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特意起個絕早,天不亮就來到莫天悚的房門外,欣然看見一個丫鬟正端著一盆麵湯要給莫天悚送去,走過去道:“把麵湯給我。”

丫鬟惶恐地道:“八風先生,這怎麽可以?三少爺會罵的!”

蕭瑟搶過銅盆道:“我看他敢罵!你下去吧,別讓人再來三少爺的房間。”端著銅盆進門後立刻關上房門。

莫天悚剛剛起床穿好衣服,看見進來的居然是蕭瑟,急忙過去接過銅盆道:“先生折煞學生了!有話隨便派個人來叫我過去就是。”

蕭瑟在桌子邊坐下,氣哼哼地道:“你還知道我有話想對你說嗎?都兩天過去了,天天見不著你的人影子!我現在想見你一麵,比上京麵聖還困難!”

莫天悚賠笑道:“我其實也是想快點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好回巴相去。回巴相以後,先生願意怎麽說我都可以。”

蕭瑟看看莫天悚,低聲歎息道:“天悚,你可是怕我會對你說什麽?”

莫天悚很早就知道莫少疏不喜歡他,但總算還覺得莫少疏是個英雄,可中乙的話讓他感覺莫少疏連英雄也不是了,的確是害怕知道更多的往事,打破莫少疏在他心目中還剩下的最後那一點點美好形象,開始就不願意聽林冰雁告訴他,此刻也不願意聽蕭瑟來說,隻是他也不願意被蕭瑟看破,笑一笑道:“沒有,我是真的很忙。”

蕭瑟搖頭再歎息一聲,蒼涼地緩緩道:“天悚,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聽,我不說就是。其實我也瞞著你那麽多年,現在再想來告訴你,實在也是晚了一點。我很多年沒有回去過,想回家去看看,向你告個假。”

莫天悚在蕭瑟的對麵坐下,急忙道:“先生要回去看看,我沒有理由阻攔。隻是我真的不是不願意聽。要不先生現在就告訴我吧。是不是關於當初為爹何會易子而養的原因?”

蕭瑟遲疑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一些。是誰告訴過你的?”

莫天悚低頭道:“三玄極真天西玄山的中乙道長。先生一定是認識他吧。”

蕭瑟拉住莫天悚的手輕輕摩挲,歎息道:“他果然告訴你,難怪你不願意再聽我說。你一定很難受吧。”

莫天悚搖搖頭道:“也沒有,我這人沒心沒肺的,聽見什麽都無所謂。隻是當初我曾經發誓不打聽往事,所以我也沒有聽中乙說多少,就隻知道爹是聽了中乙的話才去九龍鎮的。”

蕭瑟凝神看了莫天悚半天,忽然笑一笑,起身道:“算了,過去的事情多說無益,就讓它爛在我肚子裏麵吧。你什麽時候回巴相?”

莫天悚忽然又好奇起來,也起身道:“這裏的所有事情大哥基本上都熟悉了,當鋪的一切關節也全部打通,後麵的事情高朝奉自己就行。我大概是明天走。先生真的就不告訴了我嗎?”

蕭瑟拍拍莫天悚的肩頭,輕聲道:“你這孩子心事太重,又太喜歡把責任都擔在自己的肩膀上,知道多了就更累。天悚,我隻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當初你爹收養你的確是為了莫桃,但是後來他不告訴你飛翼宮的事情則完全是為你好,他對你的愛絲毫不在莫桃之下。”

莫天悚怎會相信這樣的泛泛之言,然而心裏無疑還是舒服很多,也就有些更不願意去多打聽往事,笑笑道:“先生是不是真的想回去一趟?聽說先生的老家在福州霍林洞天,離這裏不是很遠?去了以後要多久才能回來?”

蕭瑟疑惑地道:“這也是中乙告訴你的?我這些年如此小心,瞞的就是他,他應該不知道我的底細才對啊!”

