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淩辰的話,十八衛紛紛離開羅天。羅天知道不妙,催促超影追在十八衛的身後,但是他的馬沒鞍轡,又和他一點也不熟悉,很不好控製,沒多久他還是被十八衛甩開一段距離。向山和十八衛都不願意莫桃去給羅天幫忙,裏三層外三層將莫桃死死抱住。莫桃不可能當真傷害他們,一時竟然掙拖不開。

淩辰看看差不多了,一聲號令,十幾顆霹靂彈從四麵八方對準羅天飛去,如天羅地網一樣將羅天緊緊包圍,不論羅天輕功有多好,朝哪個方向躲避,都會自己撞上霹靂彈。

羅天大叫:“桃子!”危急中展開平生所學,棄馬拔身而起,飛出旋翼暗器,將身前的三四個霹靂彈擊飛。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霹靂彈落地後居然不爆。羅天趁機衝出重圍,不敢再掉以輕心,落地後立刻又是一大把旋翼暗器,反攻淩辰。也是天羅地網一樣,把各個方向都包羅在內。好在他這東西不會爆炸,淩辰急忙用劍格擋,手忙腳亂才避開,羅天趁勢欺近,隻用一雙肉掌,就打得淩辰節節後退。十八衛見勢不妙,又一擁而上去給淩辰幫忙。

超影沒有羅天的本事,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在巨大的轟隆聲中變成一堆碎肉。向山平時照料超影的時間最多,卻是忍不住慘叫一聲。莫桃又怒又心疼,大喝一聲,用力一崩。向山等人隻覺得熱浪逼人,人人遭受重擊,身不由己鬆手放開莫桃。舉凡動物都怕火,通靈的挾翼也不例外,也被這股熱浪燒著,驚恐地長嘶一聲,帶著莫桃朝後跑去。

莫桃始料未及,忙用力拉馬韁,叫幾聲,挾翼也不肯理會,隻發瘋一樣朝前狂奔,瞬間時間就跑出去老遠。若是其他馬,莫桃也就棄馬回去了,但這是莫天悚心愛之物,萬一跑丟了他沒辦法對莫天悚交代,又想羅天極為高明,淩辰隻要不是仰仗霹靂彈,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了他,隻是大聲安慰挾翼。好在莫桃的拙火不是對著挾翼發的,一段時間後,挾翼終於重新安定下來。

耽擱這麽長時間,莫桃非常擔心,調轉馬頭朝回飛馳。回來後卻是一片安靜,不聞打鬥聲。莫桃心裏一緊,難道淩辰還是得手了?正詫異的時候,馬韁繩被人拉住,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二爺,你可回來了。”竟然是田慧。莫桃頓時迷糊起來,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該下馬了。

和戎過來扶著莫桃下馬,生氣地嘟囔道:“二爺,阿山他們也是不想你又被羅天騙,你也真下得去手!他們半邊身子都火燒火燎地疼!”莫桃急道:“我隻是給他們一個教訓,明天他們就沒事了。田慧,你怎麽來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到哪裏去了?”

淩辰湊過來,氣哼哼地道:“田慧是被羅天暗算。五鳳都死了,隻有田慧一個人被婁澤楓救出來,傷還沒好就追過來。二爺,你難道不知道羅天不是個好東西?非得要維護他?”

莫桃大怒:“跪下!我早告訴你,昨夜不是羅天,我就被曹蒙毒死了!你們一個個的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這時候還敢多嘴?羅天呢,我怎麽沒察覺他的氣息?這裏麵怎麽又把婁先生牽扯上了?田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淩辰很不服氣地跪下,也不回答莫桃的問題。十八衛看他跪下,呼拉拉跪下一片,連和戎和向山也都跪在莫桃身前。

又氣得莫桃夠嗆:“好啊,你們聯合起來給我示威是不是?我的話就算是天悚也要聽一聽,你們不聽命令倒還有理了?”

淩辰昂首以對:“就是三爺來了也不會留下羅天,更不會去和羅天合作!我就算是被曹蒙殺掉,也不要羅天來救!何況羅天也不是真心想救人,不過是騙二爺圖謀烏曇跋羅花而已!”

莫桃更氣,咆哮道:“反了你們!天悚麵前你們也如此放肆嗎?今天不教訓教訓你們,我白被你們叫成二爺了!”

