黿頭渚是橫臥太湖西北岸的一個半島,因巨石突入湖中形狀酷肖神黿昂首而得名,四周水抱山環,山不高而層巒疊嶂,水不深而煙波浩淼,夜色中也不失其迷人豐采。

莫桃一刀劈下,趁著對手閃身躲避的機會,將一塊玉佩塞在對方手裏,收刀挺立,朗聲道:“英雄劍法高超,莫桃難以取勝,你我再打下去不是了局。英雄要是覺得你拿我家傳寶劍沒有錯,拿到之後又能不受其害,就將幽煌劍拿去。”

那人低頭看看手裏的玉佩,分明是自己掛在腰上的飾物,哪裏還好意思去拿幽煌劍,眾目睽睽之下甚是感謝莫桃給他留麵子,抱拳道:“在下隻是看二少爺刀法了得,手癢想與二少爺切磋一下,並非覬覦寶劍。改日有空再請二少爺喝酒。”退回人群之中。

莫桃笑道:“到時候我一定帶著幽煌劍去,讓朋友看個夠!真有寶藏,也一定與朋友分享。”接著抱拳高聲問問,“哪位英雄再來賜教?”

周圍響起一片嘈雜的議論聲,卻沒有人再上去挑戰。莫天悚曾經在盡味軒請婁澤楓等人公開觀看烈煌劍,既增加也降低不少烈煌劍神秘性,且莫桃說明是拿回祖傳的東西,那些自詡為正義之士的高明之人都不好出手和他硬搶,再加上不少人去梅莊都沒討著好處,人人知道莫桃刀法厲害,都希望由別人先去消耗莫桃體力,自己最後出來一戰而勝,挑戰莫桃的人並不多。加之今夜莫桃手下極有分寸,幾個挑戰之人全部是以平手收場,雖然大部分人沒看出他是如何辦到的,但次數一多,還是人人都知道他在有意容讓,講究義氣的武林人也不好出手和他硬搶。黿頭渚一時安靜下來。

一個東瀛浪人忽然走出來,幾裏哇啦地道:“幽煌劍是邪惡之物,隻有我們東瀛的武士才能鎮住邪氣!”

莫桃怒道:“放你媽的狗臭屁!幽煌劍乃是我華夏之物,正也好,邪也罷,自有我炎黃子孫承擔,用得著你在這裏大放厥詞嗎?看刀!”在周圍一片喝彩聲中,無聲刀迅雷不及掩耳地劈下去。

浪人卻也不凡,抽出一把又細又長的彎刀雙手握著,架住無聲刀。莫桃居然沒辦法將其彎刀劈斷,還震得自己的虎口發麻。心中一凜,他用無聲刀斷人兵器幾乎是無往不利,一是kao無聲刀本身的鋒利,二是kao他過人的氣力。上次在疊絲峒遇見力大無比的鐵勝,也僅僅是輸在他沒有用刀上麵。他拿著大刀對敵,除常熟悉他刀法的莫天悚以外還未敗過。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對手。

莫桃的刀法以快見長,僅僅一頓飯的功夫,他已經攻出幾十刀,殺得那浪人步步後退,周圍的人都看得眉飛色舞,痛快淋漓。莫桃卻是暗暗叫苦。原來他每一刀都被對方擋住,每次都由刀身上傳來巨大的反震力,將他的手臂震得發麻。終於明白浪人手裏的僅僅是一把普通大刀,但是刀身被灌注真氣,才能有此驚人的效果,再劈下去,過一會兒他可能連刀都握不住了。可是莫桃卻不能停下來,他攻勢一旦衰竭,浪人必定展開反擊。然而莫桃再保持這樣的攻勢,必定耗費大量體力,即便是能成功擊敗浪人,周圍不少等著撿便宜的人也會有機可乘。

穀正中首先看出情況不妙,急忙拉拉蕭瑟,低聲道:“八風先生,你滿意不滿意,都不能見死不救!”

蕭瑟苦笑道:“你要我怎麽救他?你們來無錫城也不說先找我商量一下,見人就說要拿回祖傳寶劍,弄得婁先生無恥奪人寶物一般,害得我都抬不起頭。其實婁先生沒想要天悚的寶劍。”

紅葉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先生,你能不能請婁先生出麵,等二少爺贏了東瀛武士以後,歇息片刻再應戰。”

蕭瑟搖頭道:“我現在還有什麽臉麵去見婁道兄!”

