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以後莫桃又被左頓叫去桑披寺,其他人還是回到左頓家裏。

四十多天的艱苦跋涉把所有人的體力全部消耗殆盡,人人疲憊不堪,倒頭大睡。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陸續起床。往日起得最早的莫天悚直到中午還沒有動靜。淩辰緊張起來,過去敲敲門,也沒聽見莫天悚答應。硬闖進去才看見他的寒毒又發作了,抱著被子在發抖。

淩辰急忙出去叫人去桑披寺請莫桃回來,又點燃一個大火爐取暖,見莫天悚始終沒什麽好轉,氣得在屋子裏直轉圈。好在莫桃很快就到了。淩辰一把將莫桃推到門外,低聲問:“二爺,你和三爺究竟怎麽回事?”

莫桃遲疑一下,然後道:“別擔心,我今天和他好好談談。”

正要進房間,莫天悚卻誇張之極的披著被子出現在門口,一邊哆嗦一邊不悅地道:“淩辰,不用你多嘴!是不是看我不舒服就不用做事了?去聯絡諸葛青陽,問問這一個月的情況。”

淩辰偷偷瞄一眼莫桃,不敢爭辯,躬身答應,下樓去安排。莫桃推著莫天悚回到房間裏,緩緩問:“你這口氣究竟想和我賭到什麽時候?”

莫天悚不回答,抱著被子又上床去躺下,冷得臉青唇白縮成一團。氣得莫桃火冒三丈,過去一把將莫天悚揪起來,瞪眼道:“天悚,我並沒有本事奈何你的梅姑娘,你倒是自己先折磨自己,值不值得?”修羅青蓮的確是非同小可,然而莫天悚本身練習的是上乘內功,莫桃的拙火定和蕊須夫人的冷香丸以及無涯子的辣味糕點同樣也非同小可,他的寒毒其實早可以根除,是他清醒以後不僅不配合莫桃治療,還一直借坎水珠在增加寒毒。他醫術高超,內功也精湛,想要療傷固然很厲害,想搞破壞也同樣很厲害。莫桃給他治療一直沒有效果以後漸漸察覺,隻是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今天也是實在忍不住了。

莫天悚垂頭輕聲道:“我死了,翩然肯定為我殉情。你什麽仇都報了,不正好?”

莫桃瞪眼,感覺像要炸了一般,憋半天也沒憋住,狂喊一聲,震得房梁都在顫抖,撲簌簌掉下不少灰塵。大口大口喘息半天,頹然道:“天悚,我認輸!你好本事!不管我的武功能練到什麽程度,永遠也贏不了你。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會吃修羅青蓮。你來不來給我護法?說不定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指望你給我驅除寒毒,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好起來?”

莫天悚的精神一下子好起來,就是臉色也好很多,人也不再顫抖,親熱地摟著莫桃,咧嘴展現出一個最燦爛的媚笑,緩緩道:“桃子,我已經決定今後泰峰藥鋪看情況施藥給實在買不起藥的貧苦人,不用他們做工還債;再每年拿一筆銀子出來,在巴相辦一間義塾,不僅僅收文家人,還收其他地方人。來我們義塾上學的人不收學費,還給他們發衣服發糧食;今後隻要是雲南出現天災,我就捐銀子出來救災。你覺得夠不夠?”

莫桃愕然,瞪眼看著莫天悚,好半天才道:“昨夜左頓大師說,你才是真正大仁大義之人。現在我明白他的話了。”

莫天悚尷尬地問:“左頓大師在背後是怎麽說我的?”

莫桃笑一笑,輕聲道:“大師的眼睛厲害得出奇,早就看出問題。他說人人都有抱負,但不是人人都能實現抱負。就拿我們兩個來說吧,元江發大水,我比你著急,可是我卻沒辦法從根本上改變什麽;又比如說這裏的狼患,左頓大師也比你著急,但他也不能改變什麽,你卻成功地讓本地平靜下來。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人去神山打獵了,紅教的喇嘛也比以前收斂。左頓大師還不知道何以會如此,但我知道是諸葛青陽起作用了。”

莫天悚甚是不好意思,低頭道:“我隻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

莫桃輕歎道:“左頓大師還說,你做了這麽多的好事,應該得到好報,得到你最想得到的一切。其實我自己也曾經做過很多很多錯事,在成都失手以後,我再也沒可能去找梅姑娘。且我也知道梅姑娘曾經受過很多苦。我就是氣我自己。天悚,現在我不氣了,祝你和梅姑娘能白頭偕老,但是央宗你不能冷落了,還有細君公主,你可不能一直不聞不問的。”

莫天悚大喜,緊緊抱住莫桃,喃喃道:“兄弟,好兄弟!你說什麽我都依你!”

