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長風頓了頓,憐惜地看了眼雲槐仙尊,又咬牙切齒道:“他便趁機逃走了。”

“直至此時,依舊下落不明。”

蕭璟泫張張嘴,發出不經過大腦的無意識的疑問:“那為何要昭告天下已經……”

“那也是我同你師尊商議之後,得出的最好結果。”

雲槐虛弱地說:“避免製造不必要的恐慌,鬧得人心惶惶,我們隻能這樣說。”

“隻是渝懷流落人界,為了躲避我們的眼線,想來也是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但留他在,畢竟是個隱患,還不得不防,不得不除。”

“隻是我如今這模樣,實在是力不從心,有心無力,隻能……”

蕭璟泫連忙殷勤地自薦,單膝跪地拱手,“師尊!徒兒願意代勞!定將渝懷長老抓回來!”

雲槐像個老父親般,讚揚地點了點頭,“你能有這個心是好的。”

“但你還年少,且經驗不足,你隻身下山前去,我著實有些放心不下。”

蕭璟泫眼眸中閃著,流光溢彩的光亮,將目光轉向了楚淮舟。

可憐兮兮的求助道:“小師叔,您同我前去,可好?”

若是在兩人的私下場合,他定會一口回絕,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但這是在黃泉閣上,而且已經很明顯了,傳喚他二人前來的目的,便是抓回渝懷。

若是他再拒絕,便不是在拒絕蕭璟泫一人,而是拒絕了三個殷切期盼的人。

要是真的拒絕了,倒還顯得他這個小師叔,心腸冷硬還刻薄,特別的不近人情。

但蕭璟泫是有點強脾氣在身上的,他也不回應好,反而隻是問:“何時起程?”

蕭璟泫的興奮與激動溢於言表,念及師尊和閣主還在,稍稍收斂了些。

努力摁下比AK還難壓的嘴角,溫潤知禮道:“我隨時都可以,看小師叔方便!”

楚淮舟動動色澤淺淡的雙唇,正想說:那便即日起程。

氣都喘不勻的雲槐,卻忽然插了腳進來,“此事不慌。”

“當務之急,是為璟泫召的件趁手的武器。”

“你年紀也不小了,早就該是時候了,是我一直忙這忙那,將你們拖延至今。”

“我臨時決定,明日還是由我帶領殿中弟子,前去幽冥滄淵召喚、尋覓合適的武器。”

可能是發覺,閣殿之上還有個無所事事的人,忽然cue一下,“雲瀾可有何好的看法?”

楚淮舟淡淡地掀開眼簾,抿了抿色澤淺淡的雙唇,“沒有,師兄所作決定合理。”

“好,那便這般決定下來了。”

蕭璟泫興奮的耳朵都豎起來了,禮都忘記了行,就高聲吼道:“多謝師尊!”

雲槐仙尊半死不活,病氣怏怏地揚下巴。

“還有你們帶回來的那塊魔骨,可有什麽好的處理法子?”

蕭璟泫聽見這倆字,心中就忐忑不安,眼神也慌亂,安定不下來一點。

想都沒想,張口就叫:“師尊!難道不可以找座合適的山,把它給鎮壓住嗎?”

雲槐心中的無語溢於言表,從每個表情與眼神中透露出來。

“你真是個豬腦子!你當它是個什麽玩意兒?成了精的野猴子嗎?”

大概他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怎麽教了個這麽蠢的徒弟,把自己給氣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還找座山鎮壓便是,也隻有你那腦袋能想得出來!”

玉長風不動聲色地起了身,緩慢地站在了雲槐仙尊身後。

在看不見的角落裏,偷偷抬起的右手,又悄無聲息地垂下去。

看上去平常又自然,沒有半分違和怪異的感覺。

“雲槐,你別氣,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個性子,直言不諱的,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玉長風一邊小心翼翼地勸著,一邊朝蕭璟泫使眼色。

“要是你把身子氣壞了,那才劃不來呢。”

他語氣眼神中,總有種說不出的溫柔和憐惜,是與閣主這個身份不相符合的。

輕輕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雲槐的後背,柔情似水地給他順著氣。

蕭璟泫完全get不到,玉長風那眼神的含金量,懵逼地歪頭眨眼,做口型,道:“啊?什麽?”

玉長風再也無話可說,索性直接不再看他,專心致誌看著眼下人。

雲槐察覺他一動不動的目光,斜著眼睛瞪他:你又想做什麽?