田慧一看不對勁,急忙忙硬拉著莫桃走開,黯然道:“羅天被婁先生帶走了!”頓時就吸引住莫桃的注意力。田慧一邊給莫桃講述,一邊回頭給淩辰使個眼色,示意淩辰自己起來。莫桃在淩辰心裏的份量的確是不能和莫天悚比,淩辰覺得很委曲,並不肯起來。

田慧接到莫天悚的信以後立刻啟程帶著五鳳一起進京。因莫天悚囑咐她盡可能快一點,又說早已經安排郎世煥去龍城,田慧並沒有帶更多的人。羅天幾乎和田慧一起離開海州府,念念不忘田慧曾看出他的暗器來曆,難得田慧落單,居然設下埋伏,先後幾次伏擊田慧。五鳳為救田慧,一一遇害,田慧隻道羅天是為烏曇跋羅花才不肯放過她。

羅天的暗器甚是霸道,射出去鋪天蓋地讓人避無可避,曾經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流星雨。平時卻極少用,也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說過暗器的名字,就是不想被人察覺出他的暗器來曆。被人知道暗器來曆,難免會傳到中乙耳朵裏。中乙知道他仿照懸靈洞天的流星刺設計暗器沒關係,難免就會問他當初來聽命穀的經曆,很可能把沙萱的事情牽扯出來。這卻是羅天心裏的一塊傷疤,不僅僅是不願意旁人觸及,就是他自己也極力不去觸及。加之他本來就恨莫天悚兄弟,田慧正是莫天悚手下的一員重要的大將,此去又是給莫天悚幫忙找烏曇跋羅花的,他也就無法放過田慧了。五鳳都遇害後,他還不肯罷休。

偏偏莫天悚又囑咐田慧龍城的事情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免得被莫桃察覺。莫桃的眼睛對田慧來說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田慧怕事情張揚出去,沒敢和暗礁的人說,隻小心隱藏行跡,孤身朝京城趕路。

羅天隱藏行跡有自己的一套辦法,追蹤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終於又在一片密林裏截住田慧。田慧不是羅天的對手,邊打邊逃還是岌岌可危。

知道羅天帶走黑緞子,張天師著急是著急,還是不願意事情張揚開去,派出來追蹤羅天的人不是別人,乃是婁澤楓。婁澤楓從上清鎮追到海州府一直沒辦法找到羅天,但羅天分幾次殺害五鳳,卻被他把握到羅天的行蹤,也跟蹤過來。婁澤楓也算是了解羅天的人,知道羅天做任何事情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無法察覺羅天的行蹤,他也跟蹤起田慧來。正好在田慧最危急的時候出手救了田慧。羅天卻趁著婁澤楓幫田慧療傷的時候跑了。

婁澤楓一直和羅天關係很不錯,但是愛屋及烏,他也關心田慧。看田慧傷得重,便留下照顧田慧。田慧美麗聰明,又是官家小姐的出身,和其他的十八魅影多少有一點不一樣,沒多久就讓婁澤楓當她是女兒一般疼愛。田慧混在十八魅影中,結交正派人士的機會不多,更難得有長輩真心疼愛,不免想起父親,也很尊敬婁澤楓。

田慧記掛莫桃,傷沒有完全養好就和婁澤楓一起上路了。到京城後知道莫天悚已經出發,兩人都很著急,一點也沒耽擱,也朝龍城追過來。一路急趕,終於在羅天和淩辰大打出手的時候追上淩辰。婁澤楓自然也不能讓淩辰殺了羅天,但也不願意看見羅天再傷害十八衛中的任何一人,上前阻止,和田慧依依惜別,帶著羅天走了。

這一番話說了很長時間。莫桃又聽聞羅天一件惡行,又氣惱又憋屈又憤恨,已經不氣淩辰。但他早拿定主意自己不要烏曇跋羅花,然無涯子要kao烏曇跋羅花救命,他不可能像上次在鎮妖井裏那樣一把火燒掉烏曇跋羅花。莫天悚素來不僅僅是智計百出,還百折不撓,讓烏曇跋羅花留在他手裏,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他騙了,稀裏糊塗服下去。因此莫桃也不能讓烏曇跋羅花留在莫天悚手裏,送給羅天自然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他始終惦記羅天是羅家唯一血脈,也真怕羅天有意外。所以他盡管是不氣了,回去後知道淩辰和十八衛都跪了這許久也很內疚,但還是沉著臉道:“我擔心天悚得很。飛翼宮能讓曹蒙來找你們,不可能不安排人去對付天悚。你們知道的,天悚身邊沒有一個真正的自己人,要應付沙盜找公主,又要對付飛翼宮的陰謀。你們硬要跪在這裏不啟程,萬一天悚出事我可不知道。”

