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回到幽煌山莊後立刻就去找崔壽。平日蕭瑟照顧莫天悚的生意要多一些,崔壽相對和莫桃在一起的時間長些,和莫桃的關係比蕭瑟要親近一點。蕭瑟總覺得莫桃的情緒反常,想讓崔壽去問問莫桃。

蕭瑟來到崔壽的院子,丫鬟玉兒告訴他崔壽一個人去悲風亭了。蕭瑟急忙又去趕去悲風亭,愕然看見崔壽站在亭子中,手裏提著一個酒壺,不時朝自己的口中灌一口,竟然是一個人在亭子中喝悶酒,連一點下酒菜也沒有。

蕭瑟跑過去搶下酒壺,不滿意地道:“今天少爺和莊主都不大對勁,你還有心思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崔壽醉眼朦朧地瞥一眼蕭瑟,喃喃問:“假夫子,你知道一直跟著少爺的狄遠山是什麽人嗎?”

蕭瑟立刻道:“你終於查出狄遠山的來曆了?我一直就覺得他有些不尋常,快告訴我,他是什麽人,來我們幽煌山莊有什麽目的。少爺今天就要帶他一起離開,我們要提醒少爺一聲。”

崔壽搖頭緩緩道:“聽昨夜少爺話中的意思,我想少爺早就知道了,所以他連你都不太相信,卻一直信任狄遠山。自己不在的時候,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狄遠山說了算。”

蕭瑟皺眉道:“說了這麽半天,究竟這個狄遠山是何方神聖?”

崔壽眺望腳下的幽煌山莊,淒然道:“狄遠山是玉卿的兒子,我嫡親的外甥。”

蕭瑟失聲叫道:“你是說遠山就是當年老莊主留在墨水的那個孩子?他怎麽會一個人千裏迢迢地來到九龍鎮?他又怎麽甘心跟在少爺身邊做一個使喚人呢?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幽煌山莊的關係?”

崔壽搖搖頭,黯然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看他的態度,我想他是知道自己和幽煌山莊的瓜葛的,但他可能是把少爺當成自己的弟弟了,所以盡管少爺削去他左手小指的一截指骨,他還是對少爺很忠心,還一直對莊主很不滿意。”

蕭瑟打了一個寒戰,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少爺上次是故意找茬削去遠山的指骨,意在試探他的。那遠山今後跟著少爺豈不是還有危險?不行,我要阻止少爺單獨帶著遠山出門,至少要讓他們把紅葉帶上才行。”拉著崔壽朝假山下走去,“你也別在這裏感歎了!我看少爺急得很,你立刻去找莊主,我去找少爺,我們分頭行動。”

崔壽苦笑道:“少爺豈會聽你的分派?再說紅葉是曹橫的人,真要讓她跟在少爺身邊,我們又該擔心少爺了。”

蕭瑟道:“就因為紅葉是曹橫的人,我們才要讓她跟著少爺和遠山呢!你想想,這麽多年了,曹橫親自出馬和少爺糾纏,也不過和少爺鬥了個旗鼓相當,紅葉哪能奈何少爺?可是有她在身邊,少爺和遠山同仇敵愾,彼此之間還會親密一些。”

崔壽不大能提起興致地搖頭道:“你不要想當然。這麽多年少爺和他還不算是同仇敵愾嗎?可是少爺還是削去他的一截指骨。我也真是胡塗,明明看見遠山的手就和玉卿一樣巧,名字明明白白地叫遠山,又姓狄,這麽多年竟然一點也沒有朝玉卿身上去想。”

蕭瑟道:“你也別自責了,誰能想得到他不在家裏做少爺,會自己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當仆傭呢?要說少爺最信任實際還是狄遠山,平時對他也很好。”拉著崔壽疾步走下假山。

蕭瑟來到莫天悚的院子就看見柳氏和琴韻正在向外搬稻草,這才知道莫天悚和狄遠山連早餐也沒有吃就著著急急地出發了,紅葉在他們走後,也下山去了。蕭瑟不禁甚是驚奇,掉頭又去找莫桃那裏找崔壽。

莫桃的院子中亂糟糟的,莫桃一邊吆喝丫頭收拾東西,一邊和莫素秋拉拉扯扯地爭論著。原來莫素秋看見莫桃要走,於是纏著莫桃也要一起出門,兩人吵得很厲害,崔壽在一旁幾乎就cha不上話。

這時候守門的家丁忽然拿著一封信來到莫桃的身前:“莊主,這是少爺讓我交給你的。”

莫桃愕然道:“少爺已經出門了嗎?”接過信一看,信是沒有封口的,封皮上寫著“莫桃莊主親啟”字樣。抽出信紙打開,信紙上別無多餘言語,隻是寫著一副對聯。上聯是,為名為利為恩為仇,算平生誌願都虛,隻剩下吃飯穿衣,便了英雄事業;下聯是,學書學劍學醫學謀,悔往日精神誤用,幸還可遊山玩水,聊充名士風流。橫批是,我去也。

莫桃莫名其妙,隨手將信紙遞給蕭瑟:“少爺這是什麽意思?”

