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氣衝衝地回到醉雨園,正好看見林冰雁遠去的背影,皺眉詫異地道:“林姑娘還真的來了?那她是不是真和玲瓏、望月打架了?”

向山低聲道:“田姑娘和淩爺去無錫就是去請林姑娘的。打架也是貨真價實的,隻不過是三少爺事先吩咐的玲瓏、望月而已。剛剛打了兩下,就被田姑娘和淩爺拉開。三少爺還說他會在煙雨樓等先生。”

蕭瑟急衝衝地來到煙雨樓,卻見莫天悚正在荼蘼架下喝茶,旁邊還空著一個位子,也放著茶碗。荷lou在他對麵彈琴,一派閑淡雅情。看見蕭瑟,荷lou停下來,抱著古琴告退離開。莫天悚站起來招呼道:“先生,快過來坐。”

蕭瑟坐下,怒道:“天悚,你究竟在搞什麽?”

莫天悚雙手捧起茶碗恭恭敬敬遞在蕭瑟手上,賠笑道:“先生,別生氣,學生這不是給你賠禮呢嗎!”

蕭瑟接過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氣道:“我不用你假惺惺地賠禮,隻要你不氣我就行了。”

莫天悚坐下來,輕聲緩緩道:“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我這次最不該的就是選擇一個有荼蘼架的地方住。我以後不會去找翩然,但是太湖寶光是翩然為我弄出來的,我也想替她了結此事。先生一定要怪我嗎?今天在盡味軒我的的確確是把我知道的關於幽煌劍的事情都公開了,也把劍給大家看了,要不用點手段先逃出來,最後他們萬一提出要把劍拿走,我該怎麽應付?”

今天莫天悚一個字也沒有提飛翼宮,可蕭瑟卻說不出他什麽,默然片刻,還是很生氣地問:“無錫的事情是不是你弄出來的?你想借官府來打擊羅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卑鄙!”

莫天悚歎息道:“先生覺得我昨天有時間去無錫嗎?你要是不信我,荷lou你總該相信了吧?”

蕭瑟氣哼哼地道:“問題是荷lou昨夜突然來找高掌櫃的……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原來昨夜荷lou找到高立豐和蕭瑟一起喝酒,三個人都喝醉了,當時蕭瑟還不覺得,今天是越想越不對勁。

莫天悚苦笑道:“是我讓荷lou去找的你們。你知道,田慧一個人忙不過來,雖說是當鋪有高掌櫃和我們帶過來的人照看,藥鋪也是別人介紹買的現成的,可貨物總得清點清點,夥計也總得教導教導……還是很多事情。我想先生像從前一樣幫我照看一下也沒什麽吧?我怎麽會知道昨夜就會發生那些事情?”

蕭瑟語塞,心裏總覺得莫天悚在搞鬼,氣就是不順。

荷lou端著一碗藥過來,等莫天悚喝下以後又退了下來。莫天悚輕聲道:“其實我就算是想去無錫,也沒有那個體力。”

蕭瑟心又軟了,忘記莫天悚剛剛自己去過一趟比無錫遠得多的梅莊,皺眉道:“可是無錫是怎麽回事?有人看見你,還看見挾翼。”

莫天悚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因此今早剛接到消息就讓田慧和淩辰都去了無錫。”

蕭瑟的火氣又冒出來,冷哼道:“你讓他們去無錫是不是陷害羅天的?用一塊鑲著寶石的木板來製造太湖寶光,也虧你想得出來!你把林姑娘找來想幹什麽?”

莫天悚氣苦地道:“既然先生早就認定一切都是我做的,那我也不想再分辨。木板上的寶石是沙大人的,我從哪裏得來?我原本也不過是覺得羅天足智多謀,無錫又是他的地方,想拉他下水盡快洗清我的冤屈,誰知道他做事如此不檢點?叫林姑娘來原本是想問問事情是不是羅天做的,可惜林姑娘和她的天哥好得很,什麽也不肯說。”

蕭瑟一愣,心裏也是希望一切和莫天悚無關,竟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皺眉喃喃問:“那無錫的事情究竟是誰做的呢?究竟是誰這樣陷害你?”