田慧又在一邊說好話。淩辰跟著莫天悚多次出生入死,兩人既是統領部屬,也是朋友兄弟,一聽也擔心起來,顧不得再和莫桃慪氣,委委曲曲地上馬趕路。可是心裏依然很不服氣,賭氣不和莫桃說話。十八衛大部分都是向著他的,也賭氣不肯理莫桃。

莫桃失明後變得沉穩許多,很多時候都顯得很退讓,也不願意和莫天悚計較下麵的人聽誰的,但少時的經曆對一個人的影響最大,淩辰一直賭氣無疑觸到他心底最深處的痛。莫桃又惱怒起來,暗忖如果不趁這次機會收拾一下淩辰,即便是烏曇跋羅花到手也不可能順利送給羅天。淩辰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對淩辰呼呼喝喝的,任憑田慧怎麽勸解也沒有用。和戎開始也和淩辰穿一條褲子,後來看莫桃是真的生氣,她又害怕起來,也和田慧一起勸說。但因為淩辰一直沒服軟,莫桃就是不消氣。

夜裏宿營時,一向都不喜歡被人伺候的莫桃指名點姓叫淩辰去伺候他。和戎很害怕,忙過來殷勤服侍。向山口裏答應去叫淩辰過來,實際則是去找田慧。田慧也是頭疼,讓向山回去看著莫桃,多賠些小心,自己私下又去勸說淩辰,求他去虛應一番,等莫桃消氣也就罷了。十八衛也覺得淩辰總和莫桃鬥氣不好,紛紛勸說,竟然承諾淩辰去伺候莫桃,他們今夜就伺候淩辰。

十八衛不勸還好,越勸淩辰越怒,不要說是莫桃,即便是莫天悚也從來沒指派過他伺候人!口裏隻說讓田慧和眾人放心,他回去準備準備就去莫桃的帳篷。說完回到自己的帳篷中。田慧覺得他神色不對,很是擔心,正要跟過去,莫桃發現向山沒叫來淩辰又發火了,衝出來要親自叫淩辰。田慧和十八衛隻得先勸解莫桃。

忽然聽見淩辰的帳篷中傳來一聲慘嚎。眾人都很驚疑,急忙衝過去查看。莫桃預感很不好,展開輕功跑在最前麵,沒進帳篷便聞著一股血腥味,接著風聲響起,一件暗器射來。莫桃伸手接住,察覺“暗器”居然是一塊皮裹著兩個還熱乎乎的軟球,心裏不禁一涼,還沒等他問出來。田慧等人也到了,一起驚呼,亂成一團。卻原來淩辰一怒之下居然自宮。

淩辰直挺挺地跪下,厲聲道:“二爺,今天我沒聽你的,是我不對。本該廢了這對看不見主子的招子,但淩某人的招子還要用來辦事,就用我淩家的子孫後代給二爺賠罪!”

莫桃一直就知道十八魅影各個心狠手辣,壓根不把人當人看,卻完全沒有想到淩辰性烈如此,隻因知道他留下羅天是為給羅家留下血脈,就用出如此慘烈的手段來叫陣,震驚之餘也沒法不火,想這一切都因莫天悚想用烏曇跋羅花治眼所致,倒不如也來個“絕後計”,同樣直挺挺地跪下來,沉聲道:“莫某人不是你的主子,空長著一對招子卻是瞎子,這就把招子賠給你!”說完伸出食指和中指,反手就朝自己的雙睛cha下。

田慧大驚失色,急伸手掌一擋,被莫桃戳中,大聲慘叫。手背上竟然留下兩個血窟窿。淩辰大怒,一言不發,也朝自己的眼睛cha下。幸好阿虎眼明手快拉住他的手。這下所有人都更加慌亂,一半人將莫桃緊緊抱住朝外拉,一半人卻將淩辰緊緊抱住,勸說的勸說,上藥止血的上藥止血。

莫桃出來後還不服氣。田慧急紅眼,厲聲道:“桃子,你離開三爺千裏奔波難道不是來救淩辰的,反而是來害淩辰的不成?羅天你都救,難道淩辰還比不上羅天?”

莫桃終於不再掙紮,長歎一聲道:“你去幫我勸勸淩辰。你的手疼不疼?”

