出聲。

莫天悚看看桌子上的銀票,忽然又笑了,悠然問:“羅天是渾身上下一點毛病也沒有,可張惜霎身上到處都是毛病。小同,反正我開始也沒想到能收回這筆款子,你說我們把這筆銀子捐給萬歲爺行不行?”

銀錢往來原本是一個作坊最大的秘密,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看見,何況義盛豐裏有很多正一道的高手,穀正中就算下手去偷,也沒有成功的希望。因此離開莫天悚以後穀正中非常發愁,總在義盛豐外麵徘徊,自己也沒想到他運氣真的很不錯。

張宇沐還給何戌同的那一百萬兩銀票的確是羅天早就準備好的。而義盛豐的財政危機是隨著今年嚴重的春旱,朝廷稅收減少欠賬才日益嚴重的。其時羅天已經去了閩浙,沒能及時采取措施,義盛豐內部張宇沐和文功林還在互相牽製,直接導致義盛豐的情況越來越糟糕。

張惜霎根本就管不了,羅天卻沒精力回來收拾,隻很明白莫天悚複出,肯定要打義盛豐的主意,特意囑咐張宇沐不可動用那一百萬兩。還不放心,又給匯泰錢莊打過招呼,這筆銀子除非是泰峰的人來取才能給,任何一個義盛豐的人都不可給。

正好匯泰銀根吃緊,拿著如此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張惜霎自然是幾次想提出這筆款子都沒成功。她一聽何戌同真來拿走那唯一的一百萬,心都涼了。這是莫天悚發起進攻的信號。急忙找來範書培,去皇上那裏告狀加求情找支持。

張惜霎一直等到範書培從皇宮出來才離開範府。莫天悚說的十萬兩銀子她不敢奢望,即便是莫天悚真給,她也不敢要,心裏隻希望莫天悚別再想其他的辦法來打擊義盛豐。因此急匆匆來到義盛豐查賬,堵住一切可能出現的漏洞。招仙請神是她的專長,可生意卻不是她所精通的東西,一看賬本就頭疼,要不她早就該心中有數了。羅天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給莫天悚機會,已經火燒眉毛,再不看卻不行了。隻看一會兒就脖子發酸,眼睛發脹。張惜霎做出一個令穀正中非常高興的舉動。她讓張宇沐把最重要的幾本賬簿選出來,包成一個包,帶回家慢慢看。

本來就算是這樣,穀正中也不可能知道張惜霎會帶著賬本,還是沒有機會。但是張惜霎回去的路上卻正好遇見梅翩然和柳青兒。

張惜霎不認識柳青兒,然在這緊要關頭一見梅翩然就緊張起來,上去質問。梅翩然帶著柳青兒正是想去找張惜霎求情的,賣力討好。張惜霎原本就很懷疑她和羅天的關係,見她又帶一個女人來,酸味不可遏製地冒出來。

梅翩然卻也很惱別人懷疑她和羅天。兩個女人就打起來。正好便宜穀正中,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拿到賬簿。

第二天,賬簿整齊地放在莫天悚的書桌上。莫天悚開始還很滿意,但一聽說梅翩然和張惜霎打架頓時就緊張起來,幾步來到西跨院。立刻又放慢腳步,裝模作樣問袁叔永:“今天表哥感覺好點沒有?龍王的情況如何?”

袁叔永正在忙著收拾東西搬家,看莫天悚一眼,古怪地笑一笑,道:“師傅和元亨一起去找房子。姐夫好多了,在房間裏陪師姐。師姐昨夜和斬龍仙子有點誤會,到現在還躺在**。”

莫天悚擔心得不行,顧不得研究袁叔永,轉身朝房間走,還沒進屋就聽見孟道元說:“……找房子,不和你爹住一起。”便停在門口。

梅翩然道:“要不你回聽命穀吧!阿曼問我好多次了。回去吧!歐溪崖也盼望你能回去!”

孟道元道:“那你呢?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去?”

梅翩然道:“你看見了,張惜霎出手有多重。我不能把我爹一個人扔在京城。阿曼沒出來和天悚聯手已經是寬宏大量了,我不能指望他再接納我爹。”

孟道元道:“那我也不回去。同樣是仰人鼻息,天悚好歹也算是表親。再說孟恒身上的禍患未除,把他留在京城我也不放心。”

梅翩然大怒道:“你就是小心眼!你想留下來看著我是不是……”

袁叔永大聲叫道:“三爺,你怎麽一直站在門口不進去?”梅翩然立刻不說了。

莫天悚回頭悻悻地看袁叔永一眼。袁叔永絲毫不示弱,平靜地和他對視。孟道元從屋子裏出來,招呼道:“天悚,是你來了!進來坐!”然堵在門口不讓路。莫天悚頭疼,伸手不客氣地將他扒拉開,擠進去。

梅翩然的氣色很不好,半躺在**。莫天悚在床邊坐下,拉過梅翩然的手把脈,察覺她傷得並不很嚴重才放心,皺眉道:“張惜霎為何突然出手動武?還好她沒出全力。”拿出一瓶傷藥放在床頭。

孟道元跟進來道:“她們打一半的時候翩然發出一大串暗夜破,張惜霎怕驚動中乙和無涯子,才停手的。羅天走的時候,曾經托中乙照顧內人。”

莫天悚抬頭看看孟道元,又看看一直沒出聲的梅翩然,起身道:“既然沒太大關係,我就告辭了!”走到門口,猶豫片刻又回頭道,“如果房子不好找,你們多留兩天也可以。”

梅翩然終於開口,冷冷地道:“不必了!”

