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莫桃的脈象和以前差不多,除有點虛弱外,沒有其他不妥的地方。莫天悚鬆手放開莫桃,多少放心一點點,起身緩緩解開莫桃眼睛上的黑布。

莫桃失明後眼睛看起來一直清澈明亮,還像沒失明的人一樣,這時候卻完全變了,成為一種涅白色的死魚眼,上麵還布滿細細的紅絲,看起來是有點像充血,但誰都知道他不是充血。且莫桃好像有點睜不開眼一樣,總試圖想把眼睛閉上。不過是莫天悚檢查的短短時間,就湧出不少淚水。

莫天悚和田慧、淩辰麵麵相覷,看著桌子上準備好的烏曇跋羅花粉和山羊和兔子的膽汁,誰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給莫桃用。

莫桃等半天沒有動靜,詫異地問:“你們怎麽了?”

莫天悚盡量平靜地問:“你除了疼,還有其他感覺沒有?為何要包著眼?”

莫桃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笑著如實道:“感覺光線很刺眼,像針紮一樣,又很沒出息地總是要淌眼淚,用黑布包著舒服一點,也不用總流淚。”

莫天悚拿起黑布幫莫桃再次纏上,輕聲道:“也許你是對的,烏曇跋羅花邪門得很,能不用還是不用。田慧,你會不會女紅?幫桃子做個漂亮一點的眼罩吧!”

田慧失聲道:“三爺,試試花粉的效果吧!梅姑娘該不會騙你。”

孟綠蘿的話不免又一次在耳邊回響。莫天悚不是不信梅翩然,但覺得莫桃目前的情況和以前差別太大,梅翩然不見得了解,想了又想,還是道:“桃子因烏曇跋羅花而用修羅青蓮解毒,又因修羅青蓮再用烏曇跋羅花解毒,我覺得怪異,在沒有完全弄清楚花粉作用之前不想隨便試。反正花粉在我們手裏,山羊膽、兔膽到處都是,什麽時候想用都可以。桃子剛逢巨變,先養一養,等一切穩定後再說。時間不早了,田慧,你扶桃子先去休息。”

田慧過來扶莫桃。莫桃不起身,道:“天悚,哈實哈兒告急,我想你帶淩辰留下和霍大俠敘敘舊,我跟著夏將軍先去哈實哈兒。”

莫天悚終於按捺不住,猛地站起來,火道:“你他媽的能不能不為不相幹的人操心!當初太湖聚集多少人,我們還不是歡蹦亂跳的!就這裏這幾十個人能奈何我們嗎?俺的幹如果吞掉哈實哈兒,正好可以讓倪可不去那裏!省了老子多少事?誰也不許反對,我決定了,我們不去哈實哈兒,修整夠了直接去飛翼宮!用霹靂彈把那裏炸個稀巴爛!”

田慧和淩辰都不敢出聲。

莫桃淡淡道:“真如此,我這雙眼睛就是真的瞎了!倪可也是瞎了眼!慧慧,我們走!”田慧朝莫天悚看看,低頭扶著莫桃走出去。

莫天悚“砰”地坐下,把頭埋在桌子上,隻想痛痛快快放聲大哭一場,卻一滴眼淚也沒有。忽然想起最後那一日,莫少疏摟著他說的話,“……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恐怕你今後連哭的機會也沒有了。”終於能理解莫少疏對飛翼宮的恐懼,也感受到莫少疏想方設法瞞著飛翼宮是對他的愛護,心裏更是悲哀。

淩辰遲疑片刻,躬身小聲道:“三爺,這口氣我是咽不下去的。最開始要不是羅天,二爺怎麽可能瞎?羅天就在不遠的小村子裏和程榮武在一起。你如果同意,我現在就帶人過去。”

莫天悚是很想同意的,可婁澤楓還和羅天在一起呢!再說淩辰的傷也還沒完全好!搖頭歎息,苦笑道:“那你還不如直接給桃子一劍來得幹脆!淩辰,你別總站著,坐下來說話。”等淩辰坐下後,又沉吟問,“你說我們怎麽才能肯定烏曇跋羅花粉對現在的桃子還有效果?”