玉長風低聲笑著,把放在人背後的手拿下來,又舉起來,一副甘心被捕的姿態。

楚淮舟身為局外人,看得清楚,但他什麽也沒有說,緩緩靠近蕭璟泫,扯扯他袖子。

輕輕探出食指,一筆一劃在他手上寫著,“說話,別悶著。”

微涼的手指尖觸到溫熱的掌心,緩緩地滑過,有點說不出的癢,仿佛酥進骨子裏去了。

蕭璟泫最聽小師叔的話了,立即抬起腦袋,中氣十足道:“師尊!”

正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的兩人,被他這一嗓子嚎得嚇了一大跳。

玉長風立即不笑了,假裝自己坐得腰酸背痛,踱步似的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去。

“哎喲!你這小子真的是……精神倍兒好,殺我一個出其不意。”

雲槐倒處變不驚,淡定從容,仿若無事發生般,悠閑道:“又有何不靠譜的想法?”

“啊……我想……”蕭璟泫心中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他隻是聽了楚淮舟的話。

倒不是他蠢笨,想不出辦法,而是聽見魔骨時,理智都漸漸被前世的記憶占據、吞噬。

腦子再沒有可用之空地。

大殿上安靜了片刻,雲槐等的耐心漸失,開口催促道:“蕭璟泫,你想什麽?”

蕭璟泫絞盡腦汁,最終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楚淮舟,眼神寫滿:小師叔,幫幫我。

楚淮舟薄薄的唇線拉直,似乎是在壓抑笑意,隻是眉眼間的愉悅是抵擋不住的。

淩厲的劍眉鳳眸,此刻看上去竟是有些柔和的。

讓大色鬼蕭璟泫,大飽眼福,忽然覺得自己這臉丟得也挺值。

隻博藍顏一笑,便已足矣,他也跟著傻樂嗬。

楚淮舟淡淡道:“師兄,閣主,我以為,可將魔骨重新封印,在昆吾雪地之上。”

玉長風與雲槐下意識地相互對視了一眼,又默契十足地同時撇開眼睛。

雲槐似有些遲疑道:“這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蕭璟泫聽他這樣說,臉上的笑意更盛,楚淮舟不鹹不淡地看向他。

縱使蕭璟泫再魚木腦袋,也立刻會了小師叔的意,連忙高高舉手。

“師尊!小師叔竟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方才也是想說這個法子的。”

說著,他又不好意思地撓頭,“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魔骨魔魂的老巢在什麽地方了。”

這倒是句假話,蕭璟泫恐是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如夢魘似的地方。

上一世,他本就是個平平無奇的修道奇才,隻是天賦高了些,骨骼驚奇了些罷了。

但沒有什麽大目標,懲戒除惡,匡扶正義的夢想,都離他遠遠的。

就是整日在碧落雲巔混吃混喝,犯渾的時候,上扶光殿欺負小師叔。

看他氣惱得麵紅耳赤,憤怒的時候連脖子根都是通紅的,也不失為一道動人的風景。

他這樣混吃等死的悠閑日子,一直過到魔魂異動的那天。

還不到卯時,玉長風就召齊門內所有弟子,舉家蹬上了昆吾雪地。

聚各仙家掌門人與仙尊長老,欲借眾人之力,施天印大道之法,重新封印蠢蠢欲動的魔魂。

蕭璟泫瞌睡沒醒,如同行屍走肉般跟在隊伍的尾端,雙眼還是閉上的。

整個精神狀態是:晃晃悠悠,悠悠閑閑,懶懶散散,不成樣子。

他雖為仙尊首席之徒,但興許是上天諒解他瞌睡沒睡醒,落在他頭上的活不多。

命他和葉辭淨注意,周圍魔族餘孽黑煙瘴氣的動向,不要影響天印大道陣法。

蕭璟泫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哪管三七二十一,直直點頭應下。

而葉辭淨聚精會神地盯著白茫茫的雪地,不敢有絲毫鬆動與懈怠。

蕭璟泫見他如此認真,心中便萌生了懶主意。

他閑閑散散地打了個像模像樣的哈欠,十分倦怠地眯著眼,說:“你先瞧著,我眯一會兒,實在是太困了。”

“喲!”葉辭淨立即露出猥瑣的奸笑,故意拔高聲音,“昨晚又看著春宮圖,逍遙快活去了吧?”

