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野又出去打獵。莫桃挨到林冰雁身邊,淒淒哀哀地道:“冰冰,你再用簪子給我刺刺,癢得很。”

林冰雁推開道:“長新肉的時候本來就癢,你忍一兩天就過去了!上次在無錫,我可是從來沒聽你吭過一聲。”

莫桃賠笑道:“可是現在和無錫不一樣了嘛!要不你去找些止癢的草藥幫我擦擦。”

林冰雁失笑道:“你的英雄氣概都哪去了?把外衣拖了,我給你看看。”

莫桃拉著林冰雁的手,得寸進尺道:“你幫我拖衣服好不好?”剛說完神色一變,抓起放在旁邊的無聲刀躍出山洞,大聲道,“什麽人?站出來!”

林冰雁急忙跟出來,就見羅天手持一把長劍,笑眯眯走過來,跟在他身邊的是押著薛牧野的程榮武。薛牧野被一根粗繩子捆住,衣服燒焦了好幾個地方,總是拿在手裏的雙頭槍也不見了,精神委頓,全kao程榮武拖著才能走。林冰雁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拉住莫桃的手,叫道:“薛大哥,你沒事吧?師兄,快點放了薛大哥!”

薛牧野抬頭苦笑一下,沒出聲。程榮武冷笑道:“嘖嘖,女人心,海底針,變得可真夠快的。莫大哥的衣服都還沒拖呢,又認一個薛大哥。”

林冰雁怒道:“師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天哥,你們把薛大哥怎麽了?”

羅天笑笑道:“其實也沒什麽,薛兄不小心中了幾個五雷咒,將養幾日就好了。二少爺養傷的本事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此嚴重的燒傷,不過七八天時間就全好了,有時間也有心情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難怪樂不思蜀呢,白讓蕭先生惦記一回。”

林冰雁又氣又急,放開莫桃就想衝過去。莫桃拉住她,抱拳道:“羅少俠、程師兄,幸會。你們要什麽條件才放薛兄?”

羅天微笑道:“翡翠葫蘆原非莫兄之物,還請莫兄割愛。”

林冰雁急道:“翡翠葫蘆也不是你的東西。”程榮武冷哼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這才幾天時間,胳膊肘就向外拐了!”林冰雁更氣,拔出青剛劍,又想衝過去。

莫桃又拉林冰雁一把,微笑道:“翡翠葫蘆不在這裏,是薛兄收藏的。你不放開薛兄,我也沒辦法拿給你。”

程榮武叫道:“你想得美。放了薛牧野,你還能拿葫蘆出來嗎?”莫桃隻看羅天,淡淡道:“羅少俠怎麽說?”

羅天笑道:“好,我相信二少爺!”在薛牧野的後背猛擊一掌。薛牧野大叫一聲,朝前踉蹌幾步,一跤跌倒。林冰雁急忙過去把他攙扶起來。莫桃低聲問:“傷得重不重。”薛牧野搖頭道:“羅天怕打死我威脅不了你,沒大礙。”莫桃放心不少,問:“翡翠葫蘆你放哪裏了?”

薛牧野愕然道:“你真要給羅天?”莫桃點頭道:“我既然答應他,自然要給他。”薛牧野看莫桃一眼,又抬頭看看天,指著遠處一處陡峭的懸崖道:“葫蘆我就放在那邊丹崖上的蝠洞中。我現在是沒辦法上去了,你們要是有本事,自己上去拿。”

程榮武朝那邊一看,怒道:“那個洞口離地足有二十丈,我們怎麽可能上去?”

薛牧野淡然道:“羅少俠應該會‘天聽地查’,可以證明我沒有說謊。你們要是有耐心,過了明天,我就又能上去了。”

羅天笑一笑,抱拳道:“薛兄客氣,那上麵那麽多你的兄弟,用不著等到明天,晚上你肯定能拿到。我們晚上過來。”竟然真的拉著還想再說的程榮武走了。

薛牧野低聲道:“我們進洞去。”轉身朝山洞走。莫桃見他走得艱難,忙去扶著他,關切地問:“你真的沒事嗎?”薛牧野搖搖頭道:“沒事,羅天的火候還差得很遠,歇兩天肯定能恢複。這裏說話不方便,我們進洞再說。”

