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不像淩辰和莫桃在一起的時間長,見莫桃沒有責備,放心下來,話也說得痛快了:“剛才淩辰就是和我商量此事呢!以前都是三爺定計拿主意,我們隻要照他的吩咐做就可以了,但這次我們想讓他少操一些心。我們也擔心沙鴻翊胡說八道,準備直接幹掉他。他的武藝還比不上他的管家,一刀宰了容易,難就難在不能讓人抓到把柄。還有,漕幫走的是萬時的路子,我們扳掉萬時,漕幫沒飯吃一定會和我們拚命。昨天我已經通知聯市幫在本地的人,讓他們給周幫主帶信。但是周幫主派人來怎麽也需要一點時間,因此我們不能立刻動手。但時間拖長了,容易讓對手察覺,時間太短,我們準備不充分,說不定又會鬧成金錢幫那樣,費時費力,我們得到的好處還沒有聯市幫和何西楚多,太劃不來了!這動手的時機也必須好好把握……”

莫桃越聽越不是味道,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斷北冥的話,問:“天悚說要對付漕幫嗎?”

北冥愣一下,看看淩辰,遲疑問:“三爺沒交代?三爺的意思也不是真要和漕幫打,但得做好準備,擺好架式,防備商宗仁有想法。”

莫桃搖搖頭,道:“前不久天悚還幫了俞力一個大忙,我們和漕幫的關係也不算太糟吧?漕政由漕運司負責,萬時官拜少師,又已經落勢,對漕運的影響真這麽大嗎?”

北冥又愣一下,再次遲疑道:“二爺對漕幫的事情知道多少?”

莫桃搖搖頭。

淩辰搶著道:“還是我來說清楚一點。朝廷在濟寧設立漕運司管理漕政,總漕平江伯萬宣是萬時的族兄。同時濟寧還有一個總理河道與總漕平行,主持貫運修治。以前總河也由萬宣兼任。當今登基後,派刑部待郎王紓任總河。賜以璽書,兼理河道驛使、捕盜、夫役之事。漕運總數大約每年四百萬石,在濟寧轉運的大約是三十萬石。有漕舟三千多艘,役夫、運軍一千四百多人。不過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官船並不能滿足漕運需求,還需要雇募民船。商宗仁的漕幫實際就是被招募的民船。每船費水腳銀七八十兩,少亦不下四五十兩,而且漕船過關是免稅的。朝廷規定每船可附運土宜十石。商宗仁膽子大,加載常在一百石左右。從前他的銀子真是賺得容易。王紓到任後,民船過關不再免稅,還鎖吊拷勒加倍的要,且檢查也嚴,發現多帶土宜夾私者,立即嚴懲,貨物通通沒收。商宗仁的好日子早就到頭了,整天焦頭爛額憂心忡忡。不然我們幾次和他過不去,他能放過我們才怪!”

莫桃愕然,沉吟道:“這樣說漕幫的銀子來路也不算正?”

北冥好笑,淡淡道:“二爺平時是太消遙了。上次皇上想要霹靂彈,明擺著就是賺錢的買賣,三爺開始還不樂意,就因為他不願意直接和官家做生意。二爺想,憑央宗夫人和皇上的關係,我們造點霹靂彈出來,沙鴻翊都要雁過拔毛,漕糧乃是國家命脈,那些大小官員能少了好處嗎?當官的永遠也不會把小老百姓放在眼裏。最近漕幫不好過,可王紓還上本說,民船底尖,入水深而易膠,牽挽不前,漕不能速進,是大害。剩飯都不想再給漕幫吃。不扳倒王紓,他們翻不了身。”

好在莫桃對朝廷形勢還多少有些了解,不用北冥介紹也知道萬宣屬於朝中老勢力,王紓是皇上的人,扳倒王紓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問:“那有沒有可能像聯市幫那樣,也幫漕幫另外找一條生路?”

