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剛剛走出皇宮,就見格茸一個人陰沉著臉站在一邊,忙湊過去,問道:“你們小姐呢?”

格茸冷哼道:“你還有臉問她?莫天悚,早上公主去找你,你為什麽不立刻進宮?現在小姐和皇上鬧崩了,你可是滿意了?你日後要是再有一點點對不起小姐的地方,我變鬼也不饒你!”

莫天悚發懵,氣道:“喂!我又怎麽對不起你們小姐了?”

格茸大怒,拔出藏刀就朝莫天悚捅過來!莫天悚伸手一格,劈手奪下藏刀,用力遠遠扔掉,怒道:“遇見你們主仆,我肯定是前世未修!”格茸撲過來還想打,守門的兵丁見勢不妙,早擁過來拉住格茸,急道:“三爺,你快走吧!別在宮門口鬧事。”

莫天悚氣哼哼地轉身就走,回到轎子旁就見南無從巴相帶來的阿虎和阿豹也在,忙問:“格茸鬧什麽?”

阿虎抱拳低聲道:“央宗小姐在藥鋪等著三爺呢!三爺回去就知道了。”

莫天悚隱約覺得不對,忙坐轎子回到藥鋪。回去果然看見央宗,心情似乎還很好一樣在和北冥開玩笑。莫天悚奇怪得不行,也沒招呼央宗,穿過大堂直接回到後院。剛回房間坐下,央宗捧著茶杯跟進來,把茶杯放在莫天悚手裏,低眉順眼地輕聲道:“天悚,這回你可不能不管我了!”

莫天悚皺眉問:“聽說你和皇上鬧崩了,什麽事情?”

央宗嘿嘿一笑,低頭道:“也沒什麽,不過是我又在皇上耳朵邊說你有情有義,得到消息肯定會去皇宮中救我。算是又為你說了兩句好話,皇上不樂意聽,就把我轟出來。”

莫天悚詫異地道:“你在萬歲爺耳邊沒少說我,怎麽這次就和他鬧崩了!”

央宗偷偷瞄莫天悚一眼,垂頭囁嚅道:“這次不一樣,這次說話的時候,皇上和我正在皇上的寢宮裏。天悚,我現在可是跟荷lou一樣了!”說完再不敢看莫天悚一眼。

莫天悚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大口大口喘半天還是忍不住,一巴掌重重地給央宗扇過去。

鮮血順著央宗的嘴角流出來。央宗捂著臉,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盯著莫天悚也不出聲。莫天悚的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味道,雙手抓住央宗的肩頭,氣急敗壞地問:“你用得著這樣作踐自己嗎?”央宗還是不出聲,眼淚卻流得更加歡暢。

莫天悚心頭一軟,一把將央宗摟進懷裏,輕聲道:“天悚是個烏龜兒子王八蛋,哪裏值得你如此?”

央宗哽咽道:“可是我所有的辦法都想了就是忘不掉你,所有的手段都試過了,就是沒辦法讓你喜歡我。天悚,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讓我一直跟著你就好。”

莫天悚伸手撫摸央宗的臉頰,柔聲問:“疼嗎?”央宗搖搖頭。莫天悚摟著央宗坐下來,長歎道:“小姐,你難道沒長腦子。哪個男人能忍受一個女人剛銷魂就去說另外的男人?萬歲爺這次沒把我們一起抓起來砍頭,真算得上是寬宏大量。但是他貴為九五之尊,怎麽可能忍下這口氣?你是把你和我在一起的路全部堵死了!”

央宗低聲道:“我知道萬歲爺說不準我嫁給姓莫的。隻要你不趕我走,我不要名分也可以。”

莫天悚搖搖頭,蒼涼地道:“萬歲不會再準你來找我。現在他沒派人來,是讓我們話別呢!”

央宗不相信地道:“不會吧,萬歲一直很好說話,再說他總要顧忌顧忌我阿爸。”

莫天悚苦笑道:“他喜歡你,你當然覺得他好說話。土司在你們那裏很了不起,在萬歲心裏恐怕還比不上一個縣令,他哪裏用得著顧忌?我說怎麽我給你求情皇上那麽生氣呢!唉,你事先找個人出來通知我一聲就好了!”

