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聯軍統帥下令射箭,對岸的樹林裏忽然飛出無數小黑球,落地就爆炸。卻是已經讓聯軍吃過無數次苦頭的霹靂彈。甚是稀疏,說明對麵沒有多少人。不過不少人還是慌了,不等命令就紛紛射出火箭。但是火箭的威力實在無法和霹靂彈相比,大部分士兵的臂力也無法和對麵林子的裏的漢人比,隻有極少一部分箭能射進林子裏。這樣聯軍無疑很吃虧。統帥當機立斷,下令過河。

葉爾羌河在這一段甚寬,夏季過河比較麻煩。冬季水麵結冰,兩邊的堤岸又都很平緩,過河就變得簡單了。騎兵們聽到命令後,直接縱馬從河岸上衝出,越過冰麵,頃刻之間前麵的人已經衝進樹林。尚未發現一個人,霹靂彈又砸下來。頓時亂了陣勢,朝前跑的有,掉頭想回去的也有。

原來發射霹靂彈的都是羽林衛之人。武林中絕大部分人都會輕功,高來高去,全部隱藏在樹梢上的。天色黑暗,他們又都穿著黑衣,盡管樹木光禿禿的,聯軍也沒有發現他們。他們從小習武,臂力比一般人也大不少,挽強弓,射火器。又因為人數少,布置得很稀疏,火箭也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當真是隻有他們打人,沒有他們挨打的道理。看見聯軍過河,他們又朝後退一段路,依然隱伏在樹梢上。聯軍進入樹林後,正好又給他們當靶子。衝過河幾百人連個人影子也沒有看見就去見了閻王。

後麵的騎兵還在絡繹不絕地過河,萬萬沒想到凍得結結實實的冰麵忽然一大塊一大塊裂開,不等騎兵反應過來,就連人帶馬一起落進冰冷的河水裏。黑漆漆的,後麵的人不知道前麵發生的事情,隻聽見霹靂彈響,還在奮勇朝前衝擊,放開四蹄的駿馬一時也停不下來。一批接一批地衝過來,都掉進冰冷的河水中。

這就是莫天悚所謂的水攻之計。他讓人把冰麵鑿出無數的相通的裂隙。天氣實在太冷,鑿開的裂隙很快又結冰凍起來,但無疑冰層不夠厚。天黑看不清楚,聯軍壓根也想不到會有人打冰麵的主意,冰麵被一匹兩匹馬踏一下還無事,千軍萬馬一衝,整個河麵就一塊接一塊地碎裂開來,成了恐怖冰冷的白色陷阱。

要說莫天悚這次也是運氣夠好,他終究是少見冰雪的南方人,計算不好河水結冰的速度。原本以為騎兵上去就開裂的河麵被馬蹄踐踏多時才開裂。真等到莫天悚原先計劃的時候,辛苦鑿開的裂隙早就重新凍結實,就沒有目前的效果。這時候冬季的葉爾羌河白茫茫的,卻正像是在給聯軍服喪。

等到聯軍回味過來,終於勒住戰馬不再衝下河道的時候,河裏已經掉下不少人。離岸邊近的勉強被救上來一些,絕大部分落水者都被河水帶去下遊。下遊的河麵上還結著堅冰,即便是能鑿開河麵也是沒救了。僥幸獲救的人也都凍僵了,換上幹衣服也沒能緩過氣來,不可能再參加戰鬥。開始衝到對岸的人一個也沒出現,早就該到了的俺的幹也沒有一點消息,隻有霹靂彈不停地射過來。統帥心知不妙,氣急敗壞下令後退。出林子後看沒有人追出來才定下神來,查點後發現他們一下子就損失兩千人,一邊整理部隊,一邊急忙派人繞路去打聽北路的消息。

俺的幹將軍的想法和撒馬兒罕差不多,也覺得“援軍”是塊硬骨頭,最好是比預定的時候晚一點到。這一帶地勢開闊平坦,也不怕人埋伏。所以路上走得不急,心裏也不擔心,還有些悠哉遊哉的味道。

