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宜勖一直垂頭喪氣不出聲。

莫天悚頭疼之極:“天下女人那麽多,你幹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關曉冰不就是長得漂亮一點,酒釀得好一點,字寫得好一點,脾氣大一點,對你厲害一點……”

屈宜勖大怒道:“三爺,那梅翩然又有什麽好?”

莫天悚笑,忽然問:“告訴我,你想不想讓你爺爺點頭,吹吹打打把關小姐弄到屈莊的後院中住?”

屈宜勖道:“我當然想。可是她本來就嫌棄我們,你們再這樣一鬧,她更不肯跟我回去了!”

莫天悚詫異地問:“她就一個賣酒的還嫌棄你?”

屈宜勖頹然道:“曉冰非是一般俗流,根本就看不起我們這一行,說我們是發死人財,又說我們隻會騙人,滿嘴胡說八道……”

紅崖村乃至整個鄧州城都盛行看風水,莫天悚聽出蹊蹺,忙問:“她為何會這樣說?”

屈宜勖歎息道:“她爺爺過世的時候,就是我們村子裏的人選的墓地,不過沒按正五行下葬,而是用的洪範五行下葬,有大煞氣。此後他們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後來他爹又找我們村子裏的人問原因。那人說他們家的老房子風水不好,他們就遷出鄧州,在城外開了現在這家扶醉歸。但是他們家的生意還是越來越差,沒多久她爹又害病去世,她娘早就是徐娘半老,居然丟下她改嫁了。從此她就恨上風水這一行,最恨的就是我們一家。”

莫天悚失笑道:“這說明城外的風水比城裏還差。你拿些本事出來,回城裏幫她選一個好地方。”見屈宜勖瞪眼,急忙收起笑容道,“說真的,扶醉歸的風水好不好?”

屈宜勖苦笑道:“當初是真的很不好,四周鄰居的房子都比他們家高,叫四害煞,才克死她爹。後來我教曉冰在房頂豎起一個高高的酒幌子破煞,也僅僅隻是一般,因此盡管曉冰的酒非常香,生意始終不很好。”

莫天悚一愣。屈宜勖長歎道:“曉冰她娘就是嫁給我們紅崖村的屈家人。”莫天悚小心翼翼地問:“當初給她爺爺選陰宅的那個人?”

屈宜勖點頭道:“那人和我同族。曉冰很潑辣,大鬧婚禮。我就是那時候第一次見到曉冰的。爺爺為人隨和寬厚,向來不硬要別人聽他的,不喜歡曉冰拋頭lou麵也是覺得她母親就水性楊花,怕她也水性楊花。”

莫天悚沉吟問:“那她對你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屈宜勖沒精打采地道:“我開始就知道她討厭看風水的,沒敢告訴她我的身份。她對我還挺好的,自從爺爺去下聘,一定要她關酒肆,她知道我是屈家人,態度就變了;最近俞力又來鬧,她對我就更差勁;今天再這樣一鬧,我看她是不會原諒我了!三爺,可我真的不能沒有她啊!你幫我想個好辦法吧!”

莫天悚嘿嘿一笑,低聲道:“好辦法不是沒有,但你可得都聽我的。”

屈宜勖頓時來了精神,急道:“你說,我都聽你的!”莫天悚笑道:“要是我真幫你辦成這件大事,你可得也幫我一個忙,出門去陪俞堂主走一趟。”屈宜勖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

莫天悚又在心裏輕輕歎息,別人的事情都好辦,就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好辦。龍城聽都沒聽說過,不知道在哪裏,怎樣才能不讓莫桃察覺又找到烏曇跋羅呢?暗礁中對莫桃最好的是田慧,看來要暫時把海州府放一放才是,也免得田慧總惦記著想給莫離說情。

和屈宜勖一起選好幾件特別的禮物後回到屈莊,一問,林冰雁還沒有回來,但龍騰陪同譚誌瑞一起來了,在前麵的客廳裏和莫桃、屈士逸敘話。莫天悚暗忖莫桃剛給自己找一個不知道怎麽才能解決的大麻煩,也該他出出力操操心略做補償,並不去前麵,溜到後麵梅翩然的房間裏。

梅翩然見他進來就忙著烹水沏茶,茶沏好了莫天悚還是愁眉不展的。梅翩然怎麽逗他都不開心。梅翩然緊緊咬咬嘴唇,忽然笑道:“在為龍城頭疼是不是?你怎麽連王昌齡的詩也忘了!”

