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鑫下班回家後,艾莉莉也回了家,他看到艾莉莉情緒比較低落,知道她去了蔡其祥那裏,心中也是暗自歎息。
問她:“你爸今天的狀態怎麽樣?”
“比較悲觀,有點不想做化療,還在找人問有沒有厲害的中醫能夠治得了這個的,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艾莉莉鬱悶的說道。
她是一個留學生,接受的教育讓她不是那麽多相信中醫——尤其是在癌症這樣的大病之下。
蔡其祥得了癌症,不積極的用西醫治療,在她看來,那跟找死都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蔡其祥卻挺迷信中醫的,日常的飲食中,就各種中藥煲湯,還喝過不少的藥酒。
在他看來的好東西,就是所謂的“補的”,究竟補的是什麽,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那不是一般的相信,是到了迷信的地步。
艾莉莉為此還勸說了幾句,但是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這讓她擔心之餘,也有一些頭痛——跟老年人溝通,怎麽就這麽難呢?
嚴鑫隻能勸她:“這個你要理解一下,年紀大的人,都會比較相信中醫一點,而且,化療這東西聽上去也挺嚇人的,不要說他一個老年人,就算是年輕人進去也得掉半條命,他害怕也屬正常。”
他其實有點能理解蔡其祥的想法。
上輩子他得知自己得了肝癌還是晚期之後,也一度將希望寄托在中醫上麵,特別是那些所謂的能夠治療癌症的偏方。
不過他的原因跟蔡其祥有點不一樣——他是沒有那個錢去醫院治病,而且肝癌晚期,醫生也向他坦白,基本上是不可能治好的,屬於被醫院判了死刑。
把希望寄托在中醫偏方上麵,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畢竟已經被西醫判了死刑,但是還沒有被中醫判死刑。
而且那些偏方,隻是路子有些野,需要花的錢並不怎麽多——萬一能夠成功呢?
後麵也不是沒有嚐試過,但是好像沒有看到效果,再後麵就放棄了。
艾莉莉歎息一聲:“我能理解他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現在這個情況,積極治療,還是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的,我真的不想看到他病急亂投醫,找一些江湖騙子,結果耽誤了病情。”
“那個咱們可以幫忙把一把關,堅決不讓江湖騙子騙到他頭上來。”嚴鑫道。
“也隻能這樣了。”艾莉莉鬱悶的說道。
蔡其祥有那樣的想法,她也不能反對得太激烈,這樣會讓老頭心情更糟糕,更加的胡思亂想,不利於身體。
也就隻能多關心一點,別讓江湖騙子給騙了。
——就算是要看中醫,怎麽也得找那種正規的中醫,不能是連個醫師執照都沒有的人。
嚴鑫對這個倒是無所謂。
蔡其祥早一點死,他大概會更輕鬆一些。
勸說了艾莉莉幾句,然後提到了舒怡會帶著小芒果過來看望蔡其祥的事情。
艾莉莉有一些意外:“真的嗎?她真的會過來嗎?”
舒怡跟蔡其祥翁媳之間的關係很不好,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兩邊都勸過,但好像也沒有什麽作用。
這一次舒怡知道蔡其祥得了癌症,願意帶著女兒回國看望,她還是挺高興的,甚至還有一些感動,覺得這個嫂子太深明大義了,在關鍵時刻能夠摒棄前嫌,給老人一些安慰。
隨後又歎息著說道:“她人是真的挺好的,就是我爸對她太苛刻了,要不然,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那得多好呀?”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爸都這個樣子了,我想她也不會在記恨什麽了。”嚴鑫道。
心裏卻在想著:“我的莉莉姐,一如既往的好騙呀。”
也就是她這種心地善良的人,才會將誰都往善良的那方麵去想。
感覺有點對不起她,但是,這個東西又是不能坦白的,隻能繼續哄騙著。
心中有愧疚感,那就從別的方麵去彌補吧。
當天晚上,艾莉莉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是那麽容易睡得著。
嚴鑫也隻能柔聲的安慰她,跟她說事情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嚴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找不出過硬的理由來安慰,但是,安慰本身就是一種正麵的情緒價值,還是有著一些作用的。
在他的安慰聲中,艾莉莉也慢慢的睡過去了。
但是在她心裏,還是挺憂心的。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她的親生父親,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呢?