一進山洞,薛牧野便疲憊地坐下來,讓林冰雁去拿了放在角落中的一個小口袋,將裏麵的黑砂灑在洞口,然後才鬆一口氣道:“‘天聽地查’和我的‘聽聲辨位’,也和梅姑娘他們會的‘洞幽察微’差不多,都能察覺遠處的情況。洞口有那些黑砂,羅天就聽不見我們說話了。”

林冰雁迷惑地道:“我以前怎麽不知道天哥還有這本事?你有好辦法,剛才也不拿出來用,害得我們說話都被他們聽見了。”

薛牧野道:“‘天聽地查’費力勞神,限製又多,範圍不過方圓十來裏,哪有小鬼用著方便?以前羅天根本不會用這方法。那些黑砂隻能有幾個時辰的效力,從前布置來也沒意思。二少爺,你真要把葫蘆給羅天?”

莫桃笑道:“給他之後還可以搶回來嘛!明刀明槍他可從來沒有贏過我。”

薛牧野一愣,旋即大笑。林冰雁也是好笑,捶莫桃一下,嗔道:“有時候你和天悚一樣狡猾!不過我倒是覺得葫蘆在天哥手裏比在蕊須夫人手裏好得多。天哥說要不是為收齊鎮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無論如何也用不著那樣大一個葫蘆。”

莫桃不太舒服地問:“你的天哥告訴過你他拿著葫蘆打算幹什麽沒有?”

林冰雁兀自不覺得,點頭道:“天哥當然告訴我,他說他要毀滅葫蘆。”

薛牧野搖頭道:“絕對不可能。那個葫蘆那麽大,已經是個仙品,羅天是沒有能力毀滅的。不過天罡地煞他也不該有膽量去收。那他拿著葫蘆有什麽用處呢?”

莫桃苦笑道:“猜謎一類的事情天悚最在行,可惜他不在這裏。蕊須夫人走了這麽多天,總也不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天悚又傷得很厲害。”

薛牧野道:“不說那些。林姑娘,我昨天打回來的獐子還剩下一半,你去烤一烤。二少爺不吃,我們兩個吃。”

莫桃急道:“誰說我不吃?沒有野果,我也不能餓著啊!何況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吃素。冰冰,我和你一起去烤肉。”

林冰雁失笑道:“你剛才還嚷嚷不舒服呢,留在洞裏陪陪薛大哥,我自己去就行了。”說著走出去。

薛牧野等林冰雁出洞後,壓低聲音道:“二少爺,其實蝠洞中的葫蘆是假的。我不想你把這個葫蘆交給蕊須夫人,瞞著你做出來的,讓羅天拿去也無所謂。”

莫桃愕然道:“你花樣也不少啊!弄個贗品給羅天,他會不會發現?真的在哪裏?”

薛牧野笑一笑道:“我的贗品做得很像,沒裝鬼之前羅天肯定發現不了。真的裝在一隻死狐狸的肚子裏,就埋在山洞外麵。有狐狸的血汙掩護,羅天也不可能發現。現在的問題是這裏已經被發現,我們不可能再待下去,要不要把葫蘆取出來?”

莫桃想了想道:“暫時先別動。你的顧慮很對,葫蘆能不給蕊須夫人,最好就不給她。”

既然丹崖上的是贗品,莫桃也不在意,一心想著等晚上羅天來了就把葫蘆給他。然而一直等到子夜,羅天也沒有出現,三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林冰雁遲疑道:“是不是天哥和師兄遇見什麽危險了?聽說這龍虎山裏有一種讙的怪物,身形似野貓大小,長著一隻眼睛和三條尾巴,能摹仿百獸叫聲。擅知其他生物的心意,常常摹仿其他野獸的叫聲,把野獸吸引過來,然後趁其不備撲出去咬斷其喉管。”

莫桃笑道:“冰冰,你肯定是過慮了,羅少俠和你師兄豈是一般的尋常人,真要遇見讙,那也是他們的寶劍割斷讙的喉管。再說龍虎山是洞天福地,哪有那樣的怪物。”