莫天悚搖搖,岔開輕聲問:“先生,用什麽方法可以在一天的時間裏解開‘情人淚’?”

蕭瑟斷然道:“絕對沒有這個可能!你不要又動歪腦筋!”

莫天悚長歎道:“我說過不去找翩然就肯定不會去找她。再說也不用我動歪腦筋,翩然身上的‘情人淚’已經解開了!”

蕭瑟愕然道:“真的?絕對不可能!”莫天悚遲疑道:“先生,有沒有作用和‘情人淚’差不多,但比‘情人淚’還輕,隨便一解就能解開的咒語?”蕭瑟搖頭道:“神咒上應天之神,下感地之鬼,中與念咒人真氣合一,你以為是那麽容易的?”

莫天悚疑惑地道:“可是翩然身上的‘情人淚’的的確確是解開了!”

蕭瑟沉吟良久,才不很確定地道:“那就隻有一個可能,當初蕊須夫人給她下咒的時候,她體內已經有一個隱伏神咒排斥開‘情人淚’。‘情人淚’隻種於表,沒深入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像特別傷心或特別激動等等,心力一衝,便自己解開了。”

莫天悚急忙問:“那先生看出翩然體內是什麽咒語沒有?”

蕭瑟搖頭道:“隱伏神咒沒有發作的話,中咒之人一切如常,誰也看不出來。可問題是下這種隱伏神咒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尋常人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誰會給梅姑娘下咒呢?”

莫天悚輕聲問:“羅夫人有沒有這樣的能力?”蕭瑟道:“她是有,然而天下哪有師傅算計徒弟的道理?”莫天悚端起茶碗淺啜一口,目光空洞地幽幽歎息道:“連爹娘都可以算計兒子,師傅算計徒弟有什麽希奇?”蕭瑟不悅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笑,放下茶碗,又岔開問:“婁先生看出我中的是什麽降頭術沒有?他有沒有覺得我是死有餘辜的大壞蛋,不想給我治?”

蕭瑟非常不高興地皺眉叫道:“天悚,你怎麽總是這樣?婁先生除了覺得你和一群女人糾纏不清以外,對你的印象還挺好的。隻是今天太匆忙,他說要再見你一次。你看什麽時間合適,我去通知婁先生。”

莫天悚笑一笑道:“先生,我覺得很累,心裏也很煩,想去鄉下清淨幾天。見婁先生等我回來再說好不好?我走之後,你們是怎麽打發何小姐的?”

蕭瑟道:“你都走了,何小姐還能怎樣,發一通脾氣之後也走了。不過我看何小姐是不會罷休的,既然人們開始懷疑太湖中的是假劍,就該有人打你的主意了,你躲出去靜兩天,好好休息一下也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莫天悚道:“先生幫我看著生意吧,要不我也不安心。我想帶淩辰和阿山一起走。”

一道金色的殘陽鋪在緩緩流淌的小河中,使得一條不大的平凡河流驟然間美麗起來。莫天悚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書生長衫站在拱橋上,手裏搖著一把折扇,喃喃道:“江南水鄉就是美,隨便一個地方都是一首詩!”

淩辰撇撇嘴道:“別酸了!前麵沒多遠了,我就送你到這裏吧。”

莫天悚點點頭道:“記得,有鄧秀玉的消息要立刻來通知我。”

淩辰道:“我知道。”掉頭走兩步,又倒回來道,“三少爺,有一句話憋得我難受,我還是決定說出來。跟你在一起真讓人恐怖,你把周圍的人全部都算盡了!也難怪高掌櫃的就是不喜歡讓荷lou跟著你。”

莫天悚一呆。淩辰笑一笑,又道:“幸好我還知道你也是真心希望大家都好,不然真不敢再跟著你。我覺得林姑娘今天說你那句話簡直太對了,你就不感覺累得慌?”

