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翩然聽見央宗那樣一說,放開莫天悚的手,換成更加親密地挽著莫天悚的手,示威一般地衝著央宗笑。

莫天悚的頭立刻有些疼,梅翩然對他每一個朋友都很好,就是對央宗看起來不怎麽客氣,但他目前卻不能得罪央宗,當然,他更不能得罪梅翩然,隻好故做輕鬆地也拉起央宗的手,笑笑問:“你怎麽會住在土司的官邸中?”

央宗一甩便甩拖莫天悚,氣乎乎地道:“怎麽住進來的,當然是艾玉請我來的,難道像你一樣,總是在半夜三更的時候翻牆進來嗎?”她的確是被艾玉請進來的。

早上,牛井戒嚴,但還是沒有難住央宗。央宗到底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土司小姐,並不習慣莫天悚的做法,進城後就直接去見艾玉。艾玉聽說她來了,也不敢不見,她把莫天悚的話稍做調整,說是自己得知暗礁沒完成他的委托丟了麵子,改為刺殺艾玉,特意來救艾玉的,順便談判。

艾玉正被莫天悚鬧得心裏沒底,又見央宗不過一個單身女人,用不著害怕,雖然沒有相信央宗的話,還是將央宗請回去,安排她住在花園中。周圍自然是埋伏下監視的人,隻是這些監視的人都沒有避過梅翩然的眼睛,她在降落之前,已經暗中把所有的監視者都解決了,所以盡管央宗的嗓門夠大,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談話。

莫天悚笑道:“會佳人不是半夜三更翻牆進來,難道還光明正大的讓人看見嗎?美麗高貴的土司小姐,你被人看見半夜與一個男人幽會,傳出去總歸不好聽。不如讓我們進門慢慢說啊。”不管央宗是不是願意,半強迫地把她拉進去,順手帶上房門。進門就嚷:“我渴死了,你們渴不渴?讓我沏一杯白族人的三道茶來大家喝。”順勢把梅翩然和央宗都放開,到一邊的櫃子旁去找茶葉。

央宗看他放開梅翩然,火氣消一些,自去桌子邊坐下。梅翩然卻是不忍心太讓莫天悚難做,也去桌子邊央宗的對麵坐下。

莫天悚找著茶葉卻沒有開水,於是端著幹茶葉過來,在央宗和梅翩然一人麵前放一杯,嬉皮笑臉地道:“三道茶的精髓,一苦二甘三回味。現在是苦一點,氣大一點,但日後你們熟悉一些,日子就變甜了。等大家變成老公公老婆婆走不動路的時候,再回味今天的事情,就什麽氣也沒有了,隻會覺得今天爭男人很可笑。於是一笑泯恩仇,把我扔一邊,剩下兩個老婆婆手拉手。” 白族三道茶,白語叫“紹道兆”。製作過程比較複雜,要經烘烤、煮沸等過程,原料也不隻是茶葉,還有紅塘、核桃肉、蜂mi、薑片、花椒等等。莫天悚當然不可能在屋子裏麵找齊,不過胡說八道而已。

央宗瞪眼叫道:“什麽爭男人?說得那麽難聽!莫天悚,你有點好聽的出口行不行?我也不會和一個妖精手牽手!”梅翩然卻隻是淡淡地道:“少爺,你會不會沏茶?怎麽茶杯中都沒有水?”

莫天悚伸手拉著央宗的手,賠笑道:“那我和你牽手,好不好?”撇見梅翩然立刻就沉下臉,終於明白她是有意的,可是萬萬不敢表lou出不滿意來,也拉住她的一隻手,同樣賠笑道:“翩然,你知道我很笨嘛,不會的事情很多很多,沒你幫忙就會弄得一團糟,好歹幫幫我啊!我們可是青梅竹馬的交情,你還不懂我的心嗎?你最心疼我,也最大度,不是嗎?”

梅翩然的確是不很滿意莫天悚和央宗在一起,有意給他一些苦頭吃,被他幾句好話一說,心便軟了,又想自己沒本事離開他,隻有盡力幫他他才會越來越喜歡,沒好氣地道:“怕了你啦,我去沏茶。”端起幾個沒有水的茶杯出門去了。

央宗的臉色卻更不好看,冷哼道:“莫天悚,你和她青梅竹馬,那你和我算什麽?”

梅翩然出門了,莫天悚說話不用再有顧忌,得意地笑笑道:“小姐,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一見鍾情?就是指你對我這樣的感情囉!”

