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莫天悚出發去黑龍潭,央宗帶著護衛隊回到榴園,所以他也無法再離開。讓人去把莫桃請來,加上狄遠山,一起在書房中聽央宗帶回來的消息。

央宗消息打聽到的並不多,不過帶回一張疊絲峒的地形圖。“峒”在苗語中乃是山穀的意思。疊絲峒在一個與外界幾乎隔絕的山穀中,四周全是難以攀援的大山。入口隻有一個,是一個山洞,洞口很小,僅僅能讓一頭牛通過。在山洞中走一段以後,山洞才漸漸變得寬闊,可容許五六人並排通過。

疊絲峒裏麵的地方很大,最開始是苗人為逃避賦稅進山後偶然發現的世外桃源。裏麵山清水秀,土地肥沃,一條名叫乜烏的河流將峒裏的土地一分為二。剛開始隻有十幾戶人家,後來漸漸發展到兩百多戶,開墾出千畝良田。

疊絲峒原來的民風相當淳樸。因與外界極少交往,即便是住山外麵的當地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外人漸漸知道疊絲峒就是從鄧秀玉開始的。鄧秀玉乃是蜘蛛修煉成精,並非苗人,看中那裏的防禦極好,隻要堵住進出的山洞,外人幾乎無法攻人,在多年前來到疊絲峒。將疊絲峒內不服氣的苗人全部殺死,自任峒主,過起土皇帝一樣的生活。

鄧秀玉開始還很收斂,後來漸漸不甘雌伏一處,開始指揮苗人出去四處勒索。當初去九龍鎮的洪獨秀就是她派出勒索的苗人。隨著鄧秀玉勒索回來的錢財不斷增加,疊絲峒裏麵的人生活越過越好,開始反對鄧秀玉的苗人也變得人人擁護她。

這時候鄧秀玉又不甘心僅僅是勒索,開始部署人馬想經營賭場和妓院。鄧秀玉頗有自知之明,知道作為一個妖精,根本就不容於人類社會,無論疊絲峒防禦多麽堅固,人類真要滅她,她也抵抗不了,所以從來也不在本地生事,開設妓院賭場也是在雲南去開設,遂與晉開發生矛盾。

鄧秀玉的報複心很強,但她遇見莫桃和莫天悚以後自己損失極大,卻從來也沒有勝過,權衡之後決定借文玉卿和莫天悚搞好關係,才有此次邀請文玉卿去參加祭鼓節的舉動。

央宗不是本地人,剛剛到達疊絲峒,鄧秀玉就知道她來了,派人把央宗請到她的大屋之中,盛情款待一番,說她隻是想交朋友,本次祭鼓節是十三年才有一次的大祭,不僅僅是請了榴園的人,她還請了知縣和本地名流富紳,絕對沒有惡意,說完她還讓人帶著央宗在疊絲峒裏麵四處參觀。央宗看到都是鄧秀玉展示給她看的內容,至於鄧秀玉暗中有沒有布置,有些什麽樣的布置,央宗一點也沒有探聽出來。

央宗最後說:“在疊絲峒以及附近,絨花姑娘從來也不攻擊人。在當地人們並不知道鄧秀玉是一個蜘蛛精,僅僅是對她喜歡毛蜘蛛覺得奇怪而已。這次祭鼓節既然有官府和名士參見,我覺得我們也不會有危險。”

莫天悚聽央宗說完,問:“大哥、桃子,你們覺得呢?”

莫桃這次從桑波寨回來以後就一直顯得很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聽見莫天悚的問話也沒有回答。狄遠山道:“我覺得央宗小姐的看法很對,有官府和地方名士參加,鄧秀玉即便是有布置,也不會太過分。”

莫天悚沉吟片刻問:“央宗,你隻說鄧秀玉還請了名士富紳,知不知道這些名士富紳都是些什麽人?”

央宗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可能會問我,所有要了一份名單給你。我讓人打聽過了,所謂富紳隻有兩個人,都是有很多土地的大鄉紳,不會武功,也不會法術;名士其實就是一個姓趙的舉人,是本地人取得的最高功名,平時得意得很,但家裏很窮,是一個窮酸;那知縣叫何逸禹,乃是京城人,本身也是一個文人,不過知縣夫人是一個高手,曾經女扮男裝考取過武狀元,因欺君罪差點而被斬首,當時是知縣的父親力保才撿回一條命,後來就以身相許嫁給知縣。本地民風彪悍,知縣全kao有夫人保駕才能在本地站穩腳跟,所以知縣十分懼內。他們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三個兒子都聽父親的安排學文準備從科舉上出頭,老大和老三也都還爭氣,全部考取了功名,隻有老二整天遊手好閑的不務正業。女兒何亦男因為父親不重視,從小就跟著母親學武,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位女俠。”說著遞一張紙給莫天悚。

莫天悚接過紙看一看,叫道:“這何知縣實在太過分,隻有一個女兒,還叫亦男?幸好我最尊重女人,不然拿不到這份名單,是不是,央宗小姐?”央宗啐莫天悚一口。狄遠山失笑道:“天悚,你一刻不胡說八道心裏就不舒服是不是?”

