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不方便住莫府,一直是住在當鋪裏的。早飯後,莫天悚去當鋪找他,意外地看見格茸居然也在當鋪中。不過格茸一看見莫天悚就躲到角落中。

北冥處理事情有條有理,京城的當鋪和藥鋪都發展得很順利。莫天悚甚是滿意,先安排幾個能幹的人以找藥為名目去勳陽,一是探聽情況,而是找找有沒有認識的本地人。沒勞神沒費力半天時間不到處理完公事,問起格茸來。

格茸進京以後一直沒去過央宗的義盛豐,顯得比從前沉默,和其他護衛隊也不怎麽接觸,整天待在莫府無所事事。北冥怕他悶出毛病,想他藥物不認識幾種,但珠寶應該認識不少,向央宗把他要來當鋪,又囑咐大家都別當他是外人。格茸到當鋪以後,開始還是很消沉,但看大家都待他不錯,漸漸比從前開朗不少。隻是他上次毒沒拔除幹淨就上路,身體是大不如從前,落了個胸悶氣短的毛病,一直在吃藥調理,總不大見效。

莫天悚這時候就想要討好央宗,便道:“你去叫他進來,我給他看看。”

北冥點點頭道:“央宗夫人一直都沒有原諒格茸。他來當鋪後,一次也沒有來看過他。我看格茸更多的是心病,你開解開解他也好。”說完走出房間。

沒多久格茸進來,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莫天悚失笑道:“怎麽這樣?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雄鷹呢!坐吧!手給我。”格茸坐下遲疑道:“三爺,你真的一點也不怪我?小姐說你完全原諒我,她才完全原諒我。”

莫天悚莞爾道:“你們家小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皇上麵前她都敢瞪眼睛拍桌子,和我也是三天兩頭吵。誰和她計較誰是大傻瓜。你還把她的話當真了!”抬一抬手,示意格茸伸出手腕來給他。

格茸終於伸出手放在桌子上,低頭道:“小姐自小就喜歡和男孩子一起玩,沒見你以前我從來沒見她對誰溫柔過。我和小姐一起長大,從小就伺候小姐。小姐一直對我很好,我即便是傷害到她,小姐也不會一直生我的氣,但是我傷的是你,小姐再也不肯原諒我了。連老爺說話小姐都不聽,她卻一點也不敢違背你說的話。”

莫天悚苦笑道:“什麽不敢違背?我讓她跟著大哥一起回雲南,她就是不肯;我讓她把霹靂彈讓給穀正中做,她也不肯!要不哪會出這麽大個事情?”格茸之脈澀、虛、弱,其實毒已經沒了,隻是心氣鬱結,人才會顯得很沒精神,再吃藥調理也沒有大用。莫天悚放開格茸,沉吟道:“我過幾天要離京去做一件大事,央宗要看著她的義盛豐沒空陪我,你跟我一起走行不行?”

格茸愣一下,遲疑道:“三爺不怕我又設個陷阱給你?”

莫天悚大笑道:“你會嗎?其實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因為我會帶著翩然一起走。不過你可是男人,別跟個女人似的沒事就去告密。”

格茸失笑,落寞地道:“小姐是小姐,我就是一個差巴(農奴)。現在小姐和我多說兩句話都不耐煩,我想告密也沒地方了。”

莫天悚走進房間,神秘兮兮地笑道:“央宗,格茸日夜苦思,趕著親手做出一件禮物送給你,但是要你親自出門去迎接,他才肯給你。”

央宗氣道:“我已經不再說他,他還想怎麽樣?”大聲叫道,“格茸,進來!”

莫天悚推央宗一把,笑道:“你不去迎接,他不是不會進來的。”豈料話音未落,格茸已經彎腰恭謹地走進來。莫天悚瞪眼道:“嘿!格茸,你怎麽還是一點也不肯聽我的?”

格茸躬身道:“格茸永遠是小姐的差巴,當然是不能違背小姐的吩咐。”上前兩步,恭恭敬敬地將一個一尺半長弩弓放在桌子上。弩弓的弦怪模怪樣的,中間有固定著一塊寬牛皮,有點像小孩子玩耍的彈弓。

央宗有些得意地看看莫天悚,顯然很滿意格茸的回答,拿起弩弓,困惑地問:“這樣不倫不類的東西有什麽用處?”

