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柯蘿獨自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對血琉璃般的邪異紅瞳。
看久了，會有種脊背發涼的恐怖降臨感。
這麽多年，僅有冬裏一人能毫無芥蒂與之對視。
柯蘿換上新裙子，在鏡子前轉了個圈，似是對打扮不太滿意，又坐回梳妝台，把兩邊的長發用緞帶綁起來，任其垂落兩旁。
這回，柯蘿心滿意足，等不急要讓冬裏看看。
從廚房領取早餐。
“你們在說什麽？”
仆人們對莫森的聲討仍未停止，柯蘿了解事情經過。
她眨了眨眼睛，什麽也沒說，一抹嗜血紅光在其間稍縱即逝。
“威爾先生已令騎士發信，我們隻要安心等消息就好了。”阿碗端著麵包說。
“你說的對。”
大管家已出手，在收到回複前耐心等待，看看紅葉堡是否有足夠悔意。
兜兜轉轉，柯蘿在走廊上撞見冬裏。
“早安，少爺。”
冬裏點下頭，見柯蘿穿的是他買的裙子，像是得到新玩具就要馬上炫耀一番的小孩子。
今日份的柯蘿換了發型，相比從前的寧靜自然，雙馬尾更添幾分俏皮味道。
銀白發，雪白膚，奶白色的小臉上是一對楚楚可憐的大眼睛，一身純色白裙讓柯蘿如同披上一層天鵝之羽。
這真美不是嗎？
冬裏的反應被柯蘿看在眼裏，自是心中暗喜。
“怎麽樣，少爺。”
柯蘿提著裙擺旋轉一圈，像極了優雅的白天鵝。
冬裏微微失神。
“不怎麽樣，以後你少出點門，我擔心人販子拐了去。”
少有打扮的柯蘿全新亮相，是一份讓冬裏都失神的動人心魄之美。
就算是那些貴族小姐，亦不曾帶給冬裏驚豔，反而是朝夕相處的青梅竹馬，越發有種青澀果實般的甜美。
“嘻嘻。”柯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省得冬裏總把她當小女孩看，人家也在長大好不好。
一同至書房。
堆積兩三天的政務不多，冬裏看一份簽一份，疊在辦公桌上的文件不斷變矮，基本沒有麻煩事。
現下上月鎮排在首位的任務就是修路，路段已勘測完畢，策劃方案完善，隻待冬裏一聲令下，就能正式開工。
一番討論下來，上月鎮要修一條更直、更寬的新石公路，泥巴路也要用修繕，隻是要次一級。
新舊道路交替，在上月鎮的發展曆程中，必然是重要的轉折點。
冬裏仔細看了最終方案，各方麵都很好，便在同意一欄下簽下大名。
第二件事是騎士選拔。
此事事關重大，隻要立下戰功，騎士就能升級為騎士勳爵，踏入預備貴族行列。
全上月鎮都期待已久。
冬裏把時間定在三天後，三天後城堡訂購的騎士盔甲也快到貨了。
這兩個消息放出，鎮上又會陷入到沸騰當中吧。
柯蘿靜靜地看著認真工作的冬裏簽字蓋章，心裏不由升出滿足感。
這種簡單的財寶，不會很難尋找。
“柯蘿，接下來鎮上的行政支出可能會有些多，你幫我注意下。”
“好的，少爺。”
命人把紀伯叫來城堡。
最近上月鎮似乎有湧入一些人口，冬裏有事情想問問他。
“紀伯鎮長，近來行署可有人申請入住上月鎮一事。”
對於人口，冬裏是來者不拒的，隻要身份清白，非作奸犯科之輩，上月鎮都會歡迎。
紀伯驚訝地抬頭看冬裏一眼，這件事他本來要準備匯報的，好不容易打好腹稿，沒想到冬裏料事如神，搶先開口詢問。
能不能給下屬一個好好匯報工作的機會。
“有的，還不少。”紀伯回道，“申請人數初步統計有兩百之多，且有持續增多的跡象。”
這麽說來，上月鎮的人口總數即將要突破兩千之數，真是個喜人的兆頭。
這就是上月鎮的名氣效應，沒人會不想來一個宜居的海岸小鎮居住。
