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輕易不病,這次傷病交加卻嚴重得很,偏偏又到處都找不著一個好郎中,竟致纏綿病榻,昏沉沉躺了三天熱才漸漸褪去,依然是渾身無力。不得已,隻好在客棧中養著。幸好他們自己帶著不少好藥,曹蒙也始終沒來搗亂。

又過幾天,淩辰的傷口已經結疤,隻要不碰著便不再疼痛。莫桃清醒後運天一功自療,內外傷雖比淩辰嚴重,好得卻比他快,一天比一天輕鬆,和田慧商量就想上路。然田慧擔心他得很,隻說磨刀不誤砍柴工,病沒斷根,萬一在路上又發作,說不定還得多耽擱功夫。祁雲昊也在一邊幫腔。莫桃實在太信任莫天悚的本事,隻道這時候莫天悚早把倪可救出,幾乎忘記阿布拉江的存在,暗忖讓他們多點時間單獨在一起也好,又把心安定下來,不提走字。

又過兩日,祁雲昊派回去向夏珍和莫天悚報信的人回來,帶回來的消息說夏珍全殲沙盜,可是莫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蹤。夏珍不敢離開龍城一帶,發散人手在附近尋找。莫桃一聽就急了,連夜收拾好行裝,第二天五更便出發了。

隻可惜這次跟著祁雲昊的一百人,不可能再像平時那樣快馬趕路,每天最快不過能走一百五十裏。田慧弄了一輛馬車讓淩辰陪著莫桃坐了,總算是沒影響到兩人的傷勢病情。莫桃和淩辰都是心裏著急,恨不能飛去龍城。

淩辰過一會兒就嘀咕一次,西域真不愧是飛翼宮的地盤,連趕路都這樣不順利。莫桃不言語,然過片刻就xian開的車簾子朝外望望,仿佛他能看見橫亙高聳的阿爾金山一般。忽聽車外喧嘩,莫桃大聲問:“發生什麽事情?”

田慧過來笑道:“是好事。薛大爺來找你。”果然聽見薛牧野道:“桃子,好久不見!”

莫桃大喜:“阿曼,他們不讓我下車,你快點上車來坐坐。這麽長時間你一直在韃靼沒離開嗎?”

隊伍繼續前進,薛牧野上車在莫桃身邊坐下,搖頭歎道:“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若非三爺遣人報信,我此刻還回不來呢!”

倪可和何亦男隻在韃靼的邊上虛晃一圈就離開了,薛牧野自然是怎麽找也找不著,漸漸深入韃靼腹地,滯留下來。後來莫天悚抵京,讓梅翩然去韃靼找薛牧野。梅翩然其實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薛牧野。然水青鳳尾和蝙蝠天生是對頭,從前看在莫桃和莫天悚的麵子上,梅翩然也還勉強能當薛牧野是朋友。倪可回京,啟程去哈實哈爾。梅翩然已經估計到莫天悚很可能會被牽扯進去,去飛翼宮的日子也就近了。她的確是也恨飛翼宮,然也從心裏不願意莫天悚去和懸靈洞天的人聯手。見薛牧野落單,又沒一人知道下落,暗起歹心,根本不說倪可早回皇宮了,也和薛牧野一起尋找。暗中布置,沒多久薛牧野被一座喇嘛廟當作搗亂的妖精抓住,自然是回不來。

懸靈洞天的薛赫勤已經很久沒有兒子的消息,得知莫天悚和莫桃來瓦石峽居然沒和薛牧野一起,早感覺不妙,一直派人在外麵找尋。郎世煥剛到魔鬼穀,就被他們聽見那句“阿曼在韃靼”。薛赫勤恍然,想到薛牧野功夫不算低,向來自律,從不為非作歹惹是生非,連暗礁都沒他的消息隻說明他很可能不自由。普通人肯定無法留難薛牧野,想到蒙人多信喇嘛教,有備無患,薛赫勤一麵派人去找薛牧野,一麵派人去找映梅,打算通過映梅找左頓幫忙說說話。無巧不巧,映梅雖然離開梅莊,卻正好遇見左頓派去的人。

當初映梅和蕭瑟一起去榴園被逐,狄遠山深覺不安,特意遣人去找左頓,央他來當個和事老。左頓義不容辭,自己拖不開身,派寺裏大喇嘛來找映梅,正好被薛赫勤得了一個現成的便宜。喇嘛當下修書一封交給懸靈洞天的人,介紹他們去找一個左頓認識的韃靼喇嘛,展轉救出薛牧野。

莫桃聽後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呻吟道:“梅姑娘的心怎麽這麽狠?”

