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和亞提大約是迷戀上美麗的努爾古麗,接過莫天悚銀子還是不肯離開,願意免費當向導。莫天悚隻好留著他一起上路。

若羌是個嚴重缺水的地方,漫天的大雪讓牧民一家非常高興,但卻使得道路變得非常難走。牧民和穆和亞提都勸莫天悚等雪停了再走,可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擔心倪可,簡單地吃過早飯以後就出發了。

中午過後,雨加雪停了,若羌卻還遠得很。穆和亞提的“天馬”再一次成為拖累,在泥濘中舉步維艱。莫天悚一上午都在努力討好努爾古麗,盡量逗努爾古麗說話,企圖發現他的破綻。努爾古麗卻有些躲著莫天悚,莫桃不怎麽理會他,他就總是kao在穆和亞提身邊,看穆和亞提的馬比起其他三匹馬的確差不少,便把穆和亞提的行囊都拿到阿爾金的背上。

莫天悚怎麽看也不覺得努爾古麗像男人,喉頭看不見明顯的喉結,胸卻挺得高高的。若非他非常信任莫桃敏銳的感覺,他會認為莫桃弄錯了!但看見努爾古麗一伸手就把穆和亞提不算輕的行囊拿起來,他終於感覺努爾古麗是男人。忍不住笑著問:“穆和亞提,你聽沒聽說阿爾金山上有一個叫做聽命穀的地方?”

努爾古麗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穆和亞提卻顯得有些激動:“沒有聽命穀,三爺說的一定是聽命湖。聽命湖就在棱格勒魔鬼穀裏麵,到了聽命湖的人都得聽從魔鬼的命令。棱格勒魔鬼穀裏有金子,可是也有魔鬼。每當黑雲籠罩山穀,那裏就可以看見電閃雷鳴,還可以看見綠瑩瑩的鬼火飄蕩在山林裏,聽見獵人求救的呼喊和挖金者絕望而悲慘的哭嚎。”

莫天悚曾經問過穆和亞提樓蘭和鄯孔雀,穆和亞提一點也不知道,一愣沒出聲。莫桃急忙問:“棱格勒魔鬼穀在什麽地方?”

努爾古麗指著前麵道:“若羌過去七百裏就是棱格勒。蒙古語意為“太陽河穀”,是個非常美麗的高山峽穀。棱格勒河從峽穀中間穿過。棱格勒很寬,大約有兩百裏長,六七十裏寬。南麵是東昆侖山主脊,北麵是祁曼塔格山,是這一帶少有的好地方。雨量充沛,大小湖泊星羅棋布,牧草繁茂,鮮花遍布,可惜沒多少人敢去。因為那是一個受到詛咒的地方,每次雷雨過後,穀中到處是被天雷燒焦的牧草和動物的屍體。”

莫天悚笑道:“這麽可怕!努爾古麗,你去過那裏嗎?”

努爾古麗搖搖頭道:“人畜一旦進入棱格勒,十有八九不能生還,穀裏到處都堆滿枯骨。我若是進去了,也不能走出來。”

穆和亞提心有餘悸地道:“三爺,你打聽那裏幹什麽?棱格勒真的非常可怕。我有一個朋友冒險去裏麵挖金子,一個炸雷下來就把他打成一堆焦炭。其他的采金人嚇得都躲了起來,可是當風暴過後,他們去找我朋友的時候,發現我朋友的屍體居然不見了,被魔鬼帶走了。”

莫桃道:“我們很可能會去那個地方。穆和亞提,你是不是跟我們一起去?”

穆和亞提吃驚地大聲道:“你們的銀子已經這麽多,還想去棱格勒挖金子?真是要錢不要命。我不去哪種地方!”

莫天悚莞爾:“所以我們有錢而你沒有錢!想想看,金光閃閃的金子,多麽美麗的東西。一起去吧,挖到金子我們一人一半。”

穆和亞提道:“三爺,當初我們是說好了的,我隻領你們到瓦石峽。你們要去棱格勒,我可不奉陪。”

莫桃大笑:“早上叫你走你又不走。我們已經找到新向導,努爾古麗會領我們去棱格勒的。”

穆和亞提迷惑地朝努爾古麗看去。努爾古麗淡淡道:“我也不去棱格勒。我要去羅卜淖爾後麵的龍城。”

穆和亞提又叫起來:“你去那裏幹什麽,那裏也是去了就出不來的地方!”努爾古麗不答。穆和亞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道:“三爺,等到了若羌,我就自己離開。”

