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髯垂胡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墜,墜黃帝之弓(弓:靴子)。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人們把黃帝的靴子埋在鑄鼎塬上,就是後來的黃帝陵。

黃帝陵麵向黃河,背負塬頂,站立數千年。塬和山類似,但又不等同於山,上到塬頂,放眼四望都是一望無際起伏不定的高地。遼闊且綿綿不絕,讓人想放聲長吼幾句信天遊。

莫天悚在黃帝陵前的下馬石處下馬,又去扶著莫桃下馬,嘖嘖道:“隻埋一雙靴子也用這麽大個山頭。到底是勝者,這老頭的墓比常羊山的打敗仗的那個老頭大多了。”

莫桃甚怒,推開莫天悚叫道:“和戎!”

莫天悚又去拉著莫桃的手,笑道:“今天你叫不著她,阿山拉著她在後麵呢!走吧,我給你引路。”

高士逸很是講究,眾人先在黃帝廟焚香燃燭祭祀過黃帝後,才來到冥劍塚。為黃帝提碑刻字的人很多,刻著冥劍塚三個字的石碑在一個角落裏,一點也不顯眼。但下麵真有一個先天八卦的圖案。雖然圖案隻有兩丈大小,還是使這裏顯得有些特別。

石碑下的贔屭吃力地向前昂著頭,四隻腳拚命地撐著,掙紮著想向前走,但又移不開步。莫天悚摸著贔屭的頭喃喃道:“可惜了你老爹的威名!生的兒子一個比一個窩囊,竟然落魄成烏龜。”

莫桃皺眉,氣非常不順地道:“別說廢話。”

莫天悚笑一笑,牽著莫桃退到八卦圖的外麵,對淩辰做個手勢。淩辰猛推屈八鬥一掌,將他推到前麵。屈八鬥回頭朝屈士逸看去,哀求道:“老爺!”屈士逸淡然道:“今天有三爺和二爺在,沒關係。”

屈八鬥又氣又無奈,整整衣襟才走進八卦圖中心,在贔屭的頭前停下,又回頭朝莫天悚看一眼,盡最後努力道:“三爺,機關就在**下麵,你自己動手也一樣。”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是烏龜王八蛋,不能和同類過不去。還是你請!”

屈八鬥終於伸出手順著贔屭頭的地步朝下摸,蹲下閉住氣,伸手在贔屭脖頸下麵朝上用力按下。一股陰風從贔屭嘴裏噴出,吹得早有準備的屈八鬥還是打個寒戰。屈八鬥站起來,垂頭喪氣地道:“行了!”

莫天悚用力吸一口氣,聞到一股腐敗發黴的味道,道:“原來是地下的穢氣作怪。屈先生,你再多按幾下機關,把穢氣全部放出來。別擔心,一會兒我給你幾顆藥,包你活到一百歲。”

屈八鬥一點也不相信莫天悚的話,卻不得不聽他的,又用力連續按機關,直到出來的氣流沒有黴味莫天悚才讓他停下。又叫他去八卦的八個方位都站一站,果真像屈士逸介紹的那樣,贔屭會發光,但非常微弱,與其說是眼睛放光,到不如隻說是從贔屭的嘴巴中反出光線。乾坤位也的確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屈士逸道:“老夫曾經來此多次,每次光線的顏色都有一些明暗變化。從變化上來看,贔屭下麵一定有一個用符籙布置的六壬六癸陣。壬、癸皆屬水,因此下麵必定有水養護。壬為陽,癸為陰。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乾為冬至,為冰;坤即‘巛’,為夏至,為水。乾坤往複,坤之未即是乾之初,坤履霜而堅冰至,正是陰陽互根,這兩卦對下麵的六壬六癸無表象反應,概因可完全相合也。乾坤動,六壬六癸始破。否則我們就是請石匠硬鑿開贔屭石碑,也會陷入六壬六癸陣,輕則瘋癲,重則身亡。”

穀正中聽得稀裏糊塗的,急忙問:“是不是要用鑰匙去那兩個位置才會有動靜?”