淩辰也道:“三爺早就該聽南無的把她趕走。”

反而是薛牧野早已平靜,苦笑道:“說起來我還該感謝她手下留情。當時我對她一點防備也沒有,她若不是冒險去找喇嘛,而是暗中給我一下子,我多半也躲不過。”

淩辰愕然道:“你是說她陷害你,讓你被喇嘛抓反而比殺死你還費勁?那她幹嘛陷害你?”

薛牧野搖搖頭:“當時她是故意lou出妖氣被喇嘛察覺,然後自己逃掉,連累我的。你們想啊,她萬一沒逃掉,不是也被抓住了!”

莫桃輕歎道:“隻有天悚才會喜歡梅姑娘。阿曼,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蹤,你知道嗎?”

薛牧野點頭道:“我就是聽了這個消息才連阿依古麗也沒去見,急急忙忙先來找你。聽我爹說,孟綠蘿不僅重新接納曹橫任元宰,還再次啟用曹蒙擔當元督,又重用雪笠為右翼飛天。而雪笠已經很長時間不在飛翼宮裏。曹蒙襲擊你和羅天,我覺得雪笠應該在龍城等著三爺,因此三爺才會和倪可小姐一起失蹤。”

淩辰急道:“那三爺不是很危險?”

薛牧野不很確定地道:“我還聽到一個消息,隻不知道是真是假,梅姑娘也回到飛翼宮,擔任了另外一個重要職務左翼飛天。”

淩辰冷然道:“一定是真的。梅姑娘的爹都回去了,她怎麽能不回去?不過薛大爺,能不能麻煩你先解釋一下飛翼宮裏的職位設置。元宰是幹什麽的,還有元督、左、右翼飛天又是幹什麽的?”

薛牧野有些詫異地朝莫桃看去。

莫桃歎道:“我來解釋。飛翼宮一直統治整個水青鳳尾,宮主代代都由孟家女子繼承。下設虹彩、金彩、菊彩、翠彩、青彩、藍彩、紫彩共計七彩冰絲分管各項事物。左、右翼飛天是統領這七彩冰絲的。這些職務都由女子擔當。另有元宰和元督,一文一武,卻向來是男子擔任,表麵上看是什麽都可以管,實際卻什麽都管不著,是位尊無權的虛職。幾十年前,曹蒙曾擔任過元督,因功夫好,為人也仗義,得到飛翼宮所有男子的擁護。得其勢,飛翼宮中侍衛一半姓曹,男子的地位也提高不少。曹橫也是在那時候成了飛翼宮的侍衛長。侍衛隊簡直成為曹家軍。孟宮主覺得是威脅,正發愁找不著曹蒙錯處,曹橫偷看藏經閣《天書》被發現。結果曹橫入獄隻等秋決,曹蒙也削去職位,老孟宮主沒有找人接替曹蒙當元督。後來孟綠蘿登上宮主之位,元宰老歿。孟綠蘿也沒有再任命新的元宰。飛翼宮裏男子除了能當侍衛以外,就隻能在家裏務農或者經商。”

淩辰古怪地笑道:“也就是說飛翼宮已經全部是女人的天下,這下子kao我們又讓男人抬起頭來?”

莫桃失笑,緩緩輕聲道:“飛翼宮每五年舉行一次踢火毽的大賽,類似我們考科舉,取勝者可以擔任各種職位。飛翼宮的女人比男人更多練武的機會,因此勝利者多是女子。據說當年曹蒙發際就是因為他是踢火毽的狀元。盡管我也不喜歡梅姑娘,但我還是懷疑她是不是肯回去做左翼飛天。你知道當初天悚和梅姑娘反目就因為梅姑娘燒掉爹的信,她教我們踢火毽實際是一種補償。”

淩辰更覺古怪,忍不住嚷道:“因此你這次一力幫梅姑娘說話?她教我們踢火毽是想討好你和三爺?怪不得你叫我們都跟著梅姑娘一起練習。”