黑雨燕有些著急了,拿出一枚毒針想射。穀正中一把拉住她道:“不行!這樣二少爺贏了也不光彩!”黑雨燕氣道:“那怎麽辦?他又說不許人幫忙,不然下一場我還可以去幫他接著。”

正著急的時候,婁澤楓緩步走過來,不很確定地道:“蕭道友,二少爺的內功和三少爺的似乎一點也不一樣,不過也像是我道門功夫。”

蕭瑟點頭道:“天悚學的是文家祖傳的幽煌劍內功,二少爺內功卻是跟著曹橫學的天一功。唉!他們的故事我幾乎都告訴你,二少爺做事就是急了一些,但他的為人比天悚實在多了,這次他肯定是受天悚的慫恿。道兄一會兒能不能出麵定個打兩場就歇息片刻的規矩?”

婁澤楓失笑道:“你幾乎就沒有說過三少爺一句好話,卻一直在幫三少爺打算。道友,你唱的究竟算是哪一出?”

蕭瑟歎息道:“我是拿天悚一點辦法也沒有,還總是被他玩得團團轉,氣啊!”

婁澤楓莞爾,忽然高聲念道:“修我一已真陽之氣,以接天地真陽之氣;盜天地虛無之機,以補我神虛之真機。無所有,無所為,無所執,虛之極而無極,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內不見我,外不見人。一無所見,則我通天地,天地通我,我與天地,似契似離,同於大通,渾人我,同天地。”

蕭瑟詫異地道:“你念的這個是什麽?”

婁澤楓笑道:“三少爺話漂亮,但給人油嘴滑舌的感覺,不實在。二少爺的脾氣雖然不怎麽好,卻比三少爺更對我的胃口,希望能幫到他。”

蕭瑟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紅葉指著場中叫道:“快看,那浪人怎麽了?”

浪人的動作忽然慢下來,莫桃的招式卻一點也沒有慢,團團刀影將浪人緊緊裹在中間,勝利隻是時間問題。

婁澤楓完全沒有想到莫桃在打鬥中的領悟力也能如此之高,忽然間有些後悔,朝蕭瑟看去,遲疑道:“道友,我想再跟你去醉雨園住幾日,你看行不行?”

蕭瑟急忙點頭道:“當然可以。求之不得。”

場中的莫桃橫刀輕挑,東瀛彎刀高高飛起,莫桃的順勢前遞,在浪人的咽喉處停下,冷笑道:“你還打不打?”浪人麵色灰敗,抬頭看莫桃一眼,垂下頭。飛起的東瀛彎刀落在浪人的前麵,刀尖cha入泥土中,刀身微微顫抖著。莫桃道:“你來遊玩,沒人反對,可是你要是想搶我們的東西,沒人答應!”浪人尖叫一聲,忽然跪下拔出彎刀,一刀切進自己的肚子向下一劃,再抽出刀來橫切一刀,倒下去。

浪人曾經挑戰過不少人,大家都知道他的武功很高,不少人也很恨他,可是看見他的結局還是覺得不忍心,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莫桃皺皺眉,一腳將浪人的屍體踢得高高飛起來,越過眾人頭頂,掉進太湖之中。人們都看呆了,既驚詫莫桃的神力,也驚詫他的態度。

又一個東瀛人衝出來,指著莫桃嘰裏哇啦一通大罵。莫桃淡淡道:“他來到別人的國家,試圖搶奪別人的東西,最後藝不如人自己殺死自己,既卑鄙又無聊!你要替他報仇,就拿起你的刀來。”

眾人不覺得他說得錯,可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味道。東瀛人狂吼一聲,抽出刀朝莫桃衝過去。可惜他的本事比起剛才的浪人差得太遠,被莫桃一刀卸下整條右臂,不得不停下他過攻擊。

莫桃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也要切腹請走遠一點,別讓我給你收拾屍體!”東瀛人怨毒地看莫桃一眼,拿著自己的右臂,傷口也沒有包紮,撥開人群走了。莫桃轉身麵對人群,暗自調息恢複氣力,抱拳又道:“哪位英雄再來賜教!”

這一幕人人看得寒氣直冒,剛才和他交過手的人都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手臂。

婁澤楓搖頭惋惜地道:“二少爺始終是少了一點慈悲心!”

