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陪著石蘭來到醉碧居的時候,文玉卿正在院子中指導莫素秋練武。莫素秋一見莫天悚就收起峨嵋刺,停下來道:“阿媽,我累了,先回房間!”白莫天悚一眼,氣衝衝地回去了。

文玉卿看見石蘭甚是意外,笑著招呼道:“阿蘭姑娘,好長時間不見!來到屋裏坐。”領著石蘭朝房間中走。文玉卿早就想找莫天悚問問情況,與石蘭稍微寒暄幾句,見莫天悚坐下後顯得比平日沉默,就猜到他很傷心,低聲道:“天悚,你別介意,等素秋冷靜下來她就知道你是為她好了。”

莫天悚苦笑,岔開問:“阿媽,大嫂呢?大哥不是說她在你這裏嗎?我本來是帶阿蘭過來找大嫂的。”

文玉卿道:“哦,狄總管把她叫走了。我看你忙不過來,桃子又不肯接手,就還讓真真暫時管管榴園的事情。剛才狄總管說看中一塊地,就是價錢高了一些,問真真可不可以買。真真說要去看一看才能決定,他們一起出門了。”

莫天悚道:“隻要地好,價錢稍微高一點無所謂。這些事情瑣碎得很,管起來很累人。阿媽,你怎麽不叫大哥管,讓大嫂好好休息一下?”

文玉卿道:“遠山什麽都不懂,讓他管他也管不好。”

莫天悚搖頭笑道:“其實大哥很能幹的,以前幫我管理鋪子就管理得井井有條的。”

文玉卿對狄遠山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根本就不相信莫天悚,岔開道:“天悚,你來了正好,我正想問問你,正中是怎麽回事?不管他做錯什麽,你也不能趕他走啊!我已經把他留下來了!”

莫天悚笑笑道:“阿媽,這事我們以後再說。”

文玉卿一醒,當著石蘭說這些的確不太妥當,笑道:“阿蘭姑娘,你看我這老糊塗,光顧著和天悚說雜事,把你都冷落了。最近你阿爸和阿哥還好嗎?”

石蘭笑笑道:“謝謝老夫人惦記,他們都還好。老夫人,我和真姐是師姐妹,你不用和我客氣。”然後善解人意地站起來道,“三少爺,我想去看看小姐,說說我們女人的悄悄話,你別跟過來啊。”

文玉卿連忙叫一個丫頭帶她過去。等她出門以後,才疑惑地問莫天悚:“天悚,石蘭對你好像不錯嘛!你前腳回來,她後腳就追過來,可是央宗你怎麽辦?”

莫天悚搖頭道:“阿媽不用擔心,我看石蘭的野心大得很,來找是想讓我幫她的。她對我沒其他意思。”

文玉卿遲疑道:“你是說石蘭想當桑波寨的理老?苗人很少女人做理老的,當初藍姬和藍朵蠱術出眾,又是姐妹兩人聯手,才說服寨子中的其他人同意女人做理老。可是理老的位子隻有一個,她們自己又打起來。”

莫天悚依然搖頭道:“桑波寨的事情我還不是很清楚,但我看理老的位子並不能讓石蘭滿意。”

文玉卿驚奇地叫道:“難道她想當榔頭?”

莫天悚點頭道:“石蘭和大嫂關係很好,讓她當榔頭總比石成繼續當榔頭好,也比石波當榔頭好。阿媽,她反正是來拉關係的,你也和她拉拉關係。”

文玉卿遲疑道:“可是她想當上榔頭肯定很不容易。”

莫天悚挑眉笑道:“容易她還會來找我嗎?不容易才好!”

文玉卿失笑道:“你就這麽有把握把石蘭推上榔頭的寶座?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把石蘭推上去,反而更加得罪石成和石波,日後和蠱苗糾纏不清。”

莫天悚嬉皮笑臉地道:“所以阿媽一定要幫我才行。阿媽,石蘭就交給你了,我想出門一趟,今晚可能不會回來。”

文玉卿皺眉道:“你又想去黑龍潭?天悚,你一定要告訴我,黑龍潭到底有什麽,為什麽每一個文家的當家人去了那裏回來以後就會變得神神秘秘的?”

