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泰峰,莫天悚正要扶著莫桃下車,梅翩然陪著林冰雁和玉姑一起從藥鋪出來,看見他們道:“天悚,別急著下來!”

林冰雁氣道:“三爺,你那麽著急趕去,怎麽還讓桃子受傷了!”莫桃叫道:“冰冰,不怪天悚!”

莫天悚也沒空解釋,忙道:“是張天師的紫金雷電劍傷的!桃子的精神差得很,你們快幫忙看看!”

玉姑神色微變,朝林冰雁看一眼,蹙眉道:“紫金雷電劍上可有雷電之力,崖墓又是個陰氣極重的地方……唉!三爺,你如果放心,就把二爺交給我帶回去。”

莫天悚簡直是絕處逢生,喜出望外,急道:“我當然放心。阿山,快,掉頭!”

莫桃問:“天悚,這位姑娘是……?”

莫天悚道:“她就是寒山道長的關門弟子玉姑!你聽她說得一絲不差,一定有好辦法。”莫桃不禁愣住。

向山片刻就調轉好馬頭。林冰雁等車子剛停穩就躍上馬車。玉姑朝前麵走去。隻有梅翩然沒動,苦笑道:“天悚,恐怕你還得下來!”莫天悚一愣,朝林冰雁看去。

林冰雁低頭道:“玉貞觀不準男子進去,能接納桃子已經是破例了。你可以跟在馬車後麵,和梅姑娘一起在外麵等著。”邊說邊去扶莫桃。莫桃略微猶豫,便老老實實地由著林冰雁扶著他回到車廂裏坐下。

莫天悚立刻猶豫起來。梅翩然急道:“天悚,別耽擱!有林姑娘照應,你還怕什麽?”莫天悚回頭看看,莫桃kao在車廂壁上一點精神也沒有,終於跳下馬車。格茸忙把自己的坐騎讓出來。向山也被玉姑趕下馬車。

玉姑楊揚馬鞭,挾翼卻不肯走,長嘶一聲回頭朝莫天悚看。莫天悚忙去說好話,挾翼才肯起步。玉姑羨慕地道:“真是一匹萬金難求的好馬!”莫天悚熱血一衝,道:“姑娘若是救回桃子,這馬就屬於姑娘了!”不想挾翼聽見,倏地又停下來。超影卻還在向前跑,連馬車都差點翻了。莫天悚再說好話,挾翼也不肯前進了。眾人隻得換下挾翼,讓一匹普通的好馬架車,又耽擱不少時間。

一路疾馳,很快回到上清鎮。去三息穀隻有一條羊腸小徑,馬車無法通行。玉姑一個人先跑回去通知師父。林冰雁把莫桃扶上超影,牽馬緩緩跟上。莫桃的精神已經很差,一直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坐都坐不穩。

莫天悚一群人全部牽馬步行尾隨。莫天悚看得極氣,直想追上去照顧莫桃。就是向山跟了莫桃一段時間,也心疼得不行。

梅翩然道:“都不能跟上去!寒山仙子不喜歡任何男子,整個三息穀都不準男子進去。玉姑離開張天師就找到林姑娘,還沒來得及和她師父說,連帶桃子進玉貞觀也沒有把握。你們跟上去肯定壞事。”

莫天悚心裏又開始罵人,遠遠的已經能看見幾間道觀,林冰雁和莫桃也停下來等候。莫天悚也隻好停下,非常著急,恨恨地道:“還不知道費寒山是不是能救桃子呢,就這樣!”

梅翩然苦笑道:“你連桃子出什麽問題都看不出來,林姑娘看出桃子似有拖陽前兆,可細查下陽氣又很足,同樣是沒有好辦法。玉姑說她師父有六成把握,再艱難也要試試。”

莫天悚日思夜想的就是莫桃的病情,乍聞“拖陽”兩個字,腦海中靈光一閃,急道:“我知道了!他是陰陽離決,陽不能固,陰不能守。阿山!”

向山急忙過來道:“三爺。”莫天悚道:“你立刻騎上挾翼去取兩斤鎖陽回來。”

梅翩然道:“等等!天悚,你急胡塗了!鎖陽生韃靼田地,運來中原的很稀少,我們藥鋪壓根就沒有這味藥。淩辰,你和十八衛都快馬加鞭,每人去一個地方,隻要遇見鎖陽就全數買回。”淩辰等人全部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玉姑匆匆而返。莫天悚伸長脖子朝前看,卻見玉姑隻是忙著和林冰雁說話,也沒有扶莫桃下馬,正奇怪的時候,莫桃忽然撥轉馬頭,朝後走來。莫天悚忍耐不住,急忙迎上去追問緣由。玉姑歉疚地道:“對不起各位,師父不見男子!”

