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一直沉默著。南無說了許久的話感覺很累,閉著眼睛在養神,春雷和淩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莫天悚。莫天悚被他們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終於忍不住起身在房間裏踱著方步,好掩飾他內心的震驚,腦袋中不停地分析南無怎麽會有這樣一個提議。南無在刀尖上打滾這麽多年,絕對不會是一個膽小的人,也絕對不會害怕霍達昌和銳金隊,那他是為什麽不顧春雷和淩辰的反對這樣提議呢?莫天悚想不明白,終於停下來,緩緩問:“田慧知道你們這個提議嗎?她怎麽沒有來?”

南無笑一笑,輕聲道:“她知道,但是她說這是胡鬧。她早上起來就開始忙,累了一天,不想再陪著我們胡鬧。”

莫天悚一呆,暗忖南無莫非隻是試探?那自己何不也試試他們呢?從針囊中取出一枚鋼針來,再從腰帶上拿出一個瓷瓶打開,取出裏麵的一個紙包,用鋼針在上麵戳一下,拔出鋼針沉聲問:“你們誰先來?”

南無伸出手道:“我吧!”

莫天悚來到床邊坐下,淡淡道:“你想清楚了沒有?這東西是沒有解藥的。素秋的毒我至今都沒辦法解開。”

南無又笑笑,輕聲道:“來吧!”春雷和淩辰都圍過來,一起瞪著南無。春雷焦急地叫道:“你想清楚!”南無則看著莫天悚緩緩問:“你不敢了嗎?怎麽還不動手?”

莫天悚也笑一笑,鋼針紮在南無的中指上。然後又在紙包中戳一下,掉頭看著春雷和淩辰。春雷重重地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但依然伸出中指。

莫天悚不客氣地也紮他一下,剛拔出鋼針,淩辰就伸手道:“我自己來!”莫天悚把鋼針和紙包一起遞給他。淩辰同樣是在紙包上戳一下後紮破中指,把鋼針和紙包還給莫天悚,冷笑道:“現在你放心了!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就不怕我剛才先刺你一下?”

南無淡然道:“他當然不怕,紙包中根本就不是九幽之毒!”春雷和淩辰都不相信地看著莫天悚。

莫天悚收起鋼針,揚眉笑道:“你就那麽肯定?也許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正好在今後控製你們。”

南無看見莫天悚的笑容終於鬆一口氣,喘息道:“你真要這樣做,剛才就不會在屋子裏轉那麽多圈了!媽的,和你玩遊戲真累,比打一場仗還累!”

莫天悚搖搖頭,打開紙包,裏麵是一顆龍眼大的藥丸,上麵清清楚楚地顯示出三個針眼,說明最後淩辰也沒有做假。莫天悚把藥丸放進嘴裏嚼嚼,端茶喝一口吞下,嚷道:“我頭快疼死了,你們還來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春雷還是不很相信地問:“你真的沒有用九幽之毒?你吃的是什麽藥?”

莫天悚輕聲歎息道:“治療頭疼的藥,因為我的頭真的快疼死了!我昨夜就一夜沒睡,你們鬧夠了,是不是可以離開,讓我好好睡一覺?”

淩辰同樣是不相信地問:“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用你的九幽之毒?”

莫天悚垂頭不答。南無輕聲道:“九幽之毒無解。三少爺本身就深受其害。他在十歲的時候用九幽之毒殺過吳媽和西天,下完毒就後悔了,隻是解不開而已!最近又用九幽之毒殺卓瑪,殺完後同樣是後悔了。我想他這輩子都不會輕易再動九幽之毒!”

莫天悚倏地跳起來,一把揪住南無喘息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南無輕聲道:“你大哥告訴我。上午你和萬俟盤、荷lou出去的時候,大少爺和八風先生來看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

莫天悚放開南無,咬牙切齒道:“狄遠山!看我明天怎麽收拾他!”

春雷和淩辰都沒有明白。南無笑道:“你的反應這麽強烈,可見大少爺告訴我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我對北冥很好,現在才知道大少爺對你更好。他不僅是一心一意地幫你,還清楚怎樣才能幫你!假如我能有這樣一個大哥,高興還來不及呢!”

莫天悚瞪眼叫道:“南無,你不累嗎?是不是程榮武那一劍還刺得不夠深?要不要我再刺你一劍?我除了九幽之毒以外,還有很多其他毒藥,你怎麽就那麽肯定我沒有在鋼針上下毒?”

