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已經沒精力跟蔡雲鵬計較。

他又跟俞榮生交代了一下前方地形和路線,才沉聲道:“記得按照安排好的路線走,千萬避開沼澤地和雷區。”

俞榮生凝重地點了點頭。

“無論後麵發生什麽,你們都不要回頭,將首長和謝教授送出長紅林。長紅林邊緣,是國境線內,那裏會有我們的戰友接應你們。”

“那隊長你呢?”俞榮生急道,“你都受傷了!”

沈聿神色平靜道:“我要拖住他們,也要將瘋子帶回來。”

“這怎麽行!”謝東元急道,“他們人太多了,農夫你一個人怎麽能脫身呢?要不跟我們一起走吧!”

沈聿搖了搖頭:“我們尖刀小隊不會拋下任何一個隊友。”

“虎子你跟我一起清理好痕跡,跟上他們一起走。”

蔣躍進急道:“隊長,那怎麽可以!你不會拋下瘋子,難道我們就能拋下你嗎?我跟你一起留下來。”

尖刀小隊的其他人也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不肯離開。

沈聿慢慢沉下臉道:“尖刀小隊中最擅長隱匿行蹤、清理痕跡的就是你和瘋子,你不跟著走,若是敵人這邊分兵去追,我反倒還要擔心你們。放心吧,我身上的隻是皮外傷,不影響行動,等匯合了瘋子,我就會追上你們。”

蔣躍進咬了咬牙,最終隻能同意下來。

實際上,尖刀小隊出任務的時候,沈聿經常孤身深入,為他們斷後。

可那時的情況遠沒有此刻這般危險。

敵人的數量未知,武裝實力未知,動機和行動軌跡未知。

王勇豐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他們身邊還帶著秦老、謝東元和蔡雲鵬這些累贅。

俞榮生看著沈聿略顯蒼白的臉,咬牙道:“好,我們聽隊長的話,但隊長你也要記著,嫂子還在等你回去呢!”

說完,他一把背起謝東元,迅速朝著一個方向出發。

鐵牛背上秦老,正要跟上。

秦老突然轉頭看向沈聿,抓著鐵牛的肩膀低低喊了一聲,“等一下!”

但他的眼睛還在紅腫疼痛著,隻能看到青年筆挺單薄的身形,卻看不清樣貌。

秦老的腦海中響起許久以前的場景。

他帶著小隊去突襲敵人碉堡,也是抱著必死的心,也是不肯拋下一個戰友。

尖刀小隊……沈聿……對了,他突然想起來,這孩子名叫沈聿,代號農夫。

自己的父親姓秦名迅字聿之。

女兒小時候,就喜歡趴在父親的膝頭問:“爺爺,這是什麽字啊?聿之?可是玉不是這麽寫的嗎?玉兒就是這個玉啊!”

父親每一次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她解釋聿之的意思,“聿是筆,也是迅,筆代表從文,爺爺希望成為文化人,迅與我的名相合……”

女兒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興衝衝地跑過來跟他說,“爹爹,玉兒也要當文化人,玉兒不要這個玉字,要爺爺的聿……”

秦老的眼前突然一陣模糊。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一刻突然想起匆匆一瞥時看到的名字。

沈聿,沈聿!

這小夥子跟自己本沒有任何交集。

如今卻為了救自己而身陷險境。

歸根到底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因為思念失蹤了二十幾年的女兒而闖入【長紅林】,也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情。

二十年前他逼迫女兒,害的女兒失蹤。

二十年後他又要害了這個青年嗎?

秦老突然道:“沈聿,我欠你一條命,你要活著出來。無論你們尖刀小隊有什麽願望,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達成!”

沈聿皺了皺眉,冷聲道:“廢話等出去了再說。鐵牛,別磨蹭,跟上老鷹。”

鐵牛哦了一聲,連忙健步如飛地跟上去。

口中還不忘吐槽秦老,“你叫俺等一下幹什麽,俺還以為你有啥重要的事情呢!早知道你是講廢話,俺就不停下來了,害的俺被隊長罵!”

秦老:“……”

虎子忙著去清理痕跡。

沈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灌木樹影之中。

根本沒有人去理會手足無措的蔡雲鵬。

蔡雲鵬百般無奈之下,隻能默默跟了上去。

等尖刀小隊和秦老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

遠處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沈聿才蒼白著臉色,撩開外衣,看向自己的腰間。

在哪裏有一塊巴掌大的碎鐵片深**入他的後腰,鮮血早已將他裏外的衣衫浸透。

隻是當著隊員和秦老他們的麵,沈聿並不想表現出來。

他咬著牙,將碎鐵片一把拔出。

鮮血汩汩湧出。

沈聿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很痛,但這點痛算不了什麽。

隻是,如果止不住血,那這濃重的血腥味,遲早會暴露他的行蹤。

沈聿想了想,最終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果,放入口中。

在身上劇烈的疼痛與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中,奶糖一入口,就帶來一股莫名的清涼。

就仿佛有一隻手輕輕撫過他身體劇痛的每一個部位,將絲絲密密磋磨人的痛楚,拂去了少許。

腰間的傷口沒有愈合,但狂流不止的血卻止住了。

沈聿捏著手中的奶糖包裝紙,心神一陣恍惚。

染染……

他在心中輕輕喊了一聲,說不出的柔腸百結,又輾轉纏綿。

隻是這種旖旎的心思也持續不了多久。

因為沈聿處理好身上的血跡,又換了隱藏的地點後沒多久,敵人就到了。

隻見來的人足足有七八個,下身穿著迷彩褲,腳下踩著作戰靴,上身卻是穿得五花八門。

有的赤膊,有的穿著迷彩背心,外套綁在腰間,甚至還有人身上搭著張鞣製過的獸皮。

每個人手上都有武器。

沈聿躲在灌木叢中,屏住呼吸,觀察著這群人,聽著他們迅速檢查剛剛幾人待過的地方,然後嘰裏咕嚕交流著。

饒是沈聿自學過不少語言,也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然而下一刻,沈聿的瞳孔就驟然縮了縮。

因為又有三個持槍的人往這邊走過來。

中間那個,手中提著一個人。

正是王勇豐。

此時的王勇豐渾身是血,雙目緊閉,看不出是死是活。

那人將手中提著的王勇豐丟在地上,又嘰裏咕嚕說了一通。

很快,這波人分成了兩部分。

留了兩個呆在原地,不知是為了看守王勇豐,還是守株待兔。

而剩下的人則慢慢摸索著,朝俞榮生他們撤離的方向追蹤而去。

沈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