過了兩天,一件讓她更鬱悶的事情發生了——這四五年來,一直和蔡其祥生活在一起,照顧著他飲食起居的艾菁,氣衝衝的拉著兩個很大的行李箱從蔡家離開了,搬到了她家裏。
雖然都在一個小區,但在這個時候搬走,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艾莉莉問她原因,艾菁氣呼呼的說道:
“這糟老頭子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枉我照顧了他這麽長的時間,他現在癌症了,快要死了,我想要得一個名分,他都不願意!他就擔心我分走了他的家產,要把一切都留給他那個孫子!什麽都是他那個孫子!我這幾年辛辛苦苦的照顧他,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艾莉莉苦笑一聲,道:“媽,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他不可能給你這個名分的。要給早就給了,怎麽可能等到現在呢?”
她以前確實提醒過,但是艾菁怎麽都不聽,她也隻能罷了。
之前不大願意去蔡其祥那裏,就是不想看到她媽以小三的身份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讓她覺得特別的丟人。
她媽能夠離開蔡其祥,其實是她願意看到的,但不是這個時間點。
——人家得了癌症,正是需要照顧和關心的時候,在這個時間點離開,多少顯得有點薄情寡義了。
當然,她也知道,她媽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艾菁是不會覺得自己錯了的,在她眼裏,錯的永遠都隻有別人。
她怒氣衝衝的說道:“我還以為,隻要我好好的照顧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對他那麽好,就算是個鐵人,也應該會感動。誰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個人,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既然是這樣,那我還照顧他做什麽?他要死就快點去死吧,以後但凡多看他一眼,我都跟他姓!”
艾莉莉抿了抿嘴,心裏想著:“你對他的照顧,也沒有多辛苦,他給你的好處,也已經不少了。”
但說這個也沒有什麽用,她媽根本就不是一個能夠講得通道理的人。
隻能說道:“搬出來了也好,你要是不想回小榕鎮去住,那就住我這裏吧,反正房子這麽大,有你住的地方。”
“我來就是住你這裏的,我要看那沒良心的怎麽死!”艾菁道。
艾莉莉皺起了眉頭。
她這幾天都擔心著蔡其祥的病情,並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
無奈的說道:“媽,不能在一起過下去,那就分開過,大家好聚好散,用不著這麽詛咒。”
艾菁眼睛一瞪:“我就是要詛咒他!我要詛咒他不得好死,詛咒他死後下十八層地獄!”然後質問女兒:“怎麽,你還心疼上他了?你覺得他對你挺好的嗎?他不給我一個名分,那不就是也沒給你一個名分嗎?但凡當初他負一點責任,能夠給你一個名分,你又何至於輸給那個姓馮的,跟我一樣做個小三?”
這話有點傷人了。
艾莉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艾菁說:
“媽,我現在是一個成年人,我要做什麽,我該做什麽,我自己心裏清楚,不需要你來指導。你來這裏住,我歡迎,有我一口吃的,也不會讓你餓著。但是我不希望你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更不希望你的這些話傳到馮曦的耳朵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對我也很好,我不希望你來破壞我跟她之間的情誼。你要是做不到這一點,我建議你還是回小榕鎮生活去。”
艾菁呆了一下,看著艾莉莉。
沒想到一直溫順的女兒,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讓她感覺到很陌生。
同時,也有著一些畏懼。
再也不是那個受她控製的女兒了。
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那不是替你覺得委屈嗎?”