莫桃輕輕推開他,問:“現在我們能開始驅除寒毒了嗎!”

莫天悚又有些尷尬地道:“現在我好像是不冷了,心頭還有一把火在燃燒。”

莫桃哭笑不得:“你最氣人的就是這一點!你的寒毒早八輩子就好了,可硬是有本事讓自己凍得直哆嗦;更氣人的是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故意耍無賴,還是被你威脅成功。我來的時候,左頓大師囑咐我再陪你練習一次,還要你注意吸收拙火的熱力,寒毒才能徹底除根。來吧!”

莫天悚再一次展現出一個最燦爛的諂媚笑容:“這次我一定非常非常努力地配合你。”

莫桃走後不久,一直沒有消息的楊靖和湯雄終於回來了,帶回一封春雷給莫天悚的信以及不少各地的例報。

莫天悚拆信觀看。春雷在信中說,經過多日察訪,那日接走穆稹仇的的確是尉雅芝,且是她親自去接的穆稹仇,接走後本來是打算讓手下送穆稹仇去天師府的,不想當夜護送之人全部睡著以後,穆稹仇無聲無息地再一次失蹤。尉雅芝怎麽查也查不出是誰做的,不過主觀認定劫走穆稹仇的人是莫天悚,引為奇恥大辱,約束幫眾誰也不許談論。害得春雷費不少功夫才探聽到消息。

春雷當然知道劫走穆稹仇的絕對不會是莫天悚,奇怪得不行,可惜又調查良久,再也查不出任何線索。

各地的例報都說生意發展很順利。

北冥已經整個瓦解金錢幫,那夥人牙子也全部被抓起來,何西楚在揚州豎立起一定威望。漕幫的天市堂公開宣布從漕幫中拖離出來,原本打算改名叫天市幫,為避莫天悚的諱,改名叫聯市幫。看得莫天悚啼笑皆非。他從來沒有文人的臭毛病,不準人叫名字,需要取個字或者號來讓人稱呼。聯市幫這名字甚是拗口,既不響亮又不好聽,周堂主想避諱也不用說得這麽明顯,顯見得是想把兩邊拴在一起。漕幫的商宗仁絕對非常不滿意,倒是要提醒北冥注意一下。聯市幫成立後就開始運送糧食和食鹽。成都有春雷幫忙,揚州有何西楚關照,第一筆就賺了不少。北冥覺得揚州的局勢還沒有穩定,留下白鶴和黑雨燕在醉雨園沒有離開。

京城的當鋪已經順利開張,央宗的義盛豐經過緊張的籌備,也大張旗鼓地開張了。穀正中、紅葉和梅翩然都順利抵達京城,可惜央宗看過莫天悚的信也不肯離開,當然就更不肯將義盛豐交給穀正中打理。狄遠山勸說不動,惦記著真娘,留下身邊一個叫做文功林的人給央宗用,把霹靂彈所有的技術都教會他,自己啟程回雲南去了。

京城的當鋪藥鋪有北冥打理,穀正中cha不上手,紅葉又不習慣北方寒冷的氣候,也跟著狄遠山一起回雲南去了。梅翩然不放心央宗,自己提出留下來陪伴照顧央宗。讓本來對她感觀不很好的狄遠山也改變觀念,覺得妖精隻要賢惠,其實也滿好的。

雲南的大體格局早已經穩定,沒有大的變化。四公子抵達貴州上任後,在東流的經營下,泰峰已經躍升為貴州的第五大商號,暗礁也正穩步朝貴州第一大幫邁進。

經過成都的調整,暗礁發展迅猛,成功地由原來的地下組織變成一個幫會性質的地上組織。勢力遍布雲貴川,輻射到京城、直隸、山東、山西等地區。

離三玄島最近的一個城市是廣東的海州府。泰峰的馬幫足跡已經進入廣西,但僅僅是運貨物過去批發給當地的商號。南無回去以後就讓東流派人去廣西平樂,作為日後去海州府的跳板。像其他地方一樣,依然是藥鋪打頭陣。平樂在桂江邊上,說大不算大,說小不算小,不很引人注目。順江而下,卻可以快速抵達梧州,再順潯江進入廣東。南無不放心其他人,叫田慧親自過去主持,順便把莫離的解藥也帶過去。