屈士逸搖頭道:“應該不是。老夫覺得破解此陣的關鍵是用三爺手裏的子匙和母匙堵住某個關竅,隔絕六壬六癸和地麵上八卦的聯係。”

莫天悚向來對破解機關有些頭疼,何況其中還牽扯到他完全不明白的六壬六癸陣,歎口氣走過去,伸手去摸一摸贔屭頭頸處的機簧,發現機簧是方形的,忙把子匙取出來試著朝裏麵壓,竟然一下子全部壓進去且並不彈出,大喜道:“原來子匙是這樣用的!”

屈八鬥冷哼道:“別高興得太早,當初有人也發現機簧進去的深度不夠,曾經用石頭頂進去過,可依然打不開門。”

莫天悚親熱地拍拍屈八鬥的肩頭,微笑道:“屈先生,別這樣!你吸了那麽的多陰氣可還沒有吃藥呢,不想回去以後發病見閻王的話,合作一些。這裏你最熟悉,母匙該放在什麽地方?”

屈八鬥道:“我們每次來都隻做到這一步。老爺研究這裏多年,三爺去請教老爺可能還好一些。”

莫桃淡淡道:“贔屭噴出幾口氣,和咒語有什麽聯係?你是不是又不肯說?淩辰,帶他去一邊。”

穀正中拉拉淩辰,擠到前麵來道:“屈八鬥,九十九拜你都拜了,何必差這最後一拜。”

屈八鬥扭頭道:“不說我還有一線生機,說了你們又叫我去,我絕對死定了!”

淩辰上前一把揪住屈八鬥,怒道:“既然你能找出來,我們最多是費一點事也能找出來!不說你更是死定了,而且還死得很難看!”

屈八鬥道:“擅動關竅,死得也不好看。”轉身向著屈士逸道,“老爺,反正我都死定了,你隻要答應我把龍穴給我用,我就告訴你們!”

莫天悚笑道:“這個好說。龍穴那麽大,放幾個死人進去都無所謂,是不是,屈老太爺?”

屈士逸急忙道:“三爺,其實費點功夫,我們一定能找到穴竅,到時候還讓八鬥去開。你看贔屭正壓在太極之上。太極動而生陽,動極生靜;靜而生陰,靜極複動。無極而太極。無極太極之分玄關一竅也……”

莫桃聽屈士逸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知道他是害怕莫天悚逼著他把龍穴給屈八鬥用,有些好笑,也不大能感受一個龍穴對屈士逸的重要性,不耐煩聽他胡說,趁著莫天悚沒在身邊,掉頭朝後走去。和戎和向山一起迎過來,一左一右陪著莫桃。

向山困惑地問:“屈老太爺太極無極的說的都是什麽?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懂?不過三爺聽得似乎滿專心的。”

和戎道:“剛才三爺說的話我也沒聽懂呢!他幹嘛拍著烏**說烏龜兒子窩囊?”

莫桃苦笑,輕聲道:“馱碑的叫贔屭,是龍九個兒子之一。梅姑娘今天沒跟過來,天悚心裏不痛快,在那裏胡說呢!你們看他此刻聽得專心,那是在找屈老太爺的破綻,一會兒他就能讓屈老太爺說不出話來。他是在故意耽誤時間,想等梅姑娘消氣跟過來。”

向山道:“梅姑娘今早壓根也沒理會三爺,我看難!其實梅姑娘昨天燒掉那封信是不對,但接著梅姑娘就給三爺賠罪了,黃帝陵還是梅姑娘先找到的。三爺平時從來不去青樓,昨天卻當著梅姑娘的麵叫淩爺去把整個天香樓包下來,存心讓梅姑娘下不來台。他私下讓人把飄紅找來,梅姑娘還可以裝著不知道。”

和戎道:“三爺是故意的。昨天梅姑娘的樣子好可怕,我看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莫桃頓時煩得很,怒道:“三爺的事情你們也敢隨便議論!也不說幫幫我,找找母匙該怎麽用。”

失明後莫桃脾氣大變,很少亂發脾氣,和戎和向山才什麽話都敢說。這時互相看一眼,誰也不敢再隨便出聲。不過他們兩個對使用母匙沒有任何辦法,離開黃帝陵周圍能逛的地方隻剩下黃帝廟,引導莫桃回到黃帝廟中。

黃帝廟裏的大部分人都陪著莫天悚一行去黃帝陵了,隻有一個小廟祝留守。廟祝迎接上來敬上香茶,討好地道:“二爺和三爺真是大貴人,今天八卦井的水都來歡迎你們,竟然比平時漲了兩尺高。”

莫桃心中一動,放下茶杯道:“八卦井在哪裏,你帶我去看看!”