莫天悚苦笑道:“累,又能如何?你有好辦法幫我解決掉眼前這些難題嗎?”

淩辰用力擺手道:“別拉我下水。你有事情吩咐我,我絕對幫你做到最好就是,辦法我沒有,你也別叫我想。”逃跑一樣地快步走了。

打扮成書童的向山湊過來問:“公子,天不早了,我們也走吧。”

莫天悚點頭道:“記得,我的名字是文心束,別叫錯了!”

緩步下橋,向前走不遠就是大橋村。邵家很好找,可惜大門緊閉,不過門前蹲著一個很斯文秀氣的年輕人,全神貫注地看著地上的什麽東西。莫天悚走過去,深深一揖道:“這位兄台,小生有禮了!”

那人一下子跳起來,急道:“千萬別告訴我爹,我又跑出來在看螞蟻。”說完才看清楚眼前的是一個陌生人,撓撓頭問:“你是什麽人?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莫天悚道:“小弟文心束。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哦,我高姓邵,大名是璞。璞,未雕之美玉也。爹說我以後一定可以變得很聰明。”

向山“噗哧”就笑出來。莫天悚卻覺得邵璞純真得可愛,回頭瞪向山一眼,拱手道:“小弟途經貴寶地,看這周圍山清水秀,想遊覽一番,能否討擾貴府幾日?”

邵璞道:“原來你是出來玩的,想在我家借宿。本來是沒有問題,可現在我娶親了,娘子不喜歡見外人,我外婆都不來我家住了!”

莫天悚為難地道:“村子裏就隻有貴府的地方大一點,天都黑了,我今夜住哪裏?邵兄,我不讓你夫人見著我,行不行?”

邵璞高興地拍手笑道:“對啊,不讓娘子見到你不就行了。我怎麽就沒有想到?你跟我來。”領著莫天悚和向山繞過大門,從角門走進院子中。剛進門就遇見一個花白胡子的威嚴老者。邵璞像老鼠見貓一樣,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掉,上前低聲叫道:“爹。”

莫天悚也跟過去,拿出一大錠銀子,施禮道:“邵老爺,晚生遊學天下,路經貴地,想在貴府借宿幾日。”

邵冠晴並不接銀子,搖頭道:“公子,我們不歡迎外人,你還是另外找地方吧。”

莫天悚把銀子硬塞到邵冠晴的手裏,微笑道:“晚生隻住幾天,老爺就當給公子找個玩伴也好。”邵璞立刻道:“就是。天公子是來遊覽風景的。有人陪我玩,我也不用一個人看螞蟻了。爹,留下他吧!反正他隻住幾天,娘子不知道,不會不高興。”

邵冠晴歎息一聲,又把銀子還給莫天悚,終於點頭道:“讓你留下,你可得守我們家的規矩,不能隨便窺視。”莫天悚自然是一疊聲地答應下來,邵璞非常高興,親自把莫天悚領到一間廂房中安頓下來。又陪著莫天悚說了很久的閑話,除了沒說他娘子的事情以外,幾乎把家裏的事情全部告訴莫天悚,一直到邵冠晴來催他才離開。莫天悚昨夜沒有睡覺,早就倦得很了,邵璞離開後也早早地上床睡下。

梅翩然走進亭子,在莫桃對麵坐下,道:“二少爺,這裏我看著。你進去陪師傅一會兒吧!要不就去睡一會兒,別這樣白天晚上的熬著。昨天一整夜都沒人來鬧事,估計今天也不會有人來。”

莫桃眼皮也沒抬一下,繼續盯著手裏的《至真語錄》,搖頭道:“我不累。你去陪她吧。我想今天把這本書看完。”

梅翩然輕聲歎息道:“二少爺,你再著急也不可能幾天時間就把所有的道家理論都精通了。去歇歇吧!師傅本來是想補償你的,可你這樣不是讓她更心疼嗎?”