央宗頤指氣使慣了,卻比梅翩然任性很多,還是有些氣不過,冷哼一聲,沒有出聲。

莫天悚又笑笑,淡淡道:“小姐,你大約是把左頓大師的話丟在腦後了,還說什麽一個男人娶幾個妻子很平常。你知道我們的習俗,不要忘記嫉妒乃是七出之條。看看翩然,你是我的話,你選誰當老婆?”

央宗頓時忘記嫉妒,愕然道:“你怎麽知道左頓大師教過我要順從你?”

莫天悚傲然道:“我要是沒有兩下子,值得你降尊屈貴來跟我在一起嗎?”論心眼,央宗顯然不及梅翩然。前天央宗表現得極為大度,今夜一見翩然卻就變成這樣,精明的莫天悚自然猜到有人曾經指點過央宗。放眼整個官寨,有資格指點央宗,又能讓央宗聽進去,還肯這樣指點央宗的,大約隻有做事情向來很絕的左頓一人。

藏人崇拜武力,央宗最開始也是被莫天悚的武功收服的。莫天悚的傲氣一現,她也心軟了,低頭道:“那你要答應我,可不能隻顧著梅姑娘,把我丟一邊。”

莫天悚賠笑道:“你看見了,我有沒有把你丟一邊?別生氣了。告訴我你是怎麽進來的。”央宗不再發氣,說起正事來。

梅翩然端茶進來,先給央宗一杯,然後看著莫天悚嫣然笑道:“少爺,好本事。”

莫天悚本來還有些得意的,聽梅翩然就是不肯叫他名字,總是要稱呼少爺,得意勁又沒有了,心知卓瑪事件將梅翩然傷得很深,她人是跟來了,但心中的疙瘩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消下去。端茶喝一口,並非他剛才找到的普洱,而是他喝慣的雲頂黃芽,知道是梅翩然私下換的,心中一漾,信心大增,看著梅翩然笑道:“不說廢話。剛才央宗告訴我,艾玉打了半天,自己沒有得到一點好處,銀子卻花費不少,心裏也不願意再繼續打下去。央宗小姐親自來和解,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他們正好趁機下台,條件當然是要重新開通虎跳峽的通道。這個本來就是卓瑪弄出來的,他不說,虎跳峽也要重新開通。現在的問題就剩下嬰鴞。翩然,你對嬰鴞似乎比較熟悉,你說我們下一步到哪裏去找嬰鴞?”

梅翩然低聲道:“你也看見了,嬰鴞不在這裏,那它很可能是去找你大哥他們了。你真肯聽我的意見,就我們兩個連夜去找你大哥,艾玉這裏留給央宗小姐應付。”

莫天悚還沒有回答,央宗已經道:“不行!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莫天悚失笑道:“小姐,你是使節,來了沒辦完事情,怎麽可以說走就走?你至少要等到你的護衛隊到了以後,和艾玉簽訂一份條約一類的東西,正式喝喝酒什麽的,才能走。”

央宗生氣地嘟囔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撇下我,單獨和梅姑娘在一起。你還說要逗我笑得肚子疼,現在是把我氣得心口疼。”

莫天悚心裏好笑,麵上當然不敢笑,皺眉沉吟道:“其實又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還是不太放心。我看我們還是要給艾玉一點教訓才行,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央宗道:“你又想幹什麽?”

莫天悚笑笑,問道:“翩然,我們在這裏談了這麽久,也沒有人來打擾,是不是你做了什麽?他們什麽時候醒?”

梅翩然似乎早知道莫天悚要做什麽,點頭道:“暗夜破,你知道的。明早他們就醒了。我不喜歡被人監視。我去城門外等你,順便找找嬰鴞的蹤跡。你和央宗小姐玩完以後,出城來找我。”說完就離開了。

央宗還有些迷糊,遲疑道:“什麽暗夜破?”

莫天悚拉著央宗朝外走去,笑道:“翩然會的一種法術。把你的刀準備好,我們去玩好玩的。”領著央宗出門搜索一下,竟然被他們找著七個埋伏在暗處的壯漢。

莫天悚道:“昔日曹操曾經割須代首,我們今天不妨也效仿一下。你用刀把他們的頭發和胡子都剃了。他們要到明早才會醒,隨便你給他們設計一個什麽發型都可以。”

央宗搖頭道:“這個不好玩,而且你這樣做太侮辱人了。”

莫天悚看怪物一樣看一眼央宗,愕然道:“艾玉派這麽多人暗中監視你,你不覺得氣憤嗎?那你怎麽對我就如此愛生氣?這不是侮辱,乃是警告。是告訴艾玉我們知道他的花招,警告他別玩花樣。”

央宗遲疑一下,才道:“那就按你的意思來好了。”卻把小刀遞給莫天悚,“我不會給人剃頭,你自己來吧。”

莫天悚看看央宗,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歡,我換一個花樣。”上前來到一個埋伏的壯漢身邊,扶著那人去大路上躺好,然後解下他的褲帶遞給央宗,笑道:“明天他們醒了以後,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看他們一個個雙手提著褲子,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裏溜回去報告。”

央宗失笑道:“你這人啊!”

