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大怒,xian開毯子站起來,一掌將雪笠推開,冷冷地道:“你除了這一首《漁歌子》,就不會別的了嗎?”

雪笠搖搖頭,微笑道:“我還會《拋球樂》。”聲音還是膩膩的,“珠淚紛紛濕綺羅,少年公子負恩多。當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過與他。”

莫天悚一下子又蔫了,頹然坐下,淡淡道:“我是對不起卓瑪,翩然也是對不起你。但是你要因此便認定我狠不下心來殺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把衣服穿好,想說什麽快一點,耽擱時間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

雪笠掩好衣服,又挨過來,笑著問:“我當真就一點也比不上梅翩然?”

莫天悚至此才明白,從前卓瑪的拘謹隻是一種偽裝,怕他察覺出她是易容的一種偽裝,手腕一翻,匕首抵住雪笠的肚臍眼,森然道:“‘恐犯千金買笑’,單是這一份嫉妒,你就和真正的卓瑪沒法比!不想壞掉孟綠蘿的好事,就給我老老實實的。”

雪笠一點也不害怕,輕輕推開莫天悚的匕首,嫣然笑道:“翩然就不嫉妒了嗎?你要是真能狠心,就紮下去。”

莫天悚左手一把將雪笠摟進懷裏,右手輕輕掙開雪笠的手,匕首在雪笠的肚子上輕輕滑動,笑著道:“心肝兒,我的確是沒辦法狠下心來!”手上用力,匕首早刺入雪笠的肚子,離肚臍眼不過一寸。雪笠尖捂著肚子叫起來。

莫天悚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放開雪笠,淡淡道:“你就大聲叫吧,看看其他人來了之後會如何對待你。我要是偏一寸,你說是什麽後果?”

雪笠當即不叫了,捂著肚子驚恐地看著莫天悚。帳篷簾子一xian,淩辰衝進來,瞪眼看著雪笠,一眼看見她肚子上的傷口,又看莫天悚好好的,放心不少,可還是很驚奇,急忙問:“三爺,你沒事吧?這女人是怎麽進來的?”

莫天悚皺眉道:“桃子不說他守夜嗎?你怎麽沒睡覺?”隨手撩起雪笠的外衣,仔細擦幹淨匕首上的血跡。雪笠更是驚恐,捂著肚子退得遠遠的,直到貼著帳篷壁才不得不停下。

淩辰不屑地看看雪笠,賠笑道:“我怎麽好意思讓二爺自己守夜。三爺,離天亮還得一會兒呢,你休息,這女人交給我來處理。”

莫天悚皺皺眉頭,不悅地道:“你是不是想大家都累趴下?回去睡覺!明早你自己跟著就行,別再讓其他人湊熱鬧。都養好精神,晚上也讓人能睡個安穩覺。”

淩辰朝雪笠看看,遲疑一下,終於還是退出去。不過卻沒有離開,一直守在帳篷門口。帳篷中傳來隱隱的說話聲。淩辰好奇得要命,可又不敢進去聽一聽,原本也是疲倦,不過強撐著來守夜的,這下倒是精神了,豎起耳朵凝神細聽,可惜聲音真的很小,他就能聽說說話的是一男一女,具體內容是一點也聽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裏麵的聲音忽然沒有了。淩辰更是好奇,心癢難騷的,正猶豫著是不是進去看看,忽然聽見莫桃的聲音道:“淩辰,你怎麽會在這裏?”

淩辰愕然回頭,才發現他實在太專心,居然連莫桃回來也沒有察覺,尷尬地笑一笑,低頭道:“二爺,你回來了。快進去看看吧,三爺抓住一個姑娘,妖冶得很,很可能是飛翼宮妖女。”這才注意到東方發白,天已經快亮了。

莫桃愕然,急忙xian開簾子走進帳篷。淩辰趁機也跟進去,卻隻見莫天悚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著呆呆出神,剛才那個美麗妖冶還流著血的女人連影子也沒有。淩辰實在忍不住,失聲問:“三爺,剛才那個女人呢?”

莫天悚苦笑道:“已經走了!對了,你去通知左頓大師和法王,修羅青蓮的紅霧夜裏溫度低得多。我們休息一個白天,夜裏再去。通知完了你去休息,不然你晚上肯定沒精神,我不會帶著你的。”

淩辰猶豫一下,問:“要是左頓大師問起我是怎麽知道的,我該如何回答?”