淩辰失笑道:“哪那麽容易?一條河的運力是有限的,王紓哪裏是真的不想雇民船,不過是想換一批人而已。漕幫除濟寧外,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船,加起來大約兩千五百艘,不是一個小數目。不管運什麽,都得在運河上討生活,還是受製於河道司。聯市幫以前不過是漕幫的一個分堂,人數比漕幫少很多,現在主要航線又是從成都到揚州,不然他們也活不出來。再說三爺絕對不會因為漕幫去得罪王紓和皇上。”

莫桃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天悚不管做什麽都會讓你們收集很多情報給他。把漕幫和萬宣、王紓的情報都給我。你們接著問沙全。問出來東西以後告訴我。”

帶著一大摞文檔回到莫府。莫桃剛剛下馬,格茸低聲道:“二爺,沙鴻翊的馬車停在我們門口。”

莫桃做賊心虛,立刻緊張起來,暗忖不會是沙全的事情敗lou,沙鴻翊找上門來了吧?轉念又想,北冥辦事何等老道,親自出手,沒理由會被沙鴻翊察覺。進門後忐忑不安地找人一問,沙鴻翊正和莫天悚一起在前廳,不過是帶著藥物來看望央宗的。莫桃這才鬆一口氣,有些好笑也有些內疚,莫天悚借著演戲的機會才能專心陪陪央宗,結果還得出來應酬。吩咐格茸把文檔先拿回房間,自己急急忙忙來到前廳。

沙鴻翊顯得心事重重的,莫桃剛坐下寒暄幾句,他就起身要告辭。莫天悚也陪著起身,似乎很不悅地問:“沙大人剛來怎麽就要走?是不是嫌棄天悚招待不周?”

莫桃好笑,莫天悚這是明知故問,他有些煩沙鴻翊,急道:“天悚,沙大人家裏有事,我們就別耽誤他了!”

莫天悚驚訝地道:“怎麽你會知道沙大人的事情?”莫桃正要說話,被莫天悚從後麵拉一把,便不再出聲。

沙鴻翊長歎一聲道:“二爺想是從北爺那裏聽說了。昨夜不知道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把我的管家給綁走了!我還得布置人手找人,真的不能久留。”

莫天悚不再挽留,和莫桃一起把沙鴻翊送出大門。顯得十分關切,又問此案由誰負責查辦,綁匪留下什麽線索等等。沙鴻翊答負責辦案的是大理寺,綁匪什麽線索也沒有留下來。又客套幾句,沙鴻翊終於走了。

莫桃鬆一口氣,困惑地問:“不過是走失一名管家也需要由大理寺來辦理嗎?”邊說邊把銀簪子還給莫天悚。

莫天悚隨手把簪子cha在頭上,淡笑道:“這得看是誰家的管家不見了。京師有提刑按察司,負責刑名。隻不過最近一兩年京城的官員變動得厲害,大理寺卿是老官,按察司還是一個年輕人,經驗不夠,要是半天都查不出來,不免耽誤事。”

又是黨爭!莫桃直搖頭,輕聲歎息,岔開問:“央宗好一點沒有?沙鴻翊自己出事,還能來看央宗,還算他有人情味。”

莫天悚搖頭道:“什麽他要來看的?他怎麽會知道央宗受傷?你去看看他拿來的東西就知道了,全是宮裏上好的傷藥。是皇上自己不好意思來!”

莫桃沉吟道:“這麽說皇上滿寵信他的。天悚,你想殺他,會不會惹怒皇上?”

莫天悚冷笑道:“你幹得利索一點,皇上怎麽會知道是我們做的?他本是太後的人,不過是恰好被太後派去無錫,和我們拉上關係,加上很會見風使舵,皇上才會用他負責霹靂彈。桃子,我不方便進宮,你看機會合適,到宮裏去見見皇上。還有,你找時間去看看屈宜勖。想辦法讓西北聯盟和漕幫劃清界限。”

莫桃不禁很是頭疼,看莫天悚一眼,遲疑道:“天悚,要不還是你負責定計,我幫你跑跑腿就是了。”

莫天悚莞爾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剛才央宗醒了,我得回去陪她。等翩然把藥拿回來,我還得親自煎藥呢!”

莫桃愕然道:“翩然還沒有回來嗎?”

莫天悚笑道:“方子裏有兩味藥比較稀少,得慢慢找,不然哪用翩然去抓藥?”一邊說一邊溜了,走幾步又倒回來,不甚放心地問:“沙全好不好對付?他說了多少沙鴻翊的事情?能不能把沙鴻翊和萬時拉到一起?”