蕭瑟苦笑道:“所以當初他爹讓他去一個普通人家生活,不傳他任何功夫;文壽明明有一身高深的武藝,也從來沒有指點過他。隻可惜世事難料,他實在是學武的天才,僅僅憑借一本秘籍就能將武功練到如此境界。”

羅天低聲道:“魔頭就是魔頭!”按住寶劍想出去,林冰雁一把拉住他道:“天哥,他要拿回自己家的東西沒有錯!”

霍達昌咬牙切齒道:“他沒有錯,難道我家幾十條人命,雲南的那些弟兄全部白白死了不成!”走上前去,指著莫桃道,“你口口聲聲隻是想拿回祖傳寶劍。好,我也有一把幽煌劍,我不要你的幽煌劍,我隻要你的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高高舉起手裏的寶劍,華麗的紅色劍鞘上珠光璀璨,赫然也是一把烈煌劍。

話音剛落,又有四個人躍出來,一人舉著一把烈煌劍,叫道:“我們也不要你的幽煌劍!殺親毀家之仇,我們可顧不規矩,要一起上了。”

黑雨燕急了,也躍到莫桃的身邊,挑眉道:“你們忘記雲南的小樹林了,以為就你們這幾個人就能贏我們二少爺嗎?”

穀正中氣得跌足,罵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果然有更多的人衝過來,將莫桃團團圍住,紛紛叫嚷著要報仇,可是懼怕莫桃刀法,卻沒有一個人搶先動手。

莫桃輕輕歎息,皺眉道:“退下!”黑雨燕急道:“二少爺!”莫桃提高聲音道:“我叫你下去!”黑雨燕也提高聲音道:“你們都聽著,今夜不管是誰,隻要傷了二少爺一根頭發,暗礁日後必定取他性命!”莫桃怒吼道:“黑雨燕,滾!”黑雨燕這才有些不情願地退下去。

霍達昌將劍鞘重重地丟在地上,冷哼道:“就算是日後暗礁取我性命,我今天也要你留下命來!”挺劍朝莫桃刺過去。其他的人也都行動起來。

莫天悚還是跟著淩辰來到隔壁的房間,卡馬魯丁坐在房間的凳子上,滿臉的驚疑,很可能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二少爺身邊的兩名扈從在房間裏看守他,看見莫天悚進來,一起起身給莫天悚施禮。卡馬魯丁看見莫天悚臉色卻是變了,倏地站起來,嘰裏咕嚕吼了一句什麽。

淩辰指著旁邊桌子上一大堆瓶子和盒子,低聲道:“這個卡馬魯丁最麻煩的就是沒人能聽懂他說什麽,他也聽不懂我們說什麽。蜀王府裏也隻有王妃一人能和他說話。這些是二公子從卡馬魯丁的房間裏搜出來的。你要的解藥肯定就在裏麵,可惜我們誰也看不出哪一瓶才是。胡亂試驗,又怕沾上別的毒藥。”

莫天悚皺眉問:“二公子去搜卡馬魯丁的房間,你們王妃沒出聲,也沒有阻攔嗎?”

一個扈從躬身道:“回三少爺的話,世子不在,王妃一個人阻擋不住二公子。而且何小姐也給我們幫忙來著。”

莫天悚總覺得心緒不寧,像是有大事要發生,莫名其妙氣得很,沉吟片刻,指著卡馬魯丁冷然道:“殺了他!”

淩辰大吃一驚,叫道:“可是你中的降頭術怎麽辦?”

莫天悚轉身朝外走去,苦笑道:“kao手勢也能讓他明白我們的意思,可他就是拿一個藥瓶子給我,我也不敢隨便吃裏麵的解藥。留著這人始終是一個禍害!我先去找公主,你解決完卡馬魯丁後過來找我。”

再次來到後院,扶桑樹旁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在,房間裏也安安靜靜的連個燈也沒有點。一個老媽子過來施禮道:“三少爺,少夫人帶著玲瓏和望月去前麵看望公子去了。”

莫天悚轉身朝邵璞的房間走,沒進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笑聲,邵璞在痛苦地叫:“你們不要逗我,我的肚子好疼啊!一笑就更疼了!”邵冠晴道:“別逗他了。傷口會裂開的。”

莫天悚推開房門,見玲瓏正大聲地問邵璞:“我今天剝了一個大琵琶給你,等你好了,是不是也要給我剝一個大琵琶?”

邵璞非常認真地道:“我給你剝五個,不,十個!”

望月湊過去道:“那我呢?我沒有給你剝琵琶,你是不是就不給我剝?”