淩辰遲疑道:“這怎麽能肯定?除非先試驗一下。你會青蓮寒勁性質和修羅青蓮一樣,娜孜拉和阿勒罕也和二爺的體質差不多……”

莫天悚打個寒戰,怒道:“別說了!我剛被桃子捅一刀,你還想來刺一劍是怎麽的?”

淩辰一下子沉默下來。

過片刻,莫天悚卻忽然道:“眼睛瞎了也不會死,要是我們安排好她們的下半輩子……”淩辰愕然瞪著莫天悚。莫天悚站起來,狠狠給自己一個嘴巴,正色道:“淩辰,求你一件事情,無論如何你也要答應我。”

淩辰忙跟著站起來:“三爺請說。別用求字,隻要我能辦到的,豁出命我也去辦!”

莫天悚解下針囊和一個瓷瓶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字道:“你肯定能辦到。別跟著我,讓我自己去一趟聽命穀,看能不能抓一個水青鳳尾回來。你和田慧一起留下,幫我看著二爺,他不聽話就用毒針刺他。瓶子裏是解藥。你們在這裏等我三天。三天後我還沒有回來,把二爺綁回中原去。好好地把你的傷養好正正經經過日子!日後輔佐我大哥和二哥經營好暗礁和泰峰,永遠別再來西域,也永遠別把飛翼宮再告訴文家的下一代知道。”

淩辰的傷非常尷尬,莫天悚還是第一次當淩辰的麵提,淡淡的,就那麽“正正經經”四個字,包含多少期望和夢想?淩辰沉默良久,點頭道:“三爺,你放心,日後我像對待你一樣去對待二爺和大爺!”

莫天悚拍著淩辰的肩頭笑一笑,出去悄悄牽出挾翼,離開營地才跨上馬背。不想剛剛離開米蘭,就看見許傑帶著手下等在路邊。隻得勒馬停下,苦笑道:“阿曼真的去哈實哈兒了!你們別跟著我,去給阿曼幫忙吧!”

許傑躬身恭敬地道:“少主從來不準我們在哈實哈兒的人麵前lou麵。三爺,你去聽命穀是不是想抓一個水青鳳尾作實驗?其他的我幫不上忙,就把此事交給我做如何?”

莫天悚沉吟道:“聽說你們和飛翼宮不打了,你去做,萬一被發現,不是又要打?”

許傑道:“我以前不明白少主為何推崇二爺,現在我明白了。你就放心把此事交給我做吧!至少我比你熟悉聽命穀裏的情況。”

莫天悚還未答應,娜孜拉和阿勒罕又從天而降。

阿勒罕一把拉住挾翼的韁繩,怒道:“莫天悚,你要去飛翼宮?你是不是覺得毀掉阿提米西布拉克還不夠,想連飛翼宮一起毀了!”

莫天悚又氣又頭疼,淩辰答應得好好的,可嘴巴可真夠大的!還沒想清楚下一步怎麽辦,娜孜拉又舉起鞭子指著許傑,厲聲道:“你是不是和薛牧野一夥兒的玄靈洞天人?今夜我要為爺爺報仇!”這下莫天悚快暈了,急忙跳下馬抓住娜孜拉的鞭子,哀求道:“你們想報仇就衝我來!”

由於莫天悚的阻攔,娜孜拉自然沒法報仇,然莫天悚也不可能再自己去聽命穀。幾個人無精打采地朝米蘭走。莫天悚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騎馬,遭霜的茄子一樣搭拉著腦袋,甚是不甘心地走在最後麵。

許傑忽然拉拉莫天悚的衣襟,悄悄指指路邊的草叢,壓低聲音道:“三爺,程榮武一個人躲在那邊!”

莫天悚一愣,頓時又精神起來,小聲道:“派個人去跟著他。”

娜孜拉氣衝衝地回頭:“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地又打什麽壞主意?”

莫天悚急忙快走幾步,賠笑道:“許傑不願意留下惹得姐姐生氣,說是想離開。”

阿勒罕停下回頭看著許傑,瞪眼道:“他是不是還想去飛翼宮?不準去!”