央宗道:“你不要以為我真沒一點腦子。我說皇上不敢把我怎麽樣。他可以不顧忌我阿爸,但他不能不顧忌左頓上師。左頓是大慈法王(注)的弟子。大慈法王在藏民中有崇高聲望。他是皇上,根本不值得為一個女人和所有的藏民關係鬧僵。”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大慈法王還是朝廷封的呢!你覺得大慈法王會不會因為一個和他們關係不大的女人與朝廷翻臉呢?何況你還是一個土司的女兒,就算是你和他們關係密切,他們也不會為你出頭。這事唯一能幫我們的就隻有細君公主。不過我要是出麵去找公主,隻會讓皇上更生氣,得好好想想怎麽做才行。”

央宗忽然又笑了,摟著莫天悚的脖子道:“皇上不準我們在一起,不正對了你的心思,你還想什麽想?天悚,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莫天悚差點沒氣暈過去,又一巴掌扇在央宗臉上,推開她指著門道:“你給我滾!帶著格茸滾得遠遠的!”

央宗這次是真的懵了,怎麽也想不明白莫天悚在氣什麽,站在地中間沒動。莫天悚抓著她的手,硬把她拉出門去,轉身用力關上房門,閂上門閂。kao在門上心口都氣疼了,觸動傷勢,不覺又噴出一口血來。自覺無法再支持,踉蹌著爬上炕去,拉上被子,從頭到腳把自己蒙上,隻想能睡一會兒,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摸出迎風倒的粉末倒一點在嘴巴中,才算是睡著。

狄遠山一直都在關注房裏的動靜,見央宗臉上掛著兩個巴掌印出來,甚是吃驚,忙過來問道:“天悚怎麽說?”

央宗緊緊咬著嘴唇,半天也不出聲,忽然一掌推開狄遠山,急匆匆地走出去。狄遠山急忙跟出去。央宗也不出聲,隻是招招手,帶著她的護衛隊朝外麵走去。不想剛剛來到街上,一個傳旨的太監過來將她攔住,宣皇上口喻。果然如莫天悚說的那樣,是命令央宗立刻離開京城回建塘的。央宗大怒,一把推開太監,歇斯底裏叫道:“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太監叫道:“反了反了,你敢公然抗旨!”北冥急忙塞一張銀票給太監,陪著笑臉說好話,太監還是不肯罷休,也不肯接銀票。

央宗冷哼道:“我就不聽他的!別以為當皇上就了不起,我要進宮去找他評理!”果然朝皇宮走去。狄遠山和南無、北冥一起上前勸解,也沒有勸住,央宗還是走了,太監也罵罵咧咧地跟在一邊。

南無忙對狄遠山道:“你去找三爺。我跟在央宗後麵看看。”

狄遠山和北冥急忙來到莫天悚的門前,敲半天門,裏麵也沒有一點動靜。他們兩人怎麽知道莫天悚是吃了迎風倒,看沒有反應也不敢再敲。

天黑後南無回來,聽說莫天悚一直沒有動靜大驚,一掌拍斷門閂闖進去,見莫天悚一身都縮在被子中更驚,推一把還沒把莫天悚推醒簡直嚇壞了,用力掐在莫天悚人中上。莫天悚終於醒過來,坐起來後覺得頭還是昏沉沉的,看看床邊的三個人,皺眉嘟囔道:“怎麽我想睡一會兒也不行?大哥,把那個雨點釉的藥瓶給我。”接過瓶子倒一顆藥出來吃了,頭腦才算是清醒過來。

南無啼笑皆非地道:“三爺,我說你怎麽能睡著呢,原來你吃了藥!”

莫天悚翻個白眼道:“不然怎麽樣!被那個蠢女人活活氣死嗎?我上輩子不知道糟踏過多少女人,這輩子要被女人這樣玩!”

南無長歎道:“以後你不用再為央宗生氣了,她進宮和皇上大吵一架後喝了一瓶鶴頂紅。”

莫天悚大吃一驚,變色道:“救過來沒有?”邊說邊跳下床。

南無道:“幸好她喝的時候有侍衛看見,隻在嘴唇上沾了一點點而已。不過鶴頂紅毒性大得很,我怕那些太醫不一定能解毒。三爺,解毒你最拿手,要不要進宮去看看?”

莫天悚急道:“這還要問嗎?”急匆匆地朝外走,剛到門口卻又停下來,扭頭問狄遠山,“大哥,你倒是說說,央宗和我有什麽關係?為了顧全萬俟琛,烏思藏本來我也沒有多少生意,現在更有皇上做kao山,那裏的生意不做也罷了。”

狄遠山愕然叫道:“天悚,你怎麽說出這樣沒人性的話來?”

莫天悚冷哼道:“我就這麽沒人性!叫夥計去隔壁的福聚樓叫一桌子酒菜過來。終於擺拖那個蠢婆娘,我要喝酒慶賀!”