格茸的低聲解釋道:“我們不能把霹靂彈的外殼做薄一些,然而我們可以幫助士兵增加發射力道。用弓射箭總是比用手直接把箭扔出去遠。”

央宗大喜,拿著弩弓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道:“看不出來,這次你滿聰明的嗎!”

莫天悚朝格茸擠擠眼,從後麵抱住央宗,肉麻地道:“格茸知道你為霹靂彈日思夜想,也日思夜想怎麽可以幫到你。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被他想到這個絕妙的好辦法出來。”

央宗朝格茸看一眼,察覺格茸的目光總朝莫天悚身上瞟,推開莫天悚,失笑道:“這主意一定是你想出來的。我早就沒有怪格茸了。”

莫天悚一本正經道:“天地良心,你是我老婆,我也心疼嘛!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但是弩弓可真是格茸親手做出來的。你不和格茸去外麵試著發射兩顆看看效果嗎?如果效果好,不如帶格茸這大功臣一起去宮裏,讓萬歲爺也高興高興,順便討個封賞。”

央宗疑惑地回頭看看莫天悚,警惕地道:“你給我安排這麽多事情,自己想幹嘛?”

莫天悚賠笑道:“我能幹嘛?不過是挾翼好長時間都沒出門了,我想陪挾翼出去遛遛。你知道的,你還是要盡量少吹風,坐轎子去皇宮沒關係,陪我去郊外騎馬肯定是不行的。”

央宗失笑道:“死樣!我知道昨天翩然回來,你是嫌我礙事了,想和她單獨出門去踏青。明說嘛,偏繞這樣大一個圈子!”

莫天悚誇張地叫道:“哇!夫人可真是女中丈夫塞諸葛,什麽都瞞不過你。”又湊近央宗,低聲道,“我叫你去見萬歲爺,不是想撇下你,是因為有一件事情隻有你才能辦到。上次萬歲爺說把九龍鎮的土地給我做免賦免役的莊產。可是你知道在九龍鎮我現在隻有一千五百畝地,免賦也省不下多少銀子。巴相才是大頭,懂嗎?”

央宗莞爾點頭,問:“巴相你有多少地?上次你自己怎麽不說?”

莫天悚笑笑,低聲道:“我上次被萬歲爺弄胡塗了。其實我剛剛才起步,和王爺們相比並不多。從巴相到昆明一線,大概隻有十多萬畝。你幫我先請乞個二十萬畝,省得下次又麻煩。地契我已經寫信叫大哥派人送過來。”

央宗吃驚地失聲道:“二十萬畝?你隻用兩年時間就弄了二十萬畝地?比我阿爸的土地還多!”

莫天悚低頭嘟囔道:“不多弄點不行,跟著我吃飯的人也比跟你阿爸的多很多。你去不去說?”

央宗忙道:“去,當然去。有霹靂神弩,萬歲爺肯定不會駁我的麵子。格茸,我們先去外麵試驗一下效果。”

陽春三月,桃紅柳綠。莫天悚和梅翩然並轡緩行。莫天悚笑著問:“翩然,你說阿曼究竟能躲到哪裏去,你找一大圈都沒找著?”

梅翩然忍著笑道:“我估計他深入韃靼的內部去了。他總鬼鬼祟祟的,以為我要害他,想找公主也不來家裏問一問。就讓他在韃靼找個一年半載也好,讓阿依古麗看看,薛牧野其實沒什麽大本事。活該!”

莫天悚莞爾:“翩然,你該不是沒認真去找阿曼吧?當初倪可能順利來雲南,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勞?央宗怎麽可能瞞過阿曼。”

梅翩然笑道:“喂,你夫人幫倪可的時候我可是還沒進京呢!再說就算有我的功勞又如何?若非你夫人一心一意幫倪可,我也不會去cha手。”

莫天悚淡淡道:“你作弄一下阿曼無所謂,但不該耽誤正事。我找他真的有事情。”

梅翩然不悅地嚷道:“你不相信我?我認真去找他了,是真的沒找到。他是懸靈洞天的人,存心躲藏,我哪有本事找到他?你這麽急找他什麽事情?”

莫天悚道:“細君公主的事情已經過去,桃子明天就該到了。你知道桃子眼睛出事,心情一直不好,我想阿曼陪陪桃子。翩然,阿曼說天一功練到最高境界就能解開修羅青蓮的毒性,是不是真的?”

