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狄遠山和南無莫天悚不用客氣,自覺胸口發悶,精神是不太好,送走何西楚以後就換上一件寬鬆的家常衣服,歪在炕頭上和他們說話。誰知道剛剛開個頭,小夥計來報,二公子又來了。莫天悚歎氣,隻好又換上衣服出來在客廳中見二公子。

二公子道:“三少爺,皇上下旨讓老三襲位,我去雲南,老四去貴州,你知道嗎?”

莫天悚點頭笑道:“我當然知道,是我給皇上這樣建議的。沒想到他比我還著急,這麽快就把聖旨給你了。”

二公子急道:“三少爺,你可得幫我,皇上讓我回去傳旨。我怕我根本就無法回到成都。”

莫天悚沉吟道:“你怕龍王?”

二公子苦笑道:“我不需要怕他嗎?你和我一起回去吧!這道聖旨對老三有利,老四肯定不服氣,而老三又會覺得他名義上繼承王位,可地方比以前小很多,心裏也不會滿意,兩人說不定會一起針對我,我怎麽辦?”

莫天悚笑道:“這個隻需要在傳旨的時候加上一些技巧就可以了。你先回去隻傳那道讓三公子襲位的聖旨。三公子自然是很滿意的,那些大小官員將軍們也該滿意,說不出話來,蜀中形勢自然穩定下來。你趁機去安撫不滿意的四公子,和他一起發發牢騷,搞好你們的關係。這時候皇上再派人傳讓你去雲南,四公子去貴州的那道聖旨。四公子肯定會感激你,三公子也不見得敢對付你們兩個人。不是皆大歡喜?龍王就隻喜歡在暗中搞小動作,隻要你能迅速穩定蜀中形勢,他不會貿貿然出手的。”

二公子囁嚅道:“可是皇上的聖旨已經寫好了,隻有一道而已。三少爺,你跟我一起去吧。”

莫天悚不禁頭疼,一句話沒說到也不行,歎息道:“莫離出那麽大一個亂子,我比你還想去成都,可是皇上另外有任務給我,我得去雜穀。正好南無過來了,要不讓南無陪你回去?你先別急著走,聖旨的事情我看明天能不能和皇上說說。”

二公子搖頭道:“寫好的聖旨從來都不可能更改的。”

莫天悚沉吟道:“聖旨你帶來沒有?能不能給我看看?”二公子忙道:“帶來了!”說著拿出聖旨。莫天悚剛剛展開就失聲道:“這道聖旨怎麽沒有用璽?你沒拿錯吧?”

二公子探頭一看,可不,聖旨上居然沒有皇上的大印!接旨時光顧發愁了,居然沒發現。不等他出聲也表示驚奇,門口走進一人,冷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莫天悚抬頭一看,赫然是皇上微服來了!嚇一大跳,心裏直埋怨也沒人先過來報個信,放下聖旨離座便要跪下。又一人竄進來,一把拉住莫天悚,笑道:“別怕他!”卻是穿著漢裝的央宗。

二公子早已經跪下,偷偷瞄一眼央宗和莫天悚,暗忖這壓根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最起碼的禮節規矩,蠻女就是蠻女,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麽!

皇上自己在桌子邊坐下,淡淡道:“別跪了!你們在商量什麽呢?”

二公子起身囁嚅道:“正說蜀中形勢呢!皇上,就這樣去傳旨恐怕不太穩妥。三少爺說,聖旨應該分成兩份。”低聲把剛才莫天悚的那番話複述一遍。

皇上沒再出聲,就隻盯著莫天悚看,又看得莫天悚心裏發毛。央宗倒是笑吟吟的,拉著莫天悚在椅子上坐下,低聲道:“你傷也沒好,別總站著!”莫天悚偷偷瞄一眼皇上,也沒敢坐。

皇上淡淡道:“坐吧!央宗,把新的聖旨給他們。”央宗硬把莫天悚按在椅子上坐下,才拿出一道聖旨遞給二公子,笑道:“皇上和你們開玩笑的!你拿著這個先回去宣讀,後麵那有一道聖旨要等到天悚攻下碉樓才會派人去宣讀。”

二公子恭恭敬敬接過聖旨,嚇出一身冷汗來,隻想這也是開玩笑的事情?這簡直就是最新版的烽火戲諸侯!抬眼看看皇上,又偷瞥一眼垂頭喪氣的莫天悚,也沒敢出聲。皇上揮揮手,讓他先出去。二公子急忙退出去。出來後見狄遠山和南無、北冥都在院子中探頭探腦的,忙過去問:“皇上怎麽來了?”

