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興敬大驚失色,驚呼:“那我們怎麽辦?”聲音太大,剛剛過去的哨兵立刻都跑回來,大聲呼喝道:“什麽人?”“快來人啊!”“有人闖營!”

莫天悚氣結,急道:“先進去,抓住項重再說。”搶先鑽進帳篷中。莫桃退下麻布口袋,lou出世子的頭,捏著嗓子大聲道:“都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世子!”哨兵果然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團團圍住帳篷,大聲呼喝。莫桃這才和牛興敬也鑽進帳篷。

莫天悚站在破洞旁邊,沒出聲,瞪眼看著帳篷中間。項重正在一個衛兵的服侍下穿衣服。衛兵和項重皆神色木然,對三個刺客和一個俘虜進來都沒有絲毫表示。

此刻外麵已經吵翻天,腳步聲響成一片,更多的士兵正在趕過來,隻是沒人敢隨便衝進來。衛兵還是在不緊不慢地幫項重穿衣服,莫桃和牛興敬也都很奇怪。莫天悚心中一動,對衛兵一揖到地:“天悚見過羅夫人!”

衛兵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猛然回頭,目光直直地落在莫桃身上,也不出聲。莫天悚忙捅莫桃一下。莫桃緩緩放下背上的世子,良久,輕輕拉下臉上的麵巾,澀聲叫道:“娘!”衛兵大喜,熱淚盈眶,衝過來想擁抱莫桃,終究還是不敢。莫桃上前一步,緊緊抱住衛兵,低聲再叫:“娘!”衛兵哆嗦半天,哽咽難言,良久才說出第一句話:“原來你身上的佛印真的沒了!真的沒了!”聲音粗啞,乃是男人的口音。

牛興敬簡直看傻眼,瞠目結舌,無法對眼前的形勢做出反應。莫天悚一步竄到項重身邊,胡亂幫他把穿一半的外衣穿好,回頭問道:“夫人,你把項重怎麽了?”

莫桃鬆手放開孟青蘿。孟青蘿擦幹眼淚,低頭道:“我想幫幫你們,但是項重意誌堅決,我始終無法成功。今夜我察覺你們闖營,運功過度,項重就傻了!不過天亮他就能恢複。”

雖然是辭不達意,莫桃還是明白孟青蘿盡管是答應梅翩然也還是沒有離開,見梅翩然離開膽子又大起來,冒充項重的衛兵想迷惑項重,讓項重下達錯誤的指令,帶領護衛隊去戍邊,可是項重不受她的迷惑。莫桃心裏很是不喜,皺眉道:“以後你別做這樣的事情。”孟青蘿忙道:“是!以後我不做。外麵很多兵,現在我們怎麽辦?”

莫天悚則甚是遺憾,孟青蘿如果選擇世子作為迷惑的對象,多半早成功了。拿起項重的大刀來到牛興敬身邊,一刀刺入,嘿嘿笑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也!知道什麽意思嗎?就是說你早上知道一個秘密,晚上就可以死了!孔老夫子乃是聖人,說的話那自然是掂不破的真理。”牛興敬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倒下去,發出一聲悶響。

莫桃大怒,推開孟青蘿,叫道:“天悚,你怎麽可以這樣?”

莫天悚回手把刀塞在項重手裏,聳聳肩頭道:“不這樣怎樣?讓他回去亂嚼舌頭嗎?他是項重殺的,和我有什麽關係?再說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死了正好少一個禍害。”氣得莫桃說不出話來。莫天悚又笑一笑,沒事人一樣問:“我們不可能一直躲在這裏。夫人,你說我們放把火,趁著混亂殺出去有沒有可能?”

孟青蘿一派良家婦女的典範,“夫死從子”,朝莫桃看一眼,低頭小聲道:“你們決定就是。”

外麵的叫聲越來越大。莫天悚將帳篷xian開一條縫朝外麵看一看,無數兵丁圍住帳篷,一半高舉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晝,另外一半則是箭在弦上,對準帳篷隨時準備發射。莫天悚又縮回來,用劍柄在項重頭上用力一砸,頓時讓項重鮮血長流,麵目全非。莫桃皺眉又想叫,莫天悚搶先道:“他沒死。這樣明早他醒了,頭暈記不得今夜的事情,別人隻會認為是頭部受傷所致。”莫桃搖搖頭不再出聲。孟青蘿朝莫桃看看,見他又安靜下來,心知他絕對不願意讓人知道有個會妖術的妖精母親,苦笑道:“三爺好縝密的思維!”