莫天悚勃然大怒,吼道:“消遣我們是不是?”猛地拔出烈煌劍。可惜還未刺出,莫桃跳下馬背,一把拉住他道:“天悚!”莫天悚看莫桃弱得膝蓋都在打顫,忙扶住莫桃,恨恨地還劍入鞘,森然道:“你不要後悔!”連讓莫桃騎馬也不放心,半蹲下背起莫桃就朝外走。莫桃皺眉道:“天悚,你可別亂來!”莫天悚冷哼一聲,也不答話。

玉姑又追上來,歉然道:“我已經和師父說盡好話。若不是蕊須夫人前段時間剛好來過龍虎山,說不定師父還不會這樣決絕!”

莫天悚早已經氣暈了,又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梅翩然卻聽出玉姑話裏有話,腳步反而慢下來,拉玉姑一把,低聲道:“可否借一步說話。”莫天悚回頭叫道:“翩然!”梅翩然隻好也歉疚地笑一笑,又追上莫天悚。

又套好馬車。梅翩然道:“天悚,我趕車,你和林姑娘陪著桃子,正好可以商量一下病情,看看你想到的鎖陽是不真的有用。”

林冰雁苦笑道:“原來三爺也想到鎖陽,可是光kao鎖陽是完全不行的!”

莫天悚敢於離開三息穀也是因為想到了救治辦法,這才知道林冰雁早想到過鎖陽,一聽就又急了,回頭看看,玉姑還站在路邊沒有離開,看樣子也是真心關心莫桃,遲疑道:“要不我們回去再去求求寒山仙子?”

莫桃淡淡道:“天悚,虧你能有臉說出口。”

梅翩然氣道:“你們上車再討論好不好,再折騰一會兒,沒病的人也該折騰病了!”

梅翩然坐到前麵禦手的位置上,馬車又朝著貴溪縣前進。莫天悚上車就追著問林冰雁鎖陽的事情。

林冰雁苦笑道:“這就怪‘解藥’誤事!”正要詳細解說,莫桃忽然岔開道:“天悚,你餓不餓?”

莫天悚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他和莫桃都還沒有吃過東西呢!xian開車簾看看日影,此刻最少也是申時了。莫桃本就虛弱,不吃東西人更受不了,忙道:“車子別停,直接回貴溪。我下車去上清鎮買些幹糧,一定能追上你們。”

然而等莫天悚買好吃食追上馬車後,林冰雁卻不肯再說莫桃病情。莫天悚知道這一定是莫桃背著他說過什麽,又氣得吐血,卻不能責備莫桃一句,還要裝出輕鬆愉快的樣子來。

回到泰峰已是酉初。莫天悚親自背著莫桃回到房裏,和戎立刻端來一碗稀粥,莫桃卻不肯吃。氣得林冰雁摔門簾掉頭衝出去,梅翩然急忙追出去。莫天悚心裏亂糟糟的卻還沒明白莫桃何以不喝粥,看著和戎服侍莫桃上床躺下,也沒心思出去做事,坐在莫桃床頭陪著。

莫桃的精神比剛才又差不少,卻還掙紮地道:“我自己歇著就可以。天悚,你該去看看宇源。我怕張天師說他,又怕他自己回鬼穀洞,遇見龍王。答應我,別去找寒山仙子!”

莫天悚這時候哪還有心思管張宇源和曹橫,冷冷地道:“桃子,你知道我的脾氣。你如果這次能好起來,我不會去找任何人,但是你要是好不起來,我絕對讓整個三息穀寸草不留。”

莫桃苦笑道:“這時候你還威脅我?”

莫天悚突然爆發起來,咆哮道:“桃子,難道你想丟下我一個人?你不湊上去,張天師怎麽可能刺中你?你又為何就是不讓林姑娘告訴我你的病情?”

莫桃的脾氣還是很急,一翻身就坐起來,沉聲道:“你不先拔劍,張天師怎麽可能拔劍?我已經對不起宇源,難道又讓你和張天師打嗎?再說我不流點血,張天師又怎麽可能放了羅夫人?”

莫天悚叫道:“說來說去還是你在為別人犧牲,是不是?你最了不起,生就一副慈悲心腸,是不是?告訴你,這次你不好起來,我不僅僅要去燒了三息穀,我還要去宰了羅天,宰了張天師!他們要是被我宰了,就是你害的!”

莫桃本來就虛弱,指著莫天悚手指哆嗦著氣得說不出話來。莫天悚卻激動萬分,滔滔不絕越罵越惡毒。梅翩然和林冰雁聽著不對勁,一起進去把莫天悚硬拉出房間。莫天悚氣急敗壞,一把抓住林冰雁,雙目噴火,叫道:“林姑娘,你是桃子心裏最看重的人,你告訴我,螻蟻尚且貪生,他為何這樣?”