蕭瑟看後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又將信紙遞給崔壽,喃喃道:“少爺此聯,頗有些看破紅塵的意思,難道他真的不是去追查飛翼宮的事情?可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崔壽同樣是參詳不透,輕聲道:“少爺要是真能將一切都放下,遠山跟著他我倒是放心了。莊主,你還要出去追少爺嗎?”

莫天悚不在的時候,莫桃要自在得多,心裏其實一點也不願意去對著莫天悚,想了想道:“追還是要追的,但不用那麽著急,我事先一點準備也沒有,要走也得買到馬匹以後,我看就明天再走吧。山莊中有管家和先生費心,我們都走了也沒有關係。”

莫素秋立刻道:“哥,你要是一定不帶著我,我就偷偷的溜出去!你和少爺都走了,曹橫要是來找麻煩,我一個人怎麽能應付?”

莫桃搖頭道:“放心,他一直就在等著少爺出門,不會來我們幽煌山莊找麻煩的。”

見莫桃說得如此肯定,幾個人都是一愣。崔壽愕然問:“他在等少爺出門?他等少爺出門去做什麽?他不要少爺的解藥了?”

莫桃苦笑,道:“用曹橫自己的話來說,解藥如果不是少爺自己心甘情願給他的,他費盡心力偷來搶來騙來的隻可能是假的。少爺若是願意給他解藥,出門和不出門都是一樣的。”

崔壽擔心地道:“這樣說來,曹橫會派人去跟蹤少爺了?”

莫桃點頭道:“所以我也一定要去跟著少爺。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十八魅影中唯一愛和少爺作對的東南西北正好去出任務目前不在這裏,而且曹橫也不想和少爺鬧僵,隻會派青赤黃白黒五個女人去跟著少爺。”

蕭瑟神色一變,忽然道:“莊主,我想你此次出門不會帶著聽鬆和聽竹吧?你帶著小姐一起出門曆練一下也好,至少有個伴在路上好說說話。”

莫素秋喜道:“八風先生,你今天說話最和我的心意。哥,少爺出門都有那麽多女人陪著,偎紅依翠,享盡豔福,你就一個人也太孤單了,有我陪著就不同了!你就帶著我嘛!”

莫桃失笑,終於點頭道:“秋秋,真虧你能說出口,被那五個女人跟著也算是享豔福?我們白給你請那麽多教書先生了,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麽什麽話都敢說!你一定要去那就一起去吧。但是我們可得先說好,出門以後,你可要聽我的話,不準去惹是生非。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曹橫問紅葉道:“你是說少爺昨夜一夜都沒有回房睡覺,今早連早飯都沒有吃就走了?他怎麽走得這麽急?”

紅葉道:“奴婢就是不知道,才急忙過來向龍王報告的。我出門的時候,看見莫桃莊主也在收拾行裝,似乎也要出門。”

曹橫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紅葉囁嚅道:“龍王,現在少爺也不在山莊中,我能不能不回去?”

曹橫皺眉問:“難道幽煌山莊中有誰還敢欺負你?”

紅葉低頭小聲道:“奴婢想去追少爺,繼續為龍王效力,請龍王恩準。”

曹橫失笑:“怕是你自己春心動了吧,說得倒真是好聽。放心,每一個真心為我做事的人我都不會虧待她,你要去追我不攔著你,但我要告訴你,狄遠山的眼界高得很,不會看上你這樣的小丫頭。你就算是追上他們也是白費力氣,到不如趁早死了這份心,好好地找一個可kao的如意郎君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你知道我們孤雲莊的規矩,嫁妝我肯定是不會虧待你的。”

紅葉滿懷期待地看看曹橫,又低頭道:“龍王,奴婢不要嫁妝,奴婢隻希望龍王能讓奴婢在遠山麵前恢複本來麵目。”原來紅葉去幽煌山莊前也在孤雲莊接受過訓練,是其中文武全才的佼佼者,才會被曹橫選中去監視莫天悚。她心裏一直以為狄遠山看不上她,是嫌棄她的緣故。