瓦石峽距若羌大約一百多裏。kao著由昆侖山和阿爾金山留下來的瓦石峽河滋養,這裏到處檉柳叢叢,蘆葦搖曳。鄯善國曾在瓦石峽河岸邊築“弩支城”,曾經繁茂一時。此刻城池早已經廢棄,隻留下一些殘垣斷壁。幾百戶人家在殘垣斷壁外麵種植著瘠薄的土地,收獲一點微薄的糧食,再也看不見昔日的繁華。但是不久之前,一個送嫁的隊伍讓瓦石峽陡然間變得熱鬧起來,而公主的失蹤,又讓這一千多人的隊伍不敢輕易離開,惶惶不安地等待公主的歸來。

莫天悚和莫桃、努爾古麗剛剛離開若羌,送親使世襲武驤伯威遠將軍大都督夏珍和哈實哈兒王子阿布拉江一起親自來迎接。夏珍年近五十,白衣銀槍,橫眉冷目,顯得既幹練又老成持重,就隻明顯也很是傲氣。見到莫天悚後非常激動,無法掩飾深深的失望,連客套話都沒有一句便忍不住問:“皇上沒有讓三爺多帶些人來?”

莫天悚笑道:“有將軍帶領的一千禦林軍,足可以橫掃整個塔克拉瑪幹沙漠。”一邊說一邊連阿布拉江都顧不上,隻注意去看努爾古麗。努爾古麗適度的表現出“她”該有的吃驚,躲在莫桃的後麵。

阿布拉江卻一刻也沒有放棄打量莫天悚,敵意甚濃地道:“光看三爺的身板,真想不到三爺能有這樣的豪言壯語。知道什麽叫做塔克拉瑪幹嗎?塔克拉瑪幹的意思是‘進去出不來’。”

莫天悚又失望又不失望,從努爾古麗身上收回目光投向阿布拉江。他比莫桃還要魁梧,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目光淩厲有如蒼鷹,黝黑的皮膚像鐵打的一樣透lou出強壯。莫天悚心裏不知道怎麽的就有些不舒服,淡淡道:“明天我就要穿越塔克拉瑪幹去羅卜淖爾龍城打沙盜。你害怕,就留在瓦石峽等我們回來。”

夏珍吃驚地叫道:“三爺,你不找公主,去羅卜淖爾剿滅沙盜?”

阿布拉江的漢語的確像薛牧野形容的那樣流利,怒道:“兔崽子才會害怕!打沙盜就打沙盜。你敢不敢和我比賽看誰殺的沙盜多!”

莫天悚笑道:“好!既然要比賽,沒點彩頭可沒什麽意思。我們請夏將軍當證人,誰輸了誰就……”

莫桃覺得不對勁,急忙搶著道:“尊貴的阿布拉江王子,美麗的阿依古麗公主呢?沒和你們一起來嗎?自從在阿曼那裏聽過她的名字以後,我就一直想見見她。對了,你們有沒有阿曼的消息?”

阿布拉江搖頭道:“阿曼就像是沙漠裏的狂風,把沙子卷上天空以後,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還想向你們詢問他的消息呢!”說完又瞪眼看著莫天悚,似乎是莫天悚讓薛牧野失蹤的。

夏珍也怕莫天悚和阿布拉江鬥起來,急忙道:“阿依古麗還在瓦石峽。三爺、二爺,我們別總站在這裏說,路還遠著呢,早點走吧!”

大家啟程繼續前進。阿布拉江kao近莫天悚,低聲道:“誰輸了誰就是不知羞恥的驢!”莫天悚莞爾,也低聲道:“我輸了就是驢,你輸了就是不潔的豬!”阿布拉江大怒,沉聲道:“我以真主的名義起誓,輸的人一定是你!”

眼看兩人說著說著又要吵起來,努爾古麗湊過來拉拉莫天悚的,低聲問:“三爺,你究竟是什麽人,怎麽認識這些大人物?”

莫天悚轉移注意力,暗忖裝得倒是像,微笑道:“很快你就會重新認識我了。”

到達瓦石峽以後,迎接他們的是豐盛的接風宴,馬奶子酒流水一樣端上來。可惜阿依古麗躲在房間裏沒出來。

莫天悚不是很習慣喝這種帶著一點酸味的酒,然他不想酒量被阿布拉江比下去,酒到杯幹。虔誠的穆斯林原本不喝酒,不過軍營裏大多是漢人。森嚴的教規敵不過雄性好鬥的天性,更遠遠沒有男人的麵子重要,阿布拉江同樣不願意被莫天悚比下去。最後兩人都喝醉了。莫天悚吐得一片狼藉,阿布拉江滿臉通紅拔出大刀,酒席上就想和莫天悚較量較量。

莫桃和夏珍都頭疼,一人一個將他們拉回房間安頓下來。

莫天悚躺在土炕上卻不肯睡覺,嘮嘮叨叨地道:“我非得給阿布拉江一點厲害瞧瞧不可!他以為他是誰?不就有一個很窩囊的國王可汗老爹嗎?他能和我比嗎?為什麽倪可就得嫁給他?我老爹要是國王,絕對不會kao娶老婆來保衛國家。一定打得俺的幹落花流水!”