南無三人麵麵相覷,自然沒人去給他叫酒。莫天悚看眾人一眼,睡得皺巴巴的衣服也不換一換,自己轉身進了福聚樓。福聚樓的夥計正要打烊,看見是莫天悚忙陪個笑臉。莫天悚一大錠銀子丟在桌子上,要一個雅間,把跟過來的狄遠山等人全部趕回去,點了一大桌子菜,自己一個人自斟自飲,沒多久就喝得迷迷糊糊的。

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莫天悚回頭含混不清地道:“大哥,你就是這樣婆婆媽媽的。放心,酒不是鶴頂紅,喝不死人。”

進來的人卻不是狄遠山,而是皇上。狄遠山等人全部被皇上帶的侍衛攔在門外。皇上在桌子邊坐下,皺眉道:“你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真的就不管央宗了?”

莫天悚氣道:“大哥,你就會指責我!不是有萬歲爺管她嗎?鶴頂紅又不是九幽之毒,太醫要是救不回來她,我也救不回來。”端起酒杯又喝一口,嘟囔道,“你說人是不是就喜歡犯賤?萬歲爺身邊的女人能少得了嗎?他卻去喜歡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不是犯賤是什麽?”

皇上大怒道:“莫天悚,你太放肆了!”

莫天悚又喝一口酒,搖頭道:“我要是敢放肆就進宮去了!萬歲爺小氣著呢!自己得不到的,就不喜歡被別人得到。”

這下皇上忍不住了,吼道:“來人啊!把這個逆賊抓起來!”

立刻有兩個侍衛跑進來,一邊一個抓住莫天悚。被莫天悚用力一振,一起摔倒在地上。莫天悚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道:“南無、北冥,你們也來湊熱鬧。也犯賤不是?讓你們回去歇著你們不肯,非要來自討沒趣!來來來,一起來喝酒。為天下所有犯賤的人幹一杯。”伸手在桌子上**,卻找不著酒杯。

侍衛又氣又尷尬,半天才爬起來,想再上前又怕自己不是對手,不上前又怕皇上生氣。皇上帶來的侍衛也算好手,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說明細君公主沒有誇大莫天悚的武藝,又改變主意,揮手讓侍衛退出去,氣哼哼地道:“我們都犯賤,隻有你最好,不犯賤!”

莫天悚搖搖頭道:“錯了不是?我最賤。就說央宗吧,好好的貼給我,我不要,等她吃虧了,心裏又疼!可是我能和萬歲爺搶嗎?不能吧?再說翩然吧,那麽多女人貼給我我看不上,翩然就會和我賭氣,我還就喜歡她,犯賤不是?和萬歲爺一樣犯賤!”

皇上一愣,自己倒一杯酒一口喝了:“你說得不錯,為天下所有犯賤的男人喝一杯。”

莫天悚搖頭道:“又錯了不是?女人也犯賤!央宗不犯賤幹嘛不去喜歡萬歲爺?她為什麽要喝鶴頂紅?因為她知道我會解毒,要不她幹嘛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喝?就像孫公公喝鴆酒那樣,誰能救得活?可是我這次不犯賤,就不給她解毒!”

一提皇上又想起來了,皺眉問:“你怎麽猜到孫公公會去先皇陵寢的?”

莫天悚終於摸著一個酒瓶,喝一口,又笑起來:“這還不好猜?他也犯賤唄!一個閹奴,心裏就想著先皇一個死人,忘記當今皇上一個活人,不是賤是什麽?不過他還沒有我賤。大哥,你說說,從小到大,莫天悚有哪一樣不是做得最好的?犯賤自然也是最賤的一個。比如說萬歲爺的死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用得著自己傷也沒好就去給他擋劍嗎?賤啊!霍達昌來行刺我,我為什麽還要給他說情,賤啊!蜀王毀我幽煌山莊,我去管他的老二幹什麽?賤啊!最好笑是莫離,本來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我還把她當個人看,結果讓她生氣背叛我,賤不賤?”