曹橫搖頭輕歎道:“你真以為自己裝得天衣無縫嗎?少爺老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狄遠山還能不知道?罷了,既然是你自己願意,你就去找他們吧。不過有一點我要事先聲明,你去找其他人,我今後可以對你不聞不問,但你既然要去找狄遠山,我就不能不管你。日後若是被我發現你和他們串通一氣和我作對,或者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後果你自己清楚。”

紅葉大喜跪倒道:“龍王放心。”站起來退出房間。曹橫又道:“我昨夜送了兩匹良馬給少爺,你也可以去馬廄選一匹好馬。”紅葉更是高興,歡天喜地地走了。

等到紅葉走遠後,侍立在曹橫身後的闇沒俯身不解地低聲問:“龍王,你真的要讓紅葉去追少爺和狄遠山?”

曹橫淡淡地笑道:“她自己喜歡,我為什麽要阻止她?你要是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姑娘,我也不會阻止你的。既然少爺已經出發,你也可以去安排青雀她們五個出發了。記得讓她們分開走,別一出門就被少爺給一網打盡了。”

闇沒詫異地偷偷瞄一眼曹橫,暗忖莫天悚熟悉暗礁的一切,派青雀等人去跟蹤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用處,猶豫一下,到底是沒敢問出來,施禮後出去安排去了。

曹橫站起來也打算離開房間,忽然一個家丁拿著一封信和一個瓷瓶走進來,報告道:“龍王,這是少爺派人送過來的。”

曹橫接過信和瓷瓶,等家丁告退以後才拆開信封觀看。莫天悚的信寫得極為簡單也甚是客氣,隻是道,龍王如晤:天悚久蒙教誨,不勝感激。此番拋家遠別,誓斷一切舊緣,後會難期。略備芹意,敬請笑納。臨行草書,祈恕不恭。曹橫一呆,有些被莫天悚弄胡塗了,打開瓷瓶的蓋子一看,裏麵居然是二十顆九幽之毒的解藥,另外還有一張紙條。曹橫完全沒有想到莫天悚如此容易就將解藥給他,不免又是一呆,急忙打開紙條,上麵同樣是莫天悚的留言:不要讓任何人跟著我,否則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十八個我就斬九雙!等十八魅影變成十八鬼影後,先生悔之晚矣,莫怪天悚言之不預!又,天悚心軟,這些年來心早被龍王捂熱了,龍王不要讓它又涼下去,十載之後才好相見。口氣又和信中大不一樣。

曹橫更是胡塗,在屋子中轉了兩圈,覺得還是先不去違背莫天悚的意思好,離開房間找到闇沒,讓他暫時先取消派人跟蹤莫天悚的計劃。

闇沒很吃驚,愕然道:“龍王在少爺身上花費那麽大的心血,真就這樣讓少爺走了?”

曹橫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張。”離開闇沒後就朝天一閣走去。

片刻後他來到天一閣的劍室,拉一拉放滿贗品烈煌劍的架子,架子旁邊的地板悄無聲息地滑開,lou出一個暗道入口。

暗道的下麵是一間地牢,裏麵關著一個頭發亂糟糟,胡子很長的清瘦中年人。一件衣服皺巴巴油光光的,不難看出是兼有抹布手巾之用。此刻他左手抓著一隻雞腿,右手抱著一個酒壇,正在桌子前香噴噴地吃東西。聽見響聲,回頭看曹橫一眼,便又埋頭繼續啃自己的雞腿。

曹橫打開牢門走進去,在中年人的對麵坐下,笑道:“你倒真是樂天派,是不是想在這裏吃一輩子的燒雞?”

中年人抱著酒壇灌下一口酒,滿意地打一個飽嗝後,才道:“看來我的免費燒雞是吃不成了!你費諾大的力氣抓住我,好酒好肉地供養在這裏,究竟想讓我做什麽?”

曹橫莞爾道:“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豪氣。放心,英雄自古惜英雄,我不過是想讓你出去和一個人交朋友而已。”

中年人斜睨曹橫一眼,吐一口唾沫在地上,不屑地道:“呸!就你?也算是英雄,快別玷汙了英雄這兩個字!你的朋友沒一個是好東西,爺爺我沒興趣,你還不如再拿些好酒好菜來好好招待爺爺一頓,然後給我一個痛快!”