莫桃聽得有些傷感,隨口安慰道:“行,你最了不起。快睡覺吧,不然你怎麽去塔克拉瑪幹?”剛說完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急道,“有人來了!天悚,你可別再亂說話。”

莫天悚迷迷糊糊的摸到枕頭下的匕首握在手裏,從炕上一躍而起,瞪眼大喝道:“誰!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莫桃啼笑皆非,按下莫天悚的匕首:“一千多人守在村子外麵,沒有人能潛進來刺殺你!”莫天悚不服氣地道:“龍王一定能進來,不然倪可怎麽會失蹤?”

一個夜鶯一樣清脆的聲音問:“龍王是誰?真是他帶走細君公主嗎?”隨著話音,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色彩絢麗鮮豔艾德萊絲綢,戴著小花帽花頭巾,梳著十多條小辮,臉罩麵紗的女子走進來。

莫天悚趁著酒意,右手撫左胸行禮道:“阿依古麗?月亮之花?早聽阿曼提到你。你能不能把麵紗摘下來讓我欣賞一下?阿曼一直說你很美麗,讓我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謊。”

氣得莫桃不行,猛力拉莫天悚一把,尷尬地道:“不好意思,他喝醉了!”

好在阿依古麗並沒有生氣,笑著道:“我也早聽阿曼提到你們。三爺,你比阿曼形容的還要無禮,也比倪可形容的還要有意思。二爺,我有事情找你,能出來一下嗎?”

莫桃急道:“當然可以。”正要走,又不放心之極地把莫天悚重新推到炕上躺下,“好好睡覺,別再惹事了!”莫天悚還有些不服氣,掙紮著想起來,大聲問:“阿依古麗,你的話不能告訴我嗎?”

阿依古麗搖搖頭,長長的花頭巾飄飄擺動,笑道:“等你明天酒醒了以後吧!”

莫天悚嚷道:“我知道畏兀兒女子為何要戴麵紗了,就為鉤走男人的魂。”

莫桃怒道:“閉嘴!老實睡你的覺吧!”拉過被子,將莫天悚頭也蓋起來,轉身出去,緊緊帶上房門,吩咐守在門口的親兵看著莫天悚。

阿依古麗道:“跟我來。”猶豫一下,將手裏的一條花手巾遞給莫桃。

莫桃擺手不接,笑道:“沒關係。你走你的,我能跟上你。”

阿依古麗領著莫桃一直朝外麵走去,很快來到瓦石峽河的河灘上,隨便在沙地上坐下來,道:“我很喜歡看夜景,可是自從倪可失蹤以後,哥哥再也不準我晚上出來。幸好今天他喝醉了。”

莫桃莞爾,也在沙地上坐下來,奇怪地問:“你怎麽一直稱呼細君公主倪可?你不知道這僅僅是她的化名嗎?”

阿依古麗道:“知道,是公主喜歡我們這樣叫她。我以前聽阿曼的形容,不很喜歡三爺,但今天他和哥哥鬥酒,我反而不討厭他了。二爺,阿曼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為何他一直沒有來找我們?”

莫桃不禁在心裏幽幽一歎,低頭道:“叫我桃子吧!阿曼就這樣叫我。他去韃靼找倪可和男男,此後我也再沒有接到他的消息。不過你不用擔心,天悚派了很多人去韃靼找他。”

阿依古麗問:“三爺手下是不是有很多人?倪可不見以後,瓦石峽有不少的漢人出沒。夏將軍說他們都是暗礁的人。”

莫桃從來沒有聽莫天悚提過曾經派暗礁來西域,愣一下,遲疑道:“暗礁的人是不少。你說的那些漢人在哪裏,帶我去找他們好不好?”

阿依古麗道:“明天吧。今夜我請你出來是想給你講一個傳說。”

莫桃著實意外,忙道:“你說吧!”