皇上終於被他說笑了,點頭道:“賤,真賤!喂,天悚,用犯賤做個句子來聽聽。”

莫天悚笑道:“大哥也來取笑我。以為我喝醉了?沒有!你聽著,天威豈能犯?賤人偏犯。犯又如何,賤命一條。我不冒犯皇上不是因為他是皇上,而是因為他是倪可大哥。當個好大哥多不容易!素秋不就是因為南無是個好大哥而喜歡上南無嗎?我也得當個好大哥不是?萬歲爺也要當個好大哥不是?讓我們再為好大哥幹杯。”

皇上拍桌子道:“對,為天下的好大哥再幹一杯。”剛端起酒杯,卻見莫天悚從桌子上滑下去,倒在地上打起呼嚕來。

莫天悚被門外的一陣吵鬧聲驚醒,覺得頭疼得很,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心裏不痛快之極,跳下床赤足打開房門,吼道:“大清早的,吵什麽吵?”吼完才看見吵架的是何亦男和狄遠山,搖搖頭,很懷疑自己是眼花了。

何亦男看見他就衝過來,伸手想打,被莫天悚抓住手腕用力一摔,仰八叉倒在地上,“哎喲喲”直叫喚。狄遠山忙過來扶她,低聲道:“告訴你天悚不痛快,你偏去惹他。”何亦男站起來又想罵。莫天悚也真氣得很,一指戳在何亦男的啞穴上。何亦男罵不出來,被狄遠山拖走了。旁邊傳來一陣大笑聲。莫天悚循聲望去,卻是淩辰,迷惑地問:“你們也進京了?”

淩辰笑道:“都到好一會兒了。”

莫天悚四下看看,皺眉道:“怎麽不見荷lou?我頭疼得很,叫她弄碗醒酒湯來喝。”

淩辰道:“阿山陪著荷lou在後麵慢慢走呢!何小姐想你了,想先來看看你!”然後回頭叫道,“三爺醒了!先拿醒酒湯來。”

就見兩個剛剛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急忙跑過來,給莫天悚見禮。其中一個丫頭果真端著一碗醒酒湯。莫天悚發暈,接過碗喝了還是沒明白,遲疑道:“我又睡了好幾天?”

淩辰失笑,過去把莫天悚拉回房間,興高采烈地大笑道:“你就睡了一個晚上。剛才那兩個丫頭一個叫未央,一個叫宗歸,是萬歲爺又賜給你的宮娥。都是剛剛才選進宮的,還沒跟過主子呢。”

這下莫天悚更暈呼,皺眉道:“究竟怎麽回事?我又得罪萬歲了?不應該啊,我連皇宮都沒進去。南無和北冥呢?”

淩辰道:“我到就沒看見他們。大少爺說他們去曆瑾府去了。你沒進宮,可萬歲爺出宮來了。三少爺,你可真本事,喝醉酒都能討好萬歲爺。昨夜可是萬歲爺親自扶你回來的。還說未央和宗歸隻是丫頭,是看你沒個使喚人才送你的,你不用為難又拿去送人。”

莫天悚這下清醒過來,覺得心裏疼得很,喃喃道:“未央、宗歸。萬歲爺把央宗留在宮裏了?”

淩辰道:“何亦男一到就鬧別扭,這裏的事情我都還沒來得及多問呢,一會兒你問大少爺去。”

莫天悚皺眉問:“何亦男又犯什麽神經?”

淩辰壓低聲音道:“菊香的兩條腿骨都被人打斷了,她來找你算賬的。何西楚都沒吭聲,她以為她是誰?”

莫天悚氣道:“你怎麽做得這麽不幹淨?桃子回來我怎麽交代?”

淩辰叫屈道:“我做得怎麽不夠幹淨?菊香坐牢還神氣得很,她的腿是跟她們關在一起的女犯打斷的!我能賄賂縣太爺,還能賄賂女犯嗎?是何亦男自己不講理。有荷lou和穀老鬼做證明,二少爺回來也說不出什麽。”

莫天悚道:“這還差不多。何亦男討厭得很,你去把她轟出去。我不想再看見她!”

注:明宣德九年(1434),朝廷封黃教釋迦耶希(又名絳欽曲傑)“大慈法王”。釋迦耶希是西藏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的弟子,代宗喀巴進京應詔,受到明廷的盛大歡迎。13世紀中葉,西藏結束了數百年的分裂割據局麵,進入一個相對穩定的曆史時期,各僧俗領主對其土地和屬民的封建關係通過中央王朝的政令被固定下來。元朝扶植薩迦地方政權,分封十三萬戶,統由薩迦節製,形成由中央到地方的各級行政管理體係。14世紀下半葉,明王朝基本上承襲了元代對藏區的製度和措施,但不采取元朝單一扶植某個教派的做法,而是“多封眾建以分其勢”,對有影響的佛教各派首領均加封號。最高的封號是“法王”。例如永樂五年(1407)封噶舉派得銀協巴為“大寶法王”,永樂十一年(1413)封薩迦派昆澤思巴為“大乘法王”。次等封號是“王”,如“讚善王”、“護教王”、“闡化王”、“闡教王”、“輔教王”等;其下還有大國師、國師、禪師等名號。作者才拙,於曆史多有謬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