莫天悚把名單又遞給莫桃:“名單上果然就隻有這幾個人。桃子,你的看法呢?”

莫桃冷笑道:“這名單肯定有問題。當地既然民風彪悍,會武的人一定很多。我看鄧秀玉是怕我們不去,才故意弄這樣一份名單出來。”

狄遠山擔心地道:“那就是說鄧秀玉還是想對我們不利囉?”

莫天悚沉吟道:“這就要看鄧秀玉是不是真請了名單上的這些人。桃子,你今天就走,去打個頭陣,再把情況摸清楚一些,行不行?你到了狼墨縣以後給我們留下一下記號,明天我們就在狼墨縣城匯合。”

莫桃點頭道:“沒問題。我本來想今天就走,不過我想借你的挾翼用用,可不可以?”

莫天悚微笑道:“我們是兄弟,什麽借不借的?我最近一直忙得連遛馬的時間也沒有,挾翼能活動活動,肯定很高興。桃子,你回去準備一下就走吧。”起身站起來要送莫桃走。

央宗拉住莫天悚,衝狄遠山媚笑道:“遠山,你去幫莫桃準備,好不好?”狄遠山失笑,識趣地道:“當然好。”和莫桃一起走了。

莫天悚一等他們出去就道:“央宗,你剛剛才回來,不累嗎?我送你回追碧居休息好不好?”

央宗低頭輕聲道:“天悚,別這麽快就趕我走,我知道你還要去黑龍潭,我隻要你陪我一點點時間。”

莫天悚也有些不忍心,又坐下來,笑笑道:“那好吧。你想讓我陪你幹些什麽?”

央宗看看莫天悚的臉色,遲疑道:“聽說你把穀正中趕走了?”

莫天悚立刻沉下臉,不悅地道:“大哥告訴你的?你知道我要去黑龍潭也是他告訴你的?”

央宗忙道“別生氣嘛,天悚。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穀正中也算是命運多舛,遭受過很多不幸,難得大家相處得也還愉快……”

莫天悚冷冷地打斷央宗的話:“既然你沒有別的意思,就不要再說了!我忙得很,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情,自己回去休息吧!”拿起放在桌子上烈煌劍,起身離去。

央宗急忙追出去,愕然看見石蘭帶著幾個苗女,在榴園丫鬟的帶領下走進鏡碧居。莫天悚正迎著石蘭走過去,口中親親熱熱地叫道:“親親的小阿妹,你也太性急了!我剛走,你就追到榴園來。走,我帶你去見阿媽和大嫂。”過去要牽石蘭的手。

石蘭看向後一閃,沒讓莫天悚碰著自己,朝央宗看一眼,低頭嗔道:“三少爺,央宗小姐還在呢!”話中的意思分明是央宗不在她就可以讓莫天悚牽著手。

央宗目瞪口呆之際,莫天悚上前一步,幹脆摟著石蘭的小蠻腰一起朝外走,笑嘻嘻地問:“你走的時候,中乙那牛鼻子走了沒有?林姑娘和程榮武有沒有跟著中乙一起走?”

石蘭用力掰一下莫天悚的手,沒有掰開,隻有由他去了,道:“道長還沒有走,但是已經告訴阿爸說他要走了。我隻聽他說要帶羅少俠回三玄極真天去。三玄極真天一向不歡迎外人去,道長好像不準備帶著林姑娘和程少俠一起。”

莫天悚笑著問:“那個牛鼻子和你們很熟嗎?你知不知道他的狗窩在那裏?”

石蘭沒好氣地道:“三少爺,你尊重道長一點好不好?道長和阿爸是好友,隔個兩三年就會來我們寨子住幾天。三玄極真天聽說是在嶺南海外的一個小島上,具體在那裏我也不知道。”

莫天悚沉吟道:“嶺南,不是很遠?”