北冥氣道:“肯定是央宗攛掇的。這下三爺的麻煩又大了!他的傷也不輕,總這麽折騰,非折騰出人命來不可。”

屋子裏央宗還很得意,站在莫天悚的身後,笑著問:“皇上,我怎麽說來著。天悚做事,周詳之極,肯定不會讓二公子就這樣回去傳旨。”

這不是添亂是什麽?氣得莫天悚急忙拉一下央宗的衣角,又偷偷去瞟皇上的臉色。皇上看起來平靜得很,淡淡道:“聽央宗說你曾經把艾玉家丁的褲帶都給抽了,今夜我們去把沙鴻翊的家丁褲帶全抽了如何?”

這是什麽話?莫天悚瞪眼說不出話來。央宗道:“我和皇上聯手,負責一半,你一個人負責另外一半,看我們誰先抽完,好不好?”莫天悚簡直快氣暈了,低聲道:“皇上,沙大人又沒犯錯,這樣做不太好吧?”

皇上沉吟道:“好像是不太妥當。”莫天悚鬆一口氣,卻聽皇上又接著道:“要不我們一起去把他的頭發剃了吧!你們上次沒剃艾玉家丁的頭發,央宗始終覺得是個遺憾。”

莫天悚啼笑皆非,苦著臉道:“萬歲爺,你就當是可憐可憐草民,別聽央宗胡說八道。”

皇上失笑道:“放心吧,朕……噢,不是,我來找你,不過是想你陪我們去街上逛逛。出去後你叫我龍大。央宗說你好玩的花樣特別多,拉著我出來找你玩。”

央宗笑道:“京城好玩兒的地方多得很。我們去天橋看雜耍,說不定還能遇見一些打抱不平的事情,你說好不好?”

莫天悚能說不好嗎,顧不得越來越沒精神,陪著央宗和皇上一起走出去。狄遠山等人要跟過來,皇上也沒讓。

聽見林冰雁的聲音,莫桃拉著薛牧野就跑。薛牧野嘟囔道:“你用得著這樣嗎?林姑娘還離我們遠得很呢!”

莫桃怒道:“別說廢話。你剛才說梅姑娘告訴你,是怎麽回事?你在來梅莊之前就見過梅姑娘嗎?我怎麽以前沒聽你提過?”

薛牧野歎息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要不早告訴你了,也不會跟你去梅莊。”

莫桃愕然道:“你才知道?那你就是不能肯定,是猜出來的了?”

薛牧野點點頭道:“我是這次和梅姑娘一起去找章柘和唐士俠才看出來的。老實說,我以前就隻有點怕三少爺,現在我更怕梅姑娘。也難怪三少爺那麽喜歡梅姑娘,他們是一路貨色。”

莫桃沒好氣地道:“你總說你怕天悚,可你究竟怕天悚什麽?梅姑娘告訴你一些飛翼宮的事情,肯定也是在暗中幫助天悚而已,你竟然將她說得很卑鄙一樣。”

薛牧野拉著莫桃轉一個彎,苦笑道:“要不你去我那裏坐坐。我們明天再去看幽煌劍。事情要從三四年前說起了。飛翼宮和我們懸靈洞天不時就有些摩擦,所以我們一直很注意飛翼宮的情況。那天忽然看見飛翼宮中數一數二的卓瑪和雪笠離開飛翼宮,一路朝關內走去。我們很奇怪,也派人跟著。”

莫桃cha話道:“卓瑪我知道,雪笠是誰?”

薛牧野歎息道:“雪笠是梅姑娘在飛翼宮中最好的朋友,關係比她和翠兒好很多。”

莫桃靈光一閃,失聲道:“雪笠是孟綠蘿派給大哥的丫頭,對不對?”

薛牧野點頭道:“你猜得不錯。你知道這個丫頭的計劃最開始是誰提出來的嗎?就是梅姑娘。梅姑娘從前一直不知道羅夫人收養她的目的,幾年前你們兄弟都算是成人了,羅夫人第一次提出讓梅姑娘去找你。”

莫桃難以置信地看著薛牧野,問:“這些事情你怎麽可能知道?”

