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的性子還是很急,留下和戎和格茸照顧林冰雁,完成未完的工程,自己非要和莫天悚一起離開。林冰雁不僅不阻止他,還大力支持。

莫天悚十分驚奇,始終不相信林冰雁如此好說話,背著莫桃自己又跑去問林冰雁。

林冰雁快當娘了,諸事順遂,春風滿麵,顯得比從前調皮,笑而不答,隻遞給莫天悚一味草藥,卻是七葉一枝花。此藥又名王不留行。莫天悚失笑,好奇地問:“這味藥究竟有何典故?”

莫桃追過來,一把將莫天悚拉開,氣勢洶洶問:“你問這個幹嘛?”莫天悚隻好不問。

莫天悚原本以為需要勸勸林冰雁的,沒想到如此順利,真的一點也不著急,拐彎又去京城一趟,不過沒有驚動任何人。早上到達後,隻和莫桃隨便找一家客棧投宿。上午睡足了,下午兩人一起去逛街。

精心挑選一些京城有名的小玩意兒拿回去當禮物,兩人便逛到匯泰錢莊的門口。與莫天悚上次進京來這裏的時候不同,匯泰熱鬧得很,有不少是得到消息來兌銀子的人。莫桃很驚奇。莫天悚很興奮,在人群中一陣亂鑽。離開的時候,他手裏多出一大疊銀票。

回客棧清點戰果。銀票以大額的居多,最少的一張也是五十兩的,加在一起一共有兩千多兩。

莫桃啼笑皆非:“天悚,你的確是越來越出息!居然親自去做小偷,也不怕辱沒了身份!錢莊最怕擠兌,你就不怕把匯泰弄跨了,最後雞飛蛋打一場空,你也什麽都得不到?”

莫天悚滿意得很,毫不在意地笑道:“你根本就不懂這些,專心去想怎麽打倭寇足以!”

很想去看看倪可和莫霜飛,卻怕見著她們以後不能離開,隻好偷偷去看一眼,倪可神思恍惚的。莫天悚很心疼也很無奈,依然隻能是匆匆離開,晚上繼續趕路。

兩天後的早上回到成都。成都正熱鬧。莫桃有大樹好kao就不願意操心,自己跑了,莫天悚聽春雷匯報情況。

首先是方熙屏換別的郎中以後,病情又變成從前的情況,不好不壞的。但他的肩頭敷過莫天悚的藥,第三天傷口就長出新的肉芽,開始愈合。方其昌不得以隻好派人去請莫天悚,卻被告知莫天悚已經離開成都。

方其昌大怒,認為莫天悚是在要挾,正想派人去找春雷算賬。裘郎中帶著狄鳳飛一起來到方府,說莫天悚走的時候留有藥物,若方大人不放心,可讓狄鳳飛暫時在方府住一段時間。方其昌多少有些尷尬,自然不可能留下狄鳳飛。親自陪著裘郎中和狄鳳飛一起去方熙屏房間。

狄鳳飛是缺少玩伴,可也並不很喜歡走兩步路都要喘氣的方熙屏。然久病的方熙屏從來沒有過同齡朋友,非常喜歡狄鳳飛。以前他最討厭郎中,很多時候都不肯乖乖喝藥,這次一點也不抗拒裘郎中苦苦的藥汁,分手時還央求狄鳳飛一定多來看他。讓方其昌又欣慰又意外。可惜狄鳳飛一天才能跟裘郎中來一次,一等裘郎中換完藥玩片刻又會立刻離開。

方熙屏非常舍不得,不用任何人提醒就想起當初莫天悚的提議,每天都吵著要去莫園住。方其昌原本是堅決不讓兒子去莫園的,知道莫天悚離開成都後便感覺威脅少了,對於兒子去莫園沒開始抵觸,但還是沒有答應兒子的請求。

莫天悚留給裘郎中的藥分量不夠。用完以後,裘郎中隻好又換用從前的藥。方熙屏肩頭上的傷口雖然沒有繼續惡化,可也不再愈合。方其昌又著急又生氣,天天派人來莫園詢問莫天悚的消息。