莫天悚訝異地問:“先生為什麽要瞞著他?中乙和先生有過節嗎?我雖然很不喜歡中乙,倒是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先生請放心,你的事情不是中乙告訴我的。”

蕭瑟看莫天悚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掩飾地笑道:“三少爺,看來你真的長大了,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也比老夫想象中要能幹很多。如此老夫就放心了。福州霍林洞天離此三千多裏,騎你的挾翼回去僅僅需要三四天的時間,可惜老夫沒三少爺本事,隻有一匹普通的馬,這次回去最少得用去一兩個月的時間吧。”

莫天悚失笑道:“先生也來取笑我。我最近不會出遠門,假如先生喜歡,把挾翼拿去就是。”

蕭瑟莞爾道:“你的那匹挾翼就隻喜歡你一個人,昨天我無聊又對它好奇,想帶它出去遛遛,它可倒好,衝我直尥蹶子。我去騎它,說不定走到半路它就把我xian下來,那我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挾翼留給你自己吧。隻是你日後別再躲著我就好。你不願意的事情,老夫是不會勉強你的。說句不嫌唐突的話,我無兒無女,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你就等於是我兒子一樣,我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你不開心。”

莫天悚很是溫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問:“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出發回去?”

蕭瑟道:“早去早回。這段時間反正也沒有我什麽事情,我一會兒就走。”

莫天悚驚訝地道:“這麽急?要不要選個童兒和先生一起走?也好在路上幫先生作些雜事。”

蕭瑟搖頭道:“我有不少事情不願意被人知道,有人跟著不方便。你還沒有梳洗,我不打擾你了。”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又回頭道,“天悚,梅姑娘的事情我聽說了,我知道你這兩天心裏不好受,但是你別把氣撒在其他人身上。荷lou是個好女孩,你不喜歡她可也別欺負她。”

莫天悚都快把荷lou忘記了,叫屈道:“我好幾天沒見荷lou了,哪裏有欺負她?”

蕭瑟瞪眼道:“你不讓她進你的房間,你怎麽能見著她?你也不缺丫頭使喚,何必硬留荷lou在身邊,放她回她父母那裏不好嗎?高朝奉肯定會更加賣力地替你做事。”

莫天悚嘟囔道:“我哪裏有硬留荷lou在身邊?我一會兒就叫荷lou收拾東西回家去。”然後看看蕭瑟的臉色,岔開小心翼翼地問,“先生,要是我去找翩然,你會不會反對?”

蕭瑟搖搖頭道:“不會!我這麽急趕回去也是想幫你查一查玉潔冰清咒究竟是不是真的沒有解法。”

莫天悚大喜嚷道:“原來天底下最疼我的人是先生!”

蕭瑟失笑道:“看你高興的。這天底下最疼你的人是你大哥狄遠山!他才是因為心疼你,盡管自己不願意也總是順著你的意思,是他讓我幫你找解法的。我不會反對你的原因僅僅就是知道反對也沒有用,你要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

莫天悚壓根就沒將荷lou放在心上,轉過身又把荷lou忘記掉。外麵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沒和狄遠山和田慧一起出門,一上午都在書房擬訂今後的發展計劃。快中午的時候終於做完,他在昆明的事情也基本上完了,看看南無的情況後就可以回巴相。舒出一口長氣,端起茶杯喝一口,又是味道的酸澀而泛甜檸檬茶。已經送來不短的時間,茶水都涼了,莫天悚這才想起荷lou來。

檸檬茶被不少人稱為傣家的愛情茶,酸澀而泛甜的味道正是愛情的味道,用新鮮檸檬加上好的紅茶製成。最近幾天莫天悚雖然沒有見過荷lou,但是她沏的茶倒是天天喝,白天多是檸檬茶,晚上回來則多是竹筒茶。莫天悚很講究保養脾胃,食絕不過量,八分足以;菜品要精致,食不厭精,燴不厭細;口味要淡,不喜歡太油膩也不喜歡調味品味道太重。他喝茶也喜歡淡味的。味道濃鬱的花茶紅茶之類的他都不是很喜歡,檸檬茶也不是很喜歡,帶著竹子的清香的竹筒茶倒是比較喜歡。不過今天這杯冰涼的檸檬茶讓他感覺精神一振,勞累一上午的疲倦一掃而空。大聲叫道:“來人啊!”

一個家丁進來問道:“三少爺有何吩咐?”

莫天悚拿起他剛寫完的計劃遞給家丁道:“把這個給大少爺送去,然後提醒大少爺中午記得回來用飯,別又在外麵隨便吃。”

家丁急忙答應,恭敬地接過計劃剛要走,莫天悚又叫住他問道:“你知道荷lou在什麽地方嗎?”