邵璞急忙搖頭道:“不是,我也給你剝。姐姐最好了,過來陪我說話,我肚子都不疼了!”站在旁邊的邵冠晴和細君公主都被他逗笑了。

莫天悚失笑,硬壓下煩躁的情緒,也湊過去問笑著問:“那我呢?”

邵璞道:“表哥最好,送我兩個仙女。我好了以後,給你剝一百個琵琶!還有爹,也剝一百個,還有娘子,也剝一百個。”莫天悚莞爾道:“那你好了之後得把所有的時間用來剝琵琶!”

玲瓏又剝一個琵琶,細心摳出裏麵的果核,喂在邵璞的嘴巴裏,笑著道:“別理你表哥,他是一個大壞蛋,自己不要的就胡亂送人。”

邵璞搖頭道:“不是的。表哥喜歡我娘子他表妹倪小姐,所以不能再喜歡你們。我娘子也喜歡表哥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你們!要不我們把我娘子還給表哥,你們當我娘子吧!”

眾人一愣,隨即哄堂大笑。莫天悚嬉皮笑臉道:“原來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在這裏呢!倪小姐,你相公都同意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話剛出口便有些後悔,不該又對一個姑娘說如此輕佻的話語。

細君公主臉一下子紅了,啐莫天悚一口,逃出邵璞的房間。莫天悚猶豫一下,也沒有追出去,勉強在屋子裏又說幾句笑話,還是惦記著離開,又走出房間。

出來看見淩辰陪著二公子一起過來,皺眉問:“二公子,你還沒回去嗎?時間可是緊得很。”

二公子淒惶地道:“三少爺,我哪裏做過這一類的事情?世子又在沙鴻翊的手上,我怎麽讓他英勇殉職?你可別就這樣丟下我不管。”

莫天悚心裏暗罵,以前你讓暗礁做此類事情難道還少了!這次不過是讓你自己動手而已,殺兄弑母也沒聽你說半個“不”字,為難的僅僅是本事不夠,沒好氣地瞪二公子一眼,沒出聲。

淩辰過來低聲道:“三少爺,王妃和何大人那裏都好辦,隻是沙鴻翊那裏不太好辦。你讓二公子自己去做恐怕要誤事!要不我陪二公子跑一趟吧!”

莫天悚斷然道:“不行,這事你不能cha手,還要裝不知道。不然不僅是你,很可能整個泰峰和暗礁都要賠進去。”

淩辰遲疑道:“有這麽嚴重嗎?”莫天悚翻個白眼道:“一個王爺都快保不住王位了,你說有沒有這麽嚴重?”淩辰不出聲了。二公子囁嚅道:“要不就不管老大?”

莫天悚沉吟片刻,問:“給你父王的信你送出去沒有?”

二公子點頭道:“已經讓人送出去。何大人那裏我也派人去說了。可是給父王的信快也要幾天時間才能到,又不知道父王肯不肯照著辦。”

莫天悚歎息道:“如果他知道世子已經不在了,他就會照著辦!你明不明白?你父王很精明,你們四兄弟中,三公子和四公子都難成氣候。王妃不在了,他分一塊地給你算什麽?”

二公子一呆,拉住莫天悚道:“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悄悄潛入軍隊中去解決老大。三少爺,你救人救徹,你自己不願意動手,就讓淩爺陪我去吧!我保證不把此事泄漏出去。”

莫天悚猶豫一下,終於道:“淩辰,你看著倪小姐。我陪二公子跑一趟。他媽的,今夜看來又睡不成覺了!”

邵家外麵還有四五個人在等二公子,看見莫天悚和二公子出來一起施禮,算是有史以來蜀王府的人對莫天悚最恭敬的一天。可是莫天悚心頭就是覺得憋氣,翻身上馬,對那幾個人惡狠狠地道:“聽著,今夜你們都得聽我的,不然別怪我出手狠!”見二公子半天還沒上馬,不耐煩起來,伸手老鷹抓小雞一樣將二公子提上馬背,不等二公子坐穩,便狠狠拍一下馬後股。那馬猛地竄出去,嚇得二公子一下子趴在馬背上,緊緊抱住馬脖子尖叫起來。莫天悚縱馬追上去,不客氣地罵道:“你留點力氣,一會兒有你號喪的時候!”

二公子察覺莫天悚今夜的脾氣異乎尋常地大,竟然不敢分辨,也不敢再叫了。一行人快馬加鞭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