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辰急急忙忙地也落下崖底朝桃樹跑,到了才看見莫桃依然盤膝坐著,依然是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疊於左手之上,兩拇指指端相拄。僅僅是口中念誦的真言也變成“佩殺紫野三摩弩蘗帝”,然而奇妙的是,此刻發光的不再是桃樹,剛才那個鮮紅的印記也不見了,發光的變成莫桃自己,是一種完全透明無礙的琉璃光,光華璀璨,晶瑩奪目。吸引的不僅僅是所有人的目光,周圍還有不少小動物也在朝這邊觀看,實在令人稱奇。隻是淩辰一點也看不明白。

好在莫天悚也不明白,且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早問過張宇源。張宇源正在解說:“這是能照度三有之黑闇之琉璃光,可拔除一切眾生的生死苦惱、重病,還可醫治眾生智慧、悲心不圓滿的心靈。二爺實乃有大福慧之人,才能顯現此等寶光。”

淩辰聽得暈乎乎的,回頭一瞥,跟在他後麵跑過來的人更是聽得暈乎乎的,沒人想到崖底是這樣一付光景,人人呆若木雞。淩辰偷樂,這樣的效果肯定比開始莫天悚設計的還好,看哪個想下地獄的以後還敢跟著!

莫天悚悄悄豎起大拇指,低聲道:“別光顧著得意,看著點周圍的情況。我覺得周圍那些小動物一點也不怕人,奇怪得很。”

淩辰還是很得意,笑道:“怪隻怪二爺的手印太了不起!”

張宇源四下看看,遲疑道:“三爺沒說小道還不覺得,周圍的小動物是有一點奇怪。前輩天師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地方埋葬刑天巨首,就是因為這裏山靈水秀,是個修煉的好地方,別是有妖精吧!”

楊靖失聲道:“不會吧!妖精不是都應該在窮山惡水的地方嗎?”

張宇源搖頭道:“動物的很多靈覺都在人類之上。人類喜歡好地方,它們也喜歡好地方。再說刑天巨首在這裏多年,鬼氣頗重,也能吸引妖精過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

楊靖擔心起來,四處張望,還真看見一隻黑熊領著兩隻熊崽一點也不怕人地kao過來。忙捅捅淩辰,低聲道:“淩爺,你看那隻黑熊是不是妖精。”

淩辰失笑道:“你別說起風就是雨的。妖精哪那麽容易就看見?”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桃樹前的莫桃。莫桃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強烈,然一點也不刺目。桃樹下麵的泥土忽然拱起一個土包,似乎真有東西要從土中鑽出來。淩辰正看到關鍵處,自然是不願意分神搭理楊靖。

莫天悚卻一點也沒有放過周圍的情況,就見不僅僅是黑熊母子,就是原本在外圍的小動物也在朝中間kao,情況真的很不對勁,不禁皺眉。注意力再無法集中到刑天巨首如何出土上,輕輕拉拉張宇源的衣袖。

張宇源也擔心得很,喃喃道:“難怪師傅囑咐小道一定要聽二爺的,自己肯定應付不了,似乎真的有妖精呢!”

莫天悚愕然道:“你師傅說這裏有妖精嗎?怎麽你開始沒有提過?”

張宇源抬頭看看,天陰沉的厲害,冷風陣陣的,心裏發毛,苦笑道:“小道覺得這裏一點也不像有妖精的樣子,挨著人類居住的地方又近,有妖精本地人就該知道。總以為師傅是故意嚇唬小道的,所以沒有提。”

莫天悚擔心得很,握住烈煌劍的劍柄,注意力全部都在越來越近的黑熊身上。那黑熊的確是一點也不怕人,離站得最外麵的一個全真弟子僅僅隻有三丈的距離了。而那個弟子看得出神,居然沒有察覺。莫天悚遲疑一下,還是大聲叫道:“注意,黑熊來了!”