田慧搖搖頭,輕聲道:“我沒關係。”想勸又不知道怎麽勸,招手叫來和戎和向山,扶莫桃回自己的帳篷。又去看淩辰。淩辰已經被大家勸住,傷口也包紮好了,正半躺著休息。可明顯還是氣得要命,看見田慧進來就冷冷地道:“你不去陪著你的心上人,跑我這裏來幹嘛?”

田慧在淩辰身邊坐下,幽幽歎息道:“五鳳死了,我很傷心,這些日子總是想起三爺當初在昆明說的話。希望在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大家還可以聚集在一起喝酒,不必像以前那樣,需要不斷去熟悉一個叫老名字的新麵孔。我不知道你聽後有什麽感覺,反正我是被這句話深深打動。二爺的脾氣是不好,然你是親眼看著他如何決絕地擺拖烏曇跋羅花,就該知道這種花在他心裏的份量有多重。可他還是肯放棄和三爺的賭賽千裏奔波來救你,你卻公然和他叫板對抗,是個男人就會生氣。二爺說你幾句,你不也生氣了嗎?”

淩辰默然良久,嘟囔道:“可是我殺羅天沒有錯!”

田慧輕歎道:“你如此恨羅天,心裏想的一定是小妖。可你回去以後拿什麽麵對小妖?有一次二爺對我說,老夫人領著他們祭祖時說不要他認祖歸宗。大爺姓狄是因為繼父姓狄,三爺姓莫是因為生父姓莫,他自己是姓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羅天是羅家唯一骨血,二爺認映梅禪師做爹,自然將自己當成是羅家人,維護羅天也在情理之中。就像莫離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們還是要維護她一樣。三爺處理外人手段何等淩厲,居然也就聽我們的勸留下莫離。你仔細想想,他對自己家裏以外的人什麽時候手軟過?”

淩辰又火起來,怒道:“你也要維護羅天嗎?”

田慧搖搖頭,冷冷地道:“我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樣想殺人。不過你用不著擔心,三爺是不會放過羅天的。南無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就是我們自相殘殺。淩辰,我們不能讓羅天躲在一邊看笑話。”

淩辰又沉默半天,遲疑道:“那你是不是想叫我去給二爺賠個不是?”

田慧苦笑,輕聲道:“你跟二爺這麽長時間,還不知道他那個人?氣頭上他是火氣大,上次在揚州,連三爺都被他打了八十板子,可他也真的拿你當親兄弟。不信你就看著吧,等他氣消下去,肯定心疼你,說不定一會兒就會主動來給你賠不是。隻不過他不見得能拉下臉來,必定找些借口。”

正說著呢,向山xian簾子進來,陪個笑臉將一包藥送給淩辰:“二爺讓我送來的。說今天大家都累了,晚上他守夜,大家盡管放心休息。”

莫桃帶的藥也是莫天悚配製的,十八衛各個身上都有。田慧輕聲道:“我說的吧!什麽叫大家休息,其實就是叫你好好休息養傷。”

淩辰想自己畢竟是以下犯上,有些不安起來,放下藥爬起來:“二爺身上的毒還沒清呢,背後的傷口也還沒有收口,怎麽能讓他守夜呢?多少刀山火海我都經曆過,這點傷算什麽?我去守夜。”

幾個十八衛都急忙說自己去守夜,田慧卻拉住眾人。結果當夜莫桃和淩辰一起守夜,還是誰也沒理會誰。

第二天上路的時候,莫桃執意將挾翼讓給淩辰騎。路上還總叫大家走慢一點,中午未到,聽和戎說路邊有幾戶人家,他又提出要休息打尖。吃過午飯,還說沒休息夠,一點也不急著上路。但淩辰可著急了,主動拉著莫桃道:“二爺,你摸摸我身上的傷疤。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麽。我們走快一點好不好?”

莫桃低頭笑一笑:“淩辰,對不起,這次是我太過分了。以後我有兒子,第一個一定送給你姓淩。”

不想淩辰搖搖頭,認真地道:“二爺,我說的不是氣話,你日後別把此事太當一回事。淩家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從心裏希望淩家斷子絕孫,不然在巴相我就娶小妖進門了。我真的很喜歡她。一個弱女子能頂住重重困難終於得報血仇。我是個男人,卻比不上她。我該把淩家所有人都殺了。當年我殺了淩老爺以後居然對其他人下不去手。”

莫桃愕然,滿心酸楚,用力一把緊緊抱住淩辰,然後放開他,大聲道:“都上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