蕭璟泫精神萎靡,眼神發懵,一眼看上去,真的好像畫冊上,幹了幾天幾夜的人啊。

“滾蛋,你叫個鳥啊叫,別叫,真的很困。”

他沒睡醒的時候,耐心很低,脾氣會很大,但也因人而異。

“行行行,你睡唄。”葉辭淨笑著打趣道:“要不要我把肩膀借給你靠靠啊?”

“不要,惡心得要命。”蕭璟泫嫌棄地撅嘴翻白眼。“你腦子盡裝些春光廢料。”

“肩膀那裏離你腦袋太近了,我怕靠著會汙染到我純淨的靈魂。”

“哈哈哈?你純淨的靈魂?還需我汙染?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別笑死我了。”

葉辭淨有點誇張,捧腹大笑,“你腦子隻會比我更黑……哦不……是更黃。”

“當初是誰在夢仙棺裏,聚眾賞春宮圖?是你吧?是誰三更半夜藏被窩裏這樣那樣……,還是你吧?”

蕭璟泫真的很困,睫毛陰影下的眼底小片小片的烏青,沒有跟他閑扯淡的精力。

他昨夜確實是對著畫冊子,幹了少兒不宜的,正常生理的事情。

好不容易完事兒了,躺下不到半個時辰,就被聚議鍾響給吵醒了。

這會站在風雨寂寥的雪地裏,剛閉上眼睛,困意就席卷而來。

隻是蕭璟泫也實在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起來,雙眼都還是懵懂無知的。

就從乖巧可愛,正義善良,懲奸除惡的碧落雲巔弟子。

轉化成了眾人喊打喊殺的,無惡不作,萬惡不赦的魔界尊主。

他原本睡得意識迷糊,隻覺得周身有些冷,如墜冰窖。

心中想著,這大概是因為身處昆吾雪地,也沒再多想,便繼續閉目養神。

直至周圍轟動引起他注意,他正想緩緩睜開眼睛。

隻聽見,葉辭淨叫破了音地嚎了幾嗓子:“璟泫師兄!小心!快閃開!”

蕭璟泫起初還有些不屑地挑了挑單側眉尾,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他睜開眼,大團大團成形的黑霧瘴氣,猛地向他腦袋席卷來,融進他的身體。

渾身都發起熱來,仿佛經脈都被打通,又似乎經脈寸斷般疼痛難耐,又如同烈火灼心。

即便皮膚表麵所經曆的,是絕對的冰封風雪,寒冷透骨。

卻是降不了經脈中的灼熱,如同烈烈岩漿翻滾而過,讓蕭璟泫身心備受煎熬。

意識再從深淵中歸來時,一切都改變了,不論是素不相識的世人與同門師兄弟,還是閣主與師尊。

看向他的眼中,不止有心驚膽戰的恐懼,有不可置信的疑惑,還有咬牙切齒的恨意。

隻是那時候的他不曾注意到,以及站在很遠處,某一人的陰鬱雲結的憂慮。

葉辭淨離他最近,下意識地咽咽口水,生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很輕很輕地喚了聲——

“璟……璟泫師兄?你還好嗎?感覺怎麽樣?”

剛開始蕭璟泫的意識是模糊的,他感覺自己是個提線木偶,好像總有人牽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但是,若是他自己想要舉左手,身體還是會乖乖照樣做,不會舉起右腿。

所以,他蹙著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聲音閑懶,“你這話說的,我要死了?”

葉辭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重重地呼了口氣,高聲大吼道:“璟泫師兄沒事!”

眾人半信半疑,麵麵相覷,竊竊私語:“怎麽可能沒事,那可是魔魂。”

“隻需半縷殘魄,就能讓低階修道弟子喪命,鑽進他身體裏的,可是完整無損的啊!”

“是啊,說不定魔尊早就在他身體裏複活了,現在正是裝出來的哩。”

眾說紛紜,也有不少人替蕭璟泫說話的。

“那誰知道去?上古傳說,魔尊肉身已毀,不可能再完整複活,若想喚醒其意識,需將魔魂魔骨齊聚一個傀儡肉身中。”

“而且,我聽說,對這具肉身還有挺高的要求。”

“再說了,璟泫師兄身體裏,又沒有魔骨,怎麽可能會變壞嘛?”

葉辭淨一邊說著,偏偏不信那些個邪,一邊朝蕭璟泫展開手臂,似乎想要擁抱他。

而蕭璟泫原本雖性子劣,但還算純良的心境,也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被魔性影響,隨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