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舟雖不知這其中之事,但觀此般情形亦知,自己這是讓人給欺騙糊弄,行了借刀殺人之事。

頓時,麵若九尺冰霜凍雪,他本就長相淩厲略失柔和,此刻壓低微蹙眉峰,怒氣衝衝,冷刻清寡,令人不禁畏懼幾分。

盡量維持著溫聲,問道:“你這般做法是何意?!”

蕭璟泫臂彎中的小兒,讓出來的奶娘抱走,感輕鬆不少,小步挪著宛若上前打小報告般。

“小師叔,他是要拿蠪侄煉丹。”

楚淮舟隻是用“我要你提醒?”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淺色薄唇動了動,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他得到默許,又衝著王員外冷冷嗤道:“你果真從一開始就不懷好心,真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嗎?那日留我為你家卸貨,後酬報我銀子,是故意為之吧?”

“後又尾隨我到了客棧,同時召來了找你尋仇的蠪侄,那時你便知曉我們的身份,也隱隱發現,蠪侄幼崽畏懼我小師叔,故意設下圈套,引我們進局。我說的可都對?”

王員外老奸巨猾,愣怔了一下,眼睛掃過跟前兩人,嘴裏大笑著叫嚷。

“哈哈哈哈,小道士果真聰慧無比,隻是後知後覺可就沒什麽用了!”

他說著正要施法催動鼎爐,一根泛著冷感青光的琴弦,割裂空氣,刺破穿透他手腕。

“是嗎?若我們隻是將計就計呢?也沒有什麽用嗎?”

“哇啊!啊啊啊啊!”

看似柔軟彈性的琴弦,即便沒有灌入靈力,依舊刺穿了王員外手腕,再回到楚淮舟手中。

他掏出手帕,慢悠悠地、細細地擦去透明亮琴弦上的血跡,直到幹淨了。

那生出神智的弦線,才喜悅地扭動身子,纏回在他凸顯的腕骨上。

泛著金光的爐鼎“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鼎蓋被摔開,裏麵滾出來的隻是三塊廢棄靈石。

王員外抱著自己手痛得哭天搶地,吱呀亂叫,伸出鮮血淋漓的手,去撿地上的翻在地上的鼎爐,尖聲叫嚷。

“啊啊啊啊!”

又忽然湊進楚淮舟眼前,“這是什麽?!蠪侄幼崽哪兒去了?我的蠪侄哪兒去了?!啊?哪兒去了?”

“滾開!”楚淮舟嫌棄的寒聲道,身子不斷往後仰,施法甩出琴弦將他捆了起來,抖抖衣袖,“不要碰我!”

眼見自己對一位修為深不可測的道士,對一位身懷至極邪物的仙君,完全沒有勝算,竟當眾耍起無賴起來。

在髒亂汙血的地上翻滾,“沒天理了呀!除邪祟的道士居然動手欺負平常凡人起來了!沒天理啊!簡直是沒天理!”

蕭璟泫對此看得目瞪口呆,算是見到了什麽叫倚老賣老的厚臉皮。

他厭惡至極,隻恨不能咳他一臉老痰。

“你這老頭怎的這般不要臉?!你舉著個能煉化萬物的鼎爐,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尋常凡人?”

王員外身上的琴弦驟然收緊,鑲進血肉之中,深可見白骨。

離徵弦畢竟是上古神武,試問蕭璟泫都不一定能承受這般寒痛,更別說他一屆散修。

而默許離徵弦這樣做的楚淮舟,隻是冷冷淡淡地看著,淺紫眸中除了怒氣,還有不甚在意。

地上的人盡管有鼎爐護身,還是痛得滾來滾去,胡亂地揮拳踢腳,“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口不擇言道:“啊啊啊啊啊!碧落雲巔的道士仙君殺人了!啊啊啊啊!你就勒吧!有本事就勒死我!看全天下還有誰敢找你們求助祈願!”

他這話說得倒沒錯,畢竟兩人上門之前早已自報家門,若是把他弄出個好歹來,風評敗壞的是碧落雲巔,指不定還會給師尊和閣主招來麻煩。

蕭璟泫連忙抓住楚淮舟手腕,“小師叔,這樣待他恐是不妥,要不,還是先鬆開他吧。”

楚淮舟不可置信地瞥向他,深知蕭璟泫是個疾惡如仇,且敢愛敢恨的種。

知曉王員外是貪官時,就隻恨不得能一口將人咬死,現在居然是在為他求情嗎?

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誰,現在顯而易見。

楚淮舟不知自己氣什麽,怒得猛地甩開他手,冷聲道:“無需你提醒,本尊自有分寸。”

離徵琴弦鬆了些,王員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想要站起身來,去拾自己的靈武金光鼎爐,不停惡狠狠地叫:“欺負人!”

眼看還差一點,便能拿住了,楚淮舟驟然收緊拳頭,“為何要將蠪侄煉丹?或者說,你是想要複活誰?”

複活?竟還有這樣的說法?蕭璟泫歪歪頭,雖從古至今,到處都流行著這樣的說法,卻從來不見人成功過。

麵對王員外震驚的眼神,蕭璟泫疑惑不解地注視,楚淮舟解釋。

“大約是三十幾年前,千秋國都流傳出以蠪侄煉丹,服下有肉白骨,起死回生之效,你定是聽信了這流言蜚語,是與不是?”

“不,不,不,這不是謠言!這一定是真的!你胡說八道!你什麽也不懂!”王員外聲嘶力竭大吼著。

“你們都是騙子!頂著修真道士名號的騙子!想要搶我的蠪侄內丹!”他正喃喃自語般說著。

又忽然癲魔起來,腳尖用力蹬地,飛撲向楚淮舟,“啊啊啊啊!去死!給我全部都去死!”

蕭璟泫眼疾手快抓住他靴子,重重摔在了地麵,上好甚厚的青石,都裂開好幾塊。

“你殺了它們的母親不夠,還要將它們也一並殺了嗎?!蠪侄大多是群居,就不怕遭到報複嗎?!”

“知道為何你家宅之中,死去的隻是為人父母之人嗎?就是活脫脫的報複。你還不明白嗎?因為你獵殺了它們的母親。”

他說話之間沒有感情起伏,語氣平靜又懶散,閑散得不像話。

王員外垂下頭,剛剛還憤懣衝天的眼睛中,點點消散了光,變得混濁起來,小聲囁嚅道:“那又怎麽樣?我已經沒有母親了。”

楚淮舟愣怔了一下,手指尖微蜷,離徵弦鬆開了捆得血淋淋的人,自己浸入一旁池塘洗淨了,才纏貼上他手。

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道:“她命本該如此,無論如何,你逆不了天,改不了她的命。”

“這是我早年間,遊曆時得到的蠪侄藥丹。”楚淮舟放下藥丸在他手中,“不信,你便去試試。”

“不!爾等休要誆騙我!”

王員外連滾帶爬地,急急往偏院房中跑去,嘴中不斷地瘋癲般念叨著。

“有了蠪侄煉成的藥丹,定能救我娘!定能救我娘!我定能將我娘救回來!”