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真真為難地看看莫天悚,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道:“要說清楚這個問題,就要從苗人的來曆和習俗說起。苗人分布廣泛,方言、服飾、頭飾、習俗都有巨大差異,蠱苗是苗人中很獨特的一支,就是與其他苗人的交往也不多,他們崇拜黑虎。古代黎、狸、虎相通,九黎即九虎;‘蚩尤闞姓’,‘闞’為老虎咆哮之聲,蚩尤在蠱苗心目中本身即是黑虎神。蠱苗榔頭有一個象征權力代代相傳的石頭黑虎神像。

“可惜這個神像在石成剛剛當上榔頭不久就丟了。石成一直極力遮瞞,不敢對任何人說,平時kao一個假的黑虎神像來應付眾人。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丟了石頭黑虎神像的事情還是漸漸走漏風聲,因此石成這些年一直是威信日下,很急於找回神像。

“你知道蠱苗有白蠱苗和黑蠱苗之分,主要的區別在於飼養蠱蟲的方法不同。石成、石波還有藍朵都是黑蠱苗,而師傅是白蠱苗。石成是榔頭,師傅遠走他鄉,因此這些年黑蠱苗一直壓著白蠱苗,苗寨中的黑蠱蟲也一直比白蠱蟲多。

“可是蠱蟲乃是一種毒蟲,黑蠱和白蠱原本是互相製約的,不管哪一種多了都會出現災害,這就是這幾年桑波寨周圍瘴氣盛行的最根本原因。桑波寨周圍的瘴氣實際上是黑蠱蟲呼吸噴出的毒氣。要從根本上解決瘴氣問題,必須使黑蠱和白蠱互相平衡。因此不少人認為師傅能解決瘴氣,提出請師傅回來。其中最積極的就是石蘭。石蘭也是師傅的徒弟,她的歲數雖然沒有我大,但是拜師比我早,是我師姐,以前我和石蘭的交情一直是很不錯的。

“師傅和藍朵反目的時候正好是當年石成丟失黑虎神像的時候,石成私下裏一直以為神像在師傅手裏。因此每次師傅回巴相,石成都要帶人找師傅的麻煩,最後逼得師傅去了玉龍雪山。我們這裏氣候炎熱,玉龍雪山卻終年積雪,無法飼養蠱蟲,師傅才能得以平靜。

“今年春天桃花瘴發生的時候,有幾個人去打獵的時候中瘴氣回後病死了,引起苗人的普遍不滿。石成壓服不住,最後隻有答應去找師傅。於是藍朵以找師傅為理帶人離開桑波寨,可是她實際上是去殺師傅的。正好那時候阿媽讓我去幽煌山莊,藍朵以為是石蘭私下讓我去請師傅回來的,一直追著我不放,後來又阻止我上玉龍雪山。

“可實際上呢,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這裏麵又牽扯到苗人的習俗,當初蚩尤是被黃帝打敗的,苗人的祖先是戰敗的民族,他們為保持自己的傳統,一直很排外,不與外界通婚,也幾乎不與外界來往。石蘭在這一點上也不例外,以前雖然和我關係一直不錯,但他們內部的事情她從來也不對我說。假如這次我不是被石波抓去桑波寨,她覺得我很冤枉,還不會告訴我其中內幕。後來石蘭看見二少爺的刀法,自認為不是對手,又以為二少爺是為救我來的,覺得樹立這樣的對手很不智,加上本來就內疚,於是把我放了。”

莫天悚沉吟問:“那個黑虎神像是不是在你師傅手裏?小妖也是蠱苗嗎?與石成有什麽瓜葛?”