莫桃搖搖頭:“關於飛翼宮的所有事都是阿曼在桑披寺白塔裏麵告訴我的。阿曼一直有一個謎團沒弄清楚,就是翠兒。據說翠兒是我娘當年侍俾琴娘的女兒,然她的聲音幾乎和梅姑娘一樣。我覺得非常奇怪,隱約覺得翠兒和梅姑娘有很特別的關係。天悚為梅姑娘連龍王的九幽之毒都解開,我雖然聽阿曼說了很多飛翼宮的事情,但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連天悚都不知道,梅姑娘更不知道。老實說,如果不了解內情,任何人都隻會把踢火毽當成一種遊戲。梅姑娘此舉的用意我並未完全清楚。”

淩辰嘀咕道:“那翠兒和梅姑娘的麵貌是不是一樣的?要也是一樣的話,她們很可能就是親姐妹。”

莫桃又搖搖頭:“不一樣。隻是飛翼宮很擅長易容術,長得不一樣並不能說明問題。琴娘的確是有一個叫做翠兒的女兒,然而幾乎沒有武功。可惜翠兒在建塘官寨不幸遇難,不然阿曼倒是可以認一認她是不是真的翠兒!”

淩辰愕然道:“你懷疑翠兒是別人冒充的?誰會冒充一個丫頭?”旋即又沉吟道,“不過二爺和梅姑娘關係特別,她又是個蛇蠍女人,殺了翠兒用自己的姐妹冒充也說得通。究竟梅姑娘有沒有姐妹?”

薛牧野道:“當初曹橫入獄綠珠就逃走了,負責追擊的是方子華,因為一直沒有追到綠珠,飛翼宮責罰他,後來也逃走了。孟綠蘿派人去找他,也一直沒找著。後來我們也派人找過方子華,也沒有方子華的消息。幾乎沒有人知道綠珠還有身孕,知道她有個女兒的就更少,沒有人知道梅姑娘是不是有姐妹。”

莫桃垂頭苦笑道:“方子華就是花蝴蝶,已經被我宰了。”

淩辰喃喃道:“我怎麽越聽越迷糊。龍王肯定知道自己有一個孩子,他難道不找?梅莊都是些普通人,羅夫人沒理由比龍王先找到梅姑娘。再說了,龍王入獄又不是他自己願意的,梅姑娘並非被他拋棄的,既然知道龍王是她爹,沒有理由不認爹啊!最奇怪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梅姑娘是龍王的女兒,偏偏龍王好像一直不知道,真是讓人奇怪。”

薛牧野道:“從前你們暗礁不是有一個規矩,隻接蜀滇黔三地的生意嗎?原因就和曹橫找女兒有關係。曹橫剛剛在孤雲莊安頓好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綠珠和自己的孩子。然那時候整個西北乃至中原都被十二把假幽煌劍鬧得一片混亂。當時曹橫手下還沒有十八魅影能幫忙,武林人物他是不用怕,但佛道他卻害怕,兩次遇險都是玉麵修羅救了他。從那以後,玉麵修羅禁止龍王去蜀滇黔以外的地方。

“至於說梅姑娘,聽說她到幽煌山莊的時候尚未蛻變。其實水青鳳尾原本是不需要再經曆此等痛苦的程序。我估計當初綠珠被方子華從阿爾金山一直追擊,因為有身孕走不遠,先是逃到羅卜淖爾、龍城一帶躲藏。被發現的時候,恰逢她即將產子。可以想象綠珠萬般無奈隻得變子為卵,藏於龍城荒漠中。孤身穿越塔克拉瑪幹,順葉爾羌河溯流而上,又幾經波折,最後才能在哈實哈兒的王宮中當上一名侍女。

“又過好些年,綠珠才有機會再次回到龍城,取出當年的卵孵化。梅姑娘算起來比三爺大好幾歲,但就是有這樣一番波折,她實際的年紀比三爺還小不少。因為方子華最後是在龍城失蹤的,飛翼宮經常派人去龍城查看。綠珠取卵又被飛翼宮發現,少不得又是一番廝殺。好不容易綠珠才逃回哈實哈兒,已經重傷難起,回天乏力,臨終前囑咐梅姑娘去中原找父親。

“想必那時候梅姑娘還不恨父親,但已經很恨飛翼宮了。你們想想,那時候她沒有法力,行動緩慢,幾乎沒有自保能力,從哈實哈兒到九龍鎮的路是何等漫長而艱辛?可是她好容易到達九龍鎮看見的是什麽?她爹擁有一個大莊園,手下有令人聞名喪膽的十八魅影,不說去尋找她們母子,任由她們被飛翼宮欺負也就罷了,還正和飛翼宮聯手陷害唯一一個對她友好,肯照顧她的小孩子。以梅姑娘的脾氣,不恨龍王才怪!