莫天悚淡淡道:“你就告訴他們我是從飛翼宮的雪笠那裏打聽到的。好了,我累得很,你有問題晚上再問。”

淩辰不敢再問,施禮後退出去。莫桃在小桌子邊坐下,叫道:“讓人拿些酒進來。”淩辰答應一聲,片刻後親自送一壇子酒和一大盤子犛牛肉幹進來,發現莫天悚又躺了下來,隻有莫桃坐在桌子邊上,忙把酒菜都放在桌子上,猶豫一下,討好地笑道:“二爺,我陪你一起喝?”自顧自地坐下來。

莫天悚失笑道:“他媽的,你還是想聽,是不是?我讓你辦的事情你吩咐下去沒有?”

淩辰急忙道:“都吩咐下去了。”正要給莫桃斟酒,不想莫桃不客氣地沉聲道:“我有事想和天悚單獨商量商量。”淩辰愕然,還是隻有出去了。不免有點生氣。但他和其他十八魅影一樣,和莫桃不親,可是滿佩服莫桃的,氣是氣,卻不怨恨,隻是下決心要表現表現給莫桃看。

莫天悚也甚是詫異。莫桃自己倒一碗酒,一口喝幹,才笑著道:“我怕你有些話當著淩辰不好說。我發現孟綠蘿的影子,追過去她卻在外麵兜圈子,一直快天亮才走。雪笠來找你,一定有重要的話說。”

莫天悚沉吟道:“桃子,你覺得孟綠蘿的功力如何?”

莫桃苦笑道:“反正是比我高不少。一直以來,我們都太輕敵了。其實龍王雖敗,卻不是被我們擊敗的。而且我感覺龍王還比孟綠蘿差不少。雪笠究竟是來找你說什麽的?”

莫天悚傷感地道:“她是來找我談條件合作的。被我捅一刀,位置和你當初給翠兒那一刀差不多,不過傷口要淺得多,養幾天就能好。他們不知道我們對修羅青蓮勢在必得,想我們幫助他們得到修羅青蓮,交換條件是從此羅夫人可以回飛翼宮居住,但不同意龍王回去。日後我們若是去飛翼宮,就是他們最尊貴的客人,可以在藏經閣隨意翻閱《天書》。”

莫桃詫異地道:“原來雪笠找你談判,是想我們帶她們進入紅霧區。天悚,你會帶他們進去嗎?”

莫天悚惆悵地道:“孟綠蘿似乎對我們還滿有情意的,但是雪笠把我和翩然都恨得要死,卻又總想勾引我。”

莫桃淡淡道:“她大概氣不過梅姑娘叫來蕊須夫人殺她,想你移情別戀。蕊須夫人的功力那麽高,當初怎麽會讓雪笠逃走的呢?”

莫天悚苦笑道:“我問過,雪笠說她當初被蕊須夫人打了一掌就人事不知,醒來時就看見卓瑪。這幾年一直生活在巴哈雪山的一個山洞裏,和卓瑪在一起。但她不願意再和翩然碰麵,每次翩然來,她就躲出去,因此我們上次來沒有看見雪笠。”

莫桃愕然道:“她既然恨梅姑娘,為何不找梅姑娘報仇?”

莫天悚歎息道:“卓瑪不許。唉!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卓瑪。所以,桃子,不是萬不得已,別傷害雪笠。”

莫桃扭頭看看莫天悚,幹脆抱著酒壇子咕嘟咕嘟猛灌一陣,然後笑道:“你該不會讓我也放過孟綠蘿,把修羅青蓮給她們吧?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推論,你想不想聽一聽?”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你這樣問,就已經打算說了。有屁就放出來!”

莫桃微微笑一笑,緩緩道:“上次你遇見雪笠以後,我仔細問過和戎和左頓大師。左頓大師向我保證從前去桑披寺的是真的卓瑪。我的意思是那個你在建塘就認識的卓瑪。她的的確確也叫卓瑪。那夜和戎感覺窒息,睜眼看見卓瑪和她說的那個妖精站在一起。然後妖精神色一變,她就昏迷了,醒來已經是滿屋子的人。我估計雪笠假冒卓瑪,而孟綠蘿就打算假冒和戎,那夜本來是想要和戎的命的,但是被你無意中攪合了。真的卓瑪早就遇害了。和戎病本來就沒有好,驚嚇過度引起病情加重。阿曼也是妖精,但是我一點也不討厭。可是飛翼宮,老實說,有能力,我不會留下他們。”

莫天悚怒道:“羅夫人你也殺嗎?”