不料黑熊聽見他的吼聲,突然人立而起,咆哮一聲,朝前撲過來,遠不似一般黑熊的笨重,居然甚是靈活,速度也是極快,猶如有輕功的人類一樣,一瞬間就撲到全真弟子的身上。幸好那人聽見莫天悚的吼聲閃了一閃,沒被黑熊撲中要害,但身上黑色的道袍後背卻被黑熊撕爛,現出裏麵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另外的全真弟子驚呼起來,紛紛抽出寶劍去救。

黑熊領著兩隻熊崽全然不懼,甚是神勇,左撲又打。全真弟子的劍刺在它們身上居然刺不進去,反而又有好幾個人受傷。其他人本來和全真道並不熟悉,這時候也行動起來,紛紛加入戰團。跟在黑熊後麵的其他小動物不甘落後,也衝進來。戰場波及外麵的所有人,山穀中立刻彌漫出濃重的血腥味,隻有莫天悚一夥站得離桃樹很近,暫時還沒有完全波及。莫天悚笑嘻嘻地看著,也不說動手幫忙。他不動,淩辰也不動,隻有向山領著十八衛散在外圍擋住繞過武林人企圖攻擊進來的小動物。

張宇源見外麵一片混亂,就是山雞野兔之類的溫順動物也在攻擊,實在是古怪詭異,急道:“三爺,你快過去幫忙嗎!那隻黑熊如此厲害,絕對是修煉成精的。”

莫天悚朝外看看,一點也沒著急,又回頭看著莫桃,笑嘻嘻地道:“熱鬧真不是那樣好看的!張真人,那些妖精好像想進來。莫不是桃樹裏麵除了刑天巨首以外,還有其他寶貝吧?”

張宇源搖搖頭,也朝莫桃看去,就見一個綠色的光點從供起的土包中飛出來,落進莫桃麵前的翡翠葫蘆裏。張宇源激動地抓住莫天悚的手臂,喃喃道:“二爺成功了。這就是刑天巨首之魂!”

莫天悚很不滿足,愕然道:“沒有大腦袋出土嗎?”就見莫桃已經收了手印,正在拿著葫蘆緩緩站起來,身上也不再發光。場麵實在是很尋常,一點也不轟動,莫天悚失望得很。

莫桃朝他們費力地笑一笑,舉步走過來,步履甚是艱難。莫天悚急忙丟下張宇源迎上去,扶住莫桃才發覺莫桃渾身都在發抖,非常詫異,關切地問:“你怎麽了?剛才運功過度?”

莫桃搖搖頭,反手把莫天悚抓得緊緊的,澀聲道:“天悚,救我!”

莫天悚大驚失色,摸上莫桃的脈搏,從容有力,又不像是受傷氣衰的樣子,胡塗得很,急道:“你說清楚一點!”

莫桃深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心裏發慌,想殺人得很。你一定要阻止我!我們趕快走吧,我怕待在這裏。”原來他剛剛收了手印就聞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隻覺得熱血沸騰不能控製。他從薛牧野的口中知道喋血可能造成的後果,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蛻變成一個妖精,心裏怕得要命。

莫天悚還是不太明白,也是緊張,一疊聲地道:“你放心,放心!我們這就離開這裏。”扶著莫桃回到張宇源的身邊。拿過翡翠葫蘆遞給張宇源,道:“張真人,你暫時保管一下!淩辰,你今天什麽事情也不要管,隻負責照顧張真人。阿山,撤!”

張宇源也看出莫桃的臉色不對,不好推辭,隻得接過葫蘆。淩辰半蹲下身子,背起張宇源,正要走。莫天悚急道:“捆上!有事你的手才能騰出來。”拖下外麵的長衫遞給淩辰,lou出裏麵的緊身短打扮。

淩辰不覺也緊張起來,一邊將長衫從背後兜過,在腹前打結,一邊朝周圍望去。外麵的人已經殺了不少動物,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局麵已經基本上控製住,但很多人自己也負傷了,最開始挑起紛爭的黑熊母子身上多處都在流血,卻還是在瘋狂進攻,所有的全真弟子都在圍著這三隻熊精打鬥,看來熊精雖勇,依然命不久矣。

莫天悚猶豫一下,抽出烈煌劍握在手裏,依然扶著莫桃朝外走,囑咐道:“你跟著我就是,別出手!”

莫桃點頭,下意識地又朝回看去。正好一個炸雷落下,擊中那棵大桃樹。桃樹樹幹攔腰折斷,燃燒起來。莫桃心頭發慌,激靈靈地打一個寒戰。

莫天悚立刻就有察覺,也回頭張望,竟然看見很多矮人從燃燒著的桃樹斷口處跳出來。這些矮人隻有兩尺左右高,穿著紅衣紅褲,舉著一把紅色的扁圓大夾子。矮人雖然矮小,可是也比桃樹樹幹大,居然一個接一個地從樹幹中躍出,片刻時間就出來黑壓壓的一大群,古怪詭異。矮人一出來就四處張望,顯得很荒亂的樣子,張嘴大叫,卻沒有絲毫聲音發出來。莫天悚從來也沒有見過此等怪物,大驚叫道:“張真人,這些是什麽?”

