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副將回到中軍帳中交令,禮也沒有施,在中間一站,氣哼哼地道:“侯爺,柵欄我可是聽你的命令都給拆了。以後要是你還想修,就讓莫天悚的十八衛去,我無論如何也不去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我看莫天悚怎麽攻下官寨。”

碉樓難攻,破之之法是立柵自護,漸次進逼,接近碉樓以後或用炸藥,或用火燒,破門而入肉搏血戰,或間道從其背後舉比攀蘿而上襲取之。隻是拉魯官寨三個碉樓互相策應,地勢險要,這幾種辦法都沒有用,已經拖了幾個月也攻不下來。

莫天悚從甘lou崖下來以後第一道命令就是讓穆津劍拆去建好的柵欄,並且要求把建造柵欄用的木料搬到官寨後麵的懸崖上去。金副將接令的時候就很不滿意,更讓金副將不滿意的是,淩辰從甘lou崖下來以後莫天悚也沒有對大家交代他的做為,反而是又帶著三個姑娘、十八衛和護衛隊一大群人出去遊玩去了,兩天時間連麵也沒lou。隻留下曆瑾在軍中監督,也不說攻擊,還是在軍紀問題上糾纏。穆津劍想不通,也派人去甘lou崖查看,卻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師爺搖頭道:“金將軍不要隻顧著發火。我倒是覺得莫天悚不可小視,王二寶就是證明。不知道他在甘lou崖玩了一個什麽手段,從山上的探子回報的情況看來,官寨中的藏人已經開始亂了,且人也顯得很沒有精神,無精打采的。聽說暗礁的十八魅影擅長夜戰,慣能飛簷走壁。說不定莫天悚今夜真能把官寨攻下來呢。”

穆津劍也很生氣地道:“到現在他連個影子也沒有,難道他去請天兵天將來攻打碉樓?”

話音才落,一個士兵進來報告道:“侯爺,莫三爺回來了,還帶著我們攻下來的那七個寨子的頭人。說是讓侯爺打開轅門去迎接。”

穆津劍瞪眼道:“莫天悚越來越過分了!”曆瑾高舉龍牌走進大帳。穆津劍大怒,吼道:“去開轅門迎接莫三爺!”

轅門外的莫天悚和荷lou合騎一騎,緩緩地走過來,笑嘻嘻的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就像是外出郊遊踏青歸來。旁邊陪著央宗,卻不見梅翩然。狄遠山和淩辰、格茸陪著那七個盛裝的頭人,彼此有說有笑的關係顯然不錯。

接下來自然是接風宴。陪著莫天悚和頭人的卻隻有曆瑾、穆津劍和師爺,其他的那些大將說什麽也不肯來。好在莫天悚並不很介意,讓其他人陪著頭人喝酒,單獨把穆津劍拉到一邊,拿出一道皇上的手諭給他。穆津劍看完失聲道:“什麽?你不是來打官寨的而是來求和的?還讓拉魯才旦繼續做土司,那我們這半年的仗不是白打了嗎?”

莫天悚正色道:“那可是萬歲爺的意思。侯爺不滿意,也等回京去問萬歲去。吃完這頓飯我就去官寨去見拉魯才旦。晚上我們所有人在官寨中跳鍋莊,喝青稞酒。”

穆津劍冷冷地道:“拉魯才旦肯讓你進官寨和他談和才怪。”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自己一個人去他當然不肯和我談,但是有那邊坐著的七個人,拉魯才旦肯定能見我。”

穆津劍怒道:“原來你一來就打的求和的主意!可是你為什麽現在才把萬歲的聖諭給我看?”

莫天悚淡淡道:“因為不攻下官寨是不可能求和的,所以官寨我們還是要打的,不過不打碉樓就是了。”

穆津劍愕然道:“不打碉樓怎麽可能攻下官寨?”

莫天悚笑笑道:“弟兄們打仗都很辛苦,就麻煩他們再辛苦一下,把官寨上的那些木料全部丟下去。”

穆津劍恍然大悟,叫道:“火攻!果然好主意。我以前怎麽沒有想到,不然早攻下官寨了!”