阿依古麗笑一笑,輕聲道:“傳說在漠北有個聰明、英俊、善辯的青年叫羅卜淖爾。他的父親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大汗,眼看羅卜淖爾已經成年,就為羅卜淖爾定了親。姑娘是一位酋長的女兒叫台特瑪。

“羅卜淖爾不願早娶,也不願沒有任何功勞就繼承父親的汗位。他要到龜茲學習歌舞。可是當他橫穿塔克拉瑪幹沙漠時迷失了方向,疲勞、幹渴、饑餓使他昏倒在荒漠裏。蘇醒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棵古老的桑樹下,一位英俊的青年給他擦傷,一位妙齡少女在給他喂水。原來,他們是風神母收養的一對同胞兄妹。哥哥叫若羌,妹妹叫米蘭。兄妹倆忍受不了風神母的虐待,偷偷下凡遇到羅卜淖爾。

“此後三人以兄妹相稱,共度危難,真誠的友誼一天比一天深厚,米蘭還暗暗愛上羅卜淖爾。

“風神母很快發現若羌和米蘭竟然與凡人親密相處,氣得渾身發抖,傳令二人速歸。若羌和米蘭誓死不從,可是他們對抗不了風神母。羅卜淖爾挺身而出與風神母較量。

“風神母不肯罷休,刮起風暴,把羅卜淖爾三兄妹拋到幾百裏之外,刮向三個方向,跌落在三個地方。若羌思念妹妹,米蘭思念情人,羅卜淖爾惦念弟妹,他們哭呀哭,淚水匯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鹽澤。

“米蘭深知自己再也不能照顧羅卜淖爾,托夢給遠方的台特瑪姑娘。台特瑪姑娘不遠千裏來尋羅卜淖爾,正好遇到若羌。若羌背著台特瑪終於找到羅卜淖爾,知道羅卜淖爾一直愛著米蘭。而在尋找羅卜淖爾的漫長跋涉中,若羌早已愛上台特瑪。羅卜淖爾和台特瑪化成湖泊,若羌和米蘭就是他們旁邊的城池。兩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永遠生活在一起。”

莫桃有些意外,被這個故事深深打動,聽熟了的地名忽然變得有靈氣,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希望天悚帶走倪可,你哥哥回去以後能和瑪依努爾有情人終成眷屬。”

阿依古麗道:“強扭的瓜不甜。阿曼說你能幫我們解決問題。不過要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還必須戰勝風神母。”

莫桃失笑道:“俺的幹!那是自然的。你哥哥迎娶公主,他們有沒有變得老實一些?”

阿依古麗憂心忡忡地道:“我們走得太慢了。前些日子父汗還派人來說,俺的幹正在訓練騎兵,催促我們快點回去。但是倪可就是不肯走快一點,哥哥心裏著急,說了倪可幾句,不想倪可就失蹤了。夏將軍一口咬定是哥哥氣走倪可。我們不敢聲張此事,但在本地一直沒動,細心的人還是可以看出問題。不盡快找到公主,哈實哈爾兒說不定會有危險。”

莫桃一愣,事情還有這樣的轉折,皇上居然沒對莫天悚提一句,怪不得皇上認定莫天悚能找回倪可。淡淡道:“天悚很多觀念我都不讚成,但他有一個觀點我覺得非常正確。kao外人是沒有用的,不管幹什麽,主要還是要kao自己。”

阿依古麗苦笑道:“哥哥也是這樣說,但是俺的幹的背後有撒馬兒罕的支持。”

莫桃聽見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心中警然,起身道:“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我們該做的就是早點找到倪可。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阿依古麗道:“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龍王是誰,你們為何會覺得是龍王帶走倪可。”莫桃道:“今天很晚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說那些。”帶頭朝回走去,阿依古麗隻好跟在他身邊。

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莫桃不禁微微皺眉。阿依古麗也發現了,扭頭一看,也是一個美麗的“姑娘”,愕然道:“桃子,是和你們一起來的努爾古麗。她膽子可真大,這麽晚了,還一個人出來閑逛。”

莫桃道:“別理他,我們走快一點。”阿依古麗很奇怪,還是加快腳步。

努爾古麗也跑起來,大聲喊道:“二爺,等等我!”莫桃不得不停下來,等努爾古麗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麵前,又朝前走去。努爾古麗急忙跟上他們,道:“二爺,你知道我剛才出去的時候看見什麽了嗎?一個和三爺一樣俊雅的漢人書生!我覺得他是沙盜的人,正想過去問問他。他看見我就跑,速度簡直比駿馬還快,一下子就沒了蹤跡。”

莫桃暗道終於來了,不可能不接招,笑著道:“你是在什麽地方遇見那個漢人的?等我把阿依古麗送回去,你帶我去那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