張宇源也看得發懵,遲疑道:“不知道!師傅說桃樹中隱有乩語,這些妖怪不知道是不是看守的乩語的?”

莫天悚大怒吼道:“你開始怎麽不說?什麽乩語?”心想先下手為強。抓出一顆霹靂彈丟過去。立刻將好幾個紅衣矮人擊倒在地。矮人立刻消失不見。莫天悚見狀鬆一口氣。莫桃卻顯得更是淒惶,哀求道:“天悚,什麽也別管,快離開這裏。”

莫天悚點頭,招呼淩辰和向山撤退。那些矮人卻被莫天悚激怒,揮舞大夾子衝過來。莫天悚揮劍劈下一個小腦袋,濺了他自己和莫桃一身鮮血。那個矮人倒在地上,但是莫天悚卻被另一矮人的大夾子夾中,疼得大叫一聲。莫桃情急之下顧不得自己,一刀劈出,結果了這個妖精。這次隔得近,莫天悚看清楚矮人並不是消失,而是化成一種拇指大的紅色螞蟻僵死了。原來矮人是螞蟻精。

莫桃卻再也忍受不了鮮血的刺激,用力掙開莫天悚,揮舞無聲刀也對紅衣矮人劈下去,在飛濺的鮮血中又感覺到一種熟悉的輕飄飄的滿足感。無法再控製自己,衝進螞蟻精中間,大刀翻飛,踏血而行。

莫天悚大驚,射出一把鋼針,解決掉莫桃身後的所有妖精,追在莫桃身邊,大聲叫著他的名字,莫桃竟然聽不見一樣。莫天悚無奈,隻得一邊殺敵,一邊密切注意莫桃情況。

矮人一直不停地從樹幹中冒出來,數量眾多,頃刻之間把已經走到外麵的淩辰等人也圍起來,剛剛殺完小動物尚未喘氣的華山派等人身邊也圍了不少。淩辰拔劍就刺,吃驚地回頭看見殺瘋了的莫桃,幾乎忘記繼續朝外走。莫天悚雖慌不亂,高聲道:“淩辰,這裏的事情你別管,護送張真人回去!”

淩辰看看周圍形勢,矮人雖然不禁打,可是數量實在太多,且一直都在增加,殺不勝殺,而威力強大的霹靂彈在這種混戰中也無法使用,威力最大的是莫天悚的飛針,每次出手均有大批妖精倒地,其他人卻顯得凶多吉少。他實在不放心,背著張宇源也朝莫天悚kao過去。

莫天悚大急,回頭吼道:“淩辰,你敢不聽我的命令?”淩辰無奈,隻好將十八衛分成兩批,自己帶著四人朝外殺,其餘十四人由向山領著和莫天悚、莫桃匯合。螞蟻精越發多起來,淩辰突圍卻也不容易,費半天力氣才殺出重圍,急急忙忙爬上懸崖。

崖頂倒是風平浪靜,鳥鳴山幽。淩辰擔心得很,解開長衫放下張宇源,吩咐道:“你們送張真人回去,我下去接應三爺和二爺。”

張宇源從小到大哪裏經曆過剛才的血腥,早嚇壞了,臉色一片慘白,卻抓住淩辰道:“千萬小心一些!這裏還很平靜,小道暫時不用人照顧,你把他們也帶下去吧!”

淩辰一直有點看不起張宇源,一愣笑道:“張真人到底是正一道出來的人!放心吧,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在血裏泡大的。”留下楊靖照看張宇源,領著其他那三個人又下到崖底。

崖底早已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最瘋狂的莫桃已經變成一個血人。人人殺得精疲力竭,可是螞蟻精的攻勢不減,數量竟然比開始還多了。淩辰急忙朝最中間的莫天悚和莫桃kao過去,瞬間就被螞蟻精包圍,根本就kao不過去。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又一個炸雷落下,暴雨如注。桃樹燃燒的大火掙紮一下熄滅了,殺紅眼的莫桃被大雨一擊,終於也清醒一些,衝到桃樹的樹幹處,一刀劈下。桃樹樹幹分成兩半,現出一個驚惶失措的紅衣婦人。

莫天悚心知這肯定是蟻後,眼明手快,一劍刺出。蟻後比螞蟻精還好對付,根本連反抗都沒有,被莫天悚刺中心窩倒下去,不過手臂粗的一隻大螞蟻。莫天悚挑起大螞蟻大吼道:“別打了,你們的蟻後都被我殺了!”

