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廣場。

 行署在廣場旁邊,這是棟比民房稍大些的石頭房子,因此在狂風暴雨中得以幸存。

 “紀伯鎮長,你怎麽在這?”

 冬裏率領騎士推門而入,進門就看見紀伯的滿麵愁雲。

 “領主大人,你們!”

 這位農民鎮長驚喜地跳過來,他沒想到冬裏的救援速度這麽快。

 “比起這個,紀伯鎮長怎麽一個人待在這兒。”

 “領主大人,我在行署過夜,沒有回去。”

 紀伯擔心戶籍等重要資料受潮,家中又有大兒子,便沒有回家,連夜將文件搬上二樓。

 “紀伯鎮長,你派人守護糧倉,真是幫大忙了。”

 紀伯摸了摸後腦勺,不敢居功。

 “慚愧,我無法讓大家到行署來展開救援工作。”

 冬裏讓紀伯不用自責,這等規模的大暴雨,小吏叫來行署也是幹瞪眼,隻有騎士出馬。

 “派克,你讓隊員們把這裏清理一下,作為臨時救援指揮中心。”

 派克行動力強悍,麾下隊員作風優良,幾下將行署大廳清掃幹淨,騰出一大片空間。

 另外兩隊速度趕到行署,帶著冬裏要的物資。

 “我的騎士們,形勢之嚴峻,大家也看到了。”冬裏拿來上月鎮地圖,分配出數個區域,逐步往外搜救。

 “以人優先,盡最大努力減少人員傷亡,我知道大雨中行動不便,你們盡力將傷員轉移出危房即可,就近選擇沒有垮塌的房屋。”

 “這個用酒精泡一泡,纏繞在手臂上可以當作繃帶。”

 冬裏示範一遍,說明繃帶的作用以及如何清洗包紮傷口。

 眾騎士圍在旁邊,看得非常仔細,眼中露出佩服神情。

 都說領主大人懂農業,現在看來還懂醫學,還有什麽是他不懂的。

 “隻需要簡單的包紮一下,就能暫時止住流血。”

 這隻是冬裏努力回憶起來的基礎救治方法,在騎士眼裏卻是相當厲害的技能。

 “快走吧,大家一定等急了。”冬裏把棉布和酒精瓶放進白雪腰間的匣子上,還有一定量的麵包及清水。

 今天救援工作的重點,主要是轉移疏散受災群眾。

 “紀伯鎮長,你好好看著這批物資,主持調動工作,接下來幾天還會繼續運來。”

 紀伯重重點頭。

 冬裏和騎士們衝入暴雨中,紀伯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愁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月牙領有一位負責任的領主,他有能力帶領大家走出天災陰影,重新讓領地繁榮起來。

 “隻是我越來越跟不上領主大人的步伐,或許該退位讓賢了。”

 紀伯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見識到真正有才能的人,深切了解到差距所在。

 譬如這次天災,隻有靠冬裏和騎士們。

 ……

 “嗚嗚嗚。”

 啜泣聲在隻有一半完好的民房內回響,兄弟姐妹們圍著年齡最小的妹妹著急不已。

 他們聽到領主通告後和大多數人一樣躲到屋內,原以為這樣就能安然無事,結果超級台風狠狠地打了臉。

 房柱不堪重負,說倒就倒,倒飛的木刺深深地紮進妹妹的肩頭。

 木刺有近拇指粗,妹妹哭了一晚上,眼淚都哭沒了還在喊疼。

 他們想出去找人救治,上月鎮雖然沒有正規醫生,卻有一兩個略懂醫術的鄉間野大夫。

 暴雨如怪獸,攔住去路。

 沒人能僅靠身體走進暴雨,再好的體質也會被擊垮,更別說水中邁步更費力,一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倒就完了。

 妹妹痛苦的神情令一眾兄弟姐妹傷心無比。

 “別擔心,領主大人很快就會派人來救我們。”大哥寬慰道。

 在月牙領新生一代,冬裏的人氣同樣不低,經過黑石堡決鬥一事後,少年少女們將他視為偶像。

 “可是……這麽大的雨,領主大人要派人來很困難吧,父親他也去看糧倉了,該怎麽辦啊。”二姐說。

 哥哥神色一黯,他仍然相信冬裏,隻是妹妹可能等不了太久。

 “裏麵有人嗎?”