莫天悚急忙給許傑使個眼色,再上前一步,挽住阿勒罕的手臂,賠笑道:“雲霓妹妹,人家許傑可是聽命穀裏麵的人,不過是想回家而已,你也太霸道了吧?”許傑領著手下趁機走了。

阿勒罕居然沒有掙紮,也不再出聲,就任由莫天悚挽著朝回走,娜孜拉也不凶巴巴的了。莫天悚走一陣子才覺得不對勁,偷偷瞄一眼阿勒罕和娜孜拉的臉色,誰也沒有生氣,不免更是覺得奇怪。又走幾步,借著招呼挾翼的機會不著痕跡地放開阿勒罕。不想兩姐妹頓時顯得很緊張,一起瞪眼看著莫天悚。娜孜拉氣哼哼地道:“你是不是還想跟許傑一起去聽命穀?”

莫天悚隻好再次賠笑道:“有姐姐大人看著,不敢,絕對不敢!你們現在也該清楚了,阿曼其實是中了羅天的挑唆,原本真沒想傷害乃吉木丁老爹。”

一說兩姐妹又很傷心,沉下臉,幹脆一邊一個拖著莫天悚默默地朝回走。莫天悚終於明白,她們出來的目的不是找許傑報仇,而是帶他回米蘭。心裏一喜一憂,喜的是娜孜拉和阿勒罕看來原諒他,不過是心裏的氣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下去;憂的自然是這樣被帶回去,日後更別想單獨出來,怎麽想辦法給莫桃治眼睛?

果然,他們剛踏進村子就見莫桃負手站在一棵檉柳樹下。娜孜拉和阿勒罕完成任務,放開莫天悚一起迅速走了。

莫天悚緩緩過去拉著莫桃的手朝回走,頹然歎息道:“回去吧!沒想到淩辰這麽向著你!”

莫桃莞爾道:“你錯怪淩辰了。他答應你不告訴任何一個人,隻把此事告訴了他認為並不是人的許傑,也隻是求許傑去幫你而已。隻不過我的耳朵比以前更靈,聽到淩辰鬼鬼祟祟地叫許傑出去就豎起耳朵,隔著一個院子還是沒漏一句話。於是自作主張去找娜孜拉和阿勒罕。承蒙她們不計前嫌,答應把你帶回來。天悚,我還是覺得梅姑娘不會騙你,也不會害我。你別再打其他主意,要麽就按照梅姑娘說的辦法試試,要麽就幹脆把那些花粉丟了。”

莫天悚乜斜著瞟一眼莫桃,沒好氣地道:“你自己不是也會飛,幹嘛不自己出馬?”

莫桃笑笑道:“君子之道,忠恕而已!予人玫瑰,己手留香。娜孜拉和阿勒罕都很高興能幫我的忙。我也很高興你能幫阿曼的忙。剛才我又去見過霍大俠,商量了一下。他說這裏開始是我負責的,還是我留下比較好。天悚,我趕路比你快。你先和夏將軍一起去哈實哈兒,我過幾天來追你們,肯定和你們一起到達哈實哈兒!”

莫天悚瞪眼,莫桃開始說他自己先去哈實哈兒,肯定也是覺得他的動作快,想先過去阻止俺的幹出兵;這時候又想留下,無非是怕他留下再打飛翼宮的主意。

莫桃伸猿臂摟住莫天悚,無限感慨地輕聲道:“我開始以為你們都會離開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天悚,聽我一次吧!”

莫天悚心裏一痛,終於點頭道:“好吧!不過烏曇跋羅花粉暫時還是別用。你再忍耐一段時間,等我們回中原以後找林姑娘看看再說。”

婁澤楓走進房間,顯得有些吞吞吐吐地道:“二爺在外麵,問你見不見他。”

羅天養了兩天,氣色還是很不好,人也沒精神得很,一直躺在炕上修養,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坐起來,皺眉道:“師叔祖不是打聽到禦林軍已經離開了嗎?為何莫桃沒有一起走?”