莫天悚鬆口氣一般,拍著自己的胸口道:“可算是笑了。央宗,你知不知道,一笑傾城,要博美人一笑,是天下最艱難的事情。”

央宗又嘟起嘴巴道:“你還說這些幹什麽,過一會兒你就要走了。你對那妖精始終比對我親。”

莫天悚歎息一聲,抓住央宗的肩頭道:“難道你想我騙你嗎?你要明白,我是沒辦法在你的官寨中生活的,即便是我這時候不走,解決完嬰鴞和艾玉,我始終也是要走的。我和你距離很遠很遠,你當我是一個cha曲,大家玩過就算了,別搞的生離死別一樣,大家都不開心。”

央宗道:“天悚,我不是跟你玩玩,我是很認真的。我知道你想組建馬幫,我可以幫你管理,還可以給你本錢。你會發現我也很能幹的。”

莫天悚感覺很累,沒心情再哄央宗,搖搖頭道:“我不會用你的銀子。我自己有銀子,沒有了我自己也可以弄來。央宗,以後的事情其實是很難說的,你別逼我。不如今天大家開開心心地玩玩,然後分手,給彼此留一個好印象。我也不是就不來看你了,我的挾翼還留在這裏,我不可能不要。你明天讓艾玉注意一些,幫我照看一下。”

說完離開央宗,把剩下的幾個人都搬到大路上,如法炮製。腰帶也不再給央宗,就自己拿著。全部弄完以後,又去站在一邊的央宗手裏要過開始給她的那根,然後朝花園的角落走去。

央宗看莫天悚似乎有點生氣了,自己反不敢生氣,跟過去道:“你這就要走嗎?我送送你。”

莫天悚道:“這樣就對了。我還不走呢。我昨天就看了,那邊養著兩隻看家狗。今天狗也沒有叫,一定同樣是被翩然弄過了。我們去把那兩隻狗用褲腰帶吊在艾玉的房間中,艾玉就會知道我昨天僅僅是和他開玩笑了。明天艾玉問你的時候,你應該知道怎麽說。”

央宗愕然道:“天悚,怎麽你想的辦法都是這一類的辦法。不是暗殺就是恐嚇,遇著真正的英雄,你這些辦法是沒有用的。”

莫天悚笑道:“沒告訴你我是刺客嗎?這些就是刺客最常用的辦法。不過這一類的辦法對付艾玉肯定是有效果的。他要是不怕,當初就不會請我們暗礁出馬,而是自己派勇士來做了。”

央宗聽得直搖頭,但還是幫著莫天悚用褲腰帶勒死那兩隻狗。一人背著一隻朝艾玉的臥房走去。這邊就沒有花園清淨了,隔著很遠,他們就看見一隊巡邏的武士。莫天悚急忙拉著央宗躲在一邊的一棵茶花樹後麵。央宗疑惑地低聲問:“你怎麽不給他們一把飛針?”莫天悚氣結,沒好氣地道:“巡邏的武士肯定不隻一組,射飛針不是現在就被他們發現了。小姐,你是來談判的,沒被看見他們說不出什麽,要是被發現,你的麵子裏子可就都沒有了,你還怎麽和他們談?”等武士過去才繼續前進。

央宗從來沒有做過類似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覺很是緊張,暫時忘記不愉快,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莫天悚,覺得很是刺激新奇,到也感到有些好玩了。隻可惜莫天悚做這些熟練得很,她剛剛玩出味道,一切便已經完成,然後莫天悚就扔下她一個人,再不見蹤跡。

翌日清晨,央宗惦記著花園中的情況,一早就躲在一邊朝外麵看,正好看見那七個監視她的武士人人都是雙手提著褲子,又驚又怕又奇怪又窘迫東張西望地朝外走,真是很好笑。央宗大覺好玩,急忙去見艾玉。艾玉的臉都嚇青了,態度比昨天好很多,將央宗奉為上賓。央宗也是得意,就隻是越發放不開莫天悚,對莫天悚和梅翩然出去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也就更是氣憤。

