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大吃一驚,對一邊的小丫頭吩咐道:“立刻去叫人把挾翼準備好!”然後才把春雷扶起來問,“春雷,二少爺呢,在不在昆明?”小丫頭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春雷一愣,莫天悚不問南無的情況,不說要不要莫素秋去見南無,卻先問莫桃,心裏很不滿意,不禁很是生氣,勉強忍著火氣道:“不在。穀老鬼本來在昆明的,可是你前天夜裏沒有見他,他昨天走了。二少爺天還沒亮的時候到的昆明,聽說穀老鬼走了,一點也沒有耽擱,立刻就去追穀老鬼。少爺,小姐呢?你快去叫小姐出來,我們必須盡快趕回昆明。”

莫天悚搖頭道:“小姐不能去昆明。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等體力恢複以後就回昆明。我的馬快,就不等你了,先走一步。大哥,你立刻去叫大嫂去桑波寨找林姑娘,務必要說服林姑娘去昆明。”邊說邊朝外麵走。

狄遠山答應一聲,也慌忙去了。

春雷一把拉住莫天悚,大怒道:“少爺,南無要見的不是你,是小姐。南無就是怕你不答應,才要我來找你的,你還真的不要小姐去昆明!我一路換馬,快馬加鞭,用半天時間就趕到榴園是為什麽?南無已經不行了,林姑娘去也沒有用。我們已經派人去通知北冥和東流,可是他們一時趕不回來。南無不過是想見小姐最後一麵,你也不答應?”

莫天悚吸一口氣,沒有解釋,隻是淡然道:“你放手!讓我快點到昆明,說不定南無還有救。”

春雷恨恨地瞪莫天悚一眼,放開他吼道:“南無傷在心口上,流了很多血,除非有仙丹,否則沒人能救他。好,我自己去問小姐,要是小姐也不想去昆明,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小姐願意去,就是一路打出去,我也要帶小姐去昆明。”急衝衝地朝外衝去。

莫天悚追了春雷幾步,看見有人已經把挾翼牽來,改變主意朝挾翼跑去,衝著跟出來的小丫頭使個眼色,叫道:“春雷,有我阿媽在,你是見不著小姐的。”

巴相距離昆明四百多裏,慢慢走要好幾天的時間,快馬一天可到。莫天悚心急如焚,路上不斷催促挾翼,僅僅隻用兩個時辰就趕到昆明。

南無傷在左胸上,傷勢的確很重,但是南無畢竟是久經訓練的人,在劍刺入的瞬間閃了一下,並沒有被傷及心髒,隻是失血過多,又昏迷發高燒,情勢依然十分凶險。

莫天悚兩次感受冷香丸的神奇功效,一到就立刻給南無服下一顆冷香丸。冷香丸的確神奇,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南無的高燒已經退下,人也漸漸清醒。眾人都鬆一口氣。

莫天悚繃緊的神經終於也鬆弛下來,笑道:“南無,你是不是知道我最近得了一種好藥,就想試試效果。嚇死我!我的藥有限得很,你們其他人可不許學南無的樣子。”

眾人都笑起來。南無也勉強笑一笑,目光四處尋找,隻看見田慧和追日、淩辰在,明顯很是失望。

莫天悚低聲道:“田慧,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想單獨和南無說。”田慧三人答應一聲,一起離開病房。

莫天悚回身關上房門,才在南無床頭坐下,低聲問:“你是不是在找素秋?”

南無苦笑,虛弱地道:“我明白,你不希望她這時候來看我。你想她徹底忘記我。”

莫天悚搖搖頭道:“你錯了!不是我不要素秋來,而是素秋這時候根本來不了。她和我賭氣,吃下很多溫靜散,此刻比你好不了多少。等你的傷勢穩定以後,你去巴相修養,順便負責訓練新人的事情。我讓素秋照顧你,你也照顧一下素秋。你要是想快點見到素秋,就好好養傷。”

南無一呆,忙問:“那素秋現在怎麽樣?”