莫天悚低下頭,緩緩地輕聲問:“阿媽,你事先沒有和我說一聲,就突然在祠堂宣布文家由一個姓莫的人來當家,是不是就是因為覺得黑龍潭神秘,怕大哥和桃子去那裏有冒險?”

文玉卿勃然大怒,拍桌子瞪眼道:“天悚,你這是什麽話?我事先怎麽沒有對你說,還在昆明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懂得運用九幽之毒的人就是文家當然的家長!你以為我是故意把你推到一個危險的境地去嗎?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遇見蕊須那個騷狐狸!那個老不死的老妖怪,就會躲在一邊挑撥離間!天悚,你去叫她來見我,我不教訓教訓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看見文玉卿發火,莫天悚心裏反是暖烘烘的,忍不住問:“阿媽,你知道蕊須夫人?”

文玉卿還是氣得很,大聲道:“我怎麽會不知道她?當初沛清……”正要說下去,一個丫鬟突然走進來叫道:“老夫人……”文玉卿急忙打住後麵的話,衝丫鬟瞪眼道:“你怎麽這麽沒有規矩?我和三少爺談事情你也敢闖進來?”

嚇得丫鬟撲通跪下,惶恐地道:“不是的,老夫人。是央宗小姐突然要走,我們怎麽勸也勸不住,大少夫人和狄總管又正好出門,大少爺已經去了追碧居,叫我們立刻來稟報老夫人。”

文玉卿氣乎乎地道:“好好的,央宗小姐怎麽會想到離開榴園?是不是你們沒有伺候好她?”

丫鬟偷偷看莫天悚一眼,低聲道:“奴婢不知。”

可是她的動作就是明確的答案,這答案無異於是火上澆油。文玉卿霍地起身,衝莫天悚一連串地大吼道:“天悚,是不是你把央宗氣走的?看來你不僅僅是學會沛清的九幽之毒,還學會他朝秦暮楚,朝三暮四,見一個愛一個,到處留情,不忠不義,不三不四,不當不正,不幹不淨!不哼不哈地你給我來這一手!”

莫天悚嚇一跳,急忙也跟著站起來,舉手壓低聲音道:“阿媽,別生氣!也小聲一些,小心阿蘭聽見!”

文玉卿的聲音小下來,火氣卻沒有小下來,冷哼道:“孽障!這兩天我顧著素秋沒顧上你,你就鬧出這麽多事情,紅葉是孤雲莊的人我不說你,但你想趕走正中不算,還想趕走央宗我可不能不說你了!上次林姑娘要不是因為你,也不會走!你立刻去央宗那裏給她好好地陪個禮!你今天要是不把央宗留下,今後就別叫我阿媽!”

莫天悚不禁頭疼,低聲囁嚅道:“阿媽,我可沒有趕林姑娘走,她是誤會貓兒眼才走的。這時候我去找央宗,以後不僅在央宗麵前就再也抬不起頭,就是在阿蘭麵前也抬不起頭了!”

文玉卿怒道:“你還敢頂嘴?不是你說不能讓林姑娘看藥圃,貓兒眼怎麽會不讓她去藥圃?文家的毒術豈是外人隨便看看就能破解的?我在藥圃看了一輩子,不是也沒有學會嗎?你日後是不是也不讓我去藥圃?”

莫天悚散漫不羈,桀驁不馴,可最受不了別人對他好,當初的卓瑪和左頓都是因此讓他服氣的,文玉卿也是一直對他非常好,他和文玉卿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早把文玉卿看成是親人,看文玉卿簡直是不講道理了,就更是頭疼,認輸道:“阿媽別生氣了,我立刻就去找央宗!”文玉卿不放心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指指隔壁,苦笑道:“阿媽,你忘記她了!你留下陪著素秋和石蘭,我自己去,保證把央宗留在榴園。”又湊近文玉卿身邊,耳語道,“阿媽,幫幫忙!雖然你是我阿媽,可有你在身邊看著,軟話我也不好說出口啊!”