距離樹林大概十裏路的時候他們經過一大片蓋滿雪的麥地。走在最前麵的開路先鋒發現很多雜遝的腳印從小路上一直延伸到右邊的麥田裏,飛奔到後麵報告領軍。領軍愕然,難道一馬平川的麥地也能有埋伏不成?漢人詭計多端,慣於使詐,不可不防。急命兩千人小心戒備,前去查看,其餘三千人停下原地待命。

兩千人飛快地走了。冬天的夜晚冷得很,剩下的三千人都下馬緊緊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忽然聽得一聲霹靂炸響,左邊的隔著一塊田的麥地裏黑麻麻地站起幾千人來,每人手裏拿著一個古怪的圓筒,火光一閃,便射出一顆霹靂彈。

這批人當然是曆瑾帶領的侍衛軍了,他們手裏拿的正是霹靂銃。霹靂銃沒有準頭,但比強弓射得要遠。於是莫天悚利用腳印使得這批人疑神疑鬼,停下來聚集到一處。原本他以為這些人會全部停在麥田前麵,不想俺的幹人比他想象中還膽怯,不過是派出兩千人去查看,剩下的人隔得老遠停在了後麵。幸好娜孜拉還和莫天悚在一起,沒過來就kao洞幽察微了解到情況,夜晚又黑漆漆的,莫天悚放棄前麵的兩千人,從後麵繞過來發射。

他們的人數其實隻有一千五,但每個人都拿著一個木棍cha在身邊的泥地裏。木棍上頂著一頂軍帽,夜色中看起來平白就多出一倍人來。卻是對方來得突然,莫天悚也布置得倉促,有不少破綻,怕俺的幹不上當,分散人手四處一找,他們反而遭殃,準備一個不妙就逃之夭夭,弄這個故意嚇唬人的。

好在連佛狸烏答的夢境真是很準,他真是“金首食肉鷹”,羽翼未豐便能在大海裏自由捕食,老天爺非常照顧他,事情出乎意料的完美。俺的幹看見他們人多,武器又霸道,根本就不敢過來,紛紛奪路逃跑。

霹靂銃每次隻能發射一顆霹靂彈,一千五百侍衛分成兩隊,一隊發射,一隊準備。隻射得幾輪,路上的人已經四下逃散,再射也射不著幾個人,而開始出去搜查的那兩千人也趕回來。莫天悚極少貪功,見好就收,下令撤退,木棍軍人當然是留下在麥地裏。

怕被發覺,他們的馬都還在後麵很遠的地方。莫天悚親自帶領一百人留下斷後。不想盡管霹靂彈已經變得很稀疏,可是看見麥地裏還有那麽多“人”,俺的幹居然不敢追過來,反而在領軍的帶領下朝牙兒幹退回去。

娜孜拉甚是驚奇:“木頭人他們也害怕嗎?”

莫天悚自負地笑道:“這得看是誰做的木頭人了!”

俺的幹的損失比撒馬兒罕還大,接近三千,減員一半多人。當真膽寒,根本不敢再去偷襲。他們沒撤退多遠,就遇見撒馬兒罕將軍派來找他們的人。交換情況後兩邊都大吃一驚。不敢再分散兵力,匯合在一起。撒馬兒罕將軍和俺的幹將軍你眼瞪我眼,都認定自己遇見的是對方主力。怎麽也想不通隻有一千五百人如何能在兩個地方設下埋伏,心寒膽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隻是一致認為不消滅這一支令人恐怖的“援軍”,實在是寢食難安,下令在原地紮營。

莫天悚安全撤退後,率領侍衛軍直奔葉爾羌河下遊,另外一片稍微茂密一點的樹林裏。這裏距離他們開始紮營的地方大約二十裏左右,他準備埋伏在林子裏,再給追過來的聯軍一些霹靂彈嚐嚐。然一進林子,霍達昌就帶著羽林衛迎出來,苦笑道:“三爺失算了,聯軍比你猜想的還膽小,壓根不敢追,都退回去了。”

莫天悚瞪大眼睛嘀咕道:“他們一萬五千人,就算死個兩千三千,不還有一萬多人嗎?我們隻有一千五百人,不敢再隨便進樹林也就罷了,追都不敢追?這也太離譜了吧!我沒聽錯吧?他們這樣膽小,幹嘛還跑出來打仗,回家去煮飯帶孩子才合適嘛!”