 一聲呼喊從民房外響起,屋內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議。

 若是平時外麵有人喊沒問題,這麽大雨誰還站外麵呢?得趕快叫進來才行。

 大哥出門一看。

 瓢潑大雨中,靜靜佇立著兩名騎士,他們一前一後,後者明顯以前者為尊。

 “是騎士!”

 哥哥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差點激動得流出眼淚。

 騎士是令人安心的存在,不管發生什麽事交給他們就好了,他正以騎士為目標。

 “快進來,我的妹妹受傷了。”

 大哥衝出雨幕,連拽帶拉地為首小騎士拉入屋內,後麵的騎士隻得牽馬跟上。

 “騎士來了!”

 光芒閃閃的銀甲騎士踏入屋內,為陰暗空間帶來一絲光芒,妹妹眼中再度劃下一滴淚。

 “是的,我來了。”

 聲音意外的很年輕,不過此刻沒人在意,救人才是要緊事。

 “怎麽辦?我妹妹被木刺中傷,要趕緊帶走才行。”

 小騎士看了看,表示不用帶走,傷者嬌弱的身體也受不了大雨。

 “在這裏就行,我們帶了治療用品。”

 小騎士從箱子重取出布巾和酒精,大哥鬆一口氣,還是騎士想得周到。

 “有鍋或者石罐嗎?我需要熱水,再放點鹽巴,沒有的話海鹽也行。”

 二姐點頭照做,從屋內取來小鐵鍋,用石頭搭建簡易灶台並用幹草生起火,將僅剩的半桶井水倒進去。

 不一會兒,水燒開了。

 小騎士將布巾放進去,他解開妹妹肩頭的衣裳,看到肩頭處觸目驚心的木刺,一點點動作都讓女孩異常痛苦。

 他唯有更加輕柔。

 “這樣不利於治療,隻有把上衣解掉才行。”小騎士轉頭說。

 大哥略一猶豫,想了想還是性命要緊,妹妹也沒有反對。

 “我能留下嗎?”二姐說,她不是質疑騎士的人品。

 “當然可以。”

 一眾兄弟和騎士退到另外一間房間,留下三人在屋內。

 小騎士微微顫抖地解開女孩的上衣,木刺完全曝光了。

 他從小鐵鍋取出煮過的布巾,用酒精過了一次,將木刺周圍的血跡擦拭幹淨。

 “接下來可能會有點疼,我希望你能稍稍忍住。”

 女孩注視著麵甲細縫後的那對眼睛,緊張地點點頭。

 小騎士始終目不斜視,鐵甲手掌抓住木刺一頭,不到一秒鍾的時間,迅猛地將其拔出。

 很疼。

 女孩死咬牙關,不知道為什麽,那雙眼睛能帶來力量。

 之後好辦多了。

 小騎士用另一塊消過毒的布巾仔細清洗女孩的傷口,像是收藏家對待珍寶般認真。

 二姐見小騎士用心細致的樣子,很受感動,雖然看不到麵甲下的模樣,這份心地足以讓人動心。

 傷口清洗完,小騎士用製作好的繃帶將肩頭包紮。

 “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

 明明那麽疼,換他來可能都好不到哪裏去。

 女孩滿頭密汗,臉色蒼白,實際上她昨晚哭成那樣,一點不堅強。

 二姐為其覆上衣裳。

 “我先走了。”小騎士站起來。

 “大雨不停,你們待在屋裏別動,食物和水沒了呼叫巡邏騎士,他們會送過來。”

 女孩抬了抬手,終究隻能看著小騎士離去。

 是了,還有更多人在等他拯救。

 眾人圍進屋內,詢問妹妹的狀況,看起來沒那麽痛苦了。

 女孩不說話,許久才捂著肩膀開口。

 “那是雙黑色的眼睛。”

 兄弟姐妹麵麵相覷,隨即聯想到什麽,這座領地有黑色眸子的人。

 似乎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