文玉卿不禁莞爾,隨即又繃起臉道:“那你還不快去!一會兒帶央宗來看我,我要看見你們兩個親親熱熱的。”

莫天悚趕去追碧居的時候,央宗躲在自己的房間中,狄遠山和格茸在外麵吵得麵紅耳赤的,其他護衛隊員站在一邊,把他們團團圍住。看見莫天悚過來,大家主動讓開路。

莫天悚隻聽幾句就知道格茸是在阻止狄遠山見央宗,明顯是央宗吩咐的,而且這些護衛隊都圍在這裏,誰也沒有去收拾東西,說明央宗壓根就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是故意做出來給他看的,可是他還是隻有硬著頭皮走過去道:“格茸,讓我見見你們小姐!”

狄遠山鬆一口氣道:“天悚,你來就好了!”格茸昂頭道:“小姐吩咐,任何人都不見!除非你不是人,我就可以讓你去見她!”

莫天悚拿出央宗送他的那個田黃石烏龜鎮紙遞給格茸,低聲道:“格茸,麻煩你問問央宗小姐,肯不肯見一個烏龜兒子王八蛋。”

狄遠山被格茸擋架的火氣一下子消下去,忍不住想笑。莫天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就怪你,誰讓你叫人去通知阿媽的?”

央宗一下子打開窗子探出頭來,一雙不算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園,指著莫天悚怒道:“王八蛋,是不是沒有老夫人,你還不肯來?”

莫天悚高舉雙手道:“當然不是了!寶貝兒,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一邊說一邊走到窗子前麵,出其不意地穿窗而入,一把摟住央宗,然後回手緊緊關上窗子,把他後麵的話也關上了。

狄遠山好奇得很,急忙湊過去,把耳朵貼在窗子上想聽裏麵說些什麽。格茸過去拉住狄遠山怒道:“你怎麽可以偷聽小姐談話?”

狄遠山壓低聲音道:“老兄,別這樣!我可是從來也沒有得罪過你。現在三少爺都進去了,你還想和我吵嗎?你看看你們小姐的樣子,能離開我們三少爺嗎?除非你不想你們小姐幸福。三少爺很會哄女人,學兩手對你以後追女孩子隻有好處,過來一起聽!”

格茸猶豫一下,也是有些好奇,終於也把耳朵貼在窗子上,可是不論他如何努力,卻一點聲音也聽不見,愕然道:“難道他們沒說話?”

狄遠山皺眉小聲嘟囔道:“不可能!可能是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可是剛才央宗都聽見我們說話,這房子好像沒這麽能隔音啊!”正疑惑的時候,原本緊緊關著的窗子突然被推開。沒有防備的狄遠山和格茸一起摔倒在地上。

莫天悚出現在窗子口,回頭苦笑道:“央宗,你看看,你再不答應我留下來,笑一笑的話,我就失敗到家了,大哥和格茸都會看不起我的。你總不至於想和這樣失敗的人做朋友吧?那樣你也沒有麵子的!”

央宗跟過來,看看狼狽的狄遠山和格茸,終於忍不住噗哧一笑,低聲問:“你說的石蘭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湊近央宗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告訴你這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你別當眾說出來啊!石蘭會在榴園住幾天,你可以自己看嘛。你以為我也是左頓?一天到晚隻會念唵嘛呢叭咪吽。我說的絕對是真言,比你們的真言真多了。”

央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莫天悚又是在說“俺暗裏把你哄”,又好氣又好笑捶他一下,嗔道:“少爺,不許再拿左頓大師和我們的真言開玩笑。你不用怕羅天,我看羅天怎麽也比不了你。”

莫天悚看看外麵的人群,豎起一根手指:“噓!你怎麽又說出來了?”

央宗道:“怕什麽?難道遠山和格茸你還信不過?”

莫天悚深深歎口氣,嘟囔道:“所以我開始不敢告訴你呢,這不是信不信得過的問題,難道你不懂什麽叫人多嘴雜?”

央宗道:“好了,算是我誤會你,我以後不說就是了!你不說你還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辦嗎?天色不早了,你去辦你的事情吧,我不耽誤你。”

莫天悚道:“那我可走了!央宗,記得去幫我哄哄阿媽,她為了你,幾乎把我撕了!你算是找著一個大kao山,我日後想不怕你都難!”邊說邊開門走出來。央宗親親熱熱跟在他身邊,柔順得像一隻小花貓,看不出一點點脾氣,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怕誰。

狄遠山和格茸看看麵麵相覷。狄遠山忙捅格茸一下。格茸稍微猶豫,拿著田黃石的烏龜鎮紙走過去,把鎮紙還給莫天悚:“三少爺,你的東西。”

莫天悚接過來,衝央宗嘟囔道:“都怨你,送我什麽不好,要送這個,看來我日後真要變成這玩意兒了!”又逗得央宗噗哧一笑:“你本來就是那東西!”