薛牧野哈哈大笑道:“二少爺,八風先生說令尊當年曾經用兩顆妖精內丹給他治療過蠱毒,你難道就沒多嘴問一聲是什麽妖精嗎?天下能解蠱毒的妖精內丹就隻有這裏的讙。龍虎山有很多修煉的地仙,羽化後就安葬在丹崖的崖墓上。讙是看守葬地仙崖墓的。你說是妖也可以,說它是神獸也不錯。其肉可以抵禦凶災,其內丹可以解開天下奇毒。”

崖墓群就在瀘溪的岸邊,莫桃往來之際看過多次。那裏崖立數十丈,頂生翠竹林,崖壁草木甚少,險且無可攀緣。目力所及,便可見洞穴中白色的棺槨,狀似淩空,隻是莫桃還真不知道那些崖墓還有東西守著,悻悻地問:“怎麽八風先生和我們說話你也偷聽?你這毛病真得改一改才是。我來來往往無數次,怎麽從來也沒有見過讙?”

薛牧野討好地笑一笑道:“我本來也沒有想偷聽的,不過梅姑娘看你去和八風先生、三少爺喝酒不放心,在一邊偷聽,於是我也就旁聽了一回。隻要沒人去動崖墓,讙就不會隨便出來,否則天下不是亂套了嗎?”

莫桃很不舒服地瞪薛牧野一眼,摟住林冰雁道:“聽見沒有?讙是不會隨便出來的。”

林冰雁低頭小聲道:“可是碰了那些崖墓讙就出來了。”

薛牧野吃驚地看看莫桃,喃喃道:“林姑娘,你是說羅天想用葫蘆去收地仙魂魄?”

林冰雁搖頭苦惱地道:“我不知道。是你們說天哥沒本事毀滅葫蘆的,那他拿著葫蘆幹什麽?讙平時不出來,也看不見,他提那東西幹什麽?桃子,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看看。”

莫桃沉吟道:“我也是該回去了。薛兄,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薛牧野搖頭道:“我還是留在山洞裏自在一些。既然答應羅天,你們回去可以把翡翠葫蘆帶回去,看見他就把葫蘆給他,免得他再來找我。”

莫桃為難地道:“我怎麽可以在這時候丟下你?今後我們怎麽通消息?”

薛牧野遲疑道:“其實僅僅是通消息很簡單,隻是我怕你見了又不舒服。要不我把消息傳到林姑娘那裏,讓林姑娘拿給你?”

莫桃知道薛牧野是想利用蝙蝠,心裏的確是不太舒服,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是不適合讓林冰雁知道,氣乎乎地道:“想舒服,我不該回家去摟著老婆睡覺!消息你直接給我。走,現在我們先去把翡翠葫蘆拿下來。”帶頭走出去。

薛牧野對林冰雁笑笑,急忙跟出去。林冰雁發現她還是夾在中間兩邊為難,幽幽長歎一聲,才跟出去。出來就見薛牧野已經呼喚出一群蝙蝠,合力用嘴銜著裝翡翠葫蘆的網兜,緩緩落下地麵,而莫桃的臉色冷得都快結冰了。林冰雁來到莫桃身邊,緊緊kao著他。莫桃一把摟住林冰雁,喃喃道:“冰冰,你說人世間為何會有那麽多爭鬥呢?要是大家都和和氣氣的誰也不打誰,多好?”

林冰雁笑一笑,輕聲道:“夜裏也沒什麽事情可以做。桃子,我們明早再回去吧!”

莫桃苦笑道:“我不是那麽沒用的。”林冰雁低頭道:“是我沒有用,一想到回去要見到那麽多人就害怕回去,真想一輩子都躲在這裏不見任何人。我們明早走吧。”莫桃點點頭。

龍虎山的崖壁幾乎都是紅色的,稱為丹崖。瀘溪兩岸的崖壁也是紅色的,不過丹不是丹到極至的丹,瀘溪不寬,橫打不過兩竹篙,碧卻是碧到極至的碧,如翡翠一般鮮靈靈的。莫桃將竹篙用力在水中一點,溪水中泛起漣漪。漣漪蕩向丹崖,丹崖又將漣漪漾回竹筏,竹筏便在漣漪中晃悠悠地前進。

林冰雁站在莫桃的對麵,目光又落在峭壁上的崖墓上,再看看四周如詩如畫的景致,如此之靜如此之美,真的很不想回去。

莫桃眼尖,看見對麵遠遠的也有一個竹筏撐過來,而上麵自己用力撐筏子的竟然是蕭瑟,心裏發緊,忙加快速度kao過去。蕭瑟也看見他,更看見站在他身邊的林冰雁,丟了竹篙,氣憤地叫道:“桃子,你也太不知輕重了,怎麽出去好幾天也沒個消息回來?”