莫天悚笑道:“你也是我娘嘛,怎麽這樣稱呼我?娘,剛剛桃子已經讓他們知道世子在我們手裏,你再帶項重出去lou個麵,警告一下外麵的人!多給我們掙點本錢。”

孟青蘿不禁又苦笑,再朝莫桃看看,見他沒有任何表示,便解下牛興敬的麵巾蒙在自己臉上,按照莫天悚的吩咐,牽著項重走出帳篷。莫天悚走到莫桃身邊,捅他一下,皺眉道:“別這樣,我們得先想辦法拖身。萬一被人認出來,麵子裏子都沒了事小,湘王鬧起來可就麻煩大了!”

莫桃深深歎息,沉吟片刻後道:“丟卒保車。軍營裏都是些普通人,我娘肯定有辦法拖身。這裏的事情完了以後,我們去上清鎮。”

莫天悚知道孟青蘿能聽見帳篷裏麵的談話,莫桃的話也是說給她聽的,緩緩道:“娘,你保重,我們上清鎮再見!”

孟青蘿果然聽見他們的談話,用傳引入密道:“我明白。你們放心,今天的事情是牛興敬帶親信過來報仇的。”一用內功聲音就恢複成女聲。莫桃聽後又呆呆出神。莫天悚心裏暗歎,迅速行動,在帳篷裏點燃好幾個火頭,不放心地囑咐道:“桃子,千萬別lou你的真功夫,知道嗎?”

他們準備充分,無聲刀和烈煌劍都沒帶來。莫桃點點頭,重新拴好麵巾,抽出青剛劍握在手裏。莫天悚一盆涼水潑醒世子。世子還稀裏糊塗的,莫桃的青剛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押著他走出去,站在孟青蘿的身邊。這時候世子才隱約明白發生什麽事情,頓時尖叫起來。雙腿發軟打顫,全kao莫桃抓住他才沒倒下去。

莫天悚不禁搖搖頭。比起蜀王世子來,這位湘王世子差太遠了!殺掉湘王,讓他襲位倒是不錯。自然誰也猜不到莫天悚此刻的想法。孟青蘿回頭喝道:“別叫!叫他們牽五匹馬過來。”世子忙不迭地大叫道:“快牽馬過來!”

當即有人牽來五匹馬。孟青蘿先把項重扶上馬,自己才跟著上馬。回頭看莫天悚已經上馬,可是世子哆嗦著怎麽也爬不上馬背,莫桃怕多說話暴lou聲音,不敢出聲,也不敢用太大力氣,很是著急。孟青蘿忙回手一把將世子揪上馬背。莫天悚拱手道謝。孟青蘿苦笑,等莫桃也上馬後才一起出發。選的方向自然不是勳陽,而是外麵的大山。

項重手下不敢怠慢,一大隊人騎馬緊緊跟著。孟青蘿帶頭馳進一片樹林,朝莫天悚打個眼色。莫天悚點點頭,抱拳道謝,拉莫桃一把,把項重和世子都留給孟青蘿,一起縱馬走了。還有人想追,孟青蘿用刀在世子脖子上比劃一下,厲聲道:“誰敢去追!”追兵果然全體停下。莫天悚和莫桃無驚無險跑進一個山穀後,一起下馬,施展輕功,飛奔回到勳陽客棧中。

和戎和格茸的性子都比較直,莫天悚不敢讓他們知道今晚的事情,臨走時給他們以及曆瑾派來的兵丁都點了香,此刻所有人都還睡得正香,隻有向山在等著他們。服侍兩人換下衣服收拾好,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兩人誰也沒心思睡覺,莫天悚提議道:“上次我沒看完你的非法八式。切磋一下如何?”

莫桃也正覺得心裏憋悶難受,點頭道:“好!別打一半你又找借口逃跑不打!”

莫天悚莞爾,來到院子中間站定,拔出烈煌劍,把劍鞘隨手丟給向山。不等莫桃準備好就一劍刺過去!