家丁低聲道:“回三少爺的話,荷lou小姐這時候多半在廚房。”

君子遠庖廚。廚房是莫天悚很不喜歡去的一個地方,也就覺得別人同樣不喜歡去那裏,聽後一愣道:“她怎麽會在廚房?是不是你們欺負她?”

家丁嚇一跳,跪下道:“小的不敢欺負荷lou小姐。三少爺忘記了,你曾經讓她殺雞來著,荷lou小姐是去廚房學殺雞的。”

那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話,莫天悚又是一愣,失笑道:“她學會殺雞了嗎?”

家丁低頭道:“回三少爺的話,小的平時不去廚房,不知道荷lou小姐學會殺雞沒有。但是她今天又去廚房了,多半沒有學會。”

莫天悚莞爾道:“殺雞有什麽難的,怎麽學了好幾天還沒有學會?”不禁有些好奇起來,拿起放在書桌上的烈煌劍離開書房朝廚房走去。

快中午的時候正是廚房最忙碌的時候。莫天悚還沒進門,就聽見櫥娘的大嗓門:“荷lou小姐,求你把那隻雞放下,這時候再殺雞根本來不及燉熟了。”

沒聽見荷lou的聲音,但是看見一隻蘆花雞“嘎嘎”大叫著撲扇著翅膀慌不擇路地衝來,接著是櫥娘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怎麽又讓雞逃掉了!”一個渾身長滿肥肉的櫥娘跟在蘆花雞的後麵也衝出廚房,看見莫天悚一愣,慌忙停下來躬身道:“三少爺!不是奴婢不要荷lou姑娘殺雞,而是殺雞真不是荷lou姑娘這樣的小姐做的事情。”

荷lou手裏提著一把菜刀也跑出廚房,見到莫天悚極為意外,也一下子停下來,把菜刀背在身後,低頭小聲叫道:“三哥。”她的樣子極為狼狽,頭上貼著幾片雞毛,頭發還散了一縷,裙子上一大灘花花白白的雞糞,滿身的臭味。

莫天悚忍俊不禁,大笑道:“你不是來這裏好幾天了嗎?怎麽還讓雞逃走了?”

荷lou的臉一下子紅了,低頭不答。櫥娘湊過來,苦著臉道:“三少爺你發發慈悲,別再讓荷lou姑娘殺雞了。荷lou姑娘受罪,那雞也受罪。姑娘第一天來的時候,別說自己殺,就是我們殺都嚇得她沒敢睜眼;第二天要好一些,終於敢抓雞了,但是剛剛拔完雞脖子上的毛,就被雞跑掉了,費了我們不少的力氣才把雞抓回來;昨天又好一點,總算是拿著刀給了雞一刀,可是雞沒被她殺死,倒是把她自己的手劃出好深的一條口子。我們又要抓雞,又要找東西給姑娘包紮,真的是有點怕了。”

莫天悚瞥見荷lou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上了,更是好笑,斥道:“我問你了嗎?還不去抓雞!”櫥娘看莫天悚一眼,不敢分辨,小步跑著去找蘆花雞。莫天悚笑一笑,對荷lou招手道:“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荷lou雙手背在身後,急忙搖頭道:“謝謝三哥關心。傷口已經包好了。”

莫天悚走到荷lou的身前,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果然看見荷lou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上都纏著繃帶,估計傷得並不嚴重,還是柔聲問道:“疼嗎?”

荷lou又急忙搖頭。莫天悚好笑,道:“還是你勇敢,我要是受傷了,絕對會疼的。你別殺雞了,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家。以後你就回你阿爸和阿媽那裏去住吧。”

荷lou大驚跪下道:“三哥,別趕我走。我今天手上纏著繃帶沒那麽靈活才被那隻雞跑掉的,我保證能殺死雞,不信我一會兒就殺給你看。”

莫天悚難得空閑,到也很好奇想看看荷lou是如何殺雞的,居然會弄得自己如此狼狽,笑道:“哦,你真的敢殺雞嗎?那你就去廚房再抓一隻雞來殺給我看看。”

