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那個冬天。
威廉前去旅館解釋，意外聽到李青蓮的痛呼聲，大急之下請來產婆。
他抱著啼哭的嬰兒，露出為人父的欣喜眼淚，李青蓮欲強帶冬裏走。
威廉自是不允，兩人爆發激烈爭執，沒等威廉解釋清楚，不想聽的李青蓮毅然離去，驕傲如她才不會做妾。
一路上，她有過後悔嗎？李青蓮終究失去自己的孩子。
威廉失魂落魄地抱著嬰兒，他知道即便冬裏降生，凱撒的意誌仍不會動搖。
他沒臉去追李青蓮，帶著冬裏離開帝城，逃避似的往南陸而去。
躲得遠遠的。
拋棄繼承人的身份，拋棄擁有的一切，威廉決絕地離開那座城，也愛上了飲酒。
隻有在酒中，愧疚心理稍稍淡去，也隻有酒能澆灌那顆後悔的心。
十六年後。
威廉思念成疾，心想李青蓮大抵原諒了他，於是前往東大陸尋找，希望能一家團聚，看在兒子的麵上。
“你的娘親，出生於華夏的江南一帶。”威廉道。
華夏崇尚“大統一天下”，和南陸幾十個大國小國打來打去不同，隻有一個王朝。
“但那個華夏，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威廉疑惑道。
在他的心目中，華夏是巍峨雄壯的萬裏江山，有長城、神龍、古詩、梅蘭竹菊。
威廉所見到的華夏，是一個遊牧民族入主中原的清王朝，他們的貴族在實施剃發令，該事件推行時正是八旗大軍入關後戰無不勝的第二年。
那個發型好醜的說，簡直顛覆威廉對東方的印象，全無長發飄飄君子之風的美感。
此乃金錢鼠尾發式，從正麵看男人像光頭，一根長細的耗子尾巴搭在後麵。
具體是前顱頭發全部剃去，隻留顱頂後頭發，編結成辮，垂於腦後。
威廉撇向冬裏，冬裏的發型是一頭短發，和西方的風格較近，看上去倒也順眼。
漢人自古以來有成年男子不剃發的習俗，正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麵對清統治者剃發的要求，百姓自然不答應。
為了讓百姓屈從於剃發易服之命令，統治者采取了“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高壓手段，以性命之危迫使百姓就範。
神州大地遍地狼煙。
凡是不剃發的人通通處斬，看得外國友人威廉同誌觸目驚心，連他也覺得不大妥當，哪有強逼人換發型的道理？
這個政策推出後遭到漢人的士族精英和販夫走卒的一致抵抗。
悲哀的是。
作為一項被廣泛反對，直接幹擾普通人現實生活的政策，剃發易服被清朝用暴力和屠刀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
冬裏目光敏銳，本質上這是一場政治博弈，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清統治者偏要逆大勢而為。
統治者隻需團結金字塔頂層的少數人，手握官僚係統和暴力機器，即可讓絕大多數人無力反抗。
在軍隊的血腥鎮壓下，華夏大地改頭換服，清統治者施舍般的稱官員為“奴才”，一般人連奴才都做不上。
不幸中的萬幸，剃發令最終止步凡間，超然物外的修真界未受影響。
東大陸妖魔鬼怪橫行，山林中靈獸成群，市井之中亦有小鬼精怪，皆需高手去解決。
即便是執掌天下的清皇，對這群飛來飛去的修真者頗感忌憚，就怕劍斬紫禁城。
各大宗門占山為王，結成聯盟，清皇為安撫也不得不賦予種種特權，凡間的百姓家庭隻盼能把孩子送進去修行。
總結威廉的東方見聞。
長城破碎、神龍不見、詩歌全是稱讚統治者、梅蘭竹菊氣節受損，那個古色古香的華夏，還能再回來嗎？
江南地區。
有六個古老世家，攜帶大量珍貴古籍和曆史文物循入秘境空間，傳承中華正統，在下一次王朝更迭時出世。
威廉打聽好久才打聽到這一秘密消息，而今清皇探子追得緊，秘境空間處於絕對封閉狀態。
“六大世家之一，是你娘親所在的李家。”威廉歎道。
線索就這樣斷了，除非秘境內的人自己出來，外麵的人根本進不去，是為安全起見。
威廉留下信息，如果李家的人有天出來看到，或許會轉告李青蓮。
“唉。”冬裏微歎口氣，麵上不動聲色，“老爹，先休息一下吧，相信我們一家人總會團聚的。”
兒子的安慰讓威廉一笑，冬裏有所成長，情緒控製比自己還好。
“不過……”威廉猶自不可置信，“你是怎麽做到的，這座城。”
該冬裏為老爹解惑，他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言簡意賅好了。
“去年春，我收到威爾的信，便返回城堡繼位，發展得不錯，就建了一座城。”
威廉像是被嗆到了，原來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接著。
威廉的目光變得憂鬱起來，他千想萬想，想不到冬裏會踏上這條道路。
上位者風光無限，人人向往，但大家隱隱約約明白，這條路上遍布荊棘沒有幸福，這真的是冬裏想要的嗎？
東方有句話叫“望子成龍”，威廉沒這個心思，他隻盼冬裏能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
有一座小鎮和一座城堡的支持，冬裏可以從事任何喜歡的職業，他偏偏選擇最難的。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冬裏說。
威廉惆悵又欣慰，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作為父親不能幹涉太多，孩子不是誰的玩偶。
分別前，冬裏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再見麵，已是個獨立自主的大人。
“威爾呢？”
威廉左看右看，沒看到熟悉的大管家，其實他對威爾有幾分埋怨，按冬裏原本的性格，幾乎不可能選擇上位。
“威爾去世了，為了保護我和領地，和大海怪戰鬥。”
威廉張了張嘴巴，一時說不出話，那個追隨而來的孤獨老兵去世了。
沉默一會兒。
二人岔開話題繼續聊天，威廉關心冬裏的境遇，冬裏好奇威廉在東方的見聞。
……
尾月堡有兩位老爺。
父子倆氣氛融洽，仆人們犯了迷糊，兩位老爺該聽誰的，理論上威廉更大，掌權的是冬裏。
這份擔心卻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