莫天悚笑道:“放心!連你我都救回來了,她也就是受點罪而已。了不起就是你見到她的時候,發現巴相突然多出一位骨感美人。”

南無又是一呆,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輕聲道:“素秋實在是太不懂事了。真是難為你。”

莫天悚苦澀的笑笑,拍拍南無的手,低頭道:“我做事還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求你一件事情,給我留點麵子,素秋的事情別對其他人說。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

莫天悚出來以後,看見田慧等人還都守在門外麵,淡淡道:“我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叫人隨便弄些吃的來。告訴我,究竟怎麽回事,南無怎麽會被程榮武傷成這樣?你們抓住程榮武沒有?”

追日道:“三少爺,我們去屋子裏說。”

吃飯的時候,莫天悚終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萬俟盤出門去處理茶場的事情,昨天下午才回到昆明。田慧記著萬俟盤新買的丫頭,一早就和南無一起去問他。剛到萬俟盤的家門口,就看見萬俟盤在和晉桂枝在吵架。萬俟盤指責晉桂枝在他外出期間去見其他男人。田慧和南無都很詫異,剛剛上前去勸架,程榮武突然竄出來。原來他就是萬俟盤不在家的時候,晉桂枝去見的男人。

南無和田慧以前都見過程榮武,又知道他是林冰雁的師兄,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也不想為難他。誰知道程榮武今非昔比,劍術大進,出其不意地刺南無一劍,帶著晉桂枝就跑。田慧當時要救南無,顧不得去抓人,被他們跑掉。

安頓好南無以後,田慧一方麵自己派人在查,一方麵又要知府派捕快去查程榮武和晉桂枝的下落,隻是一直沒有消息。

莫天悚聽完很是生氣,皺眉問:“怎麽查了一天也沒有消息?”

追日道:“我們在這裏的人手太少了,目前我們可用的人大部分是以洪劍淩的人為班底,可是洪劍淩的人實在是沒什麽大用處,比從前暗礁的人差遠了。三少爺,我們在昆明匯合以後就一直有一個想法,孤雲莊和幽煌山莊雖然被毀,但是暗礁從前在川、滇、黔建立的情報網並沒有被毀滅。現在龍王連麵都沒有lou,我們完全可以接管這一部分人。”

莫天悚把目光轉向田慧,低聲問:“你覺得呢?”

田慧道:“這事我們已經商量過很久,覺得此事因該由你來主持才是,可你一直在巴相,南無才沒有對你提出來。前段時間我們還沒有和龍王公開對陣,所以不好動從前暗礁的人,但實際上我們還是和他們有聯絡。此刻孤雲莊已毀,龍王不知下落,十八魅影剩下的所有人都在這裏,我們完全可以挑明立場,整編暗礁以前的人,料想闇沒也不敢來昆明和我們搶人,就是龍王的動靜必須要顧忌。掌管暗礁以前的人以後,還更有利於我們把握龍王的動靜。”

莫天悚想了想道:“這樣吧,這幾天我會留在昆明。泰峰的所有事情還是由田慧負責,淩辰負責找程榮武和晉桂枝,追日來負責聯絡暗礁的人。我們先聯絡雲南和貴州這部分人,在沒有弄清楚蜀王意圖以前,暫時不動蜀地的人。追日,你聯絡的時候一定要把情況對他們說清楚,他們不願意,絕對不要勉強,也不要用武力相迫。我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勉強是沒有好結果的。從前這一部分人都是在暗中活動的,與暗礁是鬆散聯接,隻是提供情報後拿銀子。我想將他們公開化,依托我們的泰峰商號,變成一種緊密組織。不止是我們有事才找他們,也要讓他們有事可以找我們給他們幫忙,這樣他們才會真心幫我們做事。”

追日遲疑道:“三少爺的意思是把暗礁變成一種幫會一樣的組織?”