莫桃心裏很憋氣,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難得的老實,昨天在自己的房間中休息整整一天。今天大家都出門,他也沒出門的打算,連他這幾日最關心的藥材他也不關心了,自己悶在房間中借助天一功來平靜心情,一練又是一個上午。紅葉本是擔心他出門胡亂與人動手打架,這時候卻開始擔心他一個人在屋子中悶出毛病來。午飯後就沒離開莫桃的房間,一邊做針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莫桃說話。隻可惜這樣做的效果明顯一點也不好,莫桃始終都是無精打采的。

紅葉正覺得無奈的時候,出去找疊絲峒的文玉卿等人回來了。莫桃前兩天對此很感興趣,可這次連去問問情況的興趣都沒有。紅葉見他如此情緒化,簡直是哭笑不得,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自己出去問情況。剛轉身,就見莫桃又盤起雙腿,像是又要練功,嚇得紅葉也不敢離開了,又坐下開始閑聊。

這下莫桃也被紅葉弄得啼笑皆非,起身道:“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吧?走,我們一起出去找真娘他們。”

紅葉好笑,抿嘴道:“莊主,你也是該稍微活動活動。”正說著呢,上官真真推門進來,道:“這下好了,莊主,不用你去冒險,疊絲峒的人全部死了。”

莫桃又坐下來,苦笑道:“看來我還是不用活動。真娘,你說疊絲峒的人死了?怎麽死的?”

上官真真道:“看樣子是被人殺死的,已經死了有三天時間,像是從萬俟莊園出來就被人清除掉了,難怪我一直找不著他們。他們是被用劍殺死的,阿媽覺得很像是羅天幹的。”

紅葉一愣道:“不會吧?上次羅天被疊絲峒圍住,困在留雲穀那麽多天,都沒辦法出來,這次怎麽突然又變得如此能幹了?”

上官真真道:“上次他其實是被毛蜘蛛困住的,這次疊絲峒的人沒有帶那種蜘蛛,隻有兩個鬼跟著,羅天對付起來並不費力。疊絲峒的人除了役鬼的本事外,本身的武功其實並不很好。阿媽說疊絲峒的人把羅天當成對手,羅天也一定會把疊絲峒的人也當成對手,他去殺疊絲峒的人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阿媽唯一感覺到驚奇的就是羅天的消息何以會如此靈通,疊絲峒一出手,他就知道了。”

莫桃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疊絲峒的人真是羅天殺的,那羅天怎麽也該有些本事,他上次在街上似乎勝得太容易了一些。起身笑道:“真娘,我想去拜會羅天,你可以讓穀大俠陪我去嗎?”

上官真真遲疑道:“讓他陪你是沒有問題,可是無端端的,你怎麽突然想起要去找羅天?你的傷一直沒好徹底,你還是在家多休息休息,有事情你說出來,我們幫你做就是。”

莫桃道:“放心,我不是去找他打架的,隻是想去看看而已,而且還找一個人看著我,也不可能胡來,你們擔心什麽?既然你說疊絲峒的人已經死了有三天時間,那前天夜裏萬俟莊園的慘禍就不可能是他們做的。”

紅葉失聲道:“莊主,你該不是懷疑是羅天做的吧?”

莫桃瞪眼道:“我不能懷疑他嗎?真娘,你不去叫穀大俠,我就自己去了。”

上官真真看他又要發火,不敢多說,急忙出去叫穀正中。穀正中正在和文玉卿閑聊,聽紅葉說起莫桃想去看羅天也很奇怪,但他目前正想討好莫桃,還是忙不迭地跟著莫桃出門了。

他們一走,紅葉就跑過來,擔心地道:“真娘,你看莊主是不是腦筋出問題了?要不我們也跟在他們後麵去看看吧。”

文玉卿沒好氣地道:“你腦子才出問題了呢!莊主就是因為太清醒,才要去看看羅天的。他平時心思沒有這麽細,看來他是真喜歡林姑娘,這兩天大約一直在想她。我們應該想想怎麽幫幫莊主才是。”

上官真真好奇地問:“阿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去看羅天和他是不是喜歡林姑娘有關係嗎?”

文玉卿歎息道:“羅天在三天前就殺了疊絲峒的人,但消息一直沒漏出來。莊主一定想知道林姑娘是不是早知道這個消息。假如林姑娘是早就知道,那說明他們的關係真不錯,也說明上次林姑娘事先就知道萬俟莊園的慘禍不是疊絲峒的人做的,才會聯想到莊主身上,並非無緣無故冤枉莊主的。”

紅葉嘟囔道:“這種事情知道了又能如何?我看莊主的腦袋的確是有問題。既然喜歡,人家林姑娘幾次三番地找上門來,他又一個勁的裝酷。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