聲音低了很多,也沒有之前的那種氣焰了。
顯然是服軟了。
——現在的她突然間就明白了一個問題,蔡其祥靠不住,往後她能夠依靠的,也就隻有這個女兒了。
她已經老了。
如果女兒厭了她,不想跟她在一起生活,以後她的生活將會很艱難。
除了服軟,別無選擇。
她別的優點沒有,就是一個身段柔軟,明白到自己需要做什麽的時候,就會那樣去做,而不會在意變化太快會不會很丟人。
艾莉莉看了她一眼,心裏想著:“在我最委屈的時候,你從來沒有替我委屈過,現在我已經不在乎這些東西了,你反而來替我委屈了?”
很想質問她,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媽,也不好弄得太難看了。
既然她已經服軟了,那就算了。
她不喜歡吵架,也不想吵起來。
自己肚子裏還有著一個孩子了,可別受了氣,弄出什麽意外來。
晚上嚴鑫過來,看到艾菁在這裏,很是驚訝。
不過這個時候艾菁已經完成了給自己的心理疏通,情緒又正常了,看到嚴鑫的時候,特別的熱情,比以前還要熱情了一些——甚至還帶上了很多討好的意味。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隻能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幾句了事。
吃完晚飯之後陪著艾莉莉散步的時候,才知道是怎麽個情況,也是一種無語。
艾莉莉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感覺到特別的羞恥——要不是嚴鑫問起來,她是一個字都不想說。
有那麽一個媽,實在是太丟人了。
嚴鑫又安慰了她幾句。
散步到蔡其祥那裏,他們又過去看望了一下。
蔡其祥對艾菁的離開,也很生氣,覺得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生氣之外,又有著一些擔心——艾莉莉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而疏遠了他,連帶著嚴鑫也疏遠了他,然後把蔡鯤也給疏遠了。
那這孩子以後還能指望誰?
他都想著要不要改變決定,給家族裏的人多一些好處,讓他們以後多照顧一點自己的孫子。
看到艾莉莉和嚴鑫都過來了,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當著他的麵,艾莉莉還說了她媽幾句不是,讓蔡其祥不要為這個生氣: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眼睛裏隻能看到錢,今天這個樣子,也沒什麽意外的,你就不要跟她計較了,就當沒這個人吧。”
蔡其祥長長的歎息一聲:“我其實不想計較的,就是她有些話實在是太傷人了,還趁著這個時候來說,簡直一點情分都沒有!”
艾莉莉感覺特別的尷尬。
她媽今天做的事情確實挺不厚道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當然,這也不是說蔡其祥死活都不肯給自己的女人一個名分就是一件多有人情味的事情。
隻是麵前的這個老頭是一個患了癌症的病人,計較不了那麽多,隻能照顧著他的情緒,順著他的話來說下去。
本來就沒幾年好活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再去傷他的心。
隻能好好的安慰老頭子,讓他不要跟她媽一般見識。
嚴鑫也跟著安慰,安慰的力度還要大一些。
——他可是知道蔡其祥現在的心思會有多搖擺,一不小心,人家就會搖擺到族人那邊去。
現在他們要做的,當然是要讓老頭子從他們身上感受到親情,對他們更加的信任。
在他們的努力安慰之下,蔡其祥的心情才好轉一些,心中的擔憂也才放下去——艾菁不懂事,但這兩個小輩還是挺懂事的。
這就夠了。
反正照顧蔡鯤的事情,也指不上艾菁。
說著說著,艾莉莉就提到了舒怡要帶著小芒果從國外過來看望他的事情。
蔡其祥倒是愣了一下:“她們過來做什麽?”
“就是聽說你身體不好,過來看望一下。”艾莉莉道。
“她們……應該很恨我吧?”蔡其祥道。
自己做了一些什麽事情,自己心裏有數。
艾莉莉歎息一聲,道:“可能會有一些意見,但再怎麽說,也是一家人。嫂子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就算對當初的事情有一些怨意,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盡可以放得下來。”
蔡其祥沉默了很久,也沒說什麽,就是長長的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