薛牧野低頭道:“我本來是不知道,這次跟著你一起去梅莊,聽見梅姑娘和羅夫人背著你吵架才知道的。我早想告訴你,隻是看你一直很敬重梅姑娘,怕你不信,一直沒對你提過。”

莫桃冷哼道:“你要不是成天提心吊膽,她們吵架你怎麽可能聽見!”

薛牧野道:“自從這世上有飛翼宮和懸靈洞天開始,兩邊就是對頭,我孤身一人來到梅莊,能不提心吊膽嗎?”

莫桃怒道:“又沒人請你去梅莊,你既然害怕,還一直賴在梅莊做什麽?”

薛牧野不覺也有些發火,大聲道:“你怎麽又是這個德性?我說幾句從前的事情,就像是挖你心肝一樣!你怎麽就這麽聽不得別人說你朋友壞話?是你問我,我才說的。”

莫桃一下子不出聲了。薛牧野也不出聲,領著莫桃朝山裏鑽去。不久,又來到一個洞穴前,輕聲道:“我這些日子一直住在這裏。裏麵有很多蝙蝠。你要是不想進去,我們就坐門口說吧。”

莫桃一愣,還是朝洞穴中走去,看見洞頂果然掛著密密麻麻的蝙蝠,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遲疑道:“你知道我從前的事情?”

薛牧野點頭道:“我知道你不願意聽,可是給翠兒出主意把你關起來的也是梅姑娘。為此羅夫人氣得要吐血,不然說不定她還會逼著梅姑娘去找你。羅夫人做事一往無前,從不半途而廢。其實翠兒天真爛漫,心地又好,壓根不可能想到那樣的主意。”知道莫桃肯定很不舒服,拉著他走得極快,拐個彎以後,洞頂的蝙蝠少多了。

莫桃也氣得要吐血,半天之後才喃喃問:“我和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她為何要那樣害我?”

薛牧野道:“她是為了三少爺。她要把自己清清白白留給三少爺。你還記得我從前告訴過你鮮血對水青鳳尾的影響嗎?”

莫桃心中一陣顫栗,不免又想起烏曇跋羅花的作用來,無力地點點頭,道:“你說血喝多了,會讓他們喪失變化成人的能力。”

薛牧野在一堆稻草上坐下來,示意莫桃也坐下來,拿起旁邊一個酒瓶遞給他,歎道:“你和一般的水青鳳尾很不同,但想必鮮血對你還是有很大的影響。”

莫桃正好需要,抱著酒瓶就猛灌一口,長歎道:“可是後來要不是梅姑娘暗示天悚,我說不定就死在那個蝠洞中了。”

薛牧野苦笑道:“這可不奇怪。三少爺的一個眼神,對梅姑娘來說都像聖旨一樣。你們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當時梅姑娘和你隔得那麽遠,何以對你的行蹤了如指掌?我沒見梅姑娘以前,根本無法想象天下竟然有如此癡情的女子。你也無法想象她私下為三少爺做了多少事情。包括卓瑪在建塘用幾年時間成為土司頭上的土司,都是梅姑娘為三少爺弄出來的。”

莫桃失聲道:“你是說梅姑娘想給天悚建立一個世外桃源?”

薛牧野苦笑道:“世外桃源談不上,安樂窩倒是絕對的。三少爺在建塘不過幾天時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你肯定聽說過。皇帝也不外如此。嬰鴞實際也很熟悉梅姑娘,因此慈悲為懷的左頓大師才一直追著梅姑娘不放,而梅姑娘無論如何也不敢和左頓照麵,不過後來左頓為何又放過梅姑娘我就不清楚了。”

莫桃仰頭又灌一大口酒,沉聲道:“這些事情你千萬別告訴天悚。無論如何,我回去以後都要把梅姑娘從天悚身邊趕走!你還是說說雪笠的事情吧。”

薛牧野飛快地瞄莫桃一眼,沒有仔細說,緩緩道:“我們的人跟蹤雪笠和卓瑪,看見她們出門後不久就和一個神秘的朋友匯合在一起。那人挺幫忙的,有幾次卓瑪發現我們在跟蹤,都是她打岔才沒出亂子。這樣我們才能聽見她們說飛翼宮準備好極厲害的手段,想毀滅整個懸靈洞天。這幾年時間,懸靈洞天和飛翼宮之間戰事不斷,死傷慘重,飛翼宮才一直無暇南顧。我覺得很不對勁,又鬧不清楚那神秘人是誰,後來無意中聽見昆侖派的人談論起你們兄弟幾個和孤雲莊,便千裏迢迢來找你們。直到這次和梅姑娘一起追擊唐士俠,覺得她的身法很熟悉,再結合我在梅莊一鱗半爪偷聽到的消息,猜出她就是當年的神秘人。”

莫桃心裏發冷,皺眉問:“懸靈洞天和飛翼宮有什麽深仇大恨?”