梅翩然噘嘴道:“原來你不是陪我出來玩,是套我的話來了。”

莫天悚甚是不悅,輕輕摸摸挾翼的耳朵。挾翼猛然加速,將梅翩然丟得遠遠的。梅翩然愣一下,縱馬追上去,叫道:“天悚,你又怎麽了嘛?”莫天悚冷冷地道:“我問你幾句話,難道你不該告訴我嗎?還需要我來套?桃子是我兄弟,你難道不明白?”

梅翩然賠笑道:“修羅青蓮極為神奇,我知道得也不多。聽說天一功練到最後是可以解毒,但渺茫得很。”

莫天悚道:“恐怕天一功解毒不渺茫,隻是桃子練習的天一功不能解開修羅青蓮罷了!”

梅翩然變色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沉聲道:“在成都的時候,桃子去找過你,是不是?你為何沒向我提過一句?”

梅翩然低頭中氣不足地低聲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知道以後傷心,又難做。”

莫天悚緩緩道:“翩然,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最喜歡的那個人始終是你,但是我也愛我的家裏人,桃子、大哥、阿媽和素秋。他們對我同樣非常非常重要。當然,龍王是你爹,你幫他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是我兄弟你也不能見死不救。”

梅翩然臉色數變,猶豫半天,還是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淡淡道:“你明白。桃子的武功就算不是天下無敵,也少有對手,不可能敗在你手裏。你怕阿曼揭穿你,因此不敢找阿曼回來。其實阿曼以為我會護著你,這次在左貢和大研見到我,有很多話都沒有說。翩然,我要你明確地告訴我,桃子的天一功有什麽破綻,要如何彌補。”

梅翩然尷尬地笑一笑,低聲道:“真是什麽也瞞過不過你的眼睛。天一功練到最後能布置出一個氣場,讓對手覺得是在與‘天’作戰,是很實在的一種感覺。天一功最大的特點是能魅惑人,也是因為這種功法能讓任何虛幻的景象變得很實在。”

莫天悚皺眉道:“魅惑和實在能畫等號嗎?翩然,你不是騙我吧?”

梅翩然苦笑道:“天悚,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心思,我和龍王的感情並不深,別說是背棄龍王,你讓我為你做什麽都可以。我以前其實不知道二爺練習的天一功有問題,第一次發現他的天一功和我們練習的大不一樣是在梅莊。當時葉法常闖莊,我和師父正用天魅音應戰。記得當時師父吹的是‘金戈曲’,而我吹的是‘憑闌意’。混和在一起很厲害,葉法常抵擋不住,可是二爺竟然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莫天悚道:“桃子的功力怎麽也比葉法常高不少,沒受到影響也不奇怪。”

梅翩然道:“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緊接著師父離開,隻剩下我和二爺在一起。我察覺有人在偷窺,又吹起‘憑闌意’,二爺居然抵擋不住,被樂曲所左右。後來我又細心觀察過幾次,我和師父一起吹笛子,二爺聽見無所謂,但如果僅僅是我們其中一人吹奏的話,他一定會被音樂感染,沉浸其中。”

莫天悚聽胡塗了,喃喃問:“這說明什麽?”

梅翩然道:“這就牽扯到天一功的特點了。天一功的魅惑力真的來源於‘實’,每當師父吹奏起‘金戈曲’,真能讓人置身於沙場,隻有金戈鐵馬,刀劍無情;我的‘憑闌意’又能讓任何一個鐵漢認為自己就是情意綿綿的深閨怨婦。這一剛一柔的樂曲同時吹奏,能讓人精神錯亂。然而所有會天一功的人都不會受到影響。因此二爺也不應該怕這兩種樂曲。但是你知道二爺練習的天一功最大的特點是‘虛’,你想一像,當‘實’和‘虛’遇在一起是什麽結果?”

莫天悚失聲道:“自然是‘實’填滿‘虛’,龍王的勁力可以輕易侵入桃子的防禦中,那桃子遇上龍王不是不堪一擊嗎?為何他又不怕你了羅夫人同時吹奏?”