石蘭搖頭道:“也沒多遠,聽說隻有一千多裏路。從我們這裏去,路上趕得快的話,幾天時間就到了。”

莫天悚暗忖要是騎挾翼的話,說不定兩天時間就能到,倒是可以去問問蕊須夫人,三玄極真天西玄山到底在什麽地方,等空閑下來,一點要去那裏見識見識。正在想呢,忍無可忍的央宗追上來,瞪眼叫道:“莫天悚,你好本事,還真去桑波寨把石蘭弄來了。”

幾個苗女一下子緊張起來,過來圍在石蘭身邊。莫天悚放開石蘭,生氣地道:“央宗,你在胡說什麽?”

央宗看看苗女,想起她們厲害的蠱蟲,有點後悔沒讓格茸跟著,後退一步,氣憤地道:“石蘭,你知不知道,他玩你的,他心裏根本就沒有你,你千萬別上他的當!”

石蘭愕然,幾個苗女也一起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怒道:“央宗,你要是在這裏住得不開心,就回你們的官寨去當你的土司小姐,保證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給你氣受!”

央宗一呆,旋即怒不可遏地尖叫道:“你又趕我走?好!好!反正你已經氣走林冰雁,趕走紅葉,還趕走穀正中,再趕我走也不奇怪!莫天悚,從今天起,我和你沒關係!”一跺腳,氣衝衝地走了。

石蘭有些過意不去,拉拉莫天悚道:“三少爺,看來央宗小姐是誤會了!我自己去找真姐,你去追她吧!”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淡然道:“隻要你沒有誤會就行。腳長在她的身上,她要走就走,我為什麽要去追她?”

石蘭有些惆悵,遲疑道:“三少爺,中乙道長是一個好人,即便他得罪你,我看也是誤會,你不要把氣撒在央宗小姐身上。”

莫天悚冷笑道:“好人就不做缺德事了?一切都是牛鼻子自己說的,我沒有誤會他。”然後急忙岔開道,“阿蘭,你們請藍姬師傅回來就隻是為了瘴氣嗎?”

石蘭點頭苦笑道:“我就隻是為了瘴氣,但阿爸和阿哥找姨婆還有別的事情,不過我不會再讓他們出手對付姨婆。唉!阿婆已經去世,再追究誰也沒有用處,重要的是把以後的事情處理好。阿爸現在是越來越胡塗,由著阿哥胡鬧,自己今早又和來開會的理老大吵一架。他說別人都不聽他的,卻不想想別人為什麽不肯聽他的。姨婆年紀現在也大了,一個人住在玉龍雪山上一定很不方便,我想借這次機會讓姨婆回到桑波寨來。本來我冒險養金蠶蠱是想幫姨婆的,誰知道金蠶被二少爺殺掉一部分,又被你殺掉一部分,一點也沒有剩下。可是我因為養金蠶就沒有精力再去養其他的蠱蟲。現在阿哥和阿爸一點也不怕我。三少爺,你一定要幫我。”

莫天悚弄明白石蘭追來榴園的用意,放心很多,嬉皮笑臉地道:“放心,美女和臭男人之間,我最懂得選擇了!你除了金蠶蠱之外不是還有心蠱嗎?”

石蘭低頭道:“可能我說你不會相信,你可以去問問真姐。心蠱是一種最不好養的蠱蟲,隻能依附別的蠱蟲生存。金蠶蠱沒有了,心蠱也就沒有了。”

莫桃簡單收拾了一點行李,騎著挾翼離開榴園,遠遠地看見林冰雁和程榮武正在拉拉扯扯地爭吵什麽。巴相鎮子外麵隻有一條山路,莫桃要避開他們隻有倒回去。莫桃猶豫一下,讓挾翼放慢速度,裝著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想直接從他們身邊通過。

林冰雁和程榮武明顯是看見莫桃,兩人都放開對方。程榮武指著莫桃叫起來:“小師妹,我看你去榴園不是找莫天悚,而是去找莫桃。看見沒有,莫桃已經來接你了!”

莫桃聽得很是疑惑,又猶豫一下,還是決定假裝沒有聽見,騎馬繼續朝前走,但是目光卻忍不住朝林冰雁身上瞟。就見林冰雁一眼也沒有朝他看,臉都氣紅了,叫道:“師兄,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告訴你多少次了,我和莫桃沒有關係!我找莫天悚隻是說幾句話,說完就走,不會讓你等多久。”

莫桃不禁傷心,收回目光,從程榮武和林冰雁身邊通過,悶頭朝前走。又聽見程榮武冷哼道:“既然你是去找莫天悚談正事,為什麽你不讓我跟你一起去?難道你又喜歡上莫天悚了?我還真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林冰雁終於忍不住看莫桃一眼,隻看見一個緩緩遠去的背影,心頭實在是氣得要命,衝著莫桃的背影大聲吼道:“師兄,我就是喜歡上莫天悚又怎麽了?你管不著我!”