莫桃大笑道:“真卑鄙!”飛躍而起,避開莫天悚的劍勢。半空中用力一抖,抖下無聲刀的刀鞘,也不偏不倚也正好落在向山的手裏。莫天悚怕又像上次那樣狼狽,如影隨形也躍起追過來,挺劍又刺。莫桃回手架住,刀劍剛接觸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莫天悚的寶劍傳過來,冰冷刺骨,身不由己打一個寒戰,落到地上,失聲道:“是修羅青蓮的寒氣!天悚,你放棄幽煌劍的熱力了?”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道:“怕了吧?”得理不饒人,居高臨下,左手駢指如刀,惡狠狠地照著莫桃的百匯穴劈下去。

向山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失聲大叫道:“三爺,你來真的?”叫聲未停,莫桃仰身避開頭頂要穴,大刀翻飛,一片銀光把自己防護得“水泄不通”。莫天悚的左手真要劈下來,手掌非被刀光攪斷不可。隻好收回手掌,落在莫桃前麵,改用劍刺。他的掌力上是熱浪,可以攻莫桃於不備,可劍上是寒氣,莫桃已經有防備,莫天悚攻勢雖緊,也防護滴水不漏。莫天悚暗讚了得,大笑道:“你以為二爺像你那樣沒用?看出他的手法沒有?”向山總算是鎮定下來,喃喃道:“好像是‘法無定法’。‘法無定法’本來就是從花雨刀法中化出來的掌法,又變回去成刀法了?”

可惜莫天悚沒空回答他了,狂攻一陣無法攻破莫桃防禦後不得回氣變招。莫桃稍微搶回少許主動,招式又變,接著用出下一式“有漏皆苦”。左手仰掌向上,擺出手印中的顯lou合掌,默以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對六塵(色、聲、香、味、觸、法)。正所謂根塵相對起知覺,眼見色、耳聞聲、鼻嗅香、舌嚐味、身觸覺、意起知。這所有的知覺都是被莫桃控製著的,不要說首當其衝的莫天悚,就是旁邊站著的向上都覺得世事難得稱心,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真乃是苦海無邊,不知何處是盡頭,憂心忡忡下有些神思恍忽。莫天悚的劍勢不覺也慢下來。

莫桃趁機出刀。他若是一刀直搗莫天悚心窩,莫天悚又隻得認輸,可惜他們畢竟是兄弟練招,莫桃不想太難為莫天悚,隻用刀尖去點刺莫天悚握劍的手腕。刀尖剛好碰上莫天悚帶著的護腕,發出一聲脆響,卻將莫天悚驚醒過來,擺拖莫桃的控製,撤劍架住無聲刀,驚出一身冷汗來,駭然罵道:“狗屁佛法,比任何狐狸精還能蠱惑人心!”瞥見莫桃神色黯然,知道自己無意中又傷了莫桃的心,急忙用出這幾個月好不容易才領悟的劍法,右手劍上攜帶一股熱浪,左手握成拳頭,卻如一個冰塊,一熱一冷瘋狂攻擊。

觀戰的向山心裏的苦尚未平複,又感覺自己被人拋入一個奇怪的熔爐中,一時渾身冰涼,轉瞬卻又火燒火燎,別提有多難受了。駭然色變,可又舍不得眼前的眼福,連滾帶爬地跑到院子的角落裏,蹲下縮成一團來觀看。

莫桃果然再顧不得傷心,急忙用出下一招“萬劫空亡”。見、定、行三合一,化身密宗“大手印”,內虛空讓身體化空,外虛空讓身體外的空間成空,密虛空使得本性成空。有而不有,不有而有,無相可見。“大手印”是將人之本性比做一個大手,盡虛空遍法界。比如孫悟空一個跟頭可以翻十萬八千裏,但翻來翻去還是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莫天悚早熟悉了莫桃的天一功,也很習慣他的虛無氣場,不會再輕易失去他的影子,可莫桃的“萬劫空亡”一用出來,他還是驟然失去莫桃的所在,攻擊自然無從談起,不敢再用他還不算熟練的從“個拳”中化出的可以寒熱一起攻擊的“個劍”,展開他下功夫最多的烈煌劍法,用一片熱氣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被動防禦。

莫桃躲在虛空中,刀如狂風暴雨一般從四麵八方劈出,可同樣也攻不進莫天悚的防禦圈中,也是佩服,笑道:“這樣還打不倒你,再接我的‘了法無我’試試!”由“人無我”又是一變,成為“法無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連空也空,空也不存在了。剛剛莫天悚畢竟還能感受到莫桃的攻擊,此刻連攻擊似乎也沒有了,防禦不自覺也就慢下來。莫桃一刀擊出,點在莫天悚手腕上。烈煌劍失手墜地。

莫天悚心灰意冷,頹然道:“我練習好幾個月,居然還是看不到你的最後一招‘慈航普度’。看來這輩子都沒辦法贏你了!”