莫天悚無語,快步走了。梅翩然的眼淚忽然止不住流下來。摘下終日帶著的麵紗去擦,lou出美麗和醜陋混合的臉。

孟道元歎口氣,遲疑道:“翩然,要不我們一起回聽命穀吧!”

梅翩然大怒,氣苦地大吼道:“要走你就自己走,別拉上我!張惜霎懷疑我和羅天,你懷疑我和天悚,天悚存心不理我!要不是為了飛翼宮,我怎麽會和天悚弄成這樣?你滾,一點用處也沒有!飛翼宮姓孟,不姓梅,虧你還是一個大老爺們,為何不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你到什麽時候也比不上天悚!”

孟道元沉默片刻,深深吸一口氣,起身輕聲道:“你歇著,我去找房子搬家。安頓好你們母子,我就自己回去。以後你和天悚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幹涉。”

莫天悚回到書房,見穀正中還沒離開,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先回去,找文功林打聽一下賬簿丟了張惜霎有何反應,再去見見義盛豐的那些債主,把他們丟賬簿的消息散播出去。其他的等我仔細看完賬簿再告訴你下一步如何走。”

穀正中告辭出來。莫天悚拋開雜念,翻開賬簿,立刻就沉浸其中。最近南北都不太平,朝廷訂貨比較多,一共拖欠義盛豐貨款八十多萬兩。不過義盛豐的外債卻有一百三十萬兩。義盛豐竟然在嚴重虧本!

莫天悚很奇怪,埋頭在賬簿中找原因,不久發現義盛豐最近一兩年的廢品率特別高,一半原料都是被浪費掉的。驚奇中又有些感動,文功林一定是在知道他回來的消息後,就開始有意的浪費行為。以羅天的精明,竟然沒想辦法改變這種情況,也實在令人費解。羅天平素最擅長收買人心,為何一直沒能真正控製義盛豐?不是每個人都像文功林一樣有家人在雲南,義盛豐大部分工人不過是京城本地人,羅天無法收服文功林,對付一般工人也不行?更加用心在賬本中尋找,很快找到原因。工作如此危險的義盛豐,工錢卻一點也不高,人們能滿意才怪!不知道羅天是著急還賬,沒有多於的銀子給工錢,還是因他自己生活簡樸,便不考慮別人的需要?情操一類陽春白雪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的!唱高調一次兩次能有用,最終人們需要的還是實惠!羅天不會是同樣隻和文功林唱高調,而沒有實際處罰措施吧?忽然想起莫桃的話,“羅天肯定不願意給人一個殘忍的印象”。也無怪當年在雲南,後來在太湖,羅天都沒能完全控製西北聯盟。人雖不少,但還是吃敗仗。若讓他帶兵,恐怕真和莫桃說的那樣同樣會打敗仗。

銀子和刀子一直都是莫天悚的缺一不可的製勝法寶,看羅天似乎一樣也沒有,莫天悚有些不安起來,暫時忘記生意。海邊局勢複雜,成花剛愎自用,兵力也太少,且終究乃一婦人,威望不高,小打小鬧可以,要想協調好幾省關係,完全消滅倭寇是不大可能的。就算不為私仇,他也得盡快把項重弄出大牢。可是皇上顯然是非常不喜歡他cha手倭寇事宜,範書培的工作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通的。再說就算是範書培同意給項重說情,要皇上放項重出來也得一段時間。也許該去找找穆津劍幫忙?但讓皇上知道,說不定本來該放項重反而不放了……莫天悚想得頭疼,丟下賬簿kao在椅子背上用手捶打額頭。

倪可親自端著一杯黃芽茶進來,詫異地問:“天悚,你不舒服?”將茶盞放在桌子上,伸手來摸莫天悚的額頭。

莫天悚連忙搖頭,拉住倪可的手,笑著道:“沒有。我是有點心煩。倪可,我不是叫你別穿這些舊衣服了嗎?我送你錦緞就是叫你穿的!知道嗎,你穿月華錦特別漂亮!你看我也沒空一直陪著你。別在屋子裏悶壞了。打扮漂亮一點去串串門子,找你的那些姐妹們散散心。保證把京城所有的夫人小姐都比下去。”

倪可失笑啐道:“你怎麽成天就注意這些?真不明白你的生意是怎麽做的!你若是心裏煩悶,我陪你去外麵走走吧!”