“行署要做好審查工作，萬萬不可出亂子。”冬裏說。
要是有惡人混進來，破壞上月鎮的安穩局麵，冬裏會毫不留情將之驅除。
“是，領主大人。”紀伯回道。
冬裏知道該項工作的負責人之一還有柯蘿，行署能力有限，隻有請柯蘿幫忙，如今也算名正言順
“柯蘿，申請人數中手藝人有多少？需要農奴身份的人又有多少？”冬裏問。
手藝人指的是有正經工作的人才，在任意城鎮都有生活下去的本領。
這類人申請更容易通過。
需要轉入農奴身份的人，則是窮困潦倒的流民，他們不求別的，隻求一口飯出，就把自己賣給城堡。
農奴包分配工作、住房、吃食，日子過不下去的人，都會選擇這一條路，至少還能活下去，大不了以後再立功轉入平民籍。
上月鎮的第一批人就是農奴，要不是威廉來此建立領地，帶來安寧和種子，原住民連農奴都沒得當，可能全都死在當年寒冬。
反麵例子也有。
據冬裏所聞，有壞心腸的貴族老爺，想方設法把平民搞得家破人亡，以此奪取更多土地，事跡極度惡劣，為人所不恥。
有壓榨農奴勞動力的，一天幹到晚就甩一塊黑麵包，不給工資還加班加點，這是人幹的事嗎？簡直就是扒皮呀。
這種連臉麵都不要的人，不為貴族圈子接納。
在上月鎮，當農奴的日子還挺好的，吃住不愁，城堡發糧，飯碗端的穩，當工還有工資，攢錢換籍不是難事。
城堡一日不倒，生活就有保障。
而對城堡來說，農奴是附屬，是種田的重要資源，危難關頭，轉移都要優先帶走。
你依附我，我就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在這個缺乏安全感的混亂年代，正因為如此，才有這麽多緊緊依靠城堡生活的人。
聽到冬裏提問。
柯蘿表情似是有些為難，不是回答不上，而是統計後的數據太奇怪了。
“在這兩百人中，有一百一十二人都表示願轉為農奴身份。”柯蘿說。
“這麽多！”冬裏拿起水杯，喝口水壓壓驚。
接收流民當農奴並不是什麽好事，許多城鎮避之唯恐不及，自家農田就處於飽和狀態，哪來能力收這麽多農奴。
一張張口，都是要吃飯的呀。
冬裏的驚，則是驚於一半多人都要端這個飯碗，有些出乎意料。
“據調查報告，大部分為婦孺兒童，都是從濱海地區山村裏走出來的，聽聞我上月鎮之名，便隨著人流來了。”柯蘿說。
“她們在本地過不下去嗎？”
山民們不問世事，自力更生，除了交通不便消息閉塞，應當沒問題呀。
“是的，她們說村子裏收成不好，隻能外出討生活，還有些人則是被趕出來的，沿途城鎮不接受，已無路可走。”柯蘿說。
“怪可憐的。”
冬裏看了眼窗外天色，陰沉沉的。
“少爺，要接收她們嗎？”柯蘿問。
有農場管事報告，上月鎮今年糧產有望翻番，就算老天爺不給麵子，肥料照樣給麵子。
接收這些人，需細心安置和照料，一時負擔大過收益，對上月鎮卻不算難事，隻在冬裏一念之間。
柯蘿和紀伯此刻都不說話，顯然在他們的立場看來，農奴是不需要這麽多的。
“短期來看或許是負擔，以婦女兒童居多的話，於我上月鎮卻是件好事，平衡男女比例在你們看來不重要，其實對領地發展大有好處。”冬裏說。
男女比例什麽的紀伯不太懂，他隻要做到聽命行事就是個好鎮長，他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柯蘿若有所思，冬裏說的話每每具有超前性，事後都會證明其非凡遠見。
“全收了？”柯蘿試探道。
冬裏在書房踱步，繼而陽光地微笑。
“我覺得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