曹橫依然不以為忤,笑道:“原來你知道我要你去找莫天悚,害怕了!那我也不勉強你了,你就慢慢在這裏吃雞喝酒過日子吧。”說著起身要走。

中年人丟下雞腿,急忙伸出油膩膩的手去抓著曹橫的衣服:“慢來慢來!曹龍王,你不會真的想關我一輩子吧?”

曹橫淡然道:“這也未嚐不可,一天兩隻雞,一壺酒,曹某還供養得起。你要是不願意,盡可以自己尋求痛快,自我解拖。”

中年人一呆道:“這裏有酒有肉的,我可沒道理自殺!”

曹橫瞄一眼大漢,又道:“你別不知足!一輩子都有酒有肉,不用操心的安逸日子很多人求還求不來呢!”

中年人頹然坐下,泄氣地道:“那好吧,我去找莫天悚就是。”說完很不甘心,又忍不住嘟囔道,“媽的,你手下的人那麽多,你不讓我去跟著闇沒,至少也該讓我去跟著南無,偏偏要我去找莫天悚那個病歪歪的黃口小兒!你就不怕我一時忍不住手癢,宰了那小子。你失掉你的心頭肉以後可別怪罪我!”

曹橫哈哈大笑道:“別做夢了你!就你這樣的,再有兩個也不是天悚的對手。天悚的武藝幾年前就在十八魅影中稱冠了,至於謀略嘛,那就更是嚇你一跳。你知道當初是誰設計抓住你的嗎?”

中年人失聲叫道:“難道就是莫天悚?這還有點意思,但是我先聲明,讓我去給他效力可以,但你們暗礁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可別找我來幹,否則你就關我一輩子好了。”

曹橫失笑道:“不幹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以為自己是大俠嗎?你不過是殺人越貨的強盜,從前做的哪一件事情是不傷天害理的?”

中年人怒道:“我是喜歡偷東西不假,但我從來不傷人命,也不碰窮人。值得我出手的東西全是絕世精品,能擁有那些東西的人多一半不是什麽好東西。”

曹橫莞爾道:“你不用緊張,我讓你去找天悚,不是讓你去給他當手下,而是讓你去給他做朋友的。如果他的行事不和你的胃口,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會他。不過我看你們很多觀點都是一樣的,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不然我也不會硬留你在這裏了。”

中年人搖頭道:“他既然是你的手下,能是什麽好東西?”

曹橫依然脾氣很好的樣子,淡淡道:“這你就錯了,天悚不是我的手下,他對我的恨意恐怕比你還大,對我表麵恭敬,也像你一樣,僅僅是出於不得已。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你們會成為好朋友。今早他已經離開九龍鎮,你找著他以後再不用敷衍我,不管是做什麽,我都管不著,就算是你不去找他,我短時間也不會知道。”

中年人顯然是胡塗了,愕然看著曹橫,喃喃道,“既然他如此,你還要我去找他幹什麽?不怕我們兩人聯合起來對你反戈一擊?”

曹橫輕歎道:“他雖然當我是敵人,但我一直當他是子侄。我是真心實意讓你去給他幫忙的,即便是日後被你們聯手所滅也心甘情願。”

中年人指指桌子是被他自己啃去一半的燒雞,打躬作揖地道:“曹龍王,求你做做好事,把你的目的明白地告訴我,讓我心頭踏實一些,也好知道自己該怎麽做。聽你這樣說話,我瘮得慌,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都變得和它一樣了,什麽時候被你吃去一半都不知道。”

曹橫大笑道:“你的這張嘴和天悚的也差不多,你們兩然碰到一起一定有好戲看。我真沒有其他目的,隻是希望讓天悚知道,我是真心為他好。萬一他日後要來找我報仇,你能在旁邊證明一句。怎麽樣?你若是同意去找天悚,現在就可以跟著我上去洗澡換衣。”

中年人疑惑地問:“報仇?莫天悚到底和你是什麽關係?”

曹橫淡淡道:“日後你見著他,慢慢就知道了。再告訴你一件事情,莫天悚是幽煌劍的傳人,手裏拿著的是真正的嗜血幽煌劍。三尺青鋒不僅僅是鋒利,出鞘後還無血不歸。怎麽樣?你現在對他的興趣是不是大很多?男子漢大丈夫,別婆婆媽媽媽的,一句話,你究竟去不去找他?他早上就出發了,騎的又是好馬,再耽擱一會兒,你說不定就追不上他了。”

中年人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去,當然要去!龍王就是龍王,不管你讓我找他有什麽目的,我現在出去以後也不可能不費盡心力的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