南無莞爾,岔開道:“其實我來見你是想問你,你究竟遇見一個什麽難以抉擇的問題?你要是真當我們是朋友,是兄弟,就把你的難題告訴我們,讓我們幫你。”

莫天悚一呆,轉身去桌子旁坐下,端起一杯茶大口大口喝下去。春雷看看莫天悚,又和淩辰交換一下目光,疑惑地問:“南無,你在說什麽?”

南無輕聲道:“大少爺告訴我,這個叫莫天悚的聰明人,有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傻想法,隻要是他旗下的人,即便是背叛他,他也不準任何人傷害,除非是那個人離開他,他就再也不管那人的死活。他即便是猜疑我們,也會在我們離開他以後才動手對付。他對付他身邊的人第一步總是把那人趕離他的身邊,所以他起疑以後就不停地說要和我們一拍兩散,又故意做些能讓你們懷疑他的事情出來。我不相信天下有這樣的人,才叫你們一起來試試他。”

春雷和淩辰看怪物一樣看著莫天悚。莫天悚惱羞成怒跳起來,指著南無咆哮道:“你說完沒有?說完就滾出我的房間!”

南無沒理會莫天悚,又低聲道:“今早田慧告訴我,這個叫莫天悚的冷酷之人,昨夜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鼻子!昨夜的事讓這個人很傷心,因為這個人是真心的!”

春雷和淩辰麵麵相覷,然後一起衝莫天悚放肆地大笑起來。

莫天悚忍無可忍地衝到門口大叫道:“來人,快來人!”兩個丫頭急忙跑過來,惶恐地叫道:“三少爺。”莫天悚吼道:“去叫兩個男的拿門板過來,把我房間裏的龜兒子抬走。”丫頭答應一聲正要走,春雷走出來,笑著道:“別聽三少爺的,他氣胡塗了。這裏沒你們的事情,你們都回去睡覺吧!”莫天悚瞪眼要發火,淩辰也跑出來,硬把他拉進門,春雷立刻關上房門,一邊一個硬架著莫天悚回到南無的床邊,把他摁在凳子上坐下來。莫天悚呼呼地喘著粗氣,心裏氣得要命。

南無疲憊地道:“我真的沒什麽精神。帶春雷和淩辰過來也是想告訴你,即便是有猜疑,我們也會聽你的。三少爺,你究竟遇見一個什麽難以抉擇的問題?你要是真當我們是朋友是兄弟,就把你的難題告訴我們,別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著,讓我們幫你。”

莫天悚悶頭不出聲。淩辰不滿意地囔道:“究竟什麽事情讓你這樣為難?開始南無要我們來你這裏讓你下毒,我們也沒有像你這樣為難!男人嘛,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用得著這樣婆婆媽媽的嗎?”

莫天悚終於半真半假地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新得到一種練功方法,練成以後肯定不用怕龍王,也不怕飛翼宮的孟綠蘿。但是我現在缺少兩件練功用的寶貝,且我要是練習的話,必須先廢掉現在的功力,一切從頭開始,最少在三五年的時間裏就和失去武功一樣。要是不改換功法的話,我現在的武功已經算是封頂了。”

南無沉吟良久道:“這個我不好幫你決定。三少爺,你若是覺得需要換功法,在你功力大成之前,我們中間一定會有一個人整天十二個時辰貼身保護你。不過這首先要你肯完全相信我們才行。”

莫天悚長歎道:“在我來昆明以前是完全相信你們的,但是我依然不敢輕舉妄動。你們也是練武之人,一定明白要完全廢掉功力又不傷及筋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本來是想借助林姑娘的力量,可是她現在已經走了。再說我手裏還沒有練功需要的坎水珠和離火珠,想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換的。”

春雷道:“你說的坎水珠和離火珠可能在什麽地方,我們幫你找。”

莫天悚搖搖頭道:“我一點線索也沒有,隻是猜測可能是在巴相的榴園裏。”

淩辰指著莫天悚冷哼道:“哪有什麽狗屁坎水珠和離火珠!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從心裏不相信其他人,不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其他人手裏。我看這樣吧,你還是拿你的九幽之毒出來下在我身上。以後我來保護你,你死我也活不了。不就是一條命嗎?腦袋真掉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其實人活在這世上,十天中倒有九天都是在發愁擔心,死也不是那麽可怕吧!”

莫天悚一呆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怕死?”

淩辰冷冷地道:“怕!怎麽不怕?不過沒你那麽怕就是了。我知道真有危險的時候你也不怕,但是當死亡慢慢降臨,而你又有選擇的時候,你就害怕了!”