莫離和卡馬魯丁離開成都後沒有直接去廣東,在東流那裏住了不少日子。南無怕莫天悚知道後不高興,回去就寫信給東流和莫離,嚴厲禁止莫離再和暗礁的人接觸。東流一點也沒耽擱,第二天就給了莫離一輛馬車,派人將他們送到廣東的海州府。

下午,淩辰回來,證實莫桃的話。諸葛青陽遵從莫天悚的囑咐,每次看見獵人上山,就在夜裏掛一頭狼去獵人的家裏。沒幾次,本地已經基本上沒有人敢再去神山狩獵,就是惡狼也被諸葛青陽除去不少,幾乎沒有再下山威脅牧人的家畜。

卡瓦格博在發怒的說法被所有人接受。紅教喇嘛真的收斂很多,再也沒有發生強迫農奴供甘lou,供明母一類的事情。不過莫天悚知道這僅僅隻是暫時的效果,不從根本上瓦解紅教在本地的勢利,供甘lou,供明母一類的事情早晚還會死灰複燃。

汪達彭措受傷後一直沒有得到休息,回來以後精神一鬆懈,身體比轉經的時候還糟糕,沒辦法再趕路回家,目前正在羅布寺修養。莫天悚決定明天再去拜訪他。

莫天悚中午必須趕回桑披寺,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和十八衛到達羅布寺門口。剛下馬就覺得寺裏的氣氛不對,這麽早已經有十幾個藏人在門後的陰影中周而複始轉經修行。這些人各個身強體壯,彪悍魁梧,且不專心虔誠。看見他們到門口以後,全體停下轉經行注目禮。門口招呼人的小喇嘛也不是以前來見到的白瑪,換成丹增強桑的一個小弟子,異常親熱。

莫天悚給淩辰遞個眼色,笑笑道:“你們拿刀帶劍的,進去別玷汙了佛門淨地,都留在外麵!”說著把手裏的烈煌劍也遞給向山。小喇嘛本要阻止,看他交出烈煌劍,便沒再出聲。莫天悚越發感覺氣氛不對。

小喇嘛沒帶他去往日見汪達彭措的那個偏殿,而是繞過主佛殿直奔大經堂。這是一個土木結構的四方形三層建築,四麵牆壁塗以白、藍、紅、綠四色,華貴豔麗。屋角獸吻飛簷,具有漢式寺廟風格。一層是大經堂,二層是堪布室、靜室、善室等;三層是活佛修煉精舍佛堂,也即是平常丹增強桑起居的地方。

經堂中成百上千盞酥油燈光焰閃爍。丹增強桑正領著過百人一起念經。聲震寰宇,氣勢驚人。與其說念經,倒不如說是在唱,抑揚頓挫,節奏分明。有喇嘛有九姆(女喇嘛),有老有小,是莫天悚進藏以後僅見的。即便是在其他的紅教廟宇,他也沒有見過喇嘛和九姆一起誦經的場麵。然而最讓莫天悚詫異地卻是經堂中缺少莊重肅穆的氣氛,這些佛子並不專心,一名喇嘛甚至邊念邊掏出懷中的糌粑紛,放在木碗中合著酥油茶揉成一團,再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所有這些念經的佛子沒有一人是跟著汪達彭措一起來的,由不得莫天悚不提高警覺,站在門口不肯再朝裏麵走,隻讓小喇嘛帶他去找汪達彭措。

小喇嘛賠笑道:“法王身體不適,暫時不宜見客。不過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丹增強桑上師,三爺有事找上師談也是一樣。”

莫天悚笑道:“那我也不好打擾你們莊嚴的早課,就在外麵等一會兒好了。”說著反而退回到院子裏。

小喇嘛愣一下,進經堂去在丹增強桑的耳朵邊小聲嘀咕一陣。丹增強桑神色立刻變了,經也不念了,起身朝外走去。大部分人還留在經堂中做早課,丹增強桑的幾個親近弟子跟出來。出來後院子中哪裏有莫天悚的影子?丹增強桑的臉色更是不好看。