梅翩然點點頭,道:“你猜得不錯。龍王何嚐想傳授二爺功夫?打個比方說,二爺相當於是一個瓶子,龍王就相當於是能裝進瓶子中的石頭。二爺的功夫越深,瓶子就越大,龍王能裝進去的石頭也越多,最後的結果是龍王能控製住二爺,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但是二爺這個瓶子是一個小口瓶子,一次放一顆石頭可以,同時想放兩顆石頭進去的時候,反而會把瓶口堵住放不進去,因此他不怕我和師父同時運用天一功。”

莫天悚怒道:“龍王這一手也實在太歹毒了!桃子還一直很感激龍王傳他功夫,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梅翩然幽幽地道:“二爺的天一功與飛翼宮的天一功幾乎是背道而馳,龍王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創出來。這套功法是當初玉麵修羅傳給他的。龍王如果照著練,多一半會走火入魔。”

莫天悚這下做聲不得。

梅翩然笑一笑道:“不是我為龍王辯解。天悚,你仔細回憶一下你在孤雲莊的生活,是不是比起其他那些受訓的人有很多優待?不要以為妖精就沒有一點人性,龍王恨二爺的親爹,但是他也真的有點喜歡你,拿你當兒子對待。這就像師父和孟宮主都喜歡玉麵修羅一樣,硬要找些道理出來,大概就因為他們都同樣歹毒吧。”

莫天悚有些不服氣地嘟囔道:“爹怎麽會天一功?又怎麽可能比龍王還熟悉天一功?能創造出不像天一功的天一功來?”

梅翩然輕聲歎息,淡淡道:“你忘記九九功的特點了。一陰一陽分開練習,又和諧統一,不正像這兩種天一功的‘實’與‘虛’一樣嗎?你爹的天一功是我師父教的。他總說他在飛翼宮很害怕,師父就把天一功傳授給他,免得他被會天一功的水青鳳尾傷害。師父也像春蠶那樣,用長長的情絲把自己纏得死死的。”

莫天悚沉默良久,心情沉重地問:“那桃子的天一功就沒有補救的方法了?”

梅翩然搖搖頭,落寞地道:“當然不是,我發現二爺的天一功有問題後,師父緊接著也發現了。師父怎會不救自己的兒子?天悚,其實師父做的事情你早知道,隻不肯告訴我而已,卻還有臉義正詞嚴地跑來指責我。皇上一定不高興你再娶二房,我看我還是走吧。”

莫天悚大驚,伸手緊緊拉住梅翩然小手,賠笑道:“是我錯了,你最大度,別和我計較。那種事情很尷尬的,你要我如何開口對你說?再說萬一被桃子知道,我真無法想象他會多麽難受。”

梅翩然還是冷著臉氣不順,冷哼一聲也不接口。

莫天悚說了許多好話也沒能哄得她重新開口說話,情急之下道:“翩然,我想到一個絕對,你不出聲我就當你對不出來。”一邊說一邊尋思,滿腦袋就是一個‘難’字,緩緩念道,“蘭家女,出南門,上南山,手提籃,去采蘭,遇見男子把路攔,你說為難不為難?”

梅翩然想了想,愕然道:“好像還真是絕對,下聯是什麽?”

莫天悚大大鬆一口氣,搖頭道:“絕對哪有下聯?喏,我們說好,你一日想不出下聯,就一日不能離開我。”

梅翩然很不高興地問:“萬一我對出來,是不是就是說我走你也不去追?”

莫天悚急道:“我想出來的絕對,你肯定對不出來。當然了,你對出來我也不能讓你走。翩然,別氣了!我再出個簡單的給你。孰道能有蜀道難?讓你開心簡直比蜀道還難!”

梅翩然終於春風解凍,失笑道:“何葉更比荷葉圓?你說的話就比荷葉還圓!怎麽轉都是你有理。”

莫天悚lou出一個最燦爛的媚笑,拉著梅翩然的手道:“你是不是去找過沙大人?我就知道你最關心我。不過你要答應我,這件事情千萬別讓桃子知道。”

梅翩然感慨萬千,輕歎道:“你如此為他著想,他卻背著你拿著無聲刀去劈你最心愛的女人!”

莫天悚再次展現出一個燦爛的媚笑:“我也向著你。桃子祝我們白頭偕老呢!別氣了,你師父做的事情我真的隻明白一部分。求你告訴我,桃子的天一功該如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