莫天悚笑著道:“夏季濕氣重,那些木料丟下去也不容易燒起來,我隻是嚇唬嚇唬他們用的。這裏窮山惡水的,我想侯爺也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下去。今夜我們和拉魯才旦聯歡,明天處理一下善後,後天啟程班師如何?”

飯後,莫天悚一個人和那七個頭人朝碉樓走去。裏麵的人看見隻來了一個人,又有自己人的陪同,果然沒有放箭,讓他們順利地通過。

官寨人的人個個都是無精打采的,嘴幹唇裂,東倒西歪,卻還在忙著剛剛搬運從天而降的木料。拉魯才旦正對木料頭疼,立刻接見莫天悚,但是態度倨傲,酥油茶也沒有一碗,幾個頭人都有坐位,單單讓莫天悚站著。莫天悚並不介意,笑眯眯地先獻上哈達,也不多寒暄,直接道明來意是求和來的。拉魯才旦更加神氣起來,並不答應莫天悚的請求。

莫天悚笑笑道:“在下有幾句話想和土司老爺單獨談談。”

拉魯才旦冷哼道:“我可沒有什麽話能和你談。回去告訴穆津劍,有本事就帶人攻進來,沒本事就離開我們的地方。來人啊,把莫天悚轟出去。”

立刻過來兩個魁梧的大漢拉著莫天悚朝外走。坐在一旁的七個頭人卻一起幫莫天悚說話,力證莫天悚和穆津劍不同,一到就阻止穆津劍騷擾藏人。拉魯才旦又猶豫起來,揮手讓大漢退下。管家忽然快步跑進來,俯身在拉魯才旦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拉魯才旦又神氣起來,不顧頭人的求情,命人立刻將莫天悚趕走。不想這時候莫天悚也神氣起來,忽然射出兩枚毒針,兩個鐵塔一樣的大漢立刻躺在地上起不來。

拉魯才旦又驚又慌,大聲喊道:“快來人!”又七八個壯漢衝進來,把莫天悚團團圍住。莫天悚卻是射出銀簪子抓住房梁,借力輕輕一蕩,從眾人的頭頂躍過寬闊的大堂,直接落在拉魯才旦的身邊,一把握住拉魯才旦的手,挑釁一樣回頭看看,壯漢果然不敢輕舉妄動,全部如泥塑木雕一般停下來。七個頭人全部慌了,紛紛大叫手下留情。

莫天悚笑笑,湊近拉魯才旦的耳朵,低聲道:“老爺,我知道剛才貴管家對你說了一句什麽。你們又有水了,是不是?水是我斷去的,也是我送進來的。我本來可以大聲嚷出來的,但是我卻沒有大聲嚷出來。你可以問問那幾個頭人,連穆侯爺都不知道甘lou崖的事情。我隻想和老爺單獨談談。”

拉魯才旦臉色一變,看看莫天悚,頹然揮手道:“你們先出去。”

莫天悚又笑笑,放開拉魯才旦坐下來。等人都出去以後,才淡淡道:“老爺,我已經找到你們引水的管子。你剛才也看見了,我是很會用毒藥的。想想看,我如果不是堵住陶管,而是直接在甘lou崖的水源中投毒會是什麽後果?”

莫天悚來了之後就在想水源問題,夜探官寨不果後還是想不明白。找人問後知道本地隻有兩處水源。一處是下麵的小河,水性向下,官寨在小河之上,沒有水車一類的設施,河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流進官寨中;另外一處就是甘lou崖,可是甘lou崖在高山之上,離官寨的距離又遠,也沒見引水的竹筒一類設施,他還是不明白水是如何進入官寨的。

多虧狄遠山想起榴園的機關術。榴園的機關很多都是kao一根細細的水青絲控製,最長的就是貓兒眼寶庫中的那一根,足足有好幾裏長,還經過多道轉折。水青絲在多年以後還能順利滑動,是因水青絲不是直接埋在地下,而是裝在陶土燒製的細管之中,沒有泥沙一類東西阻擋。狄遠山受此啟發,猜測藏人很可能是利用陶土燒製成管子,埋在地下引水進官寨的。