莫桃撿起烈煌劍遞給莫天悚,正色道:“其實你的寒熱劍法也很了不起,隻是出手和寒熱轉換的速度都太慢。不然我肯定沒這麽輕鬆。”

莫天悚還是提不起精神,歎息道:“那是從個拳中化出來的。乃是分心二用,同時控製內力做兩種不同的用處。可惜我個拳就始終練不好,這個‘個劍’也隻能有個空架子。”

莫桃搖頭道:“‘個劍’絕對不是空架子!我感覺這套劍法比幽煌劍法還厲害很多。其實我用了很多左頓大師的東西,全都是你的功勞。再說武功高又如何呢?一切都是空,一切都是虛!我想回房去坐坐。曆大人在門口等你呢!”

莫天悚這才注意到天早就大亮了,其他人也都起來了,不過全部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向山縮在角落裏,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比武中,抱著劍鞘和刀鞘沒一點反應。院子門早就被人推開一道縫,曆瑾站在門外從門縫裏朝裏窺探。莫天悚叫道:“阿山!曆大人來了你也不開門!”隨手把手裏的寶劍也扔給向山,自己去開門。

向山這才回神,接著劍cha入劍鞘,泄氣之極,別說是自己練習,他目不轉睛都沒看明白,還被刀劍之上泛出的殺氣刺得渾身都疼,嘟囔道:“以後你們練武,我可不敢看了!”忙過去把無聲刀的刀鞘遞給莫桃。

曆瑾走進來,一疊聲地道:“不礙事,不礙事。阿山開門我也不敢進去!你們練的是什麽絕世武功?”

莫天悚笑道:“哪有絕世武功?不過早起無聊,比劃著玩的。曆大人這麽早就過來,可是出什麽事了?”將曆瑾讓進房間裏。

曆瑾羨慕地道:“什麽時候我比劃著玩能有你們一半威力就心滿意足了!”曆瑾自然是為昨夜項重大營的變故來的。

莫天悚和莫桃走後,孟青蘿也放開世子縱馬逃走。項重手下救回項重和世子後,還緊追不舍,不久就抓住孟青蘿。撕下麵巾一看,居然是項重親衛,無不驚奇氣憤。親衛甚是痛快地招供說他早被牛興敬收買,今夜是牛興敬報仇來的。牛興敬成功抓住世子,但到項重大帳後被項重發覺。項重殺了牛興敬,但牛興敬也在項重頭上重擊一下。隻是對逃走的兩個人卻不肯泄lou一個字。

江湖人物多出於義氣不肯出賣朋友,對於死人卻無顧忌。追兵到也沒有起疑,兵分兩路,一路押解“親衛”,護送項重和世子回去,一路留下繼續搜索漏網的兩個人。當然沒有收獲,天亮後無功而返。另一路走到一半的時候,“親衛”忽然掙拖繩索,跳進旁邊的一條小河裏。眾兵丁搜索一陣,沒有看見人影,世子又一個勁催促,也隻好收隊回去了。

回到大營後項重逐漸清醒,頭上的傷口疼得很,果然是迷迷糊糊,對昨夜的事情記不起來,可依然氣得要命。指揮大軍回到勳陽,務必要搜查出所有的“平王餘孽”。

曆瑾知道牛興敬一直和周洪在一起,得到消息嚇一大跳,心裏暗自懷疑走掉的兩個人就是莫天悚和莫桃,片刻沒耽擱就來找莫天悚商議,過來看見兩人練劍,疑心立刻沒了,隻問莫天悚該如何應付。

莫天悚淡淡道:“萬歲爺要的是勳陽的穩定繁榮。此刻勳陽不過剛剛穩定下來,許多善後還沒未完成,都禦史還沒有說話,哪裏就輪到項重隨便搜查了?我看項重就是想找借口挑起事端,好把我們所有人都趕出勳陽,把勳陽再變成他的天下。前段時間我們也容忍夠了,這次不能再容忍下去!將軍,淩辰不在,能不能麻煩你派人進京,幫我請一道聖旨回來?”

曆瑾的火氣立刻被莫天悚挑起來,氣憤地道:“就是。連萬歲爺都說準許流民附籍,項重還百般阻撓,總想在勳陽鬧事,眼裏還有沒有朝廷?這次我們不能再由著他胡來!是得進京請旨給項重一點顏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