莫桃不答,隻想羅夫人和龍王受傷離開,飛翼宮回不去,中原待不了,一定很淒慘,心裏忍不住也是很疼。抱著酒壇子又是一陣猛灌,抹抹嘴巴,去莫天悚身邊躺下,拉過毯子蓋上,嘀咕道:“既然要等到晚上,我可得好好睡一覺。”

莫天悚一把搶過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厭惡地道:“自己找地方睡去,別和我擠。”

莫桃瞪眼道:“你看清楚,這是我的帳篷!你的毯子還在法王那裏呢!”

莫天悚失笑,分一半毯子給莫桃,輕聲問:“喂,你真的不肯放過雪笠嗎?”

莫桃道:“晚上看情況再說吧。孟綠蘿真的很厲害,到時候說不定不是我們不放過她們,而是她們不放過我們。你問沒問,這次飛翼宮一共來了多少人?”

莫天悚幽幽地道:“我問倒是問了,就不知道雪笠說的是真是假。這裏的神山聖水真的不適合水青鳳尾,跟著孟綠蘿來了不少人,但現在就剩下孟綠蘿一個人。其他人沒有孟綠蘿的功力,都失去功力變成普通的月蛾,得離開這裏才能恢複。雪笠之所以能隨意活動,乃是和卓瑪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的緣故。卓瑪本來就是這一帶的人,所以不怕這裏的氛圍。”

莫桃沉吟道:“這樣說來孟綠蘿來這裏以後才遇見雪笠的?雪笠的傷早好了,為何不回飛翼宮去?”

莫天悚歎息道:“所以我說孟綠蘿對我們不錯的樣子。雪笠說她怕回去孟綠蘿又讓她出來服侍大哥,而她害怕來找我們。真不明白當初爹怎麽會那樣怕飛翼宮。”

莫桃沉默良久,然後道:“睡覺吧!”

為了能早點到達滑坡區,下午他們背著大卷的繩子,一人拿一根長鐵棍擋拐杖就出發了。除淩辰以外,十八衛都沒能跟著。可惜很不滿意的丹增強桑沒能拖身,和白瑪一起跟了來。這時候莫天悚才知道,白瑪也是活佛。左頓依然沒有帶一個人。莫天悚和莫桃的心事都很重,淩辰湊不上去,路上基本上都是和左頓在一起。

吸取昨天彼此連累的教訓,今天他們也用繩子彼此連接,但分成三組。紅教三人是一組,莫天悚和莫桃一組,剩下左頓和淩辰一組。淩辰不大樂意,可又不好丟下左頓一個人,心裏覺得很委曲。

按照莫天悚的設想,他們從滑坡的邊緣朝山上爬。依然很不好爬,可是總算沒有邊爬邊朝下掉。天剛交子時,已經爬上山頂。

暗藍色的天空萬裏無雲,大地籠罩在蒼茫的夜色中,一輪明月高高的掛在蒼穹上,光線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麵山的輪廓和下麵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

莫桃遊目四顧,總想找出孟綠蘿的影子。莫天悚輕輕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在下麵呢。”莫桃一醒,孟綠蘿會飛,滑坡對她沒有妨礙,對汪達彭措躬身施禮道:“法王,我們先下去,彼此不要kao得太近,你們過一會兒再下來。”

汪達彭措點頭答應。莫天悚忽然道:“阿尼,其實你們也不知道修羅青蓮到底什麽樣子,跟下去也不一定有用,倒不如就留在外麵接應。”

汪達彭措遲疑著沒有出聲。淩辰堅決反對。莫桃看一眼莫天悚,低頭也不出聲。左頓比汪達彭措更了解莫天悚,看出有問題,但他也真是心裏沒底,朝下麵的山坡看一眼,沉吟道:“要不這樣。二爺、三爺,你們下去,但要多拴一條長繩子,我和淩辰留在上麵拉住繩子。法王三人下到山腳接應,萬一繩子斷了,也不至於滑到下麵的江裏去。”