從小就被曹橫逼著,在孤雲莊打著架長大的莫天悚非常看中武功,認定武功不夠高就隻能任人宰割,後來在建塘的經曆又加深他這種印象,煩心的乃是他根本就找不出改變功法的辦法來,心裏一直沮喪得很,但聽淩辰把死說得那麽輕巧,卻也輕鬆下來,站起來伸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可能吧!你們今夜還要不要睡覺?我可是真的很困了。”

南無也打個哈欠道:“我也很困了,借你床睡一夜。”莫天悚瞪眼道:“你睡我的床,我睡哪裏?”南無道:“你不是那麽殘忍吧?難道還想叫我回去?剛才來你這裏就幾乎要了我的命。”

嗬欠似乎能傳染,春雷也開始打哈欠,拍一下莫天悚的肩頭道:“荷lou肯定很歡迎你去睡她的床。”拉著淩辰一起離開了。

莫天悚看南無已經合眼快睡著了,嘟囔道:“你霸道,讓給你!”出門去南無的**睡一夜。竟然出奇地香甜,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心情是這段時間最輕鬆的。至此,他和十八魅影才完全消除隔閡,真正成為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莫天悚剛剛梳洗完畢出門,莫桃和穀正中就一起走過來辭行。沒見紅葉,莫天悚疑惑地問:“紅葉不和你們一起走嗎?”

莫桃歎息道:“女人就是麻煩。她去找大哥了,還非要我們回巴相看看再走。早知道不去找她。”莫天悚莞爾道:“這可是你自找的。”

穀正中大概反正要跟莫桃走了,又見莫天悚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沒有上兩次的拘謹,笑著道:“不知道那女人是怎麽想的,叫她還俗她不肯,走之前卻非得去見見大少爺,還不讓人跟著,不知道躲在一邊說什麽悄悄話呢!”

莫天悚失笑道:“這就叫做藕斷絲連!你們是不是從巴相直接走?”

莫桃點頭道:“今天趕回巴相,住一夜,明早就走。”

莫天悚疑惑地問:“你怎麽趕得這麽急?難道是怕何亦男追上你?”

莫桃愕然道:“無緣無故的,你提何亦男幹什麽?”

莫天悚大笑道:“什麽無緣無故的,她追你追到昆明來了!我昨天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菊香,替何亦男約你去翠湖遊湖。我讓何亦男直接來榴園找你,難道你昨天沒見著她?你就比我早一天到疊絲峒,成績倒是比我好不少。”

莫桃沒好氣地道:“去你的,她找我準沒好事!看來我還真得走快些才行。”

穀正中疑惑地問:“何亦男是誰?”

莫天悚微笑著打趣道:“狼墨縣太爺的千金!在疊絲峒的時候不知道纏桃子纏得多緊,可是我們榴園二少爺好像看不起她似的。”穀正中看莫桃一眼,嘟囔道:“我還真沒看出來,你也這樣會勾引大姑娘!”

莫桃沒好氣地瞪眼道:“你別聽天悚瞎說。以為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似的!”然後又對莫天悚道,“你要,何小姐也讓給你好了!隻是你別又像對荷lou那樣,白天不斷暗示萬俟盤,晚上卻訓人家女孩子一通。荷lou來榴園本來就是迫不得已,你不喜歡她,白天別對她那麽好啊!”

莫天悚叫屈:“我哪裏有暗示過萬俟盤?他自己喜歡朝雲又沒辦法,我才答應幫他向萬俟老板說情的。我也是看荷lou可憐,對她好一點也錯了!難道還必須得像你似的,動不動就瞪眼嗎?可是何亦男不也照樣追來了?”上下打量著莫桃道,“不過我發現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該不是你也和田慧私下告別過吧!田慧不愧是做情報的好手,不管在場不在場,榴園所有事情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莫桃正是從田慧那裏得來的消息,又被莫天悚說得直瞪眼卻找不著話說。穀正中失笑道:“二少爺,我看你是說不贏三少爺的。三少爺,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和你再對對子,我有一個上聯請你對對,月朗晴空,今晚斷然無雨!”