霍達昌失笑道:“看起來他們是被嚇壞了,也沒有找我們。我猜他們是在等天亮。三爺,現在回想起來,我在雲南、太湖和京城都敗給你們兄弟真的不冤。”

莫天悚急道:“霍大俠,話可不能隨便說。桃子在雲南壓根也沒有和你們為難,自己都被人關在山洞裏,傷沒好還去救你們出留雲穀;在太湖我們也沒有打,我可是自己去坐牢差點沒命才換得沙鴻翊撤兵;在京城你們是被皇上的侍衛抓住的,我……”

霍達昌大笑打斷他的話:“行了,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總之,你沒有錯。”說完卻想自己家破人亡,兄弟倆寄人籬下,最後兄弟慘死雲南,全因幽煌劍而起。眼前之人即便沒有錯,也是仇人之子。再也笑不出來,仰頭長歎一聲。莫天悚也沉默下來。

曆瑾問:“我們現在怎麽辦?”莫天悚苦笑,輕輕歎口氣。

周洪沉吟道:“雖然兩邊都是大獲全勝,卻還沒有動搖他們的根本。若他們這麽多人一起折返哈實哈兒,二爺帶領的一千禦林軍可就危險得很了!”

曆瑾急道:“三爺,要不我們出擊吧!”

莫天悚朝霍達昌看一眼,暗忖羽林衛大部分是當年幽煌劍的受害者,受盡苦難才能到今天,他一定不能讓羽林衛再去冒險,把命再丟在西域;還有莫桃,要想瞞著他就得讓他帶兵,可一直打仗又怎麽治病?眼前這場戰爭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結束!沒好氣地瞪眼道:“他們在樹林外麵,我們過去能讓人一眼看穿。一千五百人去打一萬五千人,我還沒這麽厲害!”

曆瑾急道:“可是冬天的林子光禿禿的,天亮以後他們追過來,我們也藏不住。”

莫天悚皺眉想了半天,道:“去請娜孜拉過來。”

片刻後達娜孜拉過來,顯得很緊張。莫天悚笑一笑:“別擔心,沒事的!娜孜拉,像這樣密的林子一共還有多長的距離。”

娜孜拉遲疑道:“我沒有達烏提熟悉地形,但聽說河邊全都長著林子,像這一片這樣密的隻有一二十裏。”

莫天悚沉吟道:“一二十裏也是很大的一片了。相信即便是白天,聯軍也不敢隨便追過來。我們隻有這麽一點點人,不冒險看來無法成事。周大人,和我一起去冒一個絕大的危險,你敢不敢?”

周洪正覺得氣氛沉悶,大笑道:“三爺別看不起人!起兵造反的事情我也做過,原以為早晚得被朝廷抓住殺頭,想不出還有更危險的事情。”

莫天悚失笑,沉聲道:“那就這樣決定了。曆大人,霍大俠,你們領著侍衛軍和羽林衛暫時躲在林子裏,千萬別出去和他們硬拚,等我的消息。周大人,帶上你的官印朝服還有國書旌節什麽的和我一起去一趟牙兒幹,請牙兒幹派些兵出來。娜孜拉,你跟我們一起去,躲在城外麵,成不成都能迅速帶回消息。”

曆瑾失聲道:“牙兒幹的曲列甘怎麽可能幫我們?三爺,你這計劃太冒險了!而且他們一時半會兒又哪能派出軍隊。”

莫天悚淡淡道:“曲列甘不會是傻子,看見聯軍一萬五千人駐紮在城外,會一點準備也沒有?牙兒幹原本就也是朝廷的屬國。臣服撒馬兒罕是臣服,臣服朝廷也是臣服,現有朝廷使節在,好好說一說,我想他們會出兵的。不過世事難料,萬一我們失敗了,你也一定要藏好,千萬不能和他們硬拚,總能找到機會反擊的。也派一個人去通知桃子,叫他也不要和聯軍硬拚。淩辰、格茸,上馬!我們走。”