林冰雁神色淒然,也沒出聲。梅翩然氣道:“天悚,你冷靜一點,我們才好想辦法!”

莫天悚絕望地道:“想到辦法又如何?他不肯配合還不是沒有用處!”

梅翩然忽然道:“林姑娘,你陪天悚到那邊房間裏坐坐,我去看看桃子!”反身回到莫桃的房間裏。

林冰雁道:“三爺,來我房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莫天悚也知道發火無濟於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跟著林冰雁來到房間裏。林冰雁拿起一個紙包打開攤在桌子上。莫天悚拿過來一看,裏麵全是鎖陽,大概有半斤的樣子。

林冰雁輕聲道:“這是我昨天請梅姑娘幫我買的。剛才桃子的粥裏麵有這味藥,因此他才不吃的。”

莫天悚一愣,難怪梅翩然一聽他說鎖陽,就知道泰峰藥鋪中沒有此物。用此物來熬粥,半斤自然是遠遠不夠的,怪不得梅翩然叫人有多少買多少。

林冰雁坐下來道:“鎖陽大補陰氣,益精血。三爺既然想到此物,應該也知道桃子之所以虛弱乃是陽不能固,陰不能守。我剛給桃子把過脈就想到此物,隻是光有此物還不夠,我們還需要一種藥引子,才能對桃子有效。”

莫天悚又升起希望,急道:“你說哪一種,我立刻叫人買去。”

林冰雁苦笑道:“問題就出在這藥引子上,我想到幾種都不能肯定效果。昨天從上清鎮回來以後,梅姑娘和我談了很多桃子的情況。我才想到藥引最好的乃是新鮮鹿血。桃子當時聽我一說,連鎖陽也不吃了,去說了梅姑娘一頓,又不準我告訴你一個字,還急急忙忙地跑去崖墓救他娘。唉!本來我們還有是時間慢慢找一種他能接受的辦法,可是今天張天師這一劍……看他的樣子,恐怕最多也就能捱個兩三日的光景……”

莫天悚其實也看出來,才如此氣急敗壞的,但總還希望林冰雁比他高明,大驚失色道:“真有這麽嚴重?”

林冰雁難過地點頭:“本來我還可以給他試著治一治的,暫時找不著新鮮的鹿血,用新鮮的狗血代替也還勉強。問題是他不肯配合,還不準我說。”

莫天悚渾身發涼,沉吟道:“鹿血大補虛損,益精血,解藥毒,的確是一味適合他的好藥。這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件,隻要你能確定鹿血對他有效。他不吃,我們就不告訴他,偷偷讓他喝。”

林冰雁遲疑道:“你不覺得他對一切血腥之物都非常敏感嗎?因此鹿血才能對他起效。再說要想效果好,要在血沒凝沒涼之前趁熱喝下,恐怕你怎麽都騙不了他。實際歸一丹就是滋陰補陽的佳品。鎖陽和鹿血功效雖著,作用也同樣是滋陰補陽而已。桃子有精純的天一功,原本陰陽皆足。我覺得玉姑的話才對,我們的思路壓根就錯了,不應該由補入手而應該由固守入手。”

莫天悚想起莫桃對早幹枯的符籙上公雞血都能聞出來,也知道沒辦法騙他,想了想道:“我懂了。烏曇跋羅改變了桃子的體質為火性的,清火的‘解藥’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什麽,卻使得烏曇跋羅變得薄弱,偏偏又遇見極寒的修羅青蓮猛力一攻,防護得再嚴也難免出現漏洞。現在的桃子就像一個漏水的杯子,不把漏洞堵上,再怎麽向杯子裏加水也是無用。”

林冰雁點頭痛心地道:“就是這個意思。說到固守,什麽藥物也比不上拙火定。他這麽長時間的精神一直都不錯,一方麵固然是歸一丹不停地在補,二來也全kao拙火定在守。若是沒有‘解藥’搗亂,他哪裏需要怕修羅青蓮?可是你猜他怎麽說?他還說多虧有‘解藥’,非讓我去救羅天。可是羅天卻……”眼眶忽然又紅了,帶著鼻音道,“不管我怎麽哀求,羅天就是不肯出手救救桃子。”

莫天悚不太相信地遲疑道:“你還去求過羅天?”

林冰雁的淚水又湧出眼眶,點頭道:“不管怎麽補,也不能從根本上祛除修羅青蓮的毒性。我本來是想先補後攻,可是補桃子不配合,攻羅天不幫忙,好容易出現個玉姑能幫忙,寒山仙子又阻撓!”