莫天悚拍著桌子上一大堆的文書道:“看見沒有,我是很想陪你的,但我若是不努力,你就沒有錦衣穿。你知不知道皇上很關心你。去把衣服換一換,進宮找皇後聊聊天。皇上看見你高興,他也高興,就不會隨便為些小事情說我。”

倪可更加好笑,嗔道:“你哪來的這麽多說道?我來看你,你不喜歡,這麽急趕我走?”

莫天悚急忙搖頭。淒風走進來,小聲道:“三爺,中乙道長在外麵求見。”莫天悚道:“先讓他去客廳先等著!”拉著倪可的手央求道:“我忙得很,你去找皇後聊天,巴結巴結皇上,好不好?晚上我再陪你。”

倪可點頭,看著莫天悚和淒風匆匆朝客廳走,輕聲歎口氣。她是聽見穀正中和格茸的對話才過來的。穀正中看見莫天悚又去找梅翩然,原本是想告訴林冰雁的,林冰雁和貓兒眼一起去杭誠家裏出診,穀正中隻好告訴格茸。倪可忍了一會兒,終究沒忍住,才沏茶來看莫天悚。可是莫天悚似乎一點也不喜歡,總叫她走。倪可心裏多少有些煩躁,也想找個人散心。於是聽莫天悚的,換上月華錦做的新衣服進宮去串門。

中乙顯得很煩躁,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的。

莫天悚早料到中乙為何而來,擺足場麵,帶著八風一起走進客廳裏。當然,從莫天悚的臉上隻能看見熱情,端的是滿麵堆歡,笑容燦爛。莫天悚是真的忙得很,既沒耐心也沒功夫更沒必要和中乙周旋,剛坐下就道:“道長怎麽不坐?晚輩事情多,道長若有事情請直接一點!”

中乙在莫天悚身邊坐下,皺眉道:“天悚,好幾天了,你為何一直不來槐樹胡同?”

莫天悚淡淡道:“道長歲數大了,忘記晚輩從來沒說過要去槐樹胡同。你有話在這裏說也是一樣的。是不是沒銀子了?你叫典白去泰峰藥鋪找掌櫃的,我賒些藥給你們拿去賣……”

中乙大怒叫道:“天悚!”

莫天悚猛地一拍茶幾,站起來瞪著中乙翻臉道:“天悚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嗎?你是我什麽人,平白無故來我家裏指手畫腳!來人啊!把這個老牛鼻子給我轟出去!”

八風一起擁而上,虎視眈眈圍著中乙。炎風躬身很有禮貌地指著門口道:“道長,請!”

中乙怒不可遏,雙手撐在茶幾上站起來,緊盯著莫天悚道:“你爹見我也沒你這樣放肆!”

莫天悚絲毫不示弱,也死死盯著中乙,冷冷道:“所以他慘死異鄉,葉落難以歸根。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念在你年紀一大把的麵子上,你若來要錢,我雖不如羅天的官兒做得大,十兩八兩打發叫花子的銀子還是有的,其他免談!”

氣得中乙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在終於想起他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哆嗦著問:“義盛豐的賬簿是不是在你這裏?”

莫天悚吊兒郎當地抖動肩膀道:“是在我這裏。原本想看完以後就還給斬龍仙子,可斬龍仙子無法無天,蛇蠍心腸,竟然傷了翩然。賬簿我已經燒了。”

中乙忍無可忍,伸手就想去抓莫天悚。莫天悚閃身避開,後退好幾步。八風呼啦一下子圍上來。中乙隻好轉身去應付。其實他並不是想打架,不過是情急之下想質問莫天悚而已,不想他的手剛剛碰著八風的衣服,八風就紛紛摔倒在地上。

中乙莫名其妙驚詫之際,莫天悚大怒撲回,靈犀劍早已經出鞘,一劍直搗中乙的心窩。中乙駭然後退,焦急地叫道:“天悚,有話好好說。”

莫天悚怒道:“我好心好意想給你銀子,你卻動手打傷我的人,還指使羅天的老婆傷了我府裏的客人,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說嗎?我沒去找你,你竟有臉來找我?”緊追在中乙身後,一劍接著一劍刺出。但見劍光閃動,熱浪滾滾,竟然運用出幽煌烈焱。

好在他還沒動用青蓮寒勁,中乙抵擋起來並不困難。他不可能真和莫天悚打,狼狽地退出客廳。莫天悚也追出去。中乙隻好朝大門外麵退,叫道:“天悚,你冷靜一點。改天我再來找你!”飛快地逃走了。

莫天悚不再追擊,把劍cha回劍鞘,回到客廳中暢快地大笑道:“都起來吧,老雜毛走了!這下肯定能清靜一段日子。小師弟把老師兄打得抱頭鼠竄,是不是很威風?”

倒在地上的八風一骨碌都爬起來,記起莫天悚得張天師親自傳度,從輩分上說算是中乙師弟,也都大笑起來,一片阿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