呼嘯的北風中,牙兒幹城門緊閉。莫天悚帶著滿身的沙塵遠遠停下,抬頭朝天上看看,也沒個星星月亮,無法判斷時間。周洪笑著道:“我估計此刻是寅時。”

莫天悚莞爾道:“正是我們原來準備進攻的時辰。真是一個好時辰,大戰免了,小戰還是免不掉。淩辰、娜孜拉,你們在這裏陪著周大人,一會兒看見城門開了我又沒事就進來找我,沒開就回去找曆大人。格茸、湯雄、楊靖,你們三人跟我進城去拜會曲列甘可汗。”

淩辰搶先下馬,怒道:“三爺,你什麽意思?讓我留下,你進城?我進城,你留下和周大人在外麵等消息。曲列甘敢不出兵,我宰了他!”

周洪“噗哧”一笑:“淩爺,你真去把曲列甘宰了,牙兒幹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兵了!還是三爺去合適。不過我倒是覺得沒必要翻城進去直闖王宮。偷偷摸摸的先就輸了氣勢。我乃堂堂朝廷使臣,牙兒幹不想和朝廷為敵就得見我。大家一起去,正大光明的叫門,開不開全在他們。”

這樣決定權全部在曲列甘手裏,莫天悚的把握小很多,一時沉吟未決。

淩辰冷冷看周洪一眼,咕噥道:“我就夠膽大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膽大。以前在勳陽我還真沒有看出來。你可連武功都不怎麽會,打起來怎麽辦?”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閉嘴,你越來越不聽招呼了!等哪天空了,我也得打你三十軍棍。”又猶豫片刻,解下一個玉帶扣遞給娜孜拉:“這裏麵是空的,裝著烏曇跋羅花粉。你留在城外,不行就去找桃子。把這個帶給他,告訴他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娜孜拉愣一下,接過玉帶扣,不安地道:“沒這麽危險吧?”

莫天悚輕聲道:“天悚一個烏龜兒子王八蛋,死了倒是真不足惜,隻是我還有太多事情沒來得及做!拜托姑娘了!姑娘千萬要珍重!”然後一揮手,縱馬跑在最前麵。其餘之人急忙跟上。

娜孜拉獨自留在後麵,忽然間極是傷感,無法把上午看見的那個雙手都是血的人和眼前的背影聯係在一起。

二十一匹馬一瞬間就抵達牙兒幹城門下。守城的兵丁嚇一大跳,高聲大叫了一聲眾人聽不懂的語言。

淩辰上前幾步,仰頭大聲道:“快開城門,直殿將軍莫天悚特來拜訪你們的曲列甘可汗!”城樓上的兵丁可能也沒有聽懂,一個人匆匆下去,其餘高舉火把,半天都沒有動靜。

莫天悚等得不太耐煩,小聲和周洪嘀咕道:“周大人,好像隻有一個直殿將軍的稱號不怎麽威風。你聽聽這個,武驤伯威遠將軍都督指揮事送親使夏珍,比我威風多了。”

周洪失笑:“三爺覺得不夠,回去讓皇上再封你幾個稱號就是了。難道皇上還舍不得?稱號多沒本事也沒有用。夏珍哪能和三爺你比?”

莫天悚急忙搖頭道:“呃,還是不要了,就這一個稱號已經夠讓我頭疼的,深更半夜的還得跑到天寒地凍的野外來吹涼風!不過你老哥更冤枉,不過是和我沾邊就也得來吹涼風。”

原本有些緊張的十八衛都聽得好笑,輕鬆不少,紛紛附和。一大群人有說有笑的,就像是去熟人家裏串門。

城門就在笑聲中緩緩打開。莫天悚和周洪一起下馬走上前去。一個看起來是將軍模樣的人先看看十八衛,然後按照漢人的禮節抱拳問道:“三爺深夜來訪,未知有何重要事情?”

莫天悚頓時就鬆一口長氣,指指周洪,微笑道:“是周大人有事情找你們可汗。能否請將軍通傳一聲?”

那將軍道:“已經派人去通知可汗了,三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