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莫天悚的想法,他既然已經找上門來,細君公主就該主動出來和他接觸,然而一直到吃完午飯,莫天悚也沒能見著神秘的黃二姐,就隻是讓邵璞和他越來越親。邵冠晴看他談吐不凡,見多識廣,對他越來越好奇,飯後書也不去教,一直陪他閑談,話裏話外都在問他的身份,顯然已經起了疑心。莫天悚著急得很,換對象是其他人,他早闖進去後院去查看清楚,可惜對方畢竟是個公主,他不敢太放肆,幹等下去卻也不是辦法,一點沒心思陪邵冠晴聊閑天。

莫天悚告罪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把細君公主的小像展開。果然不出他所料,邵璞幾乎是前後腳地跟進來,一見小像就驚奇地叫起來:“文公子,你怎麽有我娘子的畫像?”

莫天悚總算是安下心來,也裝著很吃驚地問:“這就是你家……”話剛說一半,察覺屋子外麵有人過來,忙改口道,“這就是倪家小姐,是我表妹,怎麽會是你娘子?邵公子,你沒認錯人吧?”抬頭才看見跟過來的是邵冠晴,抬頭笑笑。

邵璞嚷道:“原來我娘子是你表妹,那我就叫你表哥。”

莫天悚啼笑皆非,不想忽然多出一個傻乎乎的表弟,忙搖頭道:“我表妹姓倪,你娘子是不是也姓倪?”

邵璞失望地搖搖頭道:“我娘子姓黃。那就是說我不能叫你表哥了?可是你表妹真的很像我娘子。”莫天悚看他如此失望,竟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幹笑一聲。

邵冠晴走過來,看一眼桌子上的畫像,再看看莫天悚,微笑問:“公子外出遊曆,怎麽會帶著表妹的畫像?”

說謊可是莫天悚的長項,謊言張嘴就來:“唉!說出來邵老爺莫笑。晚生與表妹青梅竹馬,可是表妹半年前卻嫁給他人。晚生於是一個人帶著表妹的畫像出來遊曆。”

邵璞迷惑地問:“青梅竹馬你表妹為什麽還要嫁其他人?她嫁人你為什麽就要出門?”

邵冠晴皺眉道:“璞兒,別問那麽多。去給文公子沏一杯香茶進來。”邵璞盡管不太樂意,還是答應一聲出去了。

邵冠晴在桌子旁邊坐下,看著莫天悚遲疑道:“公子該不會是專門為令表妹來的吧?”

莫天悚半真半假地道:“晚生也沒有想到少夫人長得會和我表妹一樣,愛屋及烏,半載相思,隻求一麵。邵老爺能否代晚生通傳一聲?”

邵冠晴沉吟良久,忽然道:“我出一個上聯,請公子對對,妙人兒倪家少女。”

莫天悚苦笑道:“邵老爺隨口竟然出了一個絕對,晚生隻有姑且對對,不工之處邵老爺莫笑。武士心誌在止戈。”邵冠晴的上聯是一個析字聯,說局勢微妙,莫天悚的下聯的確是不工,不過意境很好。

邵冠晴詫異地問:“公子究竟是何許人?”

莫天悚歎息道:“我是一個賣狗皮膏藥的郎中,來這裏也是被逼的。敢問邵老爺,令媳是不是知道我來了?”

邵冠晴吃驚地看一眼莫天悚,失聲喃喃道:“賣狗皮膏藥的郎中?‘心束’乃是‘悚’字,原來公子是皇上降聖旨開藥鋪的醉雨園三少爺。”

莫天悚點點頭道:“令媳不肯見我,我這裏有一個方子,能不能麻煩邵老爺替我遞進去一下?”一邊說一邊鋪開文房四寶,寫到:“藥是當歸,花宜旋複;蟲連無恙,鳥莫奈何。”寫完以後遞給邵冠晴。

邵冠晴更是詫異地看看莫天悚,驚奇地道:“真沒有想到三少爺的文采這麽好。”這副對聯語語雙關,“當歸”是藥名,寓公主回去才能擺拖危機;“旋複”是花名,請公主立刻答複的意思;“無恙”是蟲名,自謙之詞,亦是保證;“莫奈何”是鳥名,即杜鵑,啼聲“不如歸去”,頭尾都緊緊扣著一個“歸”字,同時也是說沒有任何人能奈何公主。

莫天悚抱拳苦笑道:“文采是不能當飯吃的。拜托邵老爺!”