來到後院的八卦井,從外表上看極為普通,但廟祝說這口井是修廟前就有了的,莫桃心裏又確定了幾分,推開向山跳下井去。

向山大驚,急道:“和戎,我在這裏看著二爺,你去叫三爺過來。”自己也跟著想下井。

莫桃在水裏道:“我沒事,水不深。過一會兒你放繩子下來拉我上去。”伸手在井壁上到處摸,摸著幾個熟悉的圖案,正是乾、兌、離、震、坤、艮、坎、巽。

莫天悚急急忙忙趕來黃帝廟的時候,莫桃已經從井裏出來,渾身濕淋淋地卻很高興,笑著道:“正一道的人好像很喜歡在水井裏麵做文章。”

莫天悚愕然道:“母匙是用在這個水井中的?”

莫桃點頭道:“下麵有一個凹槽,和母匙的形狀一樣。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莫天悚拿著玉石板正要下井,屈士逸拉住他道:“三爺,聽說下麵有一個陽極玄冰咒,還是讓八鬥先下去。”莫天悚皺眉道:“剛才桃子已經下去過了,沒危險吧?”回頭一看,屈八鬥被淩辰抓住還直朝後退,感覺怪怪的,自己又不下去了,朝淩辰做個手勢。

淩辰把屈八鬥拉到井邊,不顧他的掙紮,將他扔下井去。屈八鬥慘叫一聲掉進水裏,一道寒氣逼人的光柱突然從水井中射出,屈八鬥在下麵大叫道:“好冷啊!老爺,我不和你爭龍穴了,快拉我上去!”隻叫兩聲就沒了聲息。

莫桃詫異地道:“怎麽會這樣?剛才我下去明明無事。天悚,玉石板給我!”

莫天悚凝視莫桃一眼,淡淡道:“先把屈八鬥弄上來再說那些。”淩辰親自動手,用一根長竹竿把屈八鬥拉上井,驚奇地發現他的頭發上居然結了一層冰,凍得直哆嗦,話都不怎麽能說出來了。莫桃更是奇怪,運出拙火,一掌拍在屈八鬥背心上。

屈八鬥暖和過來,跪下來哀求道:“三爺,下麵是個陽極玄冰咒。從前就有好些人想破解此咒,結果反而死在這個冰咒上。沒死的也因為寒氣侵體弄得百病纏身。我真的沒本事下去!二爺有拙火護體,下去才沒關係。”又指著玉石板道,“這個就是陽極玄冰咒!玉石板上有其他法印互相限製,冰咒寒氣才沒散發出來。”

玉石板上有九個法印,屈八鬥指的是正中間的一個圓形的圖案,像一朵美麗的雪花。莫桃伸手道:“那還是我再下去一趟。”莫天悚又凝視莫桃一眼,皺皺眉頭道:“淩辰,拉著二爺!”像是怕誰搶一樣,抱著玉石板跳下八卦井。

井中卻射出一道熾熱的紅光。屈士逸大吃一驚,喃喃道:“陽極生陰,陰極生陽,難道三爺是極陰體質的人?”

莫桃微微皺眉,緩緩道:“淩辰,你可以放開我了!”淩辰尷尬地笑一笑,放開莫桃去井邊拉出莫天悚。莫天悚的衣服上一點水也沒沾著,是下井的三個人裏麵最不狼狽的一個,看看濕淋淋的莫桃,又看看還沒緩過勁來的屈八鬥,得意洋洋地道:“我們現在再去後麵看看!”

莫桃甚是傷感,莫少疏一定是下去過,領教過極陽玄冰印的厲害。他們今天卻順利得很,也許冥劍塚注定是要莫天悚來開,自己還是不要湊過去爭功好,淡淡:“最困難的部分已經解決,你自己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莫天悚非常奇怪,勸說莫桃幾句,莫桃堅持要留下,莫天悚隻好自己走了。