莫桃笑一笑,抱住林冰雁,竹篙在水中一點,飛躍十多丈的距離,輕輕落在蕭瑟的竹筏上,然後放開林冰雁,朝回撐去,問:“昨天發生什麽大事了?”

蕭瑟的學究氣質又全部丟了,顯得氣急敗壞的,很不滿意地冷哼道:“你也知道發生大事了?是不是沒事你還不肯回來?中乙來了!現在正和羅天一起在婁府看幽煌劍呢!我白把婁澤楓當朋友了,他提出要留下幽煌劍一百日,就是為等中乙過來!氣死我了!”

莫桃淡淡道:“來就來吧,難道他還能明目張膽地拿走幽煌劍?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幽煌劍,能看出什麽明堂?”

蕭瑟一愣,想說什麽,看林冰雁一眼,終究還是沒說出來。林冰雁低下頭,走到竹筏的盡頭,隻管盯著溪水看。蕭瑟碰莫桃一下,朝林冰雁努努嘴。

莫桃點點頭,笑道:“比梅姑娘更合先生心意吧!”

蕭瑟瞪眼,旋即笑了,捋著胡須道:“為她,你這麽多天不回來我就不說你了!好小子,不聲不響的比天悚動作還快。”緩緩走到林冰雁身邊,越看越喜歡,連中乙都忘記掉,仿佛他今天才認識林冰雁。看得林冰雁渾身不自在,竹筏一kao岸就說要回客棧去。

莫桃嘟囔道:“中乙道長你又不是不認識,躲什麽躲?跟我一起回婁府吧!”蕭瑟也湊過來道:“就是,你現在和桃子關係不同了,難道還去跟著羅天?再說羅天也在婁府呢!”

林冰雁又羞又氣,不可能說蕭瑟,隻有說莫桃,嗔道:“你這人啊,以前躲人家和躲瘟疫一樣,現在又粘人家像牛皮膠一樣。我自己住,下午來找你。”還是跑掉了。

莫桃愣愣地道:“這女人可真怪,以前她沒事就湊過來,現在我不想她走,她倒跑得比誰都快!”

蕭瑟失笑道:“傻小子,快回去吧!她不在,你見中乙還好說話一些。”

莫桃穿的還是薛牧野的衣服,有點小,回去先換衣服。被憂心忡忡一直跟著他的蕭瑟看見他後背的傷。莫桃不怎麽會撒謊,蕭瑟追著一問,隻好說出葫蘆那一段。不想蕭瑟聽後大喜道:“蕊須也在上清鎮?你怎麽不早說?有蕊須在,我們就不用怕中乙了!蕊須在哪裏?你先帶我去見她,回來再和中乙說。”

莫桃苦笑道:“夫人說天悚也受傷了,去給天悚治傷去了,一直還沒回來呢!”

蕭瑟愕然道:“天悚也受傷了,我怎麽沒有聽田慧提過?”

莫桃詫異地叫起來:“田姑娘也來了?她來幹什麽?”

蕭瑟不懷好意,笑嗬嗬地道:“她還能來幹什麽,追漢子唄!帶著好些人呢,說是在這裏開藥鋪。桃子,住客棧到底不方便,你說讓林姑娘去我們藥鋪住好不好?”

莫桃一本正經:“嗯,先生的提議真不錯!那先生就去找林姑娘和田姑娘,我去見中乙道長。”出門直奔前廳而去。蕭瑟忙跟在他身邊。

中乙正由婁澤楓陪著在仔細觀看幽煌劍,羅天和程榮武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後。看見莫桃和蕭瑟進門,中乙甚是客氣地起身招呼他們也圍著桌子坐下。

莫桃笑容滿麵,坐下後幾句寒暄一過,便從懷裏拿出翡翠葫蘆放在幽煌劍的旁邊,笑道:“羅少俠,我昨夜等你半夜,你也不過來,我隻好把你要的東西給你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