春雷在華陽的朋友姓閻,名惟儒,性豪爽,隻好武不好文。家裏是織錦機坊取名聚鑫,是祖輩留下來的產業,他沒發展壯大,也沒衰落。春雷找到他的時候,還是四十多架顯得老舊的織機。閻惟儒也想發展祖業,聽春雷說完來意沒有拒絕,但要求合股,且他要占六成股份。春雷不願意驚動喬大錦,忙道沒問題。又請來陶之衝。三人商議後決定,新的織錦機坊還是叫聚鑫,設在華陽。股份閻惟儒四成,陶之衝兩成,莫天悚四成。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閻惟儒有場地有人,莫天悚有銀子,陶之衝有技術,大家合作愉快。何戌同總給馮掌櫃說好話,春雷從前在成都多年,和馮掌櫃也很熟悉,反正莫天悚也走了,不妨賣何戌同一個人情,便安排馮掌櫃出麵辦理雜事。

馮掌櫃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機會,非常賣力。雙橋幫是以喬大錦自己的織錦機坊為骨幹,其他還吸納很多別的機坊和一些散戶。馮掌櫃最熟悉本地情況,隻找和雙橋幫沒關係的人,買織機請工人。到莫天悚回到成都,新聚鑫已經初具規模,共有織機九十台,工人兩百多,把從前的聚鑫擠得滿滿的,而喬大錦還沒怎麽察覺。

喬大錦的注意力全在方其昌身上,開始聽說方熙屏用莫天悚的藥有效果還很擔心,此刻得知方其昌又在生莫天悚的氣,放下大半心事,以為莫天悚也同樣對骨癆束手無策,是故意躲出去的,又變得優哉遊哉的,根本就沒有後續動作。莫天悚愕然失笑,如此角色也能成為成都大幫,蜀錦的利潤多半豐厚得很,比開始顯得有熱情很多,決定明天去華陽看聚鑫。

這兩件事都算是順利,麻煩的是尉雅芝。得知莫天悚離開成都後,她丟下剛回到成都的周熾,一個人偷偷摸摸快馬回到富榮。害得周熾還以為她是鬧脾氣故意失蹤,把三多幫和聯市幫在成都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找不算,還讓春雷幫忙也派人尋找。正鬧得是人仰馬翻的時候,尉雅芝自己回到成都,直接找到春雷,遞上三多堂的一半的股權書。

春雷措手不及,接也不是,不接又舍不得。因莫天悚走之前提過,他心裏是很想要的,但如此接過來,周熾不翻臉才怪!想來想去還是不敢要,一邊盡量穩住尉雅芝,一邊派人火速去給周熾報信。

周熾立刻趕來莫園,臉色果然很不好看,硬要拉尉雅芝離開。然沒有任何人料到,尉雅芝居然先翻臉,領著幾個忠心的丫頭和周熾在莫園大打出手。

春雷和淩辰急忙勸架,卻幾乎連自己也陷進去。幸好當時北冥和田慧恰好來到成都,才算是把周熾和尉雅芝勸住,好說歹說送出莫園。尉雅芝還是把股權書留在了莫園。

此後周熾和尉雅芝是鬧僵了,兩邊都不時來莫園找春雷等人說理,攪得人不勝其煩。偏偏牛五斤得到消息也來到成都。他倒是不直接來莫園,然而整天虎視眈眈在一邊看著事態發展,到像三多堂的總號一下子轉移到成都一樣,富榮反而沒人再關心。

莫天悚聽完好笑:“這尉雅芝夠辣的!幹脆日後就叫她辣嫂子。”要來三多堂的股權書細看。尉雅芝顯得很誠懇,沒在上麵玩花樣。根據這份文書,此後莫天悚的確是可以得到三多堂一半的利潤,不過這一半利潤目前還是捏在牛五斤手裏的。莫天悚放下股權書,沉吟片刻道:“春雷,你親自跑一趟去找尉雅芝,把三多堂的具體情況仔細弄弄清楚。”