婁澤楓輕聲歎息道:“陪二爺一起來的是霍達昌大俠,說是來賠禮的。最近有很多和幽煌劍有關係的人陸續來到本地。二爺是留下招呼他們的。據說十八衛和大軍都和莫天悚一起去哈實哈兒了,隻有田慧、和戎、向山還陪著二爺。看得出來,他是很有誠意的,你見見他吧!”

羅天道:“請他進來!”婁澤楓轉身出去。羅天急忙穿上外衣,再攏攏頭發,又把土炕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才盤腿坐在炕上等候。

門響,進來的隻有莫桃一個人。莫桃的麵上多出一個黑色的眼罩,添了不少威武氣息,依然是白衣勝雪,表麵看來和從前沒太大區別,但以羅天一貫的鎮靜功夫還是看傻眼。一直到莫桃賠禮的場麵話說完,他才反應過來還沒招呼莫桃落座,忙道:“過來坐吧!莫天悚是莫天悚,莫桃是莫桃。羅某還分得清好歹。”

莫桃笑一笑,也上炕去盤腿坐下,淡淡道:“我對天悚的青蓮寒勁還有些體會。羅兄不嫌冒昧地話,幫你看看如何?”

羅天吃驚地道:“原來你是特意來給我療傷的?我若是信不過你,這天底下就沒有還可以信賴的人了!”

莫桃莞爾,羅天的場麵話向來說得無比動聽,但心裏怎麽想的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還是淡淡地道:“如此請羅公子躺下。舌頂上齶,緊閉肛門。希望你是真的相信我。放鬆一些,不要反抗。”

羅天依言仰臥,調勻呼吸,放鬆身體。莫桃的大手摸上他的臍下四指處。羅天果然一點也沒有反抗,察覺到一股火力慢慢湧入,變成大如半邊碗豆的一個綠色風輪,沿中脈徐徐上行至鼻竅,又分出兩股五色佛光,沿左太陰脈右太陽脈下行,膨脹於中脈下端,變紅光充滿小腹,進而擴展到全身。所到之處極度灼熱,燒盡無明。困擾羅天好幾天的寒氣無影無蹤。羅天才發覺他是真的相信莫桃,任憑莫桃的真氣在他體內遊走,一點也沒有反抗,自己也有些奇怪。

莫桃收回手掌,甚是感激地抱拳道:“承情了!”

羅天小腹內尚有拙火的跳動感,極為舒服,心裏也是感激,翻身坐起來,拉著莫桃的手道:“你給我療傷,該是我說謝謝才對!你的拙火真了不起!”

莫桃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下炕,笑一笑:“我也該走了!保重!”

羅天又是一愣,莫桃此來居然沒有其他目的,看莫桃已經走到門口,跳下炕追出去,急道:“等等!你的功夫已經如此出色,為何還要恢複本色?”

莫桃笑一笑,輕聲道:“既然你也說是本色,可見這原本就是我的歸宿,恢複也不足為奇了!”莫桃情緒實際遠未平複,一提就五味雜陳,自傷自憐自卑自傲,實在沒心情敷衍羅天,拱拱手,轉身跨出大門。

羅天一時衝動,叫道:“桃子,你回來,我還有話說。”追出去看見霍達昌和婁澤楓都在院子裏甚是焦急地看著這邊,田慧也在,眼眶還紅紅的。羅天多少有些奇怪,笑一笑道:“別擔心!我和桃子都是太湖邊上的梅莊傳人!”硬拉著莫桃又朝屋子裏走。

莫桃不得不回身,大聲叫道:“慧慧,去外麵等著!不許胡說八道!”田慧的眼淚刷地又流出來,掉頭跑出院子。

羅天更是奇怪,看看莫桃神色還是沒有問,拉著莫桃回到房間裏,緊緊關上房門才壓低聲音道:“回去後讓阿蘭幫你看看!蠱術不僅僅是害人的方法。”

莫桃一震,遲疑道:“你是說……”

羅天點點頭:“還記得你曾經中過的心蠱嗎?那裏麵含有蚩尤神力,說不定可以幫你。師父總去桑波寨就是想學會心蠱的飼養方法。隻可惜蠱苗排外得很。但以你們和阿蘭的交情,阿蘭應該會幫你。”

莫桃極為詫異地問:“中乙道長學心蠱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