莫天悚還是不明白,皺眉道:“羅天又不精醫術,什麽事情要kao他幫忙?”

林冰雁越哭越傷心,絕望地道:“梅姑娘告訴我,你在巴相曾中奇毒,是蕊須夫人用針灸和藥湯大泄急攻才能解毒的,後來你又用這辦法救過格茸。我也想在桃子身上試試這種辦法,但又恐怕桃子久弱之體禁受不住。三爺,說到這裏我就奇怪,當初你是怎麽禁受住那樣的大泄大攻呢?我曾經問過梅姑娘,但梅姑娘不肯說。”

莫天悚一震,忽然明白當初龍血真君內丹不僅僅是助他打通全身經脈,還等於是一顆大補丸,因為龍血真君練習的也是九九功。蕊須夫人不知道是出於何種考慮,瞞下這個原因沒有說。現在他們要是得到一顆練習天一功的內丹莫桃也能得救!唯一的目標恐怕也隻能是殺曹橫得到他的內丹,但曹橫是梅翩然的父親,梅翩然雖然和曹橫不親近,恐怕也不願意別人轉這樣的念頭,自然不肯細說。莫天悚暗暗下了一個決心,但能不用最好是不用,笑一笑道:“別想那個了,說羅天吧!”

林冰雁奇怪地看看莫天悚,接著道:“那日我去天師府指責羅天,羅天很生氣,說不用我治病。結果他自己驅毒雖然受不了昏迷,但脈象還是旺健。”

莫天悚一下子也記起羅天奇怪的脈象,恍然道:“你是說羅天會一種保護自身氣脈的功法?你想讓羅天把這辦法告訴桃子?”

林冰雁點頭道:“可是他怎麽都不肯說練功的方法。隻上告訴我那是三玄島的絕技叫做龜鶴脈,不能外傳。他可以教程師兄劍法,為何就是不能說說這個龜鶴脈?就連張夫人勸說他也不肯讓步!他害得桃子這麽慘,那天張夫人不過勸我幾句,我就原諒他。他是男人,還這樣小氣!已經過去那麽久的事情,總是念念不忘!”

莫天悚喃喃道:“隻要有目標有希望就好。要不我去找張天師,叫張天師去和羅天說?”

林冰雁道:“你如果真能勸得動張天師幫忙說話,倒不如讓張天師去求求寒山仙子。我想到的辦法都沒多大把握,玉姑沒見過桃子,說起他的病情就頭頭是道。”.

莫天悚道:“那我現在就去找張天師說說。”說完就想走。林冰雁又拉住他道:“三爺,別急,等等梅姑娘。我始終覺得桃子的心裏有一個死結。不解開,他是不會配合的。”

莫天悚想起莫桃從最開始就有點抵觸吃藥,深以為然,耐著性子在屋子裏等待。眼看天色越來越暗,藥鋪的夥計過來請他們出去吃飯了,梅翩然還沒有從莫桃房裏出來。莫天悚忍耐不住,趴在門上想聽聽裏麵到底在說什麽,不想剛把耳朵貼上去,門就開了。梅翩然啼笑皆非地道:“天悚,你是越來越出息了!”

莫桃擁被坐在床頭,笑著道:“我就知道,這天底下有什麽是天悚做不出來的?保不準他想再冤枉我們一次!”

莫天悚詫異地發現莫桃的精神居然比開始好不少,暗暗稱奇,嚷道:“桃子,你想和我算老賬也要把飯先吃了才有精神。和戎,把二爺的晚飯端給二爺。”

和戎答應一聲,又端來特意給莫桃熬的鎖陽粥。莫桃也不像開始那樣抗拒,乖乖地都吃了。林冰雁大奇,一個勁朝梅翩然看,莫天悚更是眉開眼笑地直翹大拇指。不想誰也沒出聲,莫桃還是猜著了,笑道:“這下你們都放心了,自己也該去吃飯了。天悚,你辛苦一下,吃過飯去看看宇源,要不你就叫淩辰去看看他。”

淩辰還沒回來。莫天悚卻還是一疊聲地答應,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連夜去上清宮。出來就忍不住問:“翩然,你和桃子都說了一些什麽?”

梅翩然又好氣又好笑地道:“桃子不知道怎麽就和薛牧野那麽投緣。就因為薛牧野說修羅青蓮無解,他也認定修羅青蓮無解,吃什麽藥都沒有用。加上他心裏始終害怕真解開修羅青蓮,又回到從前嗜血的狀態中,情願失明或者沒命也不願意解開修羅青蓮,一直抗拒吃藥。我告訴他很多屬於水青鳳尾才知道的事情,他才明白那隻瞎蝙蝠知道的也極為有限。人哪有真不想活願意當瞎子的?你放心,以後你給他吃什麽他都會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