春雷遲疑道:“三爺,三多堂有牛五斤擋道,恐怕燙手得很。再說,你有對付匯泰的計劃,目前周熾比尉雅芝重要得多。”

莫天悚淡淡道:“匯泰和三多堂我都要。去吧!順便把北冥和田慧叫過來。”

春雷道:“本來他們想和我一起來的,但二爺把他們叫走了。”

莫天悚站起來道:“那我就先和鳳飛一起去方府看看方熙屏。”出去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把禮物包好,留下一半給狄鳳飛,另外一半也交給狄鳳飛拿去帶給方熙屏。帶著淩辰和狄鳳飛一起來到方府。

今天方其昌沒出門,聽說莫天悚到了,叫來一個小廝帶淩辰和狄鳳飛先去找方熙屏,客氣地將莫天悚讓進書房。賓主落座,略微寒暄後,方其昌問:“三爺,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治好小犬的病?你估計要多長時間才能痊愈?你離開這幾天去哪裏了?”

莫天悚拱手正色道:“我也是父親,不過是觸景生情,抽空去京城看了看女兒,真不是有意耽擱,方大人體諒。至於令郎的病,天悚有七成把握可以治愈。就不知道方大人是希望怎麽治。若隻治標,讓方公子肩頭上的傷口愈合了事,大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若要標本兼治,日後再也不複發,則要費時費事一些,需要半年時間。”

方其昌皺眉沉吟道:“能標本兼治當然很好。是不是若要標本兼治,就得讓小犬去莫園,不準我們探望?本官苟活數十寒暑,孤陋寡聞,還沒聽說過如此治病之法。三爺能不能講講其中道理。”

莫天悚笑一笑:“也是上次我沒說清楚,不是不準探望,是探望的時候不能讓方公子知道。想必大人也找郎中問過,骨癆多因先天不足,久病腎陰虧損,骨髓不充,骨質酥鬆,外邪乘虛侵襲,痰濁凝聚而致。方公子的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要想根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須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從根本上改變他的體質。人生天地間,除食五穀雜糧以外,還需天地之氣的滋養。然天悚觀令郎常年居於室內,連太陽都難得曬一曬,不要說他本來體質就不足,就換一個體質好的人也禁受不住。再一個,少動則胃口不開,自然身體一日弱於一日。我想接他去莫園暫住不過是希望他多活動活動。隻是他從小得人嗬護,體弱又必然懶動,怕有人撐腰就不肯聽話,所以才想他自己去。讓方大人白白誤會擔心一場,是天悚的不是。其實即便是方公子去了莫園,大人還是隨時可以派人接他回家。”

這一招叫做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精於生意的莫天悚用得很熟練,熟讀四書五經的方其昌就沒那樣熟練,一聽比上次條件好那麽多,果然放下大半心事。盡管他還是不相信活動活動也能治病,但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不如姑且一試。於是陪著莫天悚一起去找方熙屏。

莫天悚從京城帶回來的全是些男孩子喜歡的玩具,陀螺、彈弓、彈珠之類。春天正是雛鳥出世的季節。狄鳳飛又是淘氣搗蛋的專家,上次來就看中房簷下的燕子窩。若是他自己家的,恐怕他早爬上去捅了下來。這次有彈弓,正好拿燕子窩做靶子。

方熙屏自己沒體力也不會玩彈弓,卻不是說他就不喜歡。燕子窩很高,狄鳳飛的暗器手法卻不高,彈珠射完也沒射下來,指揮方熙屏滿地幫他找彈珠。方熙屏領著自己和狄鳳飛的兩個小廝,滿院子跑來跑去,滿頭是汗,衣服髒兮兮的,臉也花了。奶媽焦急地跟在他們後麵,試圖製止。淩辰抱著膀子在一邊笑嘻嘻地看熱鬧。

奶媽看見方其昌就跑過來告狀。方其昌也不太高興。

莫天悚不等他開口就道:“想必從前鳳飛來府上沒這樣胡鬧。他是仗著今天有人撐腰。這都怪我平日總念及我大哥英年早逝,太縱容嬌慣他了,以至於鳳飛變得無法無天!”招手叫來狄鳳飛,並不責備,輕描淡寫道:“平日叫你多用點功你不肯,一個鳥窩也射不下來,真是給我丟臉!”

