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人敢如此待楚淮舟,他也不曾感受過這般摟抱,嚇得立馬勾住了蕭璟泫脖子。

又羞惱又氣怒,低聲吼罵道:“蕭璟泫!你做什麽?活得不耐煩了?還是皮癢癢了?”

他有種奇異的感覺,自己這分明就是在帶一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小師叔,您別著急。”蕭璟泫眉眼向下彎,眸中盛滿了柔柔笑意,像冬日暖陽。

楚淮舟看得愣怔了片刻:笑得這樣開心,又是要鬧哪出?

如此朗月般的美人在懷,他竟還真有模有樣的,隻學著店家小二那般,輕拍了拍他小師叔的後背。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逾矩的多餘動作。

然後,頗為得意地說:“那人告知於我,就是這般哄小孩兒的。”

楚淮舟掙紮著從他身上跳下來,拂袖,沒好氣道:“那你今夜便這般,將蠪侄抱在懷中哄吧!”

“不要。”蕭璟泫撥浪鼓似的搖著頭,跟個認錯孩子一樣,走在楚淮舟跟前,捏緊他衣袖。

“小師叔,我怕呀。”

故作軟軟的恐懼氣音,即便瞳眸中有著明顯的破綻,楚淮舟也還是信了他膽小的鬼話。

他眉心微微動了動,人淡淡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問道:“你當真害怕?”

蕭璟泫堅定地點頭,“小師叔,我還是頭一次見著真正的、活的蠪侄,當真害怕啊。”

“那你若是再盡想那些,不靠譜的法子糊弄我。”兩人分明是平視著的。

楚淮舟瞥眼看向他時,卻多了兩分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氣,薄唇輕啟。

“本尊今晚便將你一同關進乾坤宮羽中去!陪蠪侄過夜!”

“我……怕……”蕭璟泫在心底叫苦連天,水汪汪的眼睛使勁眨啊眨,濕漉漉的。

楚淮舟目光甚至沒有為他停留,立即從他身上瞥開了,徑直落在宮羽上。

他疑惑不解思忖著:小師叔竟然看都沒看我一眼?裝乖賣萌好像不太管用了。

蕭璟泫便憋屈著,將眨出來的淚花眨回去,麵上神色頓時正經了不少。

他混沌腦海中,緩緩浮現了把海藍色的琴,還有那根隨了主子,潔癖到極致的離徵弦。

“小師叔!”蕭璟泫烏木般深黑的眼裏,明滅燭火襯的熠熠生輝,“你不是曾會撫琴?”

楚淮舟在前刻鍾,也恰好想到了這個法子,抬手召琴。

他話音剛落時,靈體狀態的離徵古琴,出現在桌上,泛著幽幽淺藍螢光。

離徵古琴的實體,早在千萬年前便因威力過於強悍,且自我意識過強,不易超控,而被先者們毀了。

即便隻是靈體的離徵琴,也散發著幽幽森寒之息,由此可見,琴周靈力不容小覷。

即便是活了兩世的蕭璟泫,感覺自己也不一定能駕馭得了這古琴。

“你是如何得知我會琴?”楚淮舟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立於琴身前。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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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見楚淮舟使過靈體的離徵琴,但僅那一次。

那是他做魔尊的最後幾年,也許是過於強大,沒有可敵的對手。

就快要成為人、魔兩界共主的蕭璟泫,愈發覺得活著沒有意思,一心求死想鑽研鬼複生之道。

恰巧是這個時候,被他虐殺得不剩幾人的仙門道家,竟放下幾百年的恩恩怨怨,聯手對抗他。

在蕭璟泫眼裏,他們都不過是垂死掙紮的螞蚱,真想要殺死他們,便像是捏死隻螞蟻那般簡單。

於是,他本來不想管束的,但人要來殺他,他也不能不防。

左右閑來無事可做的魔尊,想了個好玩又好看的法子——

他告訴了仙們隊伍的統領者,“我將小部分魔兵幻成戰死者,放在你們隊伍裏麵。”

消息剛剛傳出,整個隊伍便就人心惶惶,他們開始疑神疑鬼,懷疑自己至親之人,是不是魔兵所幻。

後來內部矛盾越發激烈,甚至還沒有打到魔尊的扶光殿,軍隊已經傷亡過半。

被判定為‘魔兵所幻的戰死者’在扶光殿前奮起反抗,與審判者、統領者自相殘殺。

躺著殿裏吃果子的魔尊,聽見了激烈打鬥聲,便興致勃勃地跑出去,觀賞這場出彩的好戲。

楚淮舟便是這時候出現的,在鮮血積流成河,屍體堆積成山,哀怨悲鳴的戰場上。

他聖潔的道袍,獵獵翻飛,如降臨扶光殿上最純淨的白雪,同冰晶一起撞進他的眼睛裏。

當時,楚淮舟好像還與自己隔空對望,流逝的時間仿佛暫停了,飄**的雨雪也停滯在空中。

蕭璟泫掀開眼簾瞧去,他狹長鳳眸中,懷著悲天憫人的寂寥幽愴,仿真若慈愛凡人的神祇。

楚淮舟在他眼前揮手起勢,召出把泛著螢螢藍光的古琴,橫於胸前,伸手撫琴。

成為魔尊後的蕭璟泫,記性大不如從前,極其不好。

當時還逮了個手下問:“哎,抱著琴彈的那人,是誰啊?他是傻的?還是分不清場合?”

“怎生的好看是好看,可惜病怏怏的,都要死不活了,還跑到這裏來?”

魔界子兵不知他與楚淮舟淵源,沒有猶豫道:“那瞧著像是,碧落雲巔的雲瀾仙尊。”

蕭璟泫獨自思索了很久,才記憶起來,感歎道:“楚淮舟?原來是小師叔啊。”

他施輕功而上,飛在懸於半空中的楚淮舟麵前,饒有興致地圍著他轉了兩圈。

繁雜的玄紫色衣袍,也同樣被風吹得淩亂,他邪邪地笑:“小師叔,你好啊,許久不見了。”

楚淮舟雙眸輕闔,麵色蒼白,微抿著的唇瓣上沒有一絲血色,身段越發纖瘦。

天色昏暗,仿佛在醞釀著大雪,他撫在琴上的細膩如白玉手掌,顯得更加白透起來。

盡管他喚了好幾聲,也依舊沒有得到楚淮舟的回應,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予。

蕭璟泫好奇,便與他一同漂浮在天地之間,托著腮邊思忖,倒要看看你能彈出個什麽花樣。

“錚”的一聲琴鳴,沉寂千百餘年的古琴,蒼韻鬆古,溫勁而雄,渾厚的餘音似月華般傾瀉進心底。

這兩聲似是信手撥彈,他的指尖輕撫於琴弦之上,琴聲如深穀幽山之音,清澈明淨。

扶光殿前廝殺得正凶的,無論道士或與魔兵,聞見這空靈琴聲,都僵了一僵。

道士們立即容光煥發,個個都宛若重生。

為魔的蕭璟泫還沒意識到什麽,直稱讚道:“有意思,小師叔,這招有意思。”

“不如……”他抬手撫上楚淮舟胸口,“你跟我回扶光殿?隻撫琴於我一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