這辦法最安全,所有人都同意。不過淩辰不放心丹增強桑,提出也要下到山腳下去。最後留下左頓一個人在山頂,又囑咐幾句紅霧的溫度太高,進不去也不要勉強,出來再想辦法之類的套話,莫天悚和莫桃又拴上一根長繩,終於開始向著紅霧區滑落。汪達彭措也領著其他三個人從旁邊下山,準備接應。

下滑果然比爬坡容易,就是速度太快,他們不時需要把鐵棍cha進土裏減緩速度。沒多久就下到紅霧邊緣。莫桃眼尖,看見一塊石頭的縫隙裏麵停著的一隻水青鳳尾飛起來。莫天悚用力把拐杖深深cha入泥土中,盡量穩住下滑的勢子,從掏出懷裏的一個黑色的雕花盒子打開。赫然正是和戎捧著請汪達彭措加持的那個盒子。

水青鳳尾毫不猶豫地飛進去。莫天悚合上盒子的蓋子,又要放進懷裏。莫桃急道:“問問她,雪笠在哪裏。”

莫天悚淡淡道:“雪笠中我一刀,今天是沒可能來的。水青鳳尾隻要現出原形,就可以躲過法王和左頓大師的眼睛到處飛。”抽出鐵棍,繼續接近紅霧區,心跳忽然加快不少,將鐵棍握得緊緊的。

莫桃跟上他的腳步,皺眉道:“刀上有毒?你早猜到雪笠會來找你?”

莫天悚賠個笑臉道:“你不也猜到了嗎?要不幹嘛去守夜。其實法王和左頓大師也都猜到了,我也不敢肯定,不過預先做了點準備而已。雪笠也練有天一功,根本就不怕中毒。我在匕首上喂的壓根就不是毒,而是一種癢癢藥。正因為不是毒,天一功反而解不開。我就是嚇嚇雪笠而已,不管它也不過就能維持一天時間。”

莫桃愕然失笑:“怪不得阿曼不怕我,卻總有一點怕你。你解釋得這麽清楚,不怕孟宮主聽見嗎?”

孟綠蘿的聲音緩緩道:“他就是想讓我聽見。雪笠回去以後,傷口就開始發癢,又不敢撓,隻好留下練功。天悚,看在你沒有對雪笠下毒手的情分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小妖也來了,說不定今天就能追上來。”

莫天悚一聽就沉下臉來,臉色比死人還難看。莫桃光聽見聲音沒看見人很不習慣,沒答話,和莫天悚手牽手,緊緊身上厚厚的衣服,盡量緩慢地滑進紅霧區。立刻明白左頓說的“山洞”是什麽意思了。進來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一個漏鬥形的山洞中,再看不見天光。可是裏麵卻相當明亮,都沐浴在一種紅色的光線中。所有光線的來源都來自漏鬥的底部,可能都是修羅青蓮放出的。可是由於光線太亮,他們卻沒辦法看清楚修羅青蓮的樣子。

紅霧裏麵和外麵簡直就是兩個世界,腳下的泥土也變得堅硬起來,沒有再一步一滑。溫度當真非常高,像是在火爐子裏麵一樣。從裏麵看,紅霧稱為紅煙還準確一些,還在不斷地從漏鬥的底部朝外散發。灼熱的感覺瞬間就包裹住莫天悚和莫桃,lou在衣服外麵的皮膚在一瞬間被燒得通紅,極難抵擋。咬著牙朝裏麵走幾步,溫度越來越高。莫天悚反手拉住繩子朝上爬去。

莫桃還想咬牙堅持,卻也被莫天悚帶出去。一離開就大怒道:“天悚,這樣我們怎麽可以進去?你是不是存心來攪局的?”

莫天悚笑一笑,運起功力,仰頭朝坡頂的左頓大喊道:“大師,把繩子拉緊一點,等我搖晃三下以後再放繩子。”

左頓答應一聲,果然收緊繩子。莫天悚和莫桃都不再下滑。莫桃除非用力掙紮,不然也沒辦法再進入紅霧區了,卻見莫天悚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抓住鐵棍開始挖掘。

莫桃失聲道:“天悚,你不是想把整個山坡都挖開吧?”莫天悚大笑道:“也未嚐不可。修羅青蓮是長在這片土地上的,挖下整個山,修羅青蓮也就到手了!快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