方其昌愕然,有這樣在別人家裏如此寵小孩的嗎?就見莫天悚要過一顆彈珠,屈指一彈。彈珠斜飛向上。鳥巢落地。

狄鳳飛和方熙屏大喜,一起奔過去看。狄鳳飛搶先拿出兩個鳥蛋,興奮地嚷:“可惜和戎姑不在,不然讓她烤一烤,才好吃呢!”

方熙屏沒搶著鳥蛋,追在狄鳳飛的屁股後麵,著急地叫道:“給我也看看,給我也看看!”

換平時狄鳳飛多半不肯給他,但今天他被方熙屏羨慕崇拜的目光看得舒坦,便將鳥蛋遞給方熙屏,順便吹噓一番和戎的燒烤是如何美味。方熙屏更是羨慕了。

蛋用來烤著吃?方其昌又詫異又希奇還帶著那麽一點佩服和蒙朧的向往。

莫天悚笑道:“你就知道吃!一會兒用油炸了,和方公子一人一個。”又問方熙屏願不願意去莫園住幾天。方熙屏自然是願意的。

奶媽早叫出來:“哎呀,這種東西怎麽能吃?少爺長這麽大還沒離開過家呢!”不想方其昌道:“你別多嘴。去幫少爺收拾東西。”

看病收拾東西耽擱一陣,又在方府吃過午飯才趕著一輛裝得滿滿的馬車回去。平時狄鳳飛去方府始終不敢太放肆,這下回到他自己的地盤,不等馬車停穩就拉著方熙屏一起跳下車,一溜煙跑得沒影子。

淩辰失笑:“鳳飛平時也是太孤單了,有病秧子陪著總比沒人陪好。”

莫天悚也是莞爾,長長鬆一口氣,有方熙屏住在莫園,喬大錦肯定不敢明目張膽做什麽,就是岩州的茶馬司也會客氣很多,整個四川的棋就全部活了。說起來他還真該感謝喬大錦呢!

此刻得到消息周熾和尉雅芝早就一前一後來到莫園,已經等莫天悚很長時間。

莫天悚不及細看春雷準備的三多堂的資料,直接問已經研究一上午的何戌同:“看出三多堂的問題沒有?”

何戌同道:“尉家世代以鑿鹽井為業。尉雅芝接手後除鹽業以外還廣置田產,田土鄉莊遍於富順、威遠、榮縣、宜賓數縣。僅僅租穀一項,一年就有一萬二千餘石,有‘富甲郡邑’之稱。

“但尉雅芝的哥哥尉威真是很了不起,短短幾年時間,田產幾乎買盡,隻還留著他們家的祖屋。一次尉威與牛五斤賭錢輸了,將三多堂鹵井最多的地方衝壩也賣了用來還賭債。買主也是牛五斤。

“此後衝壩是牛五斤的,上麵的鹵井還是屬於三多堂的。牛五斤與尉威簽訂‘出山約’,規定每月將全井分為三十天。主,就是牛五斤占十八天,客,也就是尉威占十二天。現在三多堂已經沒有土地可以收取年租,鹵井又要分大半給牛五斤,我大略估算過,他們一年的收入也就四五千兩銀子。

“牛五斤依然很不滿足,還想把鹽井也買下來。尉雅芝肯定著急。不過這些資料大多是尉雅芝主動提供的,是不是真實很難說。說不定尉雅芝不願意分我們太多銀子,故意把情況說得如此糟糕的。”

莫天悚沉吟道:“我看可能是真的,不然尉雅芝何必如此大方給我一半股份?她是想我去趕走牛五斤。她到底還能得到五成利潤,像現在這樣她隻能得四成。不愧是辣嫂子!當斷立斷,好氣魄,很多男人都比不上。若她不是被相公和孩子拴住手腳,我們壓根也別想能從她那裏分一杯羹。你去把股權書拿上,和我一起去看看辣嫂子和她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