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來了。
這是從壞蛋手中救了朵朵和肖航哥哥的解放軍叔叔。
但是她和肖航哥哥卻在背地裏偷偷摸摸喊那個長的最好看的解放軍叔叔“漂亮哥哥”。
因為肖航哥哥說，那個解放軍叔叔喜歡染染姐姐，所以要喊哥哥不能喊叔叔，否則輩分就亂了。
朵朵不明白輩分是什麽東西，但卻記住了這個喜歡姐姐的漂亮哥哥。
隻是一個多月過去，小孩子又容易健忘。
所以朵朵一開始沒有認出沈聿。
直到沈聿比了個開槍的動作，朵朵一下子全想起來了。
然後，那種緊張、害怕、拘束的感覺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親近和崇拜。
對朵朵來說，將她從狼窩中解救出來的姐姐和解放軍叔叔，都是黑暗中照進來的光。
聽到小姑娘的話，沈聿微微愣了愣，好半晌才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誰告訴你，我喜歡姐姐的？”
“航航哥哥說的。”
朵朵脆生生回答，然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沈聿，“漂亮哥哥，那你喜歡姐姐嗎？”
沈聿麵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回答，但耳根卻微微泛紅。
解除朵朵的心結，小家夥挨在他身邊沉沉睡了過去。
沈聿拉著沈軒到了院子裏。
兩人坐在夏染染剛剛搭好的葡萄架下。
沈聿長睫微微垂下，低聲道：“小軒，哥哥上次從家裏離開後，嫂嫂是不是變得不一樣了？”
沈軒微微瞪大了眼睛：“哥哥，你怎麽知道？”
沈聿視線掃過這被搭理的井井有條的院子，緩緩道：“你嫂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的？”
沈軒有些怯怯地看著自家哥哥，小嘴張開又合上，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麽了？”
沈軒小心翼翼道：“哥哥，如果我說了，你會跟嫂嫂離婚嗎？”
沈聿一愣。
沈軒急起來，跑過來抓住他的手：“哥哥，嫂嫂她以前雖然很壞，但是她已經變好了。她再也沒有打過小軒，每天給小軒做好吃的，還有新衣服……哥哥，我不要嫂嫂離開，你不要跟嫂嫂離婚好不好？”
沈軒從小就崇拜哥哥，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多厲害。
但同時，沈軒也有些敬畏哥哥。
對他來說，沈友德並不像一個父親。
反倒是常年不在家的沈聿，取代了他心目中嚴父的地位。
往日裏他是絕不會違抗哥哥的，可此時一想到嫂嫂可能會離開，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沈聿伸出手揉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放心吧，哥哥和嫂嫂絕不會離婚的，但你要好好回答哥哥的問題。”
沈軒長舒了一口氣，於是便磕磕巴巴把他跟蹤嫂嫂去高粱地裏，被王學軍發現，王學軍想要殺他，卻被嫂嫂一棍子打暈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完後，沈軒一本正經道：“從那時候開始，壞嫂嫂不見了，好嫂嫂就來了。”
沈聿聽得麵沉如水。
口中將王學軍三個字來回咀嚼了一下。
沈軒卻沒有感覺到自家哥哥身上的殺意，還在嘰嘰咕咕說著：“哥哥你都不知道，好嫂嫂剛來的時候，有些傻傻的，她連我們家在哪都不知道，還是小軒給她指路的呢！”
沈聿的眸光閃了閃，又問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沈軒其實很聰明，能記得許多事情的細節。
但他到底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思維總是跳躍零散的。
於是東說一句，西說一句，沈聿好容易才拚湊出大概的前因後果。
但哪怕隻是大概，也足夠他了解很多事情。
“嫂嫂說，我們能從那個地方出來，然後我們就真的出來了。”
沈軒的雙眼亮晶晶的，像是承載著漫天星光，“哥哥，你說嫂嫂厲不厲害？她會用山裏的樹葉做綠色的涼粉，還會做麵疙瘩，大包子。
嫂嫂做的衣服最好看了，村裏的小孩都可羨慕我呢，他們還想跟我換嫂嫂，我才不跟他們換呢！天底下就沒有嫂嫂不會做的……”
小孩子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聿將他依舊有些瘦小的身體抱在懷中，聲音微微沙啞：“小軒，對不起。之前是哥哥不好，讓你和嫂嫂吃了很多苦。”
他的聲音中有深深的內疚。
自從去當兵後，沈聿就豁出性命，不顧一切地拚搏。
他隻用了一年時間，就成為了西北軍區的秘密特種兵的一員。
又用了一年，他成為尖刀小隊的隊長，圈子裏赫赫有名的“血手農夫”。
他把自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取比其他兵多幾倍的津貼和獎金。
就是希望能盡早的豐滿羽翼，然後帶著沈軒離開這個家。
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他不在沈家的時候，自己唯一的親弟弟在遭受怎樣的虐待。
秦玉賢去世的時候，沈軒剛剛出生，沈聿卻已經是個半大少年了。
他從小就狠，還聰明。
王秀蘭嫁進來後，就一直很怵他，更別提虐待他了。
在他麵前多多少少還端著幾分良善後媽的樣子。
沈聿那時候也是沒有辦法，隻能將年幼的弟弟交給她和沈友德撫養。
當時他想著，沈軒到底是沈友德的親兒子，自己將又每個月的津貼寄回來。
不求他們能對沈軒多好，至少也讓他的弟弟吃飽穿暖。
其後幾年，沈聿隻有在年節的時候才會回家。
那時他看到的沈軒雖然瘦小，怯生生的，但並沒有被虐待的痕跡，便放了心。
因為母親的死，沈聿對這個家一直有心結，對沈友德也有著化不開的恨。
可這個人偏偏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連替自己母親討回公道都做不到。
於是就越發不想回到這個家。
沈聿隻想著，隻要再等兩年，兩年後，他有了足夠的資本，就能將弟弟接出來，與那個家脫離關係。
可他怎麽會想到，自己每個月一百多塊錢津貼寄回家，也喂不飽那些人貪婪的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沈友德竟然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死活都絲毫不關心不在乎。
數月前，他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報。
電報沒有留下任何署名，隻說他的妻子夏染染在每日虐打他弟弟沈軒。
沈聿心中懷疑，就趁著到臨市出任務的機會悄悄趕回嶴口村。
果然，看到了沈軒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樣子。
當時的沈聿睚眥欲裂，幾乎想要殺了這個惡毒的女人。
是“夏染染”跪在他麵前涕泗橫流地請求，並賭咒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碰沈軒一下，再加上緊急任務無法再拖延，他才放過了這個女人。
但離開前，他打定了主意，要跟這個自私虛榮又狠毒的女人離婚。
可誰知道，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