莫天悚帶人去甘lou崖一查,果然發現陶管。管口堵有一塊大石頭,一來阻擋細小沙礫進入堵塞陶管,二來也起掩蔽作用,害得十八衛凍得發抖以後才找著入口。後來入口被淩辰堵死,穆津劍的人沒有目標,找了半天也沒有找著。

莫天悚下山後淩辰就堵住入口。拉魯官寨開始還不知道水管被堵,等水池的水用去一半之後才驚覺情況有異,控製飲水。半池水要給幾百個人用,每人每天不過能潤潤喉嚨,精神自然是好不到哪裏去,穆津劍此刻強攻肯定也能攻進來。再過得幾天時間,就算是穆津劍不進攻,官寨中也剩不下幾個活人,拉魯才旦實際已經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聽莫天悚一說,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莫天悚又笑著淡淡道:“老爺,請恕在下直言,你這官寨建在懸崖之下,表麵上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實乃死地也。想想,我要是命人多拋些木材下來,再丟些火把下來會是什麽後果?外麵全是我們的人,突圍你是不可能的。我真是來和你談和的。皇上天恩浩蕩,還讓你接著做土司,隻是要你今後不再隨意騷擾過往馬幫。這老爺都不同意,那我們就隻有接著打了!”

從前水源沒被堵住,穆津劍即便是想到火攻也不容易奏效,此刻這卻是要命的威脅。拉魯才旦氣焰全消,難以置信地問:“皇上不是想改土歸流嗎,真的肯讓我接著做土司?”

莫天悚笑一笑:“其實改土歸流也並不可怕。這裏山高皇帝遠,改土之後皇上派誰來誰也不樂意,肯定還是讓老爺接著做土官,了不起就是換個名稱,不叫土司,而是叫個什麽安撫使之類的,還不是換湯不換藥嗎?這次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央宗小姐,是皇上喜歡的人,也是土司的女兒,在皇上的麵前給你求情,所以皇上連名稱都不要你換了。當然,皇上勞師動眾來到你這裏就是客人,你做為主人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弄點貢品什麽的派個人送進京去,讓皇上好下台,免得朝中的大臣們說皇上為女色誤國。怎麽樣,老爺同意不同意?”

拉魯才旦還是有些不相信,遲疑道:“可是朝廷的大軍搶了我們不少東西,還傷了我們很多人。”

莫天悚道:“你們也打死很多官兵。至於搶東西的確是穆侯爺有些不對,我已經讓他賠償了。隻是我們既然講和,你是不是也該拿出誠意來,犒勞一下遠方的客人呢?要我說,過去的事情不要計較了,你做好人送些東西給穆侯爺,他日後還可以在皇上麵前幫你說些好話。你知道我沒有官職,而穆津劍是一個侯爺,他真要不聽我的還和你接著打,我也沒有辦法控製局麵。”

拉魯才旦考慮半天,點頭道:“那你說我送多少東西給穆津劍,又送多少貢品給皇上合適。”

莫天悚正色道:“皇上那裏主要是個麵子問題,東西多少都不重要,但是穆侯爺勞師遠征,在這裏憋了一肚子的火,你得動點真格的才行。我讓他歸還你們的東西先做惡人,就為讓你做好人,你應該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具體的數目你和穆侯爺商量決定。”

莫天悚的條件相當優厚,拉魯才旦始終有些不相信。莫天悚笑道:“我和左頓活佛是好友。老爺應該能看出來,我這次真的是在為你們打算,希望老爺不要讓我太難做。老爺要是還不相信,可以問問和我一起來的頭人們。”

詢問後拉魯才旦才知道次仁平措那一段,放下所有的疑慮,對莫天悚非常感激。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他打開寨門,恭迎穆津劍進來。談和的時候莫天悚果然沒有參與,不過拉魯才旦相當豪爽,穆津劍身邊又有曆瑾周旋,提出的條件並不過分,雙方談得非常順利,隻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把所有的細節都確定下來。