邵冠晴道:“本來我是不會給你遞這個方子的,但是我對你服氣得很。你等我片刻。”拿著紙走出去,正好碰見端茶過來的邵璞,道:“你一上午沒溫書了,茶拿進去以後就去溫書,不準纏著文公子。”

邵璞莫名其妙,送茶進來並不肯走。可是莫天悚心中忐忑,沒心思敷衍邵璞,邵璞說十句,他隻淡淡答一句。不久邵璞竟然也察覺出來,擔心地問:“文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難怪爹不準我纏著你。那好,我不打擾你休息。”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囑咐道,“文公子,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找你。”

邵冠晴正好又回來,斥道:“璞兒,你怎麽還在這裏?”邵璞道:“我這就走。爹,文公子不舒服,你也別打擾文公子休息。”一邊說一邊拉邵冠晴和他一起走。邵冠晴皺眉道:“你知道什麽?快走!”邵璞才很不情願地離開了。

邵冠晴在莫天悚的對麵坐下,苦笑道:“小兒頑劣,讓三少爺看笑話了。”遞一張紙條給莫天悚道,“她說三少爺要是逼她,她就隻好搬家。”

莫天悚笑道:“晚生不知道多麽羨慕邵公子的赤子之心。”展開字條,見上麵寫道:“藥號當歸歸何處?”字跡如鐵鉤銀劃,明顯不是女人寫的,說明公主還不信任他。莫天悚提筆又寫道:“花名太保保平安。”遞給邵冠晴道:“還要麻煩邵老爺。晚生絕對不敢逼迫公主。”

邵冠晴失聲道:“你說黃二姐是公主?”

莫天悚愕然問:“邵老爺不知道嗎?”

邵冠晴還有些驚疑地道:“我隻認識染公。當日染公帶黃小姐來我家,隻說黃小姐是貴人,暫時給璞兒當媳婦掩人耳目,以一年為限。染公是我家大恩人,又是能降妖服魔的仙長,還送我很多銀子,我以為他們隻是躲避哪個仇家,思忖隻有一年時間,便答應下來。可是他們住下來我就覺得不對勁,卻萬萬沒有想到黃二姐是公主。三少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公主怎麽可能流落民間?”

莫天悚笑笑,輕聲道:“假如是我,絕對不多問。”

邵冠晴拱拱手道:“受教了。三少爺稍候!”又急衝衝地走了。這次他很快就回來,後麵還跟著一個矍鑠老者。邵冠晴把老者領進屋子中,自己卻帶上門退出去。

莫天悚起身讓座,施禮道:“染公,請上座。”

苗染進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微笑,見莫天悚以後笑容倏地消失,並不坐,直截了當地問:“現在住在太平觀裏的那兩個丫頭是你的手下吧?你倒是比何西楚和沙鴻翊的動作都快。”聲音和平常人差不多,並不像孫公公那樣的公鴨嗓子。

莫天悚賠笑道:“皇上的聖旨壓下來,晚輩一介草民,也是不得以,染公見諒。”

苗染仔細打量莫天悚,緩緩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得以,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隻有去無錫城找一些老朋友來幫忙!”

莫天悚恭恭敬敬地道:“晚輩業師蕭太虛,不知道染公聽說過沒有?”

苗染一拍桌子,翻臉瞪眼道:“小子,你敢威脅我?我出道的時候,你還沒投胎呢!”

莫天悚頭疼地看一眼苗染,他一點也不像是個宮裏的公公,身上的江湖氣出乎意料的重,苦笑道:“老人家,我怎麽敢威脅您呢?現在是我快被人逼上絕路了。公主金枝玉葉,流落在外麵始終不是長久之策。哈實哈兒雖然偏僻,然遠離塵囂,未始不是一個好地方。”

苗染大怒道:“別盡撿好聽的說!兔死狗烹,你以為你幫那女人把我們抓回去你就能得到榮華富貴嗎?回去告訴你主子,她放我們一條活路,我們也放她一條活路,不然她就等著魚死網破吧!”說完要走。

莫天悚急忙拉住他道:“苗公公,你們似乎誤會我了。我是皇上差遣來的。”

苗染冷冷地道:“別在我麵前演戲!皇上怎麽能知道我們在揚州?”推開莫天悚掉頭就走,走兩步又停下來回頭道,“以後別再賣弄你的詩才!告訴你,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永遠也不會上你的當!”

莫天悚莫名其妙,也不太敢追出去。邵冠晴走進屋子裏,小心翼翼地看莫天悚一眼,想問又不太敢問的樣子。莫天悚問:“你幫我送字條進去的時候,染公說什麽沒有?”

邵冠晴迷惑地道:“公主本來要自己出來見三少爺的,是染公說他要先出來看看。但我看他一點也沒有生氣,不知道為何見過三少爺以後他便很生氣一樣,可是他又囑咐我好好招待三少爺。”

莫天悚非常詫異地問:“他沒有要我離開嗎?那他和公主有沒有打算離開?”

邵冠晴搖搖頭道:“沒有,他隻是說假如三少爺自己要離開,不用挽留,他們自己也沒有說要離開。三少爺,你看,我們一家人可是跟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莫天悚胡塗了,隨口安慰邵冠晴幾句,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心裏急得很,按捺不住道:“邵老爺,我想去你家後院看看,你最好裝作不知道。”

邵冠晴大驚道:“這個不好吧?”

莫天悚脾氣上來,卻顧不得好不好,推開邵冠晴走出門外,不久便來到後院。苗染穩穩當當地站在門口,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你會來。你要是來硬的,我們也的確是惹不起你,隻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立刻離開揚州。當初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京城,此刻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揚州,恐怕三少爺也不一定能再找著我們。”

莫天悚更是胡塗,遲疑道:“我真是皇上差遣來的,染公的意思我不明白。”

苗染舉手道:“老夫在等一個可以讓你主子放心的人。好了,老夫言盡於此,三少爺請回吧。”

莫天悚隻得滿腹疑慮地回去,什麽事情也沒有心思做,躺在**瞪眼發呆。不久,出去找淩辰的向山回來,給他帶來北冥的信。

北冥在信中說,京城的藥鋪已經開張。何西楚上本改漕運為海運之事本來在一個月以前,可前幾天此事又在朝廷中引起軒然大波,不少人提出要罷免何西楚的官職。皇上硬壓著沒同意,下朝後立刻去見太後,可惜無法探聽到他們說過什麽。皇上離開太後以後就將玲瓏和望月賜給莫天悚。太後也派人給沙鴻翊送去一封信。北冥親自出馬,迷暈信使,偷偷拆看了太後的信後,又原樣封好送還信使。他將太後的信抄寫一份附在他的信後麵。太後的信卻沒什麽內容,隻是大罵沙鴻翊行動緩慢。

莫天悚點火燒掉北冥來信,問:“揚州有新消息沒有?”

向山道:“小盤古昨夜又發生盜案。田姑娘早上就去把穀大俠保出來。何小姐追來醉雨園,遇見荷lou姑娘。她們談得很投機,何小姐已經知道三少爺在大橋村,好在她同意不追來大橋村。我們的當鋪如期開張,藥鋪八風先生沒讓開,說是要先把存貨清點一下。田姑娘也很讚成八風先生的意見,倒是何大人顯得比我們還著急。”

莫天悚點點頭問:“小盤古竊案何大人說什麽沒有?他現在應該知道我來了大橋村,有什麽舉措?”

向山搖搖頭道:“這些淩爺都沒有說。淩爺還提到無錫的西北聯盟成為眾矢之的,官府和其他人輪番找他們,程榮武因為盜竊罪被下了大獄。羅天和霍達昌接到消息已經回到無錫城,剛到就同時被沙大人請去。林姑娘為他們辯護,但是沒有人聽。”

莫天悚問:“那林姑娘有沒有把一切罪責都推到我身上來?”

向山搖頭笑道:“沒有。林姑娘知道三少爺前天在和何小姐打架,根本就沒朝三少爺身上想,也替三少爺辯護來著。”

一切都和莫天悚設計的一樣,但莫天悚卻絲毫不覺得高興,反是覺得很難受,又問:“淩辰還說什麽沒有?”

向山道:“沒有了,隻是問三少爺有沒有新的指示。”

莫天悚沉吟道:“你去告訴淩爺,我已經見過染公,下次有事他可以直接過來見我。”

莫天悚在淩辰身邊坐下,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根釣竿,魚餌也沒有放,直接把魚鉤拋進河裏,問:“有新消息沒有?”

淩辰搖頭道:“沒有,基本上都還是老樣子。八風先生放風出去說你是被他罵走的,人人看你整天無所事事和邵璞閑逛,基本上都相信了八風先生的說法。今天沙大人的人又回去兩個,隻留下一人還在。無錫城還是很亂,沙鴻翊隻找回一部分被盜物品,派人成天四處亂竄,攪得人人不得安寧。幸好有林冰雁,他一點也沒有懷疑到三少爺頭上。有沙鴻翊牽製,再加上婁澤楓的約束,基本上沒有人來醉雨園鬧事。不過羅天也挺有辦法的,已經把程榮武從大牢中弄出來。鄧秀玉泥牛入海,不僅是我們,就是羅天也沒有一點她的消息。”

莫天悚頭疼地道問:“何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麽?怎麽一直沒有派人來烏鎮?就隻有沙鴻翊的人整天暗中盯著我。官府的人多來一些,苗老頭也不至於總這樣氣定神閑,把個公主捂得嚴嚴實實的,就是不讓我看一眼。”

淩辰笑道:“何大人可是一個真正愛民如子的好官。正是一年最關鍵的雙搶季節,他在忙農耕。估計是何亦男在他耳邊念道多了,他也開始懷疑我們,這次小盤古他就顯得很不重視,不過隻派了幾個衙役去應景。”

莫天悚愕然道:“他總不至於去耕地吧?皇上讓他來揚州是做什麽的?也太不務正業了吧?”

淩辰莞爾道:“三少爺,人家何大人可是知府,難道就隻管查案子?他還要管糧、治農、治水、屯田。農業是國家的根本……”

莫天悚沒好氣地打斷淩辰的話:“閉嘴,你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我已經夠亂的了。蜀王妃還是沒有派人來烏鎮嗎?那個幹嗎努力走到什麽地方了?”

淩辰道:“卡馬魯丁可能明天就能到揚州。我找機會問過二公子,王妃最注意的還是無錫的那些道士法師們。重陽道長一直在無錫和揚州之間來回奔波,似乎沒精力再注意烏鎮。看來王妃盯沙鴻翊盯得非常緊,比盯我們還盯得緊。這很可能是沙鴻翊一直沒有太大動作的原因。”

莫天悚皺眉道:“這麽重要的情況怎麽才發現?”

淩辰苦笑道:“這裏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這是漕幫看田慧這兩天都在幫他們說情才告訴我們的。三少爺,金錢幫一直沒有動我們,也是看在漕幫的麵子上。隻可惜西北聯盟和漕幫也很熟悉。漕幫天市堂的周堂主是個牆頭草,那邊風大就朝那邊倒。恐怕我們得真正幫漕幫做些事情才行。可是我們和何大人走得近,左參政趙大人一直在給田慧打官腔。”

莫天悚頭疼地道:“不是還有二公子嗎?這種事情你就別來煩我了,讓田慧自己想辦法解決。”

淩辰莞爾道:“我也是讓你想點其他事情,好換個腦筋。田慧要是能自己解決,三少爺就該聽田慧的了。二公子是在替我們說話,但是一起來揚州的還有世子,說話比二公子管用多了。”

莫天悚嘟囔道:“換腦筋你也找點輕鬆的事情給我啊!”

淩辰失笑,看見魚漂動了一下,急忙拉鉤。拉上來卻是一個空鉤,沒釣著魚,魚餌卻被吞吃幹淨。淩辰泄氣地道:“我的運氣怎麽這麽差,半天也釣不上來一條魚,魚餌還總被吃掉。”重新放上魚餌,又把鉤甩進河裏。

“釣魚不是你們這樣釣的!”

莫天悚和淩辰愕然回頭,竟然是蕭瑟來了。望風的向山跟在他身後,尷尬地解釋道:“八風先生不讓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