上官真真搖搖頭道:“我也是今天才聽小妖說,黑虎神像一直在小妖手裏。不過小妖沒有說那個神像是怎麽到她手裏的。小妖是苗人不錯,但她不是蠱苗。我沒聽她提過,不清楚她和石成之間的糾纏。小妖叫我不要擔心,說黑虎神像能威脅石波,一樣能威脅石蘭。可是我還是擔心,石蘭和石成不同,服軟不服硬,越是威脅她,她還越是要反抗。這你從她今天做的事情就能看出來。她開始覺得對不起我,所以不惜和她阿哥阿爸作對也要放我走,但是她一發現桑波寨的人中毒,就立刻下山來報複,且用的是最厲害的金蠶蠱和心蠱。三少爺,石蘭是不會受我們威脅的,我們可能隻有去和石蘭講和才能得到心蠱的解藥。”

莫天悚搖頭,斷然道:“不行,石蘭不受人威脅,我們也不能受人威脅。這時候去和她講和,我們什麽條件也沒有,以後她還不騎在我們頭上啊!要講和也要等到我們占上風的時候。現在最主要的我們也要不依kao石蘭就解開二少爺的心蠱。這方麵你最熟悉,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上官真真歎息道:“心蠱是和其他蠱毒一樣,也要得到心蠱的蠱蟲才能解。桑波寨那地方,一般人去都不敢去,我們怎麽得到石蘭精心飼養的蠱蟲?是你說林姑娘能解毒,我們無法威脅到石蘭的,我們怎麽才能占上風?”

莫天悚心煩意亂地問:“難道我們必須去求石蘭才行?心蠱如果一直不解開的話,除讓人癱瘓以外,還對人會有什麽其他危害沒有?我們能不能先拖延一段時間,慢慢想辦法來解蠱?”

上官真真搖頭道:“其他的危害倒是沒有了。可是二少爺怎麽能忍受自己癱瘓在**?那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三少爺,你還去不去看二少爺?”

莫桃是無法忍受癱瘓的命運,可是讓莫天悚心煩的還不僅僅是這個,他和莫桃之間原本就有心病,假如他不盡快想辦法給莫桃解毒的話,很可能又會讓兩人的關係僵化,但是他也不能隻考慮莫桃而不考慮整個文家的利益。他們很快就將離開巴相,如果這次對蠱苗妥協,周圍的人必定會認為榴園軟弱可欺,很可能會欺負上門來,至少疊絲峒就不會放過榴園,羅天說不定也會在暗中搗鬼。此外他弄不清楚是敵是友的羅夫人可能也會找上門來,還有那個多半沒有離開的曹橫。要讓榴園今後在巴相屹立不倒隻有樹立一個無敵的形象才行。莫天悚長歎一聲,起身朝外走去,苦笑道:“如果我們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法,去見了桃子又能如何?不過我還是要去看看他,走吧!”

上官真真沒想那麽多,但也很心煩,隻有苦笑,陪著莫天悚走出鏡碧居。莫天悚考慮著措辭,又緩緩道:“真娘,我知道你和小妖感情很好,又不願意強人所難,但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現在我們不僅僅是不知彼,連知己也做不到,所以連連受挫。你能不能去摸摸小妖的底,想辦法查清楚黑虎神像怎麽會落到她的手中以及她和石成之間的瓜葛,但是不要讓她察覺是我讓你查的。”

上官真真的確很為難,但還是點頭道:“好吧,我盡力。三少爺,你真的不去桑波寨見石蘭嗎?”

莫天悚道:“這個要等狄總管的消息回來以後才能決定。如果林姑娘沒去桑波寨,我想先去找林姑娘談談。”

上官真真立刻叫道:“不行!那個羅天表麵溫和,其實陰險得很;程榮武更是對我們成見很深,你去找林姑娘,可能比你去找石蘭還要危險。”

莫天悚苦笑道:“其實都差不多,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力氣打架。”

狄關一溜小跑過來報告道:“三少爺,林姑娘不在百花山。鎮子上有人看見她還有羅天和程榮武都跟著石蘭去桑波寨了。另外就是剛剛貓兒眼告訴我,林姑娘昨天曾經自己去過藥圃。當時貓兒眼攔住她,以為她是下山了。結果今早才發現,林姑娘根本沒有聽貓兒眼的話下山,而是從另外一邊去了藥圃,偷走不少草藥。此外就是,剛才穀大俠要我找小妖,結果我找遍榴園也沒有找到小妖,後來才聽人說,小妖是偷偷去桑波寨了。”

上官真真不禁憂心,臉色更是難看,低聲道:“難道林姑娘還真是jian細?接近我們就是想了解你的毒術?三少爺,要不幹脆我去一趟桑波寨吧?”