莫天悚愕然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花蝴蝶說的龍城就是詩裏麵的龍城?飛將軍是指李廣。‘廣居右北平’,你知道漢代右北平郡的所在?”

梅翩然含笑點頭。莫天悚急忙去把門大大打開,緊張地盯著門外道:“你說小聲一點。”梅翩然大笑:“難不成桃子還來把我也殺了?”

莫天悚氣惱地道:“那家夥不可理喻,從前又不是沒做過,還真說不定。反正這事不能走漏一點風聲。你快說龍城在哪裏。”

梅翩然莞爾,在莫天悚身邊坐下,伸手在桌子上畫起地圖來,果然壓低聲音道:“和你開玩笑的,花蝴蝶說的龍城我不知道和飛將軍李廣有沒有關係。你看,從阿爾金山出來,向北走不遠是死亡之海羅卜淖爾。羅卜淖爾的荒漠裏有一個漢代著名的古城叫做樓蘭,你絕對聽說過。龍城就在樓蘭的北麵。因《水經注》中記載這裏,‘龍城故薑賴之墟,胡之大國也……晨發西門,暮達東門。’而得名。其實這裏不是一個城池,當地人稱這裏叫‘雅爾當’,意思是‘陡壁的險峻小丘’。這是一大片風蝕形成的土丘,地廣千裏,鹽而剛堅。裏麵地形複雜,其間的土丘像是亭台閣榭,街巷通衢,深邃幽僻。闖進去極易迷路,出不來就隻有死在裏麵。站在那裏四顧蒼穹,人鳥俱絕。”

莫天悚沉吟道:“你怎麽能肯定花蝴蝶說龍城就是《水經注》中記載的那個龍城?你去過龍城嗎?那裏真是一個沒有水的荒漠?左頓大師曾經說過曇跋羅花秉承地、風、火、水四種元素而生,每次降世都是四株。鎮妖井中的是秉地氣而生,龍王給桃子吃的是秉水氣而生的,阿曼他老爹燒掉的在火焰山,一定是秉火氣而生,剩下隻有最後一株,隻能是秉風氣而生,龍城的風大不大?”

梅翩然道:“我對那一帶的地理很熟,可以肯定是花蝴蝶口中的龍城。那裏絕對是一個狂風肆虐的地方,每年有半年時間大風接連不斷,一刮就是三、五天。大風起時沙塵遮天蔽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令人膽戰心驚。被龍城的土丘一擋,嗚嗚咽咽的聽起來鬼哭狼嚎一般,膽小的人光聽見聲音就被嚇死了。允戎人叫這裏‘沙依旦克爾西’,蒙古人叫這裏‘蘇魯穆哈克’,意思都是‘魔鬼城’。這一地區詭秘多變,地形複雜,最適宜躲藏,距離阿爾金山又不算遠。花蝴蝶逃出飛翼宮,孟綠蘿不可能不追捕他,他就是逃到龍城去的。傳說龍城那樣的地方也不是沒有人居住,裏麵住著一個叫做鄯孔雀的老妖精,據說是胡桐木(胡楊)成精,正好擅長木遁。花蝴蝶把關曉冰藏在木床下麵的手法就像是木遁。”

莫天悚緊張地皺眉問:“鄯孔雀?這名字怎麽這樣古怪?他是不是很難對付?”

梅翩然失笑道:“你別又緊張。樓蘭的母親河是孔雀河。後來樓蘭遷出羅卜淖爾,改名鄯善,國內很多人都姓鄯。鄯孔雀這名字普通之極。我沒有見過鄯孔雀,沒有聽說過鄯孔雀害過什麽人。似乎不少誤入龍城的人還是她救出去的呢。隻是她救人的條件有些苛刻,要被救的人出去以後要再帶著一桶清水回去。獲救的人如果沒做到,他會把那人重新丟進龍城的荒漠深處。”

聽聽奇聞逸事莫天悚感覺輕鬆多了,好笑地道:“他的這個條件不是苛刻,而是古怪。想必那樣的地方路極不好走。鄯孔雀的法力看來不抵,自己不會出來運水回去?”

梅翩然道:“我覺得鄯孔雀一定是個老古董,故土難離,總希望羅卜淖爾能熱鬧一點,多些人去。”

莫天悚點頭道:“不管是不是在這裏,我還是要派人去看看。最適合的人選是田慧。可我要是調動田慧去西域那麽遠的地方,桃子該起疑心了!他現在比猴子還精,下手比我還狠!”