莫桃道:“很不好對付。我去的時候,他還一個字也沒有說。把沙鴻翊和萬時拉到一起是什麽意思?”

莫天悚詫異地道:“你不可能連這都想不到吧?萬時是太後的人不是?沙鴻翊也是太後的人,從前的關係一定不錯。現在萬時不走運,沙鴻翊卻比以前更紅了,萬時能不嫉妒沙鴻翊嗎?如果是這些大官彼此之間出問題,漕幫也想不到我們頭上,不是輕鬆很多?不管幹什麽都要多給自己準備幾條路走。雖然說漕幫現在比不得從前,但他們是大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真和他們打起來也麻煩。”

莫桃愕然,遲疑道:“你每動一步都這麽複雜?那你這次非得叫我幫你,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莫天悚急忙笑一笑道:“也沒有了,不過事先盡量考慮周全一些,後麵的麻煩就少一些,你說是吧?你慢慢考慮,我真得走了!”急急忙忙溜掉。

莫桃搖搖頭,回到房間裏腦袋還暈乎乎的,可還得消化桌子上的文檔。向山陪和戎還沒有回來,格茸會說漢話,但認識的漢字不算多,臨時叫湯雄來念給莫桃聽。莫桃剛接手,什麽都不知道,文檔很多,一直到中午還沒念完。向山自己一個人回來了,說是和戎去妙應寺給父親以及父親的兄弟做法事,晚上才能回來。莫桃很不放心和戎,自己又沒功夫,隻好安排幾個十八衛去妙應寺。吃過飯以後,換成向山給他讀資料。

穀正中跨進房間,看見莫桃居然對著一大堆文檔,大笑。

莫桃正頭疼,氣哼哼地道:“有什麽好笑的?”

穀正中莞爾道:“你也是該嚐嚐味道,別整天不做事就會說嘴。三爺還沒把泰峰的事情也交給你處理呢!”

莫桃不服氣,嘟囔道:“我現在已經很少說什麽了。再說事情總得分個對和錯吧?穀大哥,你知道我沒經驗,幫幫我吧!”

穀正中道:“我也正有個事情想問問你的意思。剛才我去看央宗小姐,三爺說央宗想回巴相,問我還想不想留在這裏管理義盛豐。京城裏泰峰隻有一間藥鋪和一間當鋪,北冥又在十八魅影裏麵數一數二,沒道理顧不過來。你說三爺是什麽意思?他是不是不想我跟你們一起去阿爾金山,故意把我撇下?你幫忙抽空去和三爺說說,照顧義盛豐沒問題,但能不能等我們從阿爾金山回來以後?”

莫桃詫異地道:“我早上去的時候央宗正好睡著了。她真的連義盛豐都不要了?”

穀正中輕歎,點頭道:“三爺本來一直不很喜歡她,這次知道她有孕,立刻變了一個人似的。孩子一定是央宗小姐的全部希望。她消沉得很,脾氣一會兒一變。好在三爺這次沒那麽絕情,一直陪著她,還親自煎藥呢!不過就是依然忘不掉他的生意,房間裏也是一大堆文書。”

莫桃不免更是痛心,幽幽地道:“上次天悚新婚就丟下央宗跑了,央宗也沒怎麽樣,這次怎麽會這樣?”

穀正中歎息道:“上次還在成都央宗就有準備,這次這樣突然,怎麽會一樣?我現在是越來越對江湖感到恐懼。我們防備得這麽嚴,還是被龍王潛進來,真是防不勝防。”

莫桃苦笑,又岔回去道:“義盛豐的情況我不很清楚,但是北冥還管著揚州那邊呢,你自己覺得你去義盛豐行不行?”

穀正中詫異地問:“揚州不是有白鶴和黑雨燕嗎?是不是三爺也和你一樣,看不起女人?怪不得他千裏迢迢地把田慧叫來,該不是想杯酒釋兵權吧?”

莫桃愕然道:“天悚叫田慧來?”