莫天悚點頭道:“算是吧。我想暗殺一類的事情大家都做得膩了,有了泰峰商號以後,我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掙銀子,沒必要再提著腦袋過生活。我心裏有一個希望,就是在二十年、三十年以後,我們大家還可以聚集在一起喝酒,不必像以前那樣,需要不斷去熟悉一個叫老名字的新麵孔。”

田慧大喜道:“我就盼望著有這樣的一天。三少爺,你放心,生意上的事情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去辦的。”

追日低頭沒出聲,淩辰嘟囔道:“可是做生意很累人。我隻管了幾天就頭昏腦脹的。以前危險是危險,可是一年就隻需要緊張兩三個月,其他的日子都很輕鬆。”

莫天悚失笑,看著追日問:“你的意思呢?”

追日道:“我們是江湖中人,吃的是江湖飯,突然變成生意人,恐怕很不習慣,也做不好。”

莫天悚搖頭,輕聲歎息道:“我們沒有變成生意人,也變不成生意人,依然是江湖人,隻是把從前替別人做事改成替我們自己做事而已。生意上的事情今後全部由田慧負責即可,你們隻需要負責保護我們的商號,替泰峰處理一些對手,收一些壞賬什麽的,再了結一些我們和其他人之間的恩怨。”

淩辰鬆一口氣道:“這還差不多,我還以為今後得憋在生意上打算盤呢。”

翌日清晨,莫天悚練完劍後去查看南無的情況,剛進門南無就嘟囔道:“你也真放心,昨天一夜都沒有來看我一下。今早起來不說先來看我,還有心思像平時一樣去練劍。”

莫天悚失笑道:“你這麽有精神,還需要我來看你嗎?”在南無床頭坐下,拉過南無的手腕,先仔細看了看脈象,察覺出南無的狀態很好,真正放心下來,笑著問:“你昨夜是不是一夜沒有合眼?那是冷香丸的副作用。你這次失血太多,元氣大傷,等冷香丸的藥力過去,肯定是沒精神再埋怨人。我是怕被你埋怨,故意躲著你的。”

南無莞爾,道:“我聽追日來說過你的計劃,重心全部放在生意上。追日擔心以後會漸漸被冷落,更怕大家的精力都用在生意上,今後不再重視武功,被人上門尋仇無法抵擋。”

莫天悚搖頭苦笑道:“他真是多餘擔心了。別說我還沒有打算退出江湖,就算是我打算退出江湖,像我們這樣的人,也不可能說退就能退的。我爹就是最好的例子,韜光養晦,隱姓埋名十年之後還不是被人害死。即便是做生意,自己沒有力量保護自己,也隻有被人欺負。不過我知道我說話沒你說話有用,你看合適,幫我說說。”

南無點頭,正要說話,一個丫頭進來稟告道:“三少爺,萬俟老板帶著萬俟公子來了,你見不見他們?”

莫天悚道:“讓他們先在客廳等我一會兒。”等丫鬟離開以後問南無:“你這次受傷,與萬俟盤有很大關係,你想怎麽處置他們?”

南無似乎早猜到莫天悚會這樣問,立刻道:“你剛剛對田慧說要擴大馬幫,我們又定下二十幾個茶場的新茶,你舍得處置萬俟盤嗎?”

莫天悚笑道:“我是不太舍得,但是也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放過他們,馬幫我們最多另外是找人來做就是。”

南無凝視莫天悚,沉聲道:“你是不是真肯聽我的?”

莫天悚點點頭:“當然。看在素秋的麵子上,我是心甘情願聽你的;看在追日他們的麵子上,我則是不敢不聽你的。”

南無失笑道:“三少爺,聽說你會暫時留在昆明,你是不是有計劃了?你看我猜得對不對,有萬俟琛在,我們馬幫始終不可能做得太大,以前你是礙於二少爺和老夫人,不好意思去動萬俟琛的馬幫,現在終於有了借口,正可以慢慢蠶食掉萬俟琛的馬幫。你還想讓我先提出來,萬一日後二少爺怪罪你,你也好有個推拖的理由。”

莫天悚的心思正被南無說中,忍不住罵道:“媽的!你昨夜一夜沒睡覺,腦袋還真是沒空下來。聽你的意思,你不打算追究萬俟盤了?要不是他留著晉桂枝,你怎麽會挨程榮武一劍?”