當夜,雙方點起篝火,烤起牛羊,大家圍著篝火跳鍋莊,喝青稞酒。莫天悚甚是講究保養,極少為狂歡耽誤正常作息,加上累了幾天,也不出去跳舞,躲在屋子裏迷迷糊糊地享受荷lou的按摩。央宗不樂意,闖進去將莫天悚硬揪出來。惹得一邊的淩辰大笑不已。

淩辰和曆瑾又想起金副將磕頭之約,拉著莫天悚去找金副將。莫天悚卻說開玩笑的事情就不要太認真了,反而拉著金副將一起去跳舞喝酒。戎馬生涯之人動輒出生入死,極看中一個人的真本事。金副將見莫天悚果然是說到做到,不傷一兵一卒就進了拉魯官寨,到也佩服他得很,兩人反成好友。

第三天,莫天悚留下大部隊,和金副將一起帶一千人先啟程去成都。拉魯才旦貢品和勞軍的東西都還沒有準備好,卻用一天時間就給莫天悚準備好一份厚禮,數量居然沒比貢品少多少。莫天悚堅決不收,盛情難卻隻得收下一半,卻全部拿去給了穆津劍,讓他犒賞三軍。

穆津劍本來對莫天悚甚是不滿意的,到此也覺得他是個可以交往的好朋友。問起甘lou崖的秘密,莫天悚笑嘻嘻地道:“甘lou是裝在觀音菩薩淨瓶中的。我知道觀音娘娘肯定不喜歡我們打仗流血,就去那裏拜拜觀音,果然有奇效,順利化幹戈為玉帛。這就叫佛法宏大,神明無處不在。阿彌陀佛。”

薛牧野敲敲莫桃的房門,叫道:“二爺,可以進來嗎?”

莫桃不耐煩地道:“你知道房裏隻有我一個人待著,能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想進來就進來。”

薛牧野推門進去在莫桃對麵坐下,笑道:“又誰給你氣受了,一早起來就這麽大的火氣?”

莫桃推開麵前的書本,翻個白眼道:“喂,我說薛牧野薛公子,幽煌劍你也仔仔細細地看過了,再想看我手裏也沒有了,你還賴在這裏不走幹嘛?”

薛牧野莞爾,拿過書本一看,乃是一本《華嚴經》,順手合上。笑道:“你自己做了虧心事,看再多的佛經心也靜不下來。我早知道幽煌劍此刻就在你床頭的那個箱子中,斬龍仙子不過是個替罪羊。”

莫桃大吃一驚,失聲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怎麽知道的?”

薛牧野站起來走到床頭打開箱子,拿出幽煌劍。再拿出箱子中的紅布,仔細把幽煌劍包裹好又放回箱子中,合上箱蓋走回來,坐下微笑道:“你又忘記幽煌劍上的煞氣了!前天你從上清鎮回來,我就知道你帶回幽煌劍。你要是不想別人知道幽煌劍在你手裏,就不該取下這塊紅布。”

莫桃搖頭苦笑道:“你知道我那天心裏亂得很,忘記了。八風先生知不知道?”

薛牧野搖頭道:“我沒有說,蕭先生應該還不知道。但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張天師和中乙道長想必也能知道。不管這兩天有多少人上當去找斬龍仙子,你栽贓斬龍仙子顯然還是很不成功的。林姑娘是你自己硬推出去的,你為何要不開心?”

莫桃的心裏頓時亂得很,怒道:“別在我麵前提林冰雁行不行?”

薛牧野聳聳肩頭,笑道:“好,不提就不提!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讓你們兩個能在一起。這才幾天時間,你就又把她推出去。”見莫桃瞪眼要發火了,薛牧野急忙岔開道,“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發現張天師獨自一人騎著一頭毛驢,距離貴溪縣的城門隻有不到十裏路了。”

莫桃皺眉道:“就他一個人,沒有別人跟著?他來幹什麽?”

薛牧野淡淡道:“他這麽神秘一個人都沒帶,除了來找你還能是幹什麽?要是我估計得沒錯的話,要麽今天,要麽明天,蕊須夫人就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