薛牧野低頭道:“其實兩邊並沒有深仇大恨,不過造化使然,就像是虎吃人,人必定要打虎一樣。我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滅掉飛翼宮,這道理就和虎雖然吃羊但從來也沒想過滅絕羊一樣。上次三少爺問我水青鳳尾的弱點,我也沒有說。”

莫桃猶豫片刻,忽然問:“你們還用水青鳳尾當食物嗎?”

薛牧野搖頭失笑道:“怎麽會?真那樣我敢來見你嗎?你沒見羅夫人和梅姑娘的食物都和人類一樣,我們吃的也和人類一樣。”忽然搶過莫桃手裏的酒瓶,自己也灌一口,惆悵地歎息道,“我想兩邊的仇恨是造物主印在我們生命中的烙印,永遠也去不掉。妖精的世界就是這樣的,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還是你們人類的世界好,不然為何我們都想變成人呢!”

莫桃苦笑道:“人類的社會也好不到哪裏去。雪笠後來怎麽樣了,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她?”

薛牧野搖頭輕聲道:“雪笠不能容忍她的主人是別人的小廝,企圖改變這種狀況。梅姑娘就去通知蕊須夫人。結果雪笠剛到九龍鎮就被蕊須夫人殺了。”

莫桃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你不是說雪笠是梅姑娘最好的朋友嗎?”

薛牧野笑一笑,緩緩道:“這可不奇怪,你想想三少爺從前殺了多少個十八魅影。她們兩人還是親的堂姊妹。雪笠的爹和梅姑娘的爹是親兄弟。我始終覺得三少爺的為人奇怪得很,他為朋友親人可以隨時拚上一條命,但又辣手無情;大把大把地賺銀子,可是又一點也不看中銀子,隨隨便便送出成千上萬兩都不心疼。”

莫桃又搶過酒瓶,不料隻喝了兩口酒就沒有了,非常不過癮。目光在周圍尋找,也沒找出第二個酒瓶來,起身道:“陪我去喝幾杯如何?”忽然看見薛牧野的神色很不對勁,皺眉問,“你又怎麽了?”

薛牧野一把抓住莫桃,顫聲道:“你可要救我。那個祭壇不是羅天做的,而是蕊須夫人做的。我竟然忘記那葫蘆不是短時間能煉出來的,可羅天不過比我們早到數日。我說我怎麽恰好能聽見羅天和林冰雁說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莫桃大吃一驚,抬頭朝外麵看去,果然看見換成一身漢族打扮的蕊須夫人緩步走過來。急忙拉著薛牧野一起迎上去,施禮道:“夫人。薛兄是我的朋友。”

蕊須夫人點點頭,衝薛牧野淡淡道:“你就是薛赫勤的兒子?令尊還好嗎?你剛才告訴二少爺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薛牧野恭敬地低聲道:“是真的。在下和二少爺一見如故,沒道理騙他。家父最近為飛翼宮焦頭爛額,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莫桃迷惑地問:“令尊是什麽人?”

蕊須夫人笑道:“你認識他那麽久了,你娘和龍王都忌憚他得很,難道還不知道他爹就是懸靈洞天的洞主嗎?”

莫桃氣哼哼地問:“你幹嘛不告訴我?”

薛牧野見蕊須夫人態度和緩,放下心來,嘟囔道:“你也沒問過啊!難道我逢人就說,我爹是懸靈洞天的洞主?”

莫桃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悻悻地道:“你也就騙騙我可以,遇見天悚,早現出原形了。”

蕊須夫人失笑,親熱地拉著莫桃又坐下來,道:“別氣了。林姑娘正在外麵打鑼敲鼓地找你,我看你暫時還是別出去好。”見薛牧野還站著,招手道,“你也坐吧。我從來不隨便傷人,何況我和令尊還有一麵之緣,更不會傷害你。你們是什麽時候來的上清鎮?”

莫桃道:“好幾天了,想拿回幽煌劍。夫人,你怎麽會在這裏?那個祭壇真是你做的?你做那個幹什麽?梅姑娘身上的情人淚自己解開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