莫天悚哂道:“你是黔驢技窮了,拿個舊聯出來唬我,你這聯早有人對出來了。下聯不就是:風寒lou冷,來朝必定成霜。”

穀正中拱手笑道:“三少爺的學問就是淵博!看來天下沒有你辦不成的事情。”

莫天悚有些得意,對穀正中的火氣消下去不少,驀然明白穀正中說的是雙關之語,“月朗晴空”喻無雲,無雲加無雨即目前不會有雲雨之歡,說的是他和梅翩然的現狀,下聯的“成霜(雙)”則是指的他們的未來,分明是告訴他盡管“風寒lou(路)冷”,前景依然很好,不禁感動,忽然問道:“不正不中,我教你的內功你練過沒有?”

穀正中不明白莫天悚何以岔去十萬八千裏以外,心裏打鼓,遲疑道:“沒有。我以前的功夫已經練了幾十年,哪能說改就改?”

莫天悚鬆一口氣道:“那你以後就不要練了。”

穀正中明白什麽,嚇出一身冷汗來,一把抓住莫天悚的手道:“你這內功看起來好高明,我怎麽看也沒看出毛病,難道真有問題?練了會怎樣?”

莫天悚猶豫一下如實道:“內功是真的,也沒有問題,隻是我隱瞞了一部分沒有說。就這樣練了會走火入魔。”

莫桃大吃一驚,瞪眼怒道:“天悚,你怎麽可以這樣做?穀大哥到底做錯什麽?”

莫天悚賠笑道:“我現在不是改了嗎?反正不正不中也沒有練過。像他那樣老jian巨猾的人,怎麽會輕易吃虧上當呢!”

穀正中臉色一片慘白,垂頭喪氣地道:“三少爺,我就知道我得罪你,被你玩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一直提防你得很,卻不料還是上當了。幸好我今天好心勸你一句,讓你良心發現。”

莫桃關切地問:“難道你還是練了?”

穀正中猶有餘悸地頹然道:“差一點點而已。我已經把我的功力散得七七八八了,正準備過兩天就開始練。”

莫天悚心中一陣狂喜,難道昨夜的假話能變成真的?激動地叫道:“不正不中,你會散功之法?快告訴我,不然再害你一次!”

莫桃瞪眼又要發火。穀正中卻有一種報仇般揚眉吐氣的感覺,拉莫桃一把,笑著道:“三少爺問我嗎?小心我也隻告訴你一部分。我的方法你是沒辦法用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散功,而是將功力收藏在脈會太淵穴中。這是我家功法中特有的能力。我有不少時候都是把功力收藏起來,裝成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混進那些大戶人家之中,不管多高明的保鏢護衛也看不出我的本事,才能偷到不少好東西,成為絕世神偷。”

莫天悚甚是失望。莫桃幸災樂禍地大笑道:“這就叫做現世報!”笑聲還沒有完,一個家丁跑過來稟告道:“二少爺,三少爺,昨天的那個菊香又來了,想見二少爺,二少爺見不見她?”

莫桃有些傻眼,不耐煩地揮手道:“不見,不見!”莫天悚又高興起來,興高采烈地大笑道:“現世報來得可夠快啊!不耽誤你出發,也不耽誤你會佳人,我走了。”

離開莫桃以後,莫天悚帶著狄遠山又忙一上午。他把春雷和淩辰都留下,換洪劍淩帶人去找那十一個人。田慧一上午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莫天悚終於抓住她,一邊吃飯一邊說事情。田慧卻總是走神。莫天悚甚是奇怪。

吃完飯田慧剛走,淩辰又來找莫天悚,見麵就道:“南無問你昨夜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莫天悚提起此事就心煩,推說道:“等我回巴相一趟才能決定。”急忙岔開問,“田慧是怎麽了?好像很不開心似的。很長時間沒見她這樣了。”

淩辰不在意地道:“別管她,她是妒火發作燒得慌!二少爺早上是和何亦男一起走的。”

莫天悚不禁好笑:“二少爺連林姑娘都趕走了,怎麽會讓何小姐跟著?”狄遠山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究竟何小姐找二少爺什麽事情?”

淩辰不很確定地道:“好像是張捕頭去狼墨的時候,做媒把何小姐說給昆明知府的四公子。何小姐很不願意,才會一心一意地幫忙緝拿晉開,是想讓張捕頭和韋捕頭早些離開。何大人本來也沒有同意這門婚事,可最近不知道怎麽的又同意了,已經收下知府的聘禮。何小姐來這裏找二少爺想辦法的。二少爺就敷衍了何小姐三個字的建議,繼續逃。誰知道自作自受,何小姐賴上他,一定要和他們一起逃。”

莫天悚和狄遠山麵麵相覷,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