南無搖搖頭道:“你要是這樣說,那我也可以說,要不是二少爺喜歡林姑娘,我和田慧都不會看在林姑娘的情分上,沒當程榮武是敵人,否則他怎麽可能刺中我。那我是不是還該報複二少爺呢?”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南無阿彌陀佛,你沒有叫錯名字,可真是善良,可以改行去當和尚了。給我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南無失笑,緩緩道:“昨天我和田慧一回來,追日就提出去把萬俟盤抓來,是我阻止了他。所以你晚上提出幫會的計劃後,他顯得有些擔心。淩辰和春雷都比追日單純,並沒有多想。我曾經救過春雷一命,有把握春雷一定聽我的,但淩辰可能更會聽追日的意見。怎麽處理萬俟盤,還會影響到追日對你的態度。”

莫天悚道:“追日誤會我會因為看中生意,連你的仇也不看中了。我敢肯定,隻要我肯對付萬俟琛父子,追日對我再沒有意見。不過你做得很對,萬俟琛做的是正當生意,我們不可能再讓官府對付他。馬幫走南闖北,萬俟琛在雲南影響深遠,隻kao我們的力量直接抓回萬俟盤的確是不妥當,既容易逼狗跳牆,又破壞我們的形象。”

南無道:“你說的都是一些表象。你還記得孤雲莊的大考較和小考較嗎?我以為這種考較的核心就是抹煞人的善良本性,把弱肉強食變成十八魅影骨子裏的精神。龍王每年從各地找回來的小孩都有三四十個,可最後能成為十八魅影的每年最多兩三個,其他的一半被淘汰了,另外一半分散到各地,變成暗礁的情報網。經過那種填鴨式的知識灌輸和殘酷的生死搏殺,隻要能成為十八魅影的每一個人都很能幹。除去闇沒不算,其實我們十七個人隻要真心聯手,推翻龍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可是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們都不得不聽龍王的呢?經過那些殘酷的考較之後,我們彼此誰也不肯真心相信別人。我和北冥一直能夠無事,很大程度上是我們本來就是親兄弟,從來都是一條心。三少爺,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放棄孤雲莊的那一套做法,讓大家真正變成一條心,彼此之間再不要互相猜忌。”

莫天悚一呆,又想起蕊須夫人的話,人的法則是忠孝禮義信,妖的法則是弱肉強食,沉默良久才道:“你想得很深,我從來也沒有想過這些。大概我就是最沒人性的那一個。其實萬俟盤一直做得很好,但是一有機會,我還是想除掉他,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南無蒼涼的笑一笑,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刀尖上打滾,不多想想的話,早沒命了。大概是我的性格一向叛逆的緣故,小時候我就想燒死叔叔一家人,到孤雲莊以後我就想除去龍王,但是我始終做不到,也逼得我不得不多想想。”

莫天悚笑道:“有自己的思想的人最是可怕,難怪我從前怎麽也贏不了你。你可千萬別想辦法要除去我。”

南無失笑,接著道:“做生意講究和為貴。你留著萬俟盤對你也沒有壞處。萬俟琛握著的僅僅是雲南的馬幫生意而已,天下大得很,我們何必和他爭,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發展。你自己不也說要開辟其他路線嗎?依你的能力,必定能將萬俟盤調教出來,成為一個真正能獨當一麵的人,把我們的馬幫發展得比萬俟琛的還要壯大。”

莫天悚苦笑道:“可是萬俟琛隻有一個兒子,早晚他的生意都是萬俟盤的,我怕到時候萬俟盤不幫我們做事。”

南無搖搖頭,也苦笑道:“該是我來說難怪龍王怎麽也無法讓你乖乖聽話,想說服你可真是不容易。還有一個理由我本來不想說,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莫天悚詫異地看著南無,疑惑地道:“我看你把能說的都說了,還能有什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