梅翩然莞爾道:“要想一點破綻也沒有,最好是你自己拉上桃子一起去。去哈實哈兒的一條主要路線就是從阿爾金山腳下,羅卜淖爾的南邊穿過。你叫挾翼加點油,說不定還可以遇見倪可小姐呢!”

莫天悚鬱悶的心情越發輕鬆,失笑道:“你別說,我還真的有點想去追倪可,可又怕某個人受不了哭鼻子,正房沒做成,連二房也被搶走。”

梅翩然大嗔不依,莫天悚隻好賠禮道歉,不免又是一室皆春。笑鬧一陣,莫天悚暫時忘記煩心事,喝著香茶舍不得離開,忘記門沒有關還是你濃我濃的。

莫桃走進來,笑道:“這是別人的家。你們也稍微注意一點影響好不好?翩然,給我也沏一杯茶。”摸著桌子坐下來,將一塊玉石板輕輕放在桌子上。

梅翩然起身又去燒水。莫天悚吃驚地拿起玉石板,愕然道:“譚誌瑞來屈莊是送母匙給我們?全真道和正一道齊名,全天下都有他們的人,用不著怕我們吧?”

莫桃啼笑皆非地道:“你亂七八糟在說什麽呢?天底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就隻有怕或者不怕這兩種嗎?”

莫天悚放下玉石板,淡淡道:“在我看來,基本上就是的。比如說從前,誰見我們不喊打喊殺要搶要奪的?可是現在,走到哪裏遇見的都是朋友多。譚道道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把母匙送回來,他怎麽說?這東西是怎麽到他手裏的?”

莫桃微笑搖頭道:“我不這樣看。我認為現在大家都對我們很友好是因為自從你轉經離開藏區後,做事就變得比較收斂。比如說在巴相,你明明很氣瘸子滾,還是沒去找他報複,不過是幫了幫阿蘭;在上清鎮,你也沒把羅天怎麽樣。”

莫天悚悻悻地道:“那是因為左頓大師的佛法和你的‘慈航普度’一樣厲害!‘慈航普度’,你小子是要把所有人都度到西方極樂世界去!我非得把你這一招破了不可!不過就是虛假的幻影,我就不信我對付不了。”

莫桃討好地笑一笑:“‘慈航普度’不過是由氣勁凝結而成的氣場,僅僅是融合了一些和天魅音差不多的東西,才顯得如此真實。你想破當然隨便就能破。你最近不也一直在鑽研一種封閉氣場,絲毫不比‘慈航普度’差呢!”

莫天悚失笑,啐道:“別顯擺了,快說譚道長什麽事情吧!”

莫桃道:“玉石板是一個老者預付三十兩金子,委托龍門幫龍門鏢局漢中分號兼程送到全真道的重陽宮的。譚道長一眼認出這是蓮花峰下的東西,非常奇怪,問鏢師。鏢師說不認識老者,不過譚道長聽了他的形容總覺得老者非常像龍王。想起龍門幫和紅崖會曾經去過常羊山,便帶著石板兼程趕到鄧州。本來隻想問問龍幫主,沒有想到會遇見我們。龍幫主已經寫信去打聽那個老者的行蹤了。”

莫天悚冷笑道:“這樣說來譚誌瑞由始至終都是好人?那他去常羊山幹嘛?”

莫桃皺眉道:“天悚,你別這樣!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別又把天下人都怨恨上。不管譚道長從前怎麽想,反正這次他客客氣氣的也沒打算再cha手。”

莫天悚還是不很舒服地道:“我看他還是怕了,鬧不清楚龍王和我們是怎麽回事,又看我們不好惹,隻好不惹!花蝴蝶是怎麽跟上他的?一個大活人,你想殺也背著點人啊!大路上你就動手?現在關曉冰認定我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壞蛋,說什麽也不肯理會屈公子了,你要負責!”

莫桃是他的知己,聞言失笑道:“剛才淩辰回來說知府已經叫師爺起草告示,要用花蝴蝶的人頭示眾呢。花蝴蝶本來就是采花**賊,朝廷早就下了海捕文書抓他,死了大快人心。你想派我什麽任務直接說,我絕對不推拖。花蝴蝶是兩天前在河南境內才綴上譚道長的。譚道長忙著趕路,沒理會他。”

莫天悚指著莫桃興奮地道:“喏!是你自己說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可不許推拖!”