穀正中意識到自己捅漏子了,遲疑道:“我也是剛剛聽三爺說的,可能我誤會他,他也是怕你不熟悉,就是想叫田慧來給你幫把手。”

莫桃隻想等田慧趕來什麽都晚了,莫天悚一直將三玄島當成大敵,海州府無疑非常重要,他為何還會抽調走田慧?這得去問清楚才行。站起來道:“我去天悚那裏看看。”

穀正中甚是不安地陪莫桃也站起來朝外走,急道:“你別聽風就是雨啊!你這時候去問罪,不顯得我背後傳話嗎?”

莫桃不理他,還是走得急匆匆的。穀正中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家丁跑來稟告說商宗仁來了,問莫桃見不見。莫桃不耐煩地揮手道:“不見!我沒那閑功夫!”

家丁轉身剛要走,穀正中急道:“慢著。請商幫主進來,說二爺這就去見他。”家丁朝莫桃看去。穀正中道:“昨天商幫主就來過了。當時三爺進宮,你去閑逛。你今天再不見他,他會有想法的!”

莫桃頭疼,還是隻好道:“那就快請他進來吧!什麽破事!他不好好在濟寧待著,跑京城裏來幹嘛?”

穀正中好笑地道:“你也太不用心了!萬閣老家裏出那麽大的事情,商宗仁能不親自進京致祭嗎?”

商宗仁過來一是替俞力道謝,再一個目的居然是想他們幫忙疏通漕運關係。莫桃什麽也沒答應,敷衍一陣,親自送商宗仁出門,才想起屈宜勖怎麽也該陪著商宗仁一起來的,隨口問一句。商宗仁吞吞吐吐的也沒有說。莫桃很詫異,也不好多追問,和商宗仁分手後正要轉身回去,一個小叫化子突然從旁邊竄出來,大聲叫道:“二爺,我認識三爺,你讓我見見三爺行不行?”

莫桃聽聲音很陌生稚嫩,詫異地問:“你是誰?”

門子早如狼似虎地跑過來推小叫化子一把,怒道:“你怎麽又來了!快滾,不然打斷你的腿!”

莫桃很是不喜,輕喝道:“不得無禮!”

門子道:“二爺,你不知道,他是個小叫化子,幾個月以前就來了,隔幾天就來鬧一通。”

莫桃道:“退下!”

門子不敢再說,惡狠狠地瞪少年一眼,才退回去。

這少年是揚州太平觀給白鶴帶信的少年,名叫袁叔永,是個小混混,整天在揚州附近的成裏城外到處亂轉。有一天被人欺負,正好被白鶴看見。白鶴顧念他當初帶信有功,幫了他一把。他便央求白鶴讓他去醉雨園做個小廝。白鶴哪裏看得上他,隨口說自己不能做主,讓他來找莫天悚。結果他認了真,打聽到莫天悚離開揚州就去了京城,從揚州一路找來京城。可惜他走路太慢,進京的時候莫天悚早走了。門子也不可能隨便讓一個小叫化子進門,他一直被堵在門外。莫天悚出門前呼後擁,今天遇見莫桃出來送商宗仁,實在是他的運氣。

莫桃問清楚原委,暗暗驚詫袁叔永的毅力,叫家丁帶袁叔永去換一身衣服,吃點東西,過幾天,等莫天悚心情好一些,空下來的時候看能不能見見他。他還惦記著田慧,正要去找莫天悚,淩辰回來了。莫桃沒好氣地道:“怎麽商幫主就在京城,你也不給我提一聲?沙全說了沒有?”

淩辰尷尬地笑一笑,低頭囁嚅道:“沙全看起來好強壯,可是外強中幹,不禁打,什麽也不能說了。其實我們也沒問他什麽,不過就是想讓他說說沙鴻翊都做過些什麽而已,哪用他這樣!北冥問你下一步怎麽走。”沙全口極緊,北冥和淩辰看莫桃沒說什麽,又有些不知道怎麽辦好的樣子,急於想撬開他的嘴,沒注意,就把他打死了。

莫桃知道十八魅影打起人來大羅金剛也禁受不住,猜也能猜到一定是沙全不肯說,被活活打死了。怒極,但想這是他們的一貫手法,還是忍著沒有說淩辰,隻是道:“那些文檔我還沒看完,後麵怎麽走,等我把所有東西都看完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