狄遠山好笑,放心不少,正要離開,看見穀正中在一邊探頭探腦的。來到莫天悚身邊,朝穀正中努努嘴,低聲道:“天悚,你也去看看穀大哥吧!是阿媽留下他的。”

莫天悚沉吟片刻後道:“大哥,你去告訴他,他如果願意,就去昆明找南無。”狄遠山不悅地叫道:“天悚!”莫天悚道:“你就這樣去告訴他。阿媽那裏我明天會和她說。”

和央宗分手後,時間的確是不早了,莫天悚急急忙忙朝百花山趕。剛出榴園的後門,又看見上官真真和狄關一起朝回走,隻好上前去招呼幾句,隨口問道:“大嫂,你看過地了?覺得怎麽樣?買下來沒有?”

上官真真道:“地是好地,雖然在山陰處,可旁邊就是一條小河,正適合種植七葉一枝花。還在昆明的時候,林姑娘就對阿媽提過這種藥材。阿媽當時就打算回來以後一定要買一塊地來種。種出來以後,一部分拿給田慧去賣,一部分就留給林姑娘用。我已經給他們銀子了。這是契約。”

莫天悚失笑道:“原來這塊地是阿媽幫著二少爺追姑娘用的,還想大小通吃,那真是無論多貴也要買了。”接過契約,不甚在意地瞟一眼,立刻生氣地道:“狄總管,這個賣地的鄧祿生和保人鄧石都是幹什麽的?膽子不小,居然敢騙到我們榴園的頭上來,欺負我們不知道行情嗎?”

狄關嚇一跳,急忙朝上官真真看去。上官真真疑惑地道:“天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他們都是本地鄉親,從前就是種地的。這次鄧祿生是欠了別人錢,想還債不得已才賣地的。”

莫天悚搖搖頭,疑惑地道:“大嫂,你管家很多年了,究竟知不知道一般的地價?通都大邑周圍上好的水田最高也不過就是七八兩銀子一畝。你們今天買的是偏遠地區的山坡旱地,又是在背陽山陰的一麵,也就能種種喜陰的七葉一枝花之類的草藥,用來種糧食根本就不行,撐破天能值三四兩銀子一畝。可是這八畝三分地你就給了他一百兩銀子,一畝地要十二兩銀子,難道他賣的是座金山?狄總管,大少夫人不懂,你難道也不知道地價?”

上官真真愕然道:“真的嗎?我以前從來沒有買賣過土地。最近我們買地最便宜的都是八兩銀子一畝。也許巴相的地價比較貴吧!”

莫天悚皺眉問:“最近我們買了很多地嗎?”

狄關囁嚅道:“上次三少爺說是要把周圍能買的土地都買下來,所以最近有人賣地我們就買。到現在一共買了四塊地,合計十七畝七分。今天買的是最大的一塊地。”

莫天悚更是疑惑地道:“最近巴相沒有遭災,怎麽這麽多人賣地?”

上官真真道:“這些人家原本就在賣地。可是巴相是一個窮地方,沒有人買得起,一直沒有賣出去。”

莫天悚點點頭道:“是啊!尋常人家三四兩銀子一個月日子就能過得很不錯,普通農夫家裏一年的花銷不過二十兩銀子,一個縣官每年俸銀四十五兩,每月也不過幾兩銀子,八九兩銀子一畝的土地是沒有人能買得起。狄總管,上次我讓你把賬本給我看,你一直沒有拿來。你回去以後立刻把所有的賬本送到鏡碧居,我回來以後就要看!”

狄關的神色明顯有些不大自然,低頭低聲道:“賬本都在大少夫人那裏。”

莫天悚道:“大嫂,你回去以後就立刻把賬本全部封好,不準任何人改動,送到我那裏去。”上官真真一愣,心裏也猜到什麽,忍不住去看狄關,就見狄關的臉色更是不好看,冷汗都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