莫天悚毒術的核心內容在九幽之毒上,沒人能真正了解,又早覺得林冰雁的行為很奇怪,表情倒是沒怎麽變,搖頭道:“千萬不可!你是最了解蠱術的人,萬一你再被他們抓住,我們可是一點和他們鬥的本錢也沒有了。”

上官真真還要再說,一個丫鬟又飛奔過來,老遠就叫道:“三少爺,不好了!小姐上吊了!老夫人請你馬上過去一趟。”

這下莫天悚也無法維持鎮靜,眼前又是一黑,全賴狄關把他扶著才沒有摔倒,重重地喘著粗氣,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上官真真忙問丫鬟:“救下來沒有。”

丫鬟道:“三少爺,大少夫人不用擔心,已經救下來的。”

莫天悚稍微鬆一口氣,一邊朝醉碧居走,一邊問:“是怎麽回事?”

丫鬟道:“央宗小姐帶小姐過去的時候,小姐就一直在哭鬧,吵著要去見南無。老夫人和央宗小姐一直勸她,她也不肯聽。後來老夫人就生氣了,把小姐鎖在房間裏。開始還能聽見小姐的哭聲,後來房間裏麵哭聲突然沒有了。央宗小姐不放心,偷偷開門一看,便發現小姐上吊了。幸好發現得及時,小姐已經沒有大礙!老夫人急忙把大少爺找去勸她,可是小姐還在鬧,說是……”看莫天悚一眼,又停下來。

上官真真急道:“哎呀,你倒是說啊,小姐說什麽?”

丫鬟低頭小聲道:“小姐說她不用三少爺來打斷她的腿,不讓她見南無,她就不要活了!又說三少爺和二少爺一個也不lou麵,反正也沒有人心疼她,就讓她死了算了!老夫人不敢去打擾二少爺,隻有來找三少爺。”

莫天悚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你不用吞吞吐吐的,她是不是又說我不給她解毒?”

丫鬟輕輕點點頭。上官真真忙道:“天悚,這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

莫天悚不可能不往心裏去,呼呼喘著粗氣,顧不得傷勢沉重,身軟氣短,幾乎是小跑著朝醉碧居趕,氣急敗壞地道:“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倒是學得完全,也不用任何人教她!”

莫桃獨自關在房間中,根本就沒有練功的心情,坐在凳子上瞪眼發呆。雖然上官真真和穀正中什麽都沒有對他說,但是他看見一個家丁過來和上官真真說了幾句話以後,上官真真就把穀正中叫到一邊商量片刻後丟下他走了,也猜出榴園肯定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然後他一直沒有聽見莫天悚和莫素秋的動靜,就知道發生的事情一定不小,有些坐不住,正要出門去找穀正中,又聽見外屋的穀正中在吩咐一個丫頭去找小妖過來,自己卻不敢離開。莫桃知道穀正中是擔心自己,估計出去問穀正中也不會告訴自己發生什麽事情,心裏更煩躁,在屋子中來回轉兩圈後,推開後窗翻出去,繞過影碧居朝莫天悚的鏡碧居走去。

路上開始一個人也沒有看見,讓莫桃越發覺得榴園出事了,接著他看見狄豐和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從鏡碧居出來,一邊走一邊吩咐家丁去打聽林冰雁的消息。莫桃更是心煩,忽然間不想再去鏡碧居找莫天悚,轉身朝文家祠堂走去。

路上不時能看見行色匆匆的家丁,可是莫桃不想有人看見自己,每次都預先躲過。藥圃中倒是沒有人,藥田中也空蕩蕩的,不少草藥都讓莫天悚叫人挖走了。

莫桃穿過藥圃,來到文家祠堂的偏房,想推門,兩隻手都不太聽使喚,隻好用身體撞開房門走進去。看著供桌後麵的母親小像出神,想到今後可能連自己來這裏的能力也沒有了。看看旁邊放著的香,莫桃想給母親上三炷香,可惜努力很久,他也沒能把香點燃。最後莫桃隻有放棄努力,緩緩跪下,磕了三個頭。磕完頭他也沒有起來,跪在地上呆呆地出神。

“你終於肯認母親了?”