旁邊一個喇嘛低聲道:“其實莫天悚隻有十幾個人,我們有兩百人。”

另一個喇嘛囁嚅道:“聽說莫天悚有一種叫做霹靂彈的歹毒暗器,一炸就是一大片。上次僅僅隻用三十人擊敗五百人。”

丹增強桑沉聲道:“都別說了!派人各處看看,先找到莫天悚再說,千萬別讓他見到法王。”

開始那個喇嘛不在意地道:“法王以前隻在偏殿接見莫天悚,莫天悚一點也想不到現在法王在頂樓的精舍佛堂中。再說大經堂中隨時都有人在,莫天悚就是知道也無法上去。”

丹增強桑點點頭:“大經堂不能離開人。我們不是對法王不敬,隻是要幫他鏟除妖邪!”汪達彭措是丹增強桑的根本上師,他對汪達彭措不敬都是大罪,當著滿寺弟子的麵,他也不敢太過分。

莫天悚笑一笑,低聲自語道:“大傻蛋,不是隻有走樓梯才能上樓的。”小喇嘛進經堂以後,他轉身來到牆腳,早利用銀簪子翻上經堂一樓的屋簷。原意隻是想看看丹增強桑究竟在搞什麽,不想聽見這麽重要的話,再次射出銀簪子,一點也沒耽擱就翻上三樓。

踩著二樓的屋簷來到三樓的窗子下麵,再一次射出銀簪子,爬上去,掛在窗沿下。窗子關得嚴嚴實實的,伸手敲一敲。聽見汪達彭措的首席經師,一個叫做熱貢的喇嘛問:“誰?”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莫天悚。想來看看阿尼。阿尼在不在裏麵。”

窗子幾乎是立刻就開了,熱貢探頭出來,看見掛在窗子下麵的莫天悚,一副見著鬼的驚訝表情,但顯然也是非常高興,先伸手把莫天悚拉房間,又緊緊關上窗子,急忙壓低聲音問:“三爺,你怎麽來了?法王在隔壁,但是門口有人看著。”

屋子裏麵除熱貢以外,還有七八個喇嘛,然不見汪達彭措和白瑪,都愁眉苦臉的,莫天悚一進屋就圍上來。莫天悚環顧四周,陳設甚是華麗,一點也不像是囚室,顯見丹增強桑還不敢太無禮,心中大定,嬉皮笑臉地道:“我未卜先知,知道有人犯上作亂,特來勤王救駕。”說得所有喇嘛都一愣一愣的。聲音非常大,熱貢猛打手勢讓他小聲一點他也沒理會,還邊說邊朝門口走,就怕沒人聽見一樣。

門意料之中地開了。一個喇嘛探頭進來。莫天悚哪會客氣,不等他叫出來就竄上前去,射出飛針,喇嘛倒地,同時他也來到門外。不出所料地看見外麵隻剩下一個喇嘛,更不會客氣了。揚手再射一枚飛針。回頭對跟出來的熱貢燦爛地笑一笑,輕聲問:“阿尼法王在哪間屋子裏?”

熱貢指指中間的屋子,驚魂未定地道:“三爺,你太冒險。萬一外麵不止兩個人,你豈不是會暴lou自己的行蹤?”

莫天悚笑道:“不會有萬一。羅布寺所有的喇嘛師父都集中在下麵的經堂中準備伏擊我,這裏的人絕對不會超過五個。我不可能應付不了。”屋子的門是從外麵鎖著的,鎖扣是臨時加上去的,甚是簡陋。莫天悚不耐煩開鎖,拔出匕首,一邊說一邊直接用匕首撬下鎖扣,卻不進門,隻是非常有禮貌地敲敲門。

汪達彭措在門裏麵怒氣衝衝地道:“丹增強桑,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佛祖會懲罰你!日後你必下無間地獄!我永遠也不會答應你。”

莫天悚推門進去,笑道:“阿尼,怎麽這麽大的火氣?由‘多吉普巴’來懲罰一下你那個不聽話的弟子如何?”

汪達彭措一愣,一把拉住莫天悚的手,激動地道:“你來就太好了!帶著藥沒有?趕快看看白瑪,他快不行了!”

莫天悚一驚,到裏麵果然看見白瑪躺在裏麵的**,臉上黑氣迷漫,顯然是中了劇毒,早已經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