莫桃感覺有點不大對勁,毛骨悚然的,遲疑道:“你想讓我幹什麽,壞事可不行!”

莫天悚促狹地笑道:“我既然做冰人,你自然是去做月老,算好事還是算壞事?不過具體的情況要等天黑才能告訴你,反正你答應了就不可抵賴!”

莫桃還是懷疑得很,岔開道:“翩然出去半天了,怎麽茶還沒有來?”

莫天悚道:“翩然一定也是怕你了!委托龍門鏢局送母匙的多一半真是龍王,你說龍王故意現身,走這樣一步棋的用意是什麽?”

莫桃道:“我還正想問你這問題呢!花蝴蝶知道冥劍塚,孟綠蘿也知道冥劍塚,說明冥劍塚並不像我們原來想的那樣秘密,龍王說不定也知道。你說會不會他在冥劍塚布置了什麽厲害的機關陣法,利用玉石板把我們吸引到那裏去。”

莫天悚搖頭道:“花蝴蝶和孟綠蘿知道冥劍塚很大可能是爹說的。以爹的為人,不應該還說出母匙和子匙。龍王就算是知道冥劍塚,也不見得知道玉石板和冥劍塚的關係,不大可能用玉石板引我們去靈寶。”

莫桃不服氣地道:“花蝴蝶似乎就知道,為何龍王就不能知道?”

莫天悚道:“所以你不該那麽快就殺了花蝴蝶!記得我讓阿山在常羊山說的話嗎?我們去常羊山就是去找寶庫鑰匙的,花蝴蝶說不定是誤打誤撞自己把兩者聯係到一起。玉石板出現的時候,常羊山隻有我們和全真道的人還在。按說花蝴蝶不認識玉石板,但他顯然一眼就認出這東西,說明他沒離開,而是躲在哪個角落裏。後來淩辰隻追回梁泉和屈八鬥,也是因為花蝴蝶根本就沒有離開常羊山。這樣一個精明的人有秘密也不會輕易告訴別人。”

莫桃捧著頭道:“那龍王的目的是什麽?”

莫天悚道:“這就要看全真道得到玉石板以後會如何做了。”

莫桃道:“譚道長主動把玉石板還給我們了啊!”

莫天悚冷笑道:“他真要主動還給我們該去上清鎮,而不是來鄧州找龍幫主。你想一想,假設龍王不知道玉石板是什麽,但他看我們帶著那東西去鬼穀洞請教張子真,一定認定這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任何一個人丟了一件重要東西都會去找的。現在天底下還敢明目張膽對幽煌劍有興趣的人已經不多了,單幹的對我們威脅不大,常羊山實力最強的就數全真道。他們又知道玉石板是龍王的東西,照常理推測不會願意平白無故地還給我們,而我們一定要找玉石板,最後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

莫桃苦笑歎息道:“幸好我們先來一步和龍幫主拉上關係,淩辰剛見譚道長又嚇唬他一句,譚道長大概以為什麽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唉!什麽時候我們的周圍才能真正的平靜下來?”

莫天悚忽然覺得心裏發毛,沉吟道:“全真道行事顯然相當穩重,我也一向難得和實力強大的人硬碰硬,龍王不大可能指望我們和全真道真的打起來。啊,你說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梅翩然終於端著茶進來,笑道:“你們兩兄弟說什麽呢,把兩個人都說成了遭霜的茄子?桃子,林姑娘回來了,是龍躍送回來的,冷著臉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阿山叫你快點回去看看。”

莫桃端起茶喝,昂首道:“我為何要回去!”

莫天悚樂道:“看來你還不知道林姑娘在氣什麽。翩然,快點撥一下這個大傻瓜!不然他以後絕對找不著媳婦!”莫桃還不服氣:“我又沒做錯什麽,她氣我哪門子?“

梅翩然莞爾道:“林姑娘關心你才會一大早去龍府,又生氣你身體沒完全複員就操勞整夜不回來,跟著龍躍出去就是故意氣你的,正說明她緊張你,心裏肯定想著你去找他。但你找她沒有?這會兒林姑娘的氣肯定更大了!你不趕快回去,她幾天都不理你事小,天天出去和龍躍玩可就麻煩了!”

莫桃還不肯走。莫天悚把他拉起來,笑道:“你還繃什麽麵子?快點吧,我再不想你看見別人成雙成對的就受刺激喝悶酒發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