程榮武冷笑道:“終於說實話了!你別以為莫天悚能殺金蠶蠱就真的天下無敵!我立刻去找他較量較量,看看他的幽煌劍法到底有什麽了不起的。”一邊說一邊朝巴相鎮走。

林冰雁一把拉住他,嚷道:“你連莫桃都沒有勝過,還想去找莫天悚?我看你是去送死!”

程榮武回頭道:“可算是lou出你的狐狸尾巴了,說什麽去找莫天悚,還不是想去找莫桃,看莫桃走了就心慌了。想讓我幫你留下莫桃,明說啊!求我啊!”

林冰雁忍無可忍,抽劍朝程榮武刺去!可是程榮武今非昔比,應付起林冰雁來輕鬆愉快,一邊打還一邊不停地冷嘲熱諷。已經走出去很遠的莫桃終於忍耐不住,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倒飛回來,中途足尖在地上隻點一次,已落在程榮武的身後,人尚在半空,對準程榮武的後背一刀劈下。

程榮武急忙丟下林冰雁,朝旁邊一個翻滾才讓開莫桃的刀勢,跳起來大怒道:“偷襲算什麽本事?”莫桃根本就不答話,上前一步,又是一刀劈下。程榮武舉劍格擋,劍剛剛挨著無聲刀,就斷成兩截。莫桃收刀而立,冷哼道:“這一刀也是偷襲嗎?”

程榮武不服氣地叫道:“逞寶刀之利而已,也不是你的本事!你等著,等我也去找一把好劍,再來和你較量!”

莫桃隨手丟下無聲刀,快如閃電地欺身上去,一拳朝程榮武打去。程榮武本能地朝後仰躲避,誰知道莫桃的拳頭僅僅是虛招,一個虎跳,飛起一腳踢過來。程榮武朝後仰避的動作本來下盤就不很穩,無奈之下朝後跳躍,同時起腳回踢莫桃。莫桃矮身蹲步,伸手抓住程榮武的腳踝,用力一xian,程榮武直挺挺地朝後直摔出兩丈多遠。

林冰雁瞪莫桃一眼,不高興地道:“師兄隻是對你有了一點誤會,你怎麽可以打他?師兄,你傷到哪裏沒有?”跑過去想拉程榮武。

程榮武一個鷂子翻身跳起來,怒道:“別在我麵前演戲!我走,不妨礙你們!”轉身迅速走遠了。

林冰雁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半天才轉過身來,又見莫桃一直在她的身後,輕輕歎息一聲,問:“三少爺現在是不是在榴園?”

莫桃點頭道:“你要找他就最好快一點。他一會兒要離開榴園,夜裏不會回來。明早他又要出發去疊絲峒,更是沒有時間。”

林冰雁忍不住心頭的火氣,抬頭凝視莫桃,冷冰冰地問:“你就一點也不想知道我去找三少爺有什麽事情?”

莫桃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林姑娘,你下次見著令師兄的時候轉告他一句,不管多高明的劍法,如果沒有深厚的內力做基礎,都難以大成,最多隻會在第一次用的時候有些出其不意之效,一旦讓對手看過一次,劍法再不足以倚仗,也就難以取勝了。他既然跟著羅天學劍,就應該把羅天的內功一並學來。”

林冰雁實在是感覺心頭發冷,淡淡道:“你說完了嗎?說完了你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再也不想看莫桃一眼,轉身就走。

莫桃抬頭,看著林冰雁的背影,忍不住問:“林姑娘,你就一點也不介意我的身世嗎?”

林冰雁回頭,大聲叫道:“介意,我非常介意!生為一個男人,你愛不敢愛,恨不敢恨,你算什麽男人!你不是男人,而是一個窩囊廢!三少爺的出身和你不一樣嗎?可你看看他是如何對梅姑娘的?梅姑娘是妖精不錯,可他喜歡,他就敢對天下所有人說!再多的人反對也沒有用!中乙道長是一個得高望重的仙長,可他不喜歡,他就敢於在群敵環瞰的桑波寨發脾氣!你刀法好又如何?你連我師兄也比不上!他也敢愛敢恨敢嫉妒!”丟下莫桃掉頭而去。

莫桃呆立良久,才覺察出挾翼在用頭拱他,深深吸一口氣,抓住韁繩,喃喃道:“林姑娘說得不錯,我和天悚不能比。挾翼,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