荷lou答應一聲,站起來朝廚房走去。莫天悚沒有事情實在是沒興趣進廚房,站在門口沒動。片刻後,荷lou果然提著一隻大紅公雞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打雜的雜役。莫天悚不禁奇怪,難道一隻雞還需要兩個人殺?就見荷lou把菜刀遞給雜役幫她拿著,自己挽起袖子,抓住雞翅膀,板回雞脖子,三下兩下拔下脖子上的雞毛,看架式倒也似模似樣的。

然後雜役走過來,把菜刀遞給荷lou,偷偷看莫天悚一眼,自己接過公雞,幫荷lou抓住公雞不斷掙紮的兩個爪子,再板回雞頭亮出雞脖子,伸直雙臂把雞舉得離自己遠遠的。莫天悚又希奇又好笑,要是人人都像荷lou這樣殺雞,要喝一碗雞湯可還真不容易。不過到此為止,一切都還算是中規中矩。又見荷lou拿刀先在雞脖子上比劃一下,然後殺氣騰騰地高高舉起泛著寒光的菜刀,緊緊閉上雙眼?莫天悚錯愕之際,荷lou一刀落下,目標不是她剛才比劃的雞脖子,而是抓著雞的雜役,這下莫天悚明白雜役何以會把手臂伸得那麽直了。

幸好荷lou的刀勢緩慢之極,雜役剛才已經試過一次幫忙荷lou殺雞,早有經驗,不等荷lou的刀砍下來就尖叫一聲,丟開雞就跑。大紅公雞撲扇著翅膀“嘎嘎”叫著一頭撞在荷lou身上,然後朝一邊逃去。荷lou嚇一跳,同樣尖叫一聲,丟下菜刀朝後逃去。

莫天悚實在覺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荷lou聽見笑聲才鎮靜下來,走到莫天悚的身邊,滿臉通紅,訕訕地叫道:“三哥。”莫天悚笑道:“殺隻雞真就這麽難?”彎腰在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隨手射出。正在逃命的公雞立刻倒下來。

雜役不用吩咐就跑過去撿起公雞,然後大驚小怪地叫道:“三少爺,你真了不起,一顆石頭把公雞的兩隻眼睛都打穿了!”

眼對穿卻讓莫天悚一下子想起梅翩然和卓瑪,再笑不出來,惆悵地道:“把這隻雞做成辣子雞,多放點辣椒。”

荷lou和雜役都知道莫天悚的口味,同時一愣,荷lou又低聲叫道:“三哥。”莫天悚轉身朝回走,淡淡道:“你回去收拾東西吧!廚房不是你來的地方。”

荷lou急了,叫道:“三哥,我真的會殺雞!”急著要證明,回身撿起地上的菜刀,抬頭正好看見櫥娘抓著蘆花雞回來。跑過去一把奪下蘆花雞,發狠把蘆花雞摁在地上,用膝蓋抵住,一刀下去,砍下整個雞頭來,濺了她滿臉血,菜刀也陷入泥土中。蘆花雞不過掙紮一下立刻斃命。荷lou自己又嚇一跳,跳起來看著蘆花雞發呆。

櫥娘叫起來:“姑娘,有你這樣殺雞的嗎?這隻雞弄成這樣可怎麽吃?”

莫天悚甚是意外,又倒回來冷冷地道:“這隻雞怎麽不能吃?把這裏的東西收拾一下回去做事!”對荷lou招招手問道,“你這次怎麽敢殺雞了?你是不是不願意回去?”

荷lou又嚇又急,眼淚汪汪地點點頭,囁嚅道:“我……”

莫天悚很煩女孩掉眼淚,頭疼地道:“別這樣!我又不是趕你走,就是讓你回家去看看你阿爸和阿媽而已。你阿媽的病好了沒有?”

荷lou點點頭道:“已經好了,昨天阿爸來看我,阿媽這幾天一次血也沒有吐,精神也很好。阿爸讓我謝謝三哥。”

莫天悚昨天才見著高立豐,自然知道刀氏的情況,不過是隨口問問緩解荷lou的情緒,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你回去換換衣服,以後別來廚房了。給我送一杯熱的檸檬茶來。”

荷lou欣喜地道:“三哥又讓我進你房間了?”

莫天悚歎氣道:“我有時候脾氣是不怎麽好,你別當真!更不用每句話都聽我的。”轉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