馱碑的贔屭果然向前移開,lou出下麵一個黑黝黝的地洞。一道石階向下延伸,階梯上到處是燒焦的紙屑。屈士逸探頭一看,又慶幸地朝莫天悚看去,有些羨慕也有些緊張地道:“這些紙屑就是六壬六癸陣裏麵的符籙,現在已經被剛才八卦井裏的火光破了。幸好剛才是三爺去安裝的玉石板,若是二爺,我們說不定還得闖一闖正一道的六壬六癸陣。老夫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莫天悚更是得意,笑著道:“所以老太爺一定要帶著屈八鬥打頭陣呢!老實說,老太爺最讓晚輩欣賞的就是這一點,不動一點聲色就把所有的後手都安排好了。”看看地洞狹窄,又回頭道,“你們留在上麵,別都跟來!”隻帶著幾個人朝下走去。

屈士逸極為尷尬,也把大部分人都留在外麵。後麵非常順利,走完石階是一個地洞,洞中央是一道夯土圓台。原本向西南流的一條暗河饒圓台一周後改道向北而去。土台正中豎立著一根柱子。

莫天悚還沒有走近,柱子就自己倒下散開,lou出裹在柱子中間的一柄猩紅的劍鞘,寶石熠熠閃光,耀眼悅目。莫天悚一眼看出這個劍鞘比他平時用的劍鞘多出一顆核桃大的紅色寶石,閃閃發光,使得原本應該黑暗的地穴都沐浴在紅色的光芒中。

眾人都沒看見過如此璀璨的寶石,齊聲驚呼。莫天悚背後的幽煌劍自己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射入劍鞘之中,不停跳躍,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激動不已,看得眾人更是嘖嘖稱奇。驀然,寶劍像是被人用鐵器敲打一樣,發出一聲激越的清鳴,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劍和劍鞘上的紅寶石又發出更加耀眼的紅光,熱浪撲麵而來。

屈士逸禁受不住,頃刻間須毛盡曲,慘叫一聲,掉頭就朝上麵跑。跟在他們後麵的屈莊家丁和淩辰、十八衛隔得稍微遠一些,還是抵抗不住,紛紛朝外麵逃。出來以後大家才發覺莫天悚居然沒跟出來。淩辰大急,轉身又衝下石階,隻走幾步就感覺進入火爐一般,連骨頭都被烤酥了,無法再下去一步,大驚叫道:“三爺、三爺!”後麵一人也跟著大叫道:“三爺、三爺!”卻是格茸,十八衛的其他人也都跟下來,大聲呼喊。

地洞下麵一點聲音也沒有。淩辰著急得不行,硬衝幾次都衝不下去,回頭急道:“把你們的外衣都拖給我,我一定要下去看看。”

眾人急忙把外衣都拖給淩辰,淩辰裹得厚厚的做好準備,剛朝下衝幾步,下麵的紅光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轟隆的水聲,可依然不見莫天悚的影子。淩辰急紅眼,又朝下衝幾步,水已經漫上來,剛剛的小溪流轉瞬間變成一條大河,地洞成為一個水洞。淩辰不管不顧地衝進水裏,深深吸一口氣,正要潛進去,卻見一柄紅色的劍鞘隨著波浪飄過來。格茸慘嚎:“三爺!”搶在淩辰前麵撲進水裏,一把抓住劍鞘。

屈士逸聽見叫聲過來一看,大喜,興奮地叫道:“這裏果然是水脈!沒想到水勢竟然這麽大,龍穴真的活了!”

心急如焚的十八衛聽見氣不打一處來,連聲招呼也沒有,四五個拳頭劈裏啪啦落在屈士逸身上。頓時又惹惱了屈莊的家丁,呼拉拉全體圍上來。

楊靖勃然大怒道:“騙我們三爺下去,你們還想打架?弟兄們,上!”留在地麵上的十八衛頓時和屈莊家丁混戰起來。不過隻有十個人,便擋住二十幾個家丁,還略占上風。屈士逸一看不對,心忖莫天悚一直沒上來,多半凶多吉少,等淩辰騰出空來,莫桃得到消息,可真不是鬧著玩的!不僅不勸阻,自己也跳出來。別看他老邁,拳腳一點也沒有荒廢,頓時就將劣勢扳過來。

穀正中怕莫天悚多心,覺得晚點也能看見真劍鞘,打開地洞後一直留在後麵,此刻見勢不妙,揮舞雙鉤過來架住屈士逸。屈八鬥一看機會大好,連滾帶爬地溜了。

陪著他們一起過來的黃帝廟的廟祝、主持嚇壞了,幾個人留下勸架,幾個人飛奔回去報告莫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