紅衣矮人果然心慌,開始四散逃竄,再沒有螞蟻精從樹幹中冒出來,戰局立刻倒轉過來。莫天悚甚是得意,又射出大把飛針,幾下子就清除完身邊的螞蟻精,終於輕鬆下來,回頭笑道:“桃子,我這一手比你的佛印如何?”卻見莫桃正軟綿綿地倒下去,駭然奔過去抱住莫桃,大聲叫道:“桃子!”

莫桃淒惶地道:“是你的飛針。天悚,救我!帶我離開這裏。”原來他被大雨一淋,恢複神智後非常怕自己就此變成暗夜舞者水青鳳尾,接了一枚莫天悚的毒針自刺。毒針上喂的是烈性麻藥,他終於無法再舞動大刀,站立不穩倒下去。

莫天悚點頭,抱起莫桃,拿出解藥給莫桃吃,莫桃卻道:“不能吃。你先帶我回去。”莫天悚又著急又詫異,吼道:“阿山,開路!”向山答應一聲,領著十八衛kao過來,將莫天悚和莫桃護在中間,朝外殺去。這時候剩下的螞蟻精已經不多,他們很快就和外麵的淩辰匯合在一起。丟下還在血戰的其他人攀崖而上,片刻也沒耽擱下了蓮花峰,招來挾翼。中了麻藥是可以說話的,可莫桃一直沒有出聲,氣色灰敗,垂頭喪氣。

莫天悚幾次要給莫桃吃解藥,都被莫桃拒絕,心裏急得要命,連淩辰也顧不上了,帶著莫桃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很快回到窯洞中,將莫桃安置在**。再次拿出解藥,哀求道:“這裏已經安全了,你就吃一顆吧!告訴我,你究竟怎麽了!”莫桃還是不肯吃。

薑翠花端著一杯水跟進來。莫桃吼道:“讓她出去!”薑翠花嚇一跳,放下杯子手足無措的也不知道離開。莫天悚大怒道:“沒聽見二爺叫你出去嗎?滾!”薑翠花更嚇,慌忙出去。莫天悚去緊緊關上房門,又來到床頭蹲下,握住莫桃的手,輕聲道:“這裏沒有其他人了!別怕,告訴我,你究竟怎麽了?”

莫桃還是顯得很淒惶,喃喃道:“阿曼告訴我,我如果再喝一點鮮血,就可能變成像曹橫那樣的妖精。天悚,別解開麻藥,我不要變成妖精!”

莫天悚從來沒見莫桃怕過什麽,心頭劇震,急道:“不會的,不會的!你是不是又覺得像上次在疊絲峒那樣無法控製?”

莫桃黯然道:“是!我很長時間沒有這樣了。上次在黿頭渚,也是好多血,可是我並沒覺得無法控製。天悚,你是郎中,快幫我看看。我怕得很。天悚,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怕得很!”

莫天悚急忙安慰他道:“別怕,都過去了,我一個字也不會對別人說。你現在不是很清醒嗎?沒事的!”伸指按住莫桃脈搏,實在沒察覺出莫桃有任何不妥,看見莫桃期待的目光,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他,胡亂道:“你最近和以前有何不同?我知道了,就是薑翠花太喜歡在菜裏放辣椒。你是辣椒吃多了,火氣太旺!別擔心,我們已經幫刑天找回腦袋了,明天就離開這裏。以後你不吃辣椒肯定沒事!先喝口水,鎮靜一下,過去了!都過去了!”拿起旁邊的杯子,暗中把解藥放進水裏,扶起莫桃都喝下去,口中不住安慰,心裏其實也甚是彷徨,找不出好辦法來,又不知道誰可以幫忙,把認識的所有人都在心裏過一遍,忽然叫道:“桃子,我們去找左頓大師。我以前也總是受幽煌劍的影響,今天幽煌劍出鞘我就沒有感覺。全是左頓大師幫我的。”說完一愣,記起今天烈煌劍出鞘,他的確是沒有感到狂燥。

莫桃找回希望終於鎮定下來,遲疑道:“前些日子阿曼說林姑娘的藥吃了不好,我就停了。你說是不是這個原因?不過我相信阿曼不會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