莫桃愕然回頭,看見羅夫人走進來,一下子站起身來,沉聲道:“你是怎麽進來的?梅姑娘呢?你為什麽要帶走梅姑娘?”從上官真真出事以後,整個榴園就加強了戒備。且榴園和幽煌山莊不同,很多家丁都會武功。

羅夫人在莫桃麵前停下,憐惜地輕聲道:“別緊張,我沒有惡意,隻是聽說你出事了,忍不住過來看看你而已。”

莫桃打量著羅夫人,依然很是戒備,後退一步,皺眉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飛翼宮的人?”

羅夫人笑一笑,緩緩問:“我是不是飛翼宮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怎麽看待飛翼宮?”

莫桃冷哼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羅夫人有些傷感地看著莫桃,道:“你看起來很防備我,是因為我不讓翩然和天悚在一起還是因為我曾經是飛翼宮的人?翩然也是夜蛾成精,你讚成她和天悚在一起?那麽你不討厭妖精了?還是你始終對天悚有氣,所以對他是不是喜歡一個妖精不在意?”

莫桃不覺有些發火,怒道:“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是不是討厭妖精和你有關係嗎?”

羅夫人搖搖頭,目光從莫桃身上轉移道牆上的畫像上,幽幽地念道:“天冷不收扇,佳人重感傷。秋風凋碧草,世人逐炎涼。世態炎涼,古今皆然,碧草已凋,再來悔恨能有用嗎?桃子,假如你發現你最喜歡的人,比如說林姑娘騙了你,你會不會趁著林姑娘沒有防備,給她一刀?”

莫桃皺眉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羅夫人淡淡道:“林姑娘此刻正在桑波寨盡心盡力給那些苗人解毒,她背叛了你!所以我替你懲罰了她。”

莫桃立刻有些著急,忙問:“你把林姑娘怎麽了?”

羅夫人一愣,看著莫桃道:“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麽從來也不理她?你若是不喜歡她,那麽關心她幹什麽?桃子,隻要你說一聲你喜歡林冰雁,我立刻去把她從桑波寨給你綁來,讓她永遠陪著你!”

莫桃急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告訴我你到底把林姑娘怎麽了!”

羅夫人搖搖頭道:“是她讓你的心血成空的,所以我又在桑波寨加了一點毒素。也不用我去對林冰雁怎麽樣,她解不了毒的時候石蘭自然會對付她。”

這下莫桃更是著急,吼道:“解藥呢?快給我!”怕自己按捺不下脾氣,真的癱瘓,後退一步,才發覺雙腿比來的時候更加麻痹,有些支撐不住身體的感覺,忙kao在供桌上,氣得直喘氣,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羅夫人看出莫桃的情況不妙,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莫桃急忙大叫道:“別碰我!”羅夫人似乎很傷心,停下來,輕輕歎息道:“其實你自己也是一個暗夜舞者,你為什麽要去喜歡一個人類?你不覺得翩然比林冰雁漂亮多了嗎?更絕對不會背叛你。你喜不喜歡翩然?我讓翩然今後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莫桃最聽不得別人把他和妖精聯係在一起,火氣蹭地竄上來,要在以前他肯定是早就忍不住動手了,可是今天他還是隻有強壓下怒火,沉聲道:“我見也沒有見過梅姑娘,不知道她長得什麽樣子。我也不明白我和天悚有什麽區別?你不讓梅姑娘跟天悚,卻讓梅姑娘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