“開始沒有人知道梅姑娘和龍王的關係。梅姑娘離開幽煌山莊後一定很傷心,又回到大漠中,化名熱合曼提,kao在哈實哈兒王宮裏給阿依古麗當侍女做掩護。不過我想她心高氣傲,一定很不喜歡當別人的侍女。那期間她常常離開王宮,自稱是從庫別裏克布拉克飛過來的蝴蝶仙子吐拉罕,活躍在整個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中。葉爾羌河、哈實哈兒河、於闐河、塔裏木河還有羅卜淖爾都留下她的足跡。

“這時候的梅姑娘就像一個女神,也像一個仙子,幾乎哪裏有人遇難,她就出現在哪裏。你們到那些地方去打聽吐拉罕,沒有一個人不說她好的。顯然她不願意和飛翼宮有任何瓜葛才會自稱是蝴蝶仙子。這個說法對她很有好處。後來她的名氣漸漸大了,飛翼宮覺得奇怪,曾經派人去找她。兩邊打起來的時候,人們看見她的原形,可依然還是肯幫助她,因為她是美麗善良的蝴蝶仙子。飛翼宮的月蛾精則被巴赫西(薩滿巫師)趕走了。

“這樣又過大概兩三年,羅夫人忽然來到大漠找到並帶走梅姑娘,蝴蝶仙子吐拉罕才離開塔克拉瑪幹。”

淩辰愕然道:“這麽說梅姑娘是一個好人了?二爺,怪不得這次在京城你要力保梅姑娘,你早知道這些是不是?”

莫桃搖搖頭,輕聲歎息道:“人之初,性本善。誰一生下來就是壞人?我覺得梅姑娘當初在塔克拉瑪幹到處留名,是想留下線索等龍王來找她,更說不定她還留有線索在幽煌山莊。結果飛翼宮來了,我娘也來了,隻有龍王光顧著和天悚糾纏,一直沒有來,而我娘收養她的目的也僅僅是想利用她。她心裏一定是非常悲憤和悒鬱的。苦難、悲憤和悒鬱成就了後來梅姑娘冷僻的性格。表麵上她和誰都很親,可骨子裏,她認為所有人都是敵人,想害她。

“這次在京城,她一定是認為央宗威脅到她在天悚心目中的地位,才先下手為強,除去央宗的孩子。我讓央宗來處理此事就是想告訴翩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害她,人應該學會善良。央宗盡管氣憤,但正是因為善良,最後必然會原諒翩然。可惜天悚把什麽都破壞了!

“天悚也和梅姑娘一樣,總覺得別人會害他,整天提心吊膽,結果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也趕走了。我想梅姑娘可以殺害天下人,也不會害天悚一根汗毛,她給央宗下藥,隻是在保護她自己。這也像天悚,哪怕當初素秋差點要了天悚的命,天悚也不舍得責備素秋一句。

“天悚心裏最愛的永遠隻是梅姑娘,也隻可能是梅姑娘。趕走梅姑娘,就等於是他自己在自己的心上紮了一刀。淩辰,你聽我這樣說一定覺得我迂腐。但我始終認為,別人害你就是做錯了,既然這道這是不對的,自己為何還要去錯呢?”

淩辰遲疑道:“那三爺知不知道這些?”

莫桃低頭苦笑道:“我也非常自私,總想給我娘和我姨留些麵子!在京城我好幾次話到嘴邊都沒有說出來。不然天悚說不定能留下梅姑娘。看見天悚天天魂不守舍,強顏歡笑,我真的很後悔。但梅姑娘走都走了,說什麽都晚了。”

薛牧野不很確定地道:“我倒是覺得三爺始終從心裏對飛翼宮感覺恐懼,他趕走梅姑娘固然是因為梅姑娘真的傷著他了,但同時也是想保護梅姑娘,不願意梅姑娘再和他一起冒險,希望梅姑娘從此遠離旋渦,過上一種穩定而安全的生活。梅姑娘對塔克拉瑪幹和龍城都非常熟悉。這次三爺和倪可失蹤,但願梅姑娘能夠不計前嫌,在危險的時候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