莫桃眼睛死死盯著書,便像是沒聽見一樣。梅翩然苦笑一下,起身離開了。

過片刻,孟青蘿走過來,站在亭子外麵,凝視莫桃半天,緩緩道:“桃子,要不你去揚州找天悚吧!”

莫桃終於丟下書本,愕然抬頭,看一眼臉色蒼白的孟青蘿,站起來低聲道:“我去睡覺。”說完再不看孟青蘿一眼,低頭迅速地走了。

薛牧野慢悠悠走過來,得意地笑道:“夫人,我說這一招對二少爺有用吧?他心裏是非常心疼夫人的。”

孟青蘿苦笑道:“謝謝公子。可是妾身不明白,公子究竟想幹什麽?”

薛牧野皺眉嚷道:“怎麽我說多少遍也沒人相信我,我就是想看看幽煌劍。可是我不敢直接去找三少爺,隻好賴在二少爺身邊。”

孟青蘿道:“除會九九功之人,誰拿著幽煌劍也沒有用。你隨便看看又能看出什麽明堂來?你沒聽說昨天天悚宴請婁澤楓等一幹人,公開讓人觀看幽煌劍,也沒人能看出什麽。你如果肯明白地告訴我你的來意,說不定我可以讓翩然陪你去找天悚。”

薛牧野沉默良久,道:“夫人,我說了你可不要和我翻臉,你跟我翻臉,我保證二少爺也會和你翻臉的。從前懸靈洞天隨便出來一個最差勁之人,飛翼宮也隻有逃跑的分。可是我這次出來,一切簡直都顛倒了,你們難道不是從幽煌劍上得到的秘訣?”

孟青蘿忍俊不禁,失笑道:“原來你是為這個,害我瞎猜半天。你也上沛清的當了。幽煌劍上哪裏有秘訣?”

薛牧野怎肯輕易相信,嘟囔道:“你不過是不想告訴我罷了。我以後就跟著二少爺,總有一天能知道幽煌劍的秘密。”

孟青蘿莞爾道:“你想看幽煌劍嘛,為什麽不去跟著天悚?”

薛牧野苦笑道:“我怕他,還是跟著二少爺保險一些。你可別趕我走,太湖寶光沒了結以前,梅莊多個朋友怎麽也比多個敵人好。”

孟青蘿淡淡道:“隻要你肯幫忙把桃子留在我身邊,我歡迎你還來不及呢,無論如何也不會趕你走。甚至你想要天悚的幽煌劍,我都可以想辦法去幫你偷來。”

薛牧野皺皺眉頭,低聲道:“夫人,所以二少爺始終不肯認你,你實在是太不明白他了。你放心,在沒有解開‘卍’字印以前,他多半不會離開。”說完轉身走了。

孟青蘿一愣,衝薛牧野的背影不服氣地道:“我不明白桃子,難道你就明白他?”想了想,一個人朝梅莊外麵走去。

曹橫剛剛收功便看見孟青蘿站在木塌前,急忙施禮道:“夫人。”

孟青蘿問:“你的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吧?”

曹橫苦笑搖頭道:“還是不行。中乙的功力比以前深多了,蕊須也一點不像是中過毒的樣子。不過夫人如果有差遣,我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孟青蘿猶豫片刻,摸出一個盒子遞給曹橫道:“這是沛清從前秘製的兩儀膏,隻有這麽一點點了,全部給你。天悚kao蕭一屁和正一道的婁澤楓拉上關係,你暫時是不可能再去找他。天悚還在無錫城玩了一個把戲,把無錫城攪得一團亂,連官府也參與進來。我看你還是離開太湖避一避比較好。”

曹橫暗罵,有好藥又不肯早點拿出來,這時候拿出來絕對沒安好心,情真意切地道:“可是梅莊目前危難重重,我怎麽忍心在這時候離開夫人?”

孟青蘿也在想你裝什麽裝,淡淡道:“梅莊有桃子和天悚照應,你留下也起不了作用,我還得擔心你。不如你離開這個漩渦,躲遠一點去養